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三月蜜糖【完结】
时间:2023-02-22 12:19:45

  “随便走走。”邵明姮见他往楼下走,便多问了句,“夜里没见你下去用饭,这会儿得空了吗?”
  崔远笑,两人相携边走边说。
  “是了,方才有份着急的卷宗需得整理,便不好中途断开,忙完都这个时辰了,只好下去对付两口。”
  邵明姮便与他在堂中等了会儿,小厮端着菜肴过来,又备了两双箸筷,朗声道:“郎君和娘子吃好用好。”
  崔远脸上微红,悄悄抬眼看她,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不禁心情欢快,盛了碗牛肉羹递过去,温声道:“邵娘子,便一起吃几口吧。”
  邵明姮方才实则心不在焉,也没听清小厮到底说了什么,闻到牛肉味,她掀开眼睫,冲崔远微微一笑。
  崔远的心登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堂中一角,正在用饭的顾云庭微微一顿,眸光冷淡的瞥向斜对面。
  他俩下楼时他便看到了,两人穿着同色的衣裳,并行走下楼来,可谓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他分明记得,傍晚那会儿崔远穿的不是这件石青色襕衫,而是一件宝蓝明绸长衫。
  桌上的饭菜本就做得不可口,如今更是难以下咽。
  他搁下箸筷,拿起巾帕擦拭唇角。
  冷眸若有似无瞟去,落在邵明姮秀雅的后颈,乌黑的头发丝卷入衣领,虽又裹了件披风,但仿佛能看见她纤瘦的细腰,盈盈一握,他捻动手指,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她在自己指间绽开的样子。
  纯澈柔软,羞涩却又勾人。
  喉间一滞,他叩了叩桌面,秦翀忙收回视线,倒了一盏冷酒。
  “郎君,慢些喝。”
  秦翀看着立时空荡的酒盏,不由一愣,抱着酒壶劝道:“冷酒伤身,我去热热。”
  “倒吧。”顾云庭声音淡淡,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秦翀只好又倒了一盏,然——
  刚直起身,又没了。
  “郎君。”
  顾云庭从他手中抽出酒壶,自斟自饮,他举止从容,便是一盏一盏的喝,都像是画中谪仙,斯文矜贵的端着双肩,眉目狭长,冷眸漆黑。
  崔远起身结账时,邵明姮才看见斜对面的顾云庭。
  她立时坐直,下意识低头,而后又慢慢抬起来,对上他郁沉的目光。
  “邵娘子,外头胡人正在喝酒跳舞,咱们去瞧瞧热闹。”
  崔远回来,兴高采烈的望着她。
  邵明姮抬头,回道:“好。”
  两人从门口走出,背影消失在浓墨之中。
  顾云庭握酒盏的手攥紧,猛地往桌上一掷,酒水晃出,溅在他整洁的袖口。
  长荣瞟了眼秦翀,示意他开口劝阻,但秦翀仰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长荣只好硬着头皮过去,躬身小声劝道:“郎君,您这身子骨受不了啊。”
  顾云庭没有理会,幽冷的眸子盯着门外,又是满满一盏。
  长荣心急如焚,一咬牙,讪讪说道:“外面月色如此美好,不然,咱也出去看看胡人跳舞?”
  秦翀瞪圆了眼珠,屏住呼吸想踹他一脚。
  长荣大气不敢出,说完便跟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望着顾云庭。
  他扶额揉了揉,右手捏着酒盏轻转慢捻,修长素白的手指如冷玉一般,筋骨分明,风雅清俊,许久,他搁下酒盏,扶着桌案站起身来。
  长荣一喜。
  然不待他去搀扶,顾云庭却调头走向相反方向。
  几乎是浓稠无光的甬道,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秦翀搡他一把,低声骂咧:“郎君不要脸吗?!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亏得整日跟着冯妈妈学,学了些什么?竟是没用的!”
  长荣啐他:“你行不上,刚才作甚去了,连个屁都不放!”
  “老子一巴掌拍死你。”秦翀威胁他。
  长荣把脸往前一凑:“来,拍不死我你是狗!”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关山自楼上下来,没瞧见顾云庭,忙跑到跟前,朝着他俩斥道:“还不快去跟着!”
  秦翀垂头丧气便要走,长荣跟在后头,忽然被关山叫住,朝他使了个眼色。
  “你去找姮姑娘,不管用什么法子,让她去见郎君一面。”
  ....
  邵明姮站在火光前,耳畔皆是胡人欢快爽朗的歌声笑声,他们身手灵活,腰肢柔软,边跳边分食烤到流油的羊肉。
  临近夏日的夜,微凉如水。
  偶尔能听到草丛里尖细的虫鸣声,混在热闹里,反而显得悠远空旷。
  崔远去分肉的光景,长荣冲过去,急道:“姮姑娘,求你去看看我们郎君,他喝了酒,往后头去了。”
  邵明姮诧异,“为何要我过去?”
