“恭迎殿下回京。”傅钧脸上一喜, 急急起身去了门口相迎。
“傅将军, 好久不见。”
宁王脸上挂笑, 和傅钧多年不见, 一进门便寒暄两句,犹记得他当年与兄长暗地里争夺皇位,败后被庄帝赐西南封地, 从京城遣去那西南荒蛮之地,那时的他不过二十四五岁, 正是意气风发的岁数, 就因庄帝那一旨, 十几年的光阴全葬送去了西南贫瘠之地。
除了八年前先帝驾崩, 新帝登基那日他奉旨回京朝拜,这繁华的京都似乎与他无关。
但是,当年若不是宦官和许氏一族的支持, 他兄长又岂会坐上那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如今他归来,便是将他这些年失去的一切统统夺回来。
跟着宁王身后进屋的还有一名男子,个头挺高, 傅钧瞧着面生, 这男子看上去大抵是个练家子,但是他皮肤却有些白, 细皮嫩肉的,又像是位读书之人。
傅钧阅人无数,只见此人眸子深沉,当下便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此人城府较深,不可深交。
“傅将军,本王给你介绍,这位是本王的谋士,姓秦,单名一个介字。他可不是外人,傅将军不必避着他。”宁王介绍道。
秦介拱手,道:“在下早就听殿下提起过傅将军,傅将军有勇有谋,沉得住气,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令人敬佩。”
“殿下过誉,若是当时没有殿下慧眼识珠,我还不知身在何处,更别说当上这个镇国大将军了。”傅钧引了宁王入主座,吩咐伙计速速上菜。
饭菜上桌,傅钧为宁王斟酒一杯,问道:“殿下此番进京足足提早了半月,京中未有殿下入京的消息,不知殿下此举可是有了计策?若是有用得上我傅钧的地方,殿下但说无妨。”
宁王放下竹筷,道:“本王在寿宴上可有份大礼要送给在咱们陛下,自然是要先来部署部署。”
傅钧一愣,不解道:“送给小皇帝的礼物?这寿宴不是给许太后祝寿?”
宁王笑笑,“寿礼和大礼,不冲突。届时在寿宴上傅将军自会明白。这份大礼,小皇帝接下,对咱们有几分益处;但若是小皇帝不接,正好合了咱们意。”他唇角上扬,眼里晶莹放光,自信满满,道:“趁小皇帝腹背受敌之时,举兵宫城,夺下皇位!”
傅钧爽快一笑,“既然殿下要给臣一惊喜,那臣便不问了。”他锐利的目光挪到宁王坐席旁的秦介身上,细细打量一番,道:“秦公子年纪轻轻便成了殿下身边的谋士,看来老夫日后要慢慢领教一番。”
“好说。”
秦介皮笑肉不笑,敬了傅钧一杯。
宁王道:“领兵打仗,秦介虽不如傅将军你,但论谋略他确实让本王信服,此番送给小皇帝的大礼还是他替本王出谋划策搞定的。”
宁王话都说到此份上了,傅钧便也就不好再在明面上对秦介有敌意,拂了宁王面子。
秦介自幼跟随父亲在江湖上游走,习得一身武功,但少时便对《孙子兵法》颇感兴趣,对兵书上的谋略熟稔于心。他随父行至西南,恰逢此时宁王在招募谋士,便毛遂自荐。
他向宁王献出一计,果真让与宁王封地相邻的石临县县官归顺与他,自此宁王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成。
那日,秦介在沙盘上往益州插上一面红旗,比划道:“益州虽崇山峻岭,但是物资充沛,人杰地灵,益州兵素来多豪杰,忠诚无畏,若是将益州军归为殿下麾下,可谓是如虎添翼。殿下起兵一路打到京城,陛下定会派兵抵御,如此一来势必折损兵力,此时兵力亏损,殿下再和京城中的傅将军配合,里外夹击定会打得陛下措手不及,陛下哪有时间去搬救兵?”
