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骨——浮若脉望【完结】
时间:2023-02-24 12:21:00

  客房里,郁起云懒散地斜靠在墙角,望着窗外街市熙攘,城郊处春山点缀着一片桃粉。
  陈川嘴里正咬着一只叉烧包,余光瞥见云笙后,囫囵不清地朝她打招呼:“姐姐......找啊”
  桌上还摆放着两屉冒着腾腾蒸气的糕点,以及两碗红润晶莹的虾饺。
  云笙正迫不及待地想着大快朵颐,但又被段流景拦着了:“慢着,”他低声唤她,“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没和你交代。”
  “指定是废话,我们两之间没什么好交代的。”云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连连挥手,“好狗不挡路。”
  段流景一把把她拉至门旁,顶着于奂奇怪的眼神小声询问:“你昨晚真和小郁……一起了?”
  “你瞎说什么!”云笙也小声反驳他,心虚地瞟了郁起云一眼,确定他没注意这边后才继续回答,“他昨晚莫名其妙说要来找我谈心,我一听那还得了,作为师姐,我有义务开导师弟以免他误入歧途。”
  “那他怎么不来找我?你们关系很好?”段流景还是觉得很难想通,“所以他有什么少年心事?”
  云笙白了他一眼,推开他道:“你自己问去吧。”说着走到陈川身旁坐下,夹了一块虾饺细嚼慢咽着。
  陈川拿着帕子抹了抹嘴角,握着云笙的手腕,俯身示意她低下头来:“姐姐,我想起一件事......”他凑到她耳边轻语着。
  闻言,云笙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随即又绽开笑容:“好。”
  她转过头对屋内的二人道:“我先带他下楼买些东西,晚些时刻再回。”
  话音刚落便匆匆带着他走了。
  段流景眯着眼望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向靠在墙边的郁起云:“小郁,你觉得那个陈川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远山桃花灼灼,风也清清,吹动少年的发梢,纯白飘动的发带微微点着他的下颚,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花树横斜一角,攀上木格窗沿,春日映映之下,葳蕤蓊郁,芳菲四溢。
  他垂眸看着那绽于春风之中的杏花,半晌,又道ʝƨɢ*:“他全家覆灭,便只能去找温柔体贴的师姐解语。”
  段流景面色复杂地望着他:“温柔体贴?小郁,你扪心自问,这两个词是用来形容她的吗?你莫不是昨晚被她洗了脑?”
  郁起云:……
  本就是随口胡扯,他自然不敢摸着良心说这话。
  “你也好好去劝她别和这人走的太近,我们刺客最忌讳与非目标人有纠缠。”段流景摇摇头,语气淡然。
  郁起云沉默着,倒不是她想与陈川走近,而是那妖怪早就盯上她了。
  昨晚如若不是自己早些去了,那陈川恐怕就进了室。
  思忖间,段流景潇洒一展鎏金折扇:“我再去陈府一趟,你若无事,便去春山探一探。”
  ——
  春山脚下,隐有木屋掩于纷纷落落的桃花林里,一荆钗布裙的老妇人从帘栊后漫步而来。
  屋子前摆着各种瓶瓶罐罐,堆叠在一块,几乎快要拢上搭着的竹木梯子。
  老妇人见有人前来,朝他们浅浅地笑着。
  “姐姐,这是哥哥的乳母,不过她在早年就被灌了哑药,说不得话。”陈川小声地解释着。
  透过细纱白布,云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座小院子,“你说陈怀可能来过这里?”
  “是的,哥哥与外人并不亲近,不过与这位乳母感情倒是深厚,若是逃了,想必也会先到此来道别吧。”
  浅淡的沉香混着清新的竹木气息从屋子里漫出来,老妇人抖着细竹匾,一朵朵还盛着露珠的桃花在半空跳动。
  竹匾镂空处撒着露水,在暖阳照耀下泛着晶莹的光。
 
 
第五章 
  ◎“师姐,荒郊野岭很适合埋尸。”◎
  云笙走上前去躬身道:“夫人,这位是陈怀的弟弟,陈怀已经数月未归了,现今我们担心他想知晓他的下落,能否劳烦您回答我几个问题?”
