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时候的月亮看起来特别亮,像是刚磨过的银子一般,闪地晃眼。
今日的主题是赏梅。
而这些宾客要赏的却并非是这一院子的白梅,而是即将登场的那株红梅。
她这几日用丝线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梅花,毛茸茸的一整只红梅配合着这静谧的夜色,却是在何时不过了。
等下彩桓会拿着它,穿着轻薄的纱衣在台上跳上一支舞。
而她,却是为的眼前这人而来。
这个搂着倚绿的女人名叫常五辛。
以前只是个寻常的武夫而已,但近来却是越发的受五皇女的器重。
她顶掉的那个位置原来的人,名字叫做袁如,
据说因为一次意外,手掌被人砍掉了,
之后便用了一只铁钩子做手。
***
春寒料峭,月色渐凉,
待笙笙踏入她的小院子的时候,院子里漆黑一片,
自元宵过后,她已经晚归了好几日了。
尹清平日里本不用点灯,但这几日因着她归家晚,怕她看不着路,却总会为她留着一盏光。
他也总会在等着她,两人就趁着这个时候,低声在门廊下说说话,
随后各自回各自的屋子睡下。
这几日都是如此,让笙笙已经习惯了。
每次忙完之后,就盼着回家的这片刻。
像是忙里偷着闲,又像是辛苦加班过后奖励自己的一顿烧烤,
总归每每睡前这心照不宣的默契总能让她通体舒畅。
但今儿个这灯……
却没了。
莫不是尹清出什么事了?
笙笙提起裙摆,快步朝着里面走,但等到她人站在这正屋前了,她却又不敢敲门了。
要说,这灯原也不是他应当掌的,这几日两人也没说定了每日都要这样,
如若就这样贸然敲门,怕是要打搅他睡觉了,
他本就浅眠。
但以尹清的性子,他好似却是不会这般的,若万一真的出事了,她却还无知无觉,
就更是大不该。
一边是不忍心,一边是焦心。
好似怎么做都不对劲。
她徘徊在正房外,不明白要不要进屋之时,却不曾想这门就忽地被拉开。
尹清身穿漆黑的寝衣,肩上披着一件外穿的袍子,他一只手摸着门框,抬腿跨过门槛,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元笙笙见状赶忙迎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脚一向凉的紧。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今日在烟雨阁待的时间有些长了,闻了好些个蜜香,她总感觉尹清今日与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一身黑衣,但却跟在初见时候的疏离生硬不一样,
与平日里两人柔情蜜意时分的温柔也不甚相同。
他今日应当是沐浴过了,身上有股子香气,一头潮湿的发披在肩上,有点……像是个病美人。
尤其是他方才半睁着盲眼摸过来的时候,更是无端的惹她心疼。
元笙笙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开口问:“可是吵着你了?”
“并未,还不曾睡下。”
紧接着,她又抚上了他的耳垂:
“为何你这耳孔还没长好?”
虽然这看着骇人的血丝已经没了,但看着却还是红肿。
“应当还需要些时日。”
“嗯。”元笙笙点了点头。
她觉得今日不对劲极了,但尹清的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音调都与平日里差不多,
她抬头盯着他的脸仔细瞧了一番,看这神色,也并无变化,
可她,就是有什么变的不一样了。
“你今日在家可是受气了?”元笙笙试探着问,但不应该啊,元母昨日就去了引州了,估摸着没有十天半月的也回不来。
她不在家,澄迁同青绿又整日与她在一起,这府里算来算去也只剩下他与青绿这两个主子了啊。
“笙笙——”
“年初一那日,你我在祠堂可是行过告宗礼的。”尹清声音颤着说。
“嗯。”笙笙点点头,她不懂尹清什么意思。
那日确实如此,两人食过午膳没多久,便去了祠堂,行了告宗礼。一来是为了她认祖归宗,二来则是为了禀告祖宗她有了夫郎。
“既是行告宗礼,我便是连祖宗都认下的夫郎了,是以,今晚……”
“你可要留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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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天地
汴京城外不远的的山间, 耸立着一座破旧的塔楼,它那青灰的石板缝中, 攀附着点点绿意, 外围被个半大个庄子围了起来,只留了一处小门洞。
那将塔楼围起来的院墙,长长的, 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幽无尽, 呈困兽之相。
住在山脚下的村民们不知从何时便流传起,谣说这里原是什么阴森可怖的宅子,
有的说是建给溺死后男婴幻化的小鬼住的,
有的说则这塔楼每每入了夜之后,便能看见有人那高阁上翩然起舞,