“退一万步讲,皇帝若是有能力反击殿下,殿下亦可以将益州可作为退路,进可攻退可守,乃是绝佳之地。在下随家父路过益州,听闻益州刺史有位小女儿正值出阁年纪,但无属意之人,若在下能讨得赵刺史小女欢心,成为刺史家的乘龙快婿,赵刺史就即便是不给我一官半职,他手下的厢军也会敬我几分,届时我在游说一番,他们恐是会同石临县县官一样归在殿下麾下。”
宁王自是知道益州厢军的实力,诚如秦介所言,有了益州厢军帮助,他如虎添翼,不失为一件好事,但是若想让赵明哲叛主,可谓是天方夜谭。
既然宁王知道了秦介献的这一计策,他岂有让这机会白白溜走的道理,于是乎,纵使这事能成的可能性极小,他还是愿意试上一试,便让秦介去益州与那赵姓小女儿来了一场“偶遇”。
一切如秦介设想那般,赵刺史的宝贝女儿赵婳对他念念不忘,可是她兄长和赵明哲似乎看出了他的来意,不准赵婳接近他。
秦介对赵婳百般诱哄,还是没能从赵明哲手中捞到份小差事。
小姑娘就是单纯,以为他就是她的良人,宁愿舍弃千金小姐的身份也要同他私奔。
秦介本就没对赵婳动真情,他在赵婳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却连个结果都没有,最后还被赵婳知道了他接近她的真实目的。
他一气之下将赵婳从船上推入河中,一来灭口,二来挫一挫赵明哲和赵玉成的锐气,以泄心他头之恨。
事情没办成,秦介回到宁王身边,恰逢此时宁王私下与南诏国大王子异牟硕会面,秦介这才知道三月后乃是当今太后四十五岁寿辰,届时皇帝大摆筵席,是宁王光明正大回京的机会。
一计失败,秦介又生一计,那便是挑拨南诏国与虞国的关系,宁王趁乱夺位。
秦介前半辈子行走江湖,最喜欢做极具挑战的事情,他喜欢享受成功后的那一阵快感,而且越是极端的方式,成功后他的喜悦感更强。
为皇帝效力有何好的?不如跟皇帝对着干有趣。
是以他决心要追随宁王,将皇帝一步一步从龙椅上扯下来。
站得越高,跌得越重、越狼狈,他瞧见了才越快乐。
世人皆说他有病,可秦介却乐在其中。
人活一世,顺风顺水的日子太过无趣。
秦介主动献计,让南诏国大王子异牟硕在寿宴上当众求娶当今皇帝妹妹昭仁长公主,陛下素来疼爱这位长公主,岂能将她嫁去偏远的南诏国?
陛下不同意,驳了异牟硕的面子,便是打了南诏国的脸。
异牟硕能受这等屈辱,势必会回南诏率骑兵踏进南疆。
南疆百姓惨遭屠戮,皇帝派兵回击南诏国,两国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而此时,宁王联合南诏国大王子异牟硕,一路北上直捣皇城,这皇位兜兜转转还是宁王的。
此战刺激,惊心动魄,让平静的朝局顿时波涛汹涌,这正是秦介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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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霍岚自从知道了长公主府已经建成,时时刻刻心情大好,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阿婳,本宫再也不用拘在宫里了。搬去长公主府,本宫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夜里不用担心宫门落钥回不来,也不用担心也偷偷摸摸跑出宫去被皇兄发现责罚,更不用隔三差五瞧见许明嫣和许太后了。”霍岚拉着赵婳坐在榻上,欢欢喜喜说了一通,“阿婳,你是不知道,许太后宫里最有心计,心肠最坏的人!”
许太后是害死她生母的罪魁祸首!
深仇大恨霍岚永远也不会忘掉!
想想搬出皇宫那无拘无束的日子,霍岚就觉美妙,阿婳拒绝了皇兄,那阿婳定是会跟着她住进长公主府。
霍岚窃喜,忽地心血来潮,如星星般闪耀的眸子望向赵婳,道:“阿婳,走,本宫带你出去看看长公主府!”
“出宫!”赵婳狂点头,她盼着这一天呢!
马车出宫,在繁华的街道停下。
赵婳沿途看了一路,发现长公主府和姜国公府隔得近,两座府邸间只有一个巷子的距离。
“殿下,长公主府是陛下选的地方,还是殿下自己选的?”赵婳手肘戳了戳霍岚,意味深长问道。
霍岚仰头,自豪道:“那自然是本宫精挑细选确定下的府邸,皇兄只是批准而已。”
“我刚看到姜国公府就在前面不远哦,”赵婳抿唇一笑,打趣道:“姜少卿虽然言语间几分不不着调,但是做起事情有模有样,心肠也好,不然也不会从歹人手里将我救下,听说经他断的案子绝无冤案。”她竖起大拇指,“姜少卿,可谓是京城好男儿。”
霍岚眼中染了几分娇羞,可听她这么一说,又有几分想笑,“姜子真才没你说得这般好,他成日就知道跟本宫作对,惹本宫不快。每次跟本宫打赌,都将本宫喜欢的首饰骗到他手中。本宫还是头次听人这般夸他。”
穿着官服,朝长公主府走来的姜子真不由打了个喷嚏,“我就说远远瞧见有个熟悉的背影。殿下,你又背着陛下出宫,小心回去被罚禁足。”
“姜子真,你的乌鸦嘴能不能闭上,本宫来看看自己的府邸怎了?勿须跟皇兄汇报,”霍岚瞪他一眼,怼道:“倒是你,姜少卿不在大理寺当值,跑街上来闲逛,小心本宫回去参你一本,告你渎职。”
姜子真伸出五根手指,掌心在霍岚面前挥了挥,“这次赌什么?发簪,还是手串?”
霍岚道:“你个骗子,本宫才不上当。不赌!你怎在此处?”
姜子真没个正形,“穿着官服还能作甚,出来办案。”
赵婳好奇,“什么案子?我可以帮忙吗?”