  秦翀和关山不一直暗中跟着吗?
  长荣头一蒙,忙编了个由头:“他俩不在,都去外面了。”
  邵明姮眨了眨眼,指着他问:“那你怎么不去?”
  “我...我不方便。”他满头大汗,眼看编不出什么正经理由,要自暴自弃时。
  邵明姮却走出人群,站到不远处的槐树下,像是郑重思考过,“他去哪了?”
  长荣眼睛一亮,忙给她指了指方向,感激涕零:“姮姑娘,你可真是大好人。”
  邵明姮不知该怎么同他解释,临走前还是回头折返,绷着小脸说道:“我也只见这一次,往后便都不见他了。”
  在长荣的怔愣中,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走进甬道,那里很黑,路又修的破烂,因有一片废弃的池子,故而鲜少有人过去。
  邵明姮其实本就想寻个机会找他,既长荣过来,正好打消自己犹豫退却的念头,横竖有些话必须得说的。
  此处很安静,月光投映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环池而生的树木未经修剪,枝丫横亘斜出,虫鸣声渐浓,诡异斑驳的树影不时扫过邵明姮脸庞,她站在原地,不知那人身在何处。
  忽听微弱的响动,她极目望去,便见一身形颀长的人扶着树干,弯腰朝前,似在呕吐,她往后挪了下脚步,踩在枯枝上,声音脆响。
  那人直起身子,回头。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俊美的面上,眉似远山,眸若寒星,就那么冰冷寡淡的朝她看来。他生的极好,便是这样的神情仍给人以赏心悦目的美感,只是这美感疏离凉薄,看的人心中发寒。
  邵明姮又想往后退,可才退了一步,又兀的停住。
  再走一段时日便要抵达京城,再不说便真的没有合适时机,她不能再等了,遂仔细酝酿了一番话术,确定足够真诚也足够恳切,她重新抬起头,欲提步上前。
  便见顾云庭慢条斯理擦着唇角,眸光斜斜睨着,而后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及至跟前,他高大的影子将她牢牢罩在身下。
  面沉如水,漆眸淡淡:“邵小娘子,你是来找我的?”
  浓重的鼻音,还有他身上苦药的味道。
  邵明姮点头,“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又仰起头来,明净细腻的脸颊,杏眼弯月一般,敛着水光,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看向他。
  顾云庭将帕子收入袖中,嗯了声,却没抬起眼睫。
  “我...”邵明姮鼓了鼓勇气,说道,“之前我入顾宅为郎君外室,实乃不得已为之,而今郎君重得至宝,我亦为郎君欢喜高兴。
  哥哥/日后在京做官,难免会有些许交集,能够麻烦郎君一件事。”
  “你说。”
  她没觉出顾云庭嗓音里的晦涩,只是见他很好商量的样子,便将自己的想法坦白告知。
  “徐州顾宅的事,虽说隐秘,但总有人知晓传播,入京后他们或许会因顾家权势收敛言行,但总会有冒失说漏嘴的,若如此,还望郎君与外澄清一二,便说当时我借住顾宅,是做奴做婢的,或者随便找个别的身份,只要别说..别说是郎君的外室。
  好不好?”
  她很是坦诚直率,眸中闪着请求的光,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顾云庭笑,掀起眼皮扫过她的唇,道:“不好。”
  邵明姮一僵,便听他缓缓启唇:“你我之间从不无端互助,你也说过,你与我欢喜,我与你所求,离开这些日子,邵小娘子便都忘了吗?”
  “那你想怎样?”邵明姮语气也强硬起来,攥着拳与他对视。
  顾云庭乜了眼,轻嗤:“不是我想怎样,而是如今的邵小娘子,能怎样。”
  “我本就无情,何必管你这闲事。”
  说罢,便绕开她,径直往明处走去。
  邵明姮咬了咬唇,转身一把拽住他的披风,人跟上去。
  顾云庭回过头来,望见她乌黑柔滑的发顶,发间果真是枚攒珠石榴簪,她低着头,后颈的莹白便悉数揽入眼中,细润如绸缎一般。
  他不做声,冷漠的等她开口。
  亏得他方才初一看见,以为她会说些旁的什么话来,不成想是这样摧心剖肝的绝情之言。
  既如此,那便彼此都别好过。
  邵明姮仰起头来,像是下定决心,纤细的手指松开披风,转而绕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
  一丝奇怪的感觉瞬间漫开。
  顾云庭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喉咙,面上丝毫不变:“邵小娘子,你这是作甚。”
  她的手柔软温热,握着他冰凉如竹的手指,他指尖颤了下,微不可查。
  邵明姮拉着他转身往槐树后面那片密林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肯定有二更!