还有人说,这半夜能听见那嘶哑的凄惨的叫喊声,
总之, 这塔楼方圆百里, 白日里人烟罕至,晚上大都也漆黑一片,只偶然有红色烛火亮起,
再加上这些能令幼童啼哭的惊骇传闻, 使得村民们都不敢随意ʝƨɢ*靠近。
而在这高塔内,燃着熏香的卧房内,金丝软帐,销魂酥骨。
灵儿端翘着他那一双粉足, 手中着一只削成了手掌长大小的木片, 他在仔细地为脚涂着敷药。
黑乎乎的粘稠的药, 一层层刮涂过去, 直到裹满了他的整只脚,随后他才从旁边拿起一块布条,仔细地缠了起来。
“嘶——”灵儿想是未曾料到如此,他的手一抖,险些让布条从手上掉了下去。
“这次的药……很疼?”略有些稚气的尹清,身穿一身黑衣,一只腿屈起坐在窗棂上,仰着头问道。
“嗯,这次用的是管这脚上褪茧子的药,自然是要疼些的。”灵儿蹙了蹙眉,他强忍着痛,手却是极快地将布条绷紧,绕着他的足缠了一圈又一圈。
因着多年练舞,他这脚趾,足底,都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脚,摸起来就像粗粝的沙子一般。
若是仅凭着这双脚,两人日后怕是连出这塔楼的资格都没有。他一定要缠的紧些,再紧些,只有这样才不会浪费珍贵的药。
“尹清,等咱们从这里出去了,你可有想做的事情?”灵儿没有抬头,好似只是不经意之间问了一句。
可他等了良久,却没有得到尹清的回答。
灵儿扭头望过去,只见尹清侧着脸望向窗外,他盯着在天上掠过的一排大雁,看出了神。
山间的寺庙中有阵阵撞钟声传来,为他的背影凭添了几份寂寥。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灵儿抄起敷药的瓷盖抛出窗外,被尹清一抬手握住。
他回过神,转头看向灵儿:“嗯?你方才同我说什么?”
“我是问你,待下月考核后,若是我俩真的能出去了,你最想做什么?”
“只是离开这里罢了。”尹清把玩着手里的药盖,他将它抛到半空,随后接住,又抛到半空,之后又接住:“若是能真正的离开,那才是好的。”
可这,也只不过都是他们的妄想罢了,
等他们离开这里,就会接着进楼里,清风楼内虽只有九层,可若是能升到一层便已难上加难,升到顶层,万里挑一。
大部分人无论如何挣扎也无非只剩两种下场,身死在楼里,亦或者是苟延残喘于世间。
这愿望就如同那吊在毛驴面前的那颗萝卜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若是等我到了九层,便找个对我极好的妻主,与她在这里过一辈子。”
“你不想离开?”
“不。”灵儿摇摇头:“这世间太大了,我只想择一人就好,然后就将她当作……”
“我的整个天地。”
那时候的尹清似懂非懂,但现在,他好似有些明白了,原来灵儿是这个意思。
以前他盼望着离开这里,但那日真正的拜别师傅之后,他好像是忽然没了家的孩子。
外面的天地广袤,但却是容不下他的。
他在镇子上过了一段不知晓该做些什么的日子,日日夜夜呆坐着,原以为他就这样了,没想到却遇见了笙笙。
她就如同是一股霸道的风,毫不讲理地朝着他直接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的掀翻了所有,摧毁了所有。
这股风,是带着些甜腻的,会变得越来越轻,升上去,变成了天,是酸酸涩涩的,变得越来越沉,落了下去,变成了地。
尹清微微颔首,他指的尖划过笙笙的温热的脸,终于还是将心底里,那最羞耻的话语说了出来。
接连几天的梦魇让他神形俱疲,单是这两日廊下的叙话,已近宽慰不了他的心了。
他想要的更多,
分别的日子里,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得破旧不堪,除了寻她,他不晓得该做些什么,而他被扰乱的那些思绪,他他想要的那份宁静,唯独也只有眼前之人能够给予。
“可我们……还尚未行过礼,没拜过天地,如此这般,应当不合礼数。”
元笙笙说罢,轻咳一声,不敢看尹清的眼睛,她清了清脑袋,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心里暗叫不好:
都怪这如水的月色,怎么得就将对面这人都变成水一样的了。
她们连礼都未办……如此这般,怕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笙笙只顾着这些,脑袋还未想清楚,但下一瞬,尹清的冰凉的指尖从脸颊一路向内,拂上了她的唇。
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随后一个绵长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回是尹清第一次主动,起初他在里面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像是一直寻不到家的孩童,
但到了后来,就又变回了原先的温柔缱绻。
一吻结束,笙笙后退一步,缓缓推开了他。
月光打在尹清泛红的眼角,那颗小痣就像泫然欲泣的泪珠,两颗泛着灰白色的眼珠子让他显得更憔悴不堪。
“这是……怎么了?”