“城西出了桩命案,我正赶过去查,帮忙就不用了,好意心领了。”姜子真抄近路往城西赶,恰好在此遇见霍岚两人,闲聊两句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他回了一句便和护卫曹泉匆匆离开。
刚接到击鼓消息,城西酒楼京城第一舞姬吴嫚儿在死于家中。
长居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这京城第一舞姬乃是清落,可是清落一当就当了四年光景,许是厌倦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便将这第一舞姬的头衔给了远不及她的吴嫚儿,如此一来“京城第一舞姬”的称号才落到了吴嫚儿头上。
哪知吴嫚儿这京城第一舞姬当了不足一年光阴,便惨死,真是红颜薄命。
姜子真一接到消息便赶过去,他哪敢让赵婳帮忙,被霍澹知道了他私下占用赵婳时间,霍澹不给他派活才怪。
且说这边,赵婳同霍岚在长公主府逛了一圈,府中布局尤为精美,虽不比宫中大,但是胜在自由。
出了公主府时间还早,两人便在街上闲逛。
这一逛还真逛出了点名堂来。
赵婳竟不知她前段时间给《京华风云》写的稿子在市井人家间如此受欢迎。
茶肆、说书摊对那“铸铜钱”的寓言故事是议论纷纷,还有那编的《数来宝》,赵婳从这头说书的,听到那头街边茶肆摊。
“阿婳,皇兄真是上辈子积大福,这辈子遇到你。”霍岚读过赵婳写的文章,也知道那段《数来宝》,今日在街上走一遭,没想到“北嘉”先生的名号在京城影响如此大。
“谬赞,谬赞,殿下别夸狠了,我会骄傲。”赵婳心里喜滋滋,她目前的愿望便是当上《京华风云》的主编。
霍岚被她逗笑,“夸你两句尾巴就翘上天了。”
瞧见桥头有老伯在卖风车,霍岚挽着赵婳手臂就往桥边跑去。
人群中,一男子驻足,回身朝两人的背影望去。
赵婳?
秦介适才走在街上,忽得发现人群中朝迎面走来的姑娘有几分面熟,待她走近他才确认。
那姑娘不是益州刺史小女儿赵婳又是谁?!
赵婳被他推入河中,难道没有溺亡?
第73章 干事业第七二天
城西, 雨花楼发生了命案。
自从吴嫚儿当上了京城的第一舞姬,雨花楼的生意便突然好了起来。大家都想一睹将清落比下去的这新的第一舞姬的风采,哪知吴嫚儿的舞姿根本不及清落, 众人大失所望, 可是那时清落已经鲜少露面跳舞,众人也就渐渐认了这名号有几分偏差的“第一舞姬”吴嫚儿。
哪知吴嫚儿有一日竟会在闺房中突然被害。
姜子真接到报案便带人匆匆赶往城西雨花楼。
“姑娘早上没有赖床的习惯,我像往常一样端了洗漱用水到姑娘房中, 推门便瞧见、瞧见……”伺候吴嫚儿的侍女还处于惊恐中, 发抖的指尖指了指房梁, 声音颤抖道:“瞧见姑娘上吊了。”
姜子真冷声诘问:“早上?早上发现的, 如今已是申时,为何现在才报官?!”
雨花楼老板娘丝绢抹了抹眼泪,解释道:“雨花楼这几月的收入全靠嫚儿撑起来, 如今嫚儿去了的消息传出去,谁还来我雨花楼?起初我是被吓到了, 认为嫚儿是想不开, 所以才上吊自杀, 便让店里所有人不准朝外透露半点消息。可后来我想了想, 嫚儿这几日心情极好,前日还上街置办的新衣裳,照理说不会想不开, 我后知后觉,这才觉得嫚儿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了上吊自杀的模样, 便急匆匆差人去大理寺报案。”
老板娘捏着丝绢, 哀求道:“少卿大人,求您为嫚儿做主, 将这凶手揪出来啊。”
姜子真在案发现场盘问一通,此时仵作初步验尸已有了结论,死者外伤只有脖子上的那道勒痕,但右手食指指甲盖中残留有细微的血迹。
若是自杀,指甲盖中的血迹从何而来?
姜子真正思索,老板娘骤地大喊,“少卿大人,我知道了,是清落!清落丢了第一舞姬的称号,便怀恨在心!夜里潜入嫚儿房中,将嫚儿杀害!”
姜子真:“……”
清落哪有这闲功夫。
“店里一干人等都有嫌疑,在未查明真相前不得离开半步。曹泉,你派人守着,再去将清落带到大理寺。”姜子真吩咐道,虽说他不认为清落会干这等无聊的事,但判案最忌讳的便是感情用事。
除了清落,姜子真将雨花楼老板娘以及伺候吴嫚儿的侍女也一并带回了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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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街上。
赵婳感觉身后有人在鬼鬼祟祟跟踪她,可她时不时望回看,却没有任何发现。
赵婳路过一街巷拐角,忽地回头,除了街边小贩,便是来往行人,并未瞧见有人闪躲。
霍岚挽住赵婳手臂,道:“约莫时瞧见我们两个衣着华丽又模样可人,便引来了无数目光。阿婳,你别想太多,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是在京城,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踪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