  那个,不到五点更出来哈!啊哈哈
 
 
第46章 
  ◎顾家二郎对你,可会善罢甘休◎
  夜风清凉, 道路幽黑。
  饶是秦翀再糊涂,此时此刻也明白两人要去作甚,他停住脚步, 甚至往外退了一段距离,直到听不见任何声响。
  邵明姮越走越快,心跳如鼓擂似的,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紧张慌乱。
  待来到密林深处,她环顾四下,确认僻静无人后, 松开顾云庭的手。
  “郎君若能澄清且帮我保守秘密,我愿与你再行一次。”
  “什么?”顾云庭问的刻薄。
  邵明姮庆幸此时光线昏暗,他大抵也看不清自己脸上的红晕, 她咬着舌尖, 低声回道:“敦伦之礼, 云雨之欢。”
  “如此说来,的确是个不错的交易。”
  他亦是轻浮极了, 目光落在她微仰的面庞, 唇角带笑。
  身后是块巨石, 他坐过去, 用手拂开袍子,拍拍分开的双膝,“邵小娘子, 那便来吧。”
  眉眼凉淡, 语气鄙薄。
  就像寻常去教坊司的看客, 眸色不带一丝温情。
  邵明姮站在原地, 深深吸了口气,随后走上前,径直低下身去,双手搭上他的腰,专心解那绸裤上的系带,她手有点抖,但始终没有抬头,就像在完成该做的事,认真且赤诚。
  终于解完,她直起身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自己。
  柔软的长裤搭在横出的树枝上,冷风袭来,吹得她浑身发抖,小腿起了层鸡皮疙瘩,豆绿色裙摆垂落回去。
  她抬起头,走到他面前。
  在顾云庭的凝视下,跨过他的双膝,缓缓。
  坠落。
  静谧的空气中,虫鸣幽幽,偶尔有夜枭盘桓飞过。
  他甚至能看清她仰起的颈项,线条柔美,肌肤若雪,盘起的发髻一丝不苟,只那双杏眼紧闭,唇亦死死咬住,不发出半点声响。
  后撑在石上的手攥紧,蜷曲,骨节捏的咯嘣作响,理智在强忍中崩溃,平和在伪装中坍塌,脑中所剩无几的情感被愤怒占据,他觉得似有一团火在胸腔内烈烈燃烧,面上越是冷鸷,内心越是焦灼。
  她温和顺从,极尽周全的服侍于他,挑不出错,甚至称得上完美无瑕,偏又轻而易举激起他的怒火,这火来的莫名邪气。
  他思索不清,无法理顺,只觉尊严被她践踏,羞辱,满腔郁愤难以消除。
  冷风一点点灌进袍衫,硕大的披风拂过膝盖,两人俱是打了个冷颤。
  仿佛下雨了。
  牛毛一般的小雨飘到发上,眉梢,挟着冰冷刺入骨里。
  “邵小娘子...”他嗓音暗哑,蓄积的酒气喷到她面上,她皱眉,却并未睁眼。
  “你看看我。”
  他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卑微,然而他说出这话,便觉得自己低贱到了泥里。
  他从未试过同女子说这样的言辞,这超乎所读诗书给与的认知。
  陌生,忐忑,挟着隐隐不安。
  这种不确定的患得患失让他面颊通红,羞耻万分。
  然又可恶地期盼着,盼她在下一瞬朝他投来注视,他猜测那一定柔媚生动,那目光定是涟涟深情。
  但——
  邵明姮动了动睫毛,露出的瞳仁却显得极为冷静,克制。
  浑身的血液慢慢清凉下来,顾云庭抚过她的脸,拇指贴在她半开的唇瓣,她忽然望着他浓墨晕染的眼眸,哑声说道:“你笑一笑,好不好?”
  狭长的眼眸渐渐弯起,弧度极小。
  邵明姮眼睛微热,亲在那白皙的眼皮,低声喃喃:“就是这样,要笑着看我。”
  半个时辰后,邵明姮系好带子,又仔细将衣领整理干净,拢紧披风。
  她知道顾家的能力,也知道顾云庭所说的平息不仅是平息,是在滔天权势的震慑下,流言销声匿迹。
  她相信他能做到。
  顾云庭仍坐在石头上,微微调整呼吸。
  邵明姮朝他走近些,目光盯着那尚未冷却的眉眼,盯了许久,才说话。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你总不笑,总是冷冰冰的,叫人觉得很陌生。”
  顾云庭心提了起来,不愿叫她看出自己的轻佻,便装着面色沉肃的模样,实则心中翻江倒海的激荡。
  他寻思该如何开口,方才她亲吻自己眼皮的时候,眸光是那般缱绻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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