“笙笙——”尹清的声音忽得变得沙哑:”帮帮我。”
***
屋里,漆黑一片,唯有一缕月光洒了进来,落在了地上。
元笙笙先是抬手褪去了他的外袍,接着关上了门,将寒气都关在了外面。
她伸手拦住了尹清的腰,灼热隔着丝滑的绸缎传来,
“尹清,你可想好了?”
“嗯。”
听罢,元笙笙抬头贴上了那抹双唇,她灵巧的手拉开了腰间的系带,顺滑的丝绸滑落,尹清过去的伤痕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她的眼??前。
她引着尹清的手代替着他的眼睛,也揭了她的,他的手依然凉的透心,抚过之时,惹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屋里光线很暗,再被这帐子一遮,她看不清大清楚尹清的脸,但能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滚热。
小清清探入之时,让笙笙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尽管,她前世未曾经历过这些,可大约也知晓些,但这些事不应当是男的舒爽些吗?
可两人随着一波接着一波的摇曳,她那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不可名状的畅快却并非是假的。
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就像是寒冷冬日里吃的热腾腾,滋滋冒油的一口炙肉,又或者是炎炎夏日的一块凉糕,一缕清风。
好不快活。
反观尹清,他微微抖着,轻捏着她的腰肢:“笙笙……慢些。”
屋里的炭火烧的越来越旺,木炭燃烧传出来的细小的爆破声被迤逦的声响盖了过去。
许久之后,当微颤着的清清离去之时,笙笙才松了手,大步迈下榻子,她撩开帘子,从地上拾起外袍子,去到外间的圆桌上倒了两杯水。
温热的茶水划过喉间,笙笙一饮而尽后,顿觉通体舒泰,她喝完后端着另一碗杯盏回到榻上
笙笙撩开帘子,将它递给尹清,月光照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让元笙笙大惊,单单是这发白的唇色,看着像是比上次被熊抓伤之后都严重。
“怎么会这样?”笙笙蹙眉,抬手稳住了尹清那险些连茶杯都端不住的手。
尹清未说话,黏腻的发丝贴在脸上,靠在笙笙肩头喘着粗气。
下一瞬间,他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一股血腥之气便朝着两人冲了过来,
下面是铺了白布床单,在他的身下,绽开了血梅朵朵。
“这……这。”元笙笙愣住了,她只是摸了摸清清,只见,它像是害羞地颤了颤,抖了抖身上细小的血珠。
元笙笙心觉不对,连忙褪下袍子,果然——它在她的身上也留下了血迹。
“我……我这就去找大夫。”元笙笙拾起地上的小皮靴就开始往脚上套,可连试了几次,都未穿进去。
尹清忍住那处处传来的一阵阵的激荡,撑起了软绵酸涩的身子,
他挪了大半个上身,才摸到元笙笙,他攥着她的手腕,抿了抿唇,嘶着嗓子极为艰难地开口:
“妻主,别……柜子里,……有药。”
***
待笙笙合上了药罐的,将垫着的白布从床上揭下来的时候,尹清已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讲那沾血的布巾叠好,放在一旁,接着为借着豆大点的烛火,翻看着手里的这本册子。
虽说这册子仅仅只有几页图,但却看的她是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