  老妇人面露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指着一侧的竹梯示意二人上去,自己则拖着较为庞大的竹匾跟在最后。
  竹梯搭得并不稳,踏上去还有些摇摇晃晃。
  老妇人端着那犹如小半张圆桌般大的竹匾子,即使是倾斜着也难以望清脚下只供半只脚搭上去的梯子。
  稍不留神,她脚下一空,竹匾被甩了下去,散落一地的花。
  云笙一直留意着后头,眼疾手快地在她跌下去的时刻拉了一把。
  老妇人朝她抱歉地笑着,借着她的力又重新站稳了。
  楼上的摆设朴素简单,缕缕斜斜入户的阳光在各处跳跃着,小桌上支着藤木架子,檐角挂有风铃,风吹过,荡起空灵的清脆之音。
  芸香馥郁,她给二人沏上香茗,面带微笑地看着云笙。
  “夫人,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云笙接过茶,“公子陈怀在几日前是否有来找过您?”
  老妇人点点头。
  “那他可有向您透露出他会去何处?”
  妇人凝眸,指着最上层,手里不住地比划着。
  云笙有些不明所以:“他.......来过这上头?”
  木屋最上面是一间狭小的储物室,里头堆叠着许多压着灰的杂物,一络络蛛网密布。
  云笙拂了拂漂浮的灰尘,里面并未安有窗子,空气里还流动着浑浊的气味。
  陈川不解:“婆婆,为何我们要到这里来?”
  “咚咚”——老妇人在木门上轻叩两声。
  云笙循声望去,却见那妇人骤然变了面孔,她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唇角裂开,朝他们露出狰狞的笑容。
  昏暗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愈发显得骇人。
  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着两人,老妇人不由分说地将门锁住。
  ......
  云潮翻涌,黛色山峦如水墨逶迤于蒙雾之中。
  山径上缀着漫天飞舞的桃花,不远处的一家简易摊铺在山岚雾色中初显。
  一个头蒙纱巾的小伙子正在桌前忙忙碌碌着,见有人向这边来,忙招呼道:“客官,山路漫漫,可否要来小憩一番,本店有做好的零嘴小食。”
  郁起云原是心不在焉地走着,听到这吆喝声后倒凑了上前。
  “客官来尝尝刚出炉的烙饼,香酥脆嫩。”小伙端上一盘叠着的烙饼,外皮炸的焦黄,散着浓浓的香气。
  郁起云看了一眼,随即笑道:“你这饼,干净吗?”
  小伙愣住片刻,笑容僵硬了几分:“您这说的哪里话,当然是干净的。”
  “是吗,但我看这里面就是腐肉吧?”郁起云含着一双笑眼望着他,仍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那小伙蓦地垮下脸:“那你很快也会变成腐肉了。”
  他头顶一双红色犄角化形开来,毛发冲破衣裳,嘴里的獠牙上还诞着涎:“你这般不识好歹,那就只能被我生吞了。”
  郁起云不欲多说,剑出如秋风横扫,干脆利落地越过他的前爪,摆在他脖颈上。
  “原来是一只山妖。”郁起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别别别,少侠有话好好说,刚才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冒犯了您,饶了小的一回吧。”
  那山妖见踢到了一块铁板,只得求饶认错,“小的常年游于城中城郊,您想知道什么消息小的都能告诉您,求您高抬贵手。”
  郁起云握着剑偏了几分:“行,那我向你打听一家人。”
  山妖见郁起云敛了杀意,眼里发亮忙答应下来:“您说您说。”
  “陈府一家你知晓多少?”
  “陈府?就是那个全家都死透了的?”山妖试探着挪了挪摆在脖子前的剑,郁起云收回剑点了点头。
  “他们啊,听说那陈家公子发疯将全家都杀了,余下另一位公子逃了出去,但也是生死未卜。”
  “一家全被杀了?现在不是还有人在吗?”郁起云看似无意地纠正,一双润泽的眼里黑沉沉的,像是笼着散不尽的雾气。
  山妖啧啧摇头,将爪子收了下去:“那都是死去的魂灵,他们的记忆已经被剥削了,早就没了意识,现在就是被人炼化成一个个死尸罢了。”
  郁起云若有所思地想着,发疯杀人的大概就是陈川了,他为何要灭了自家门?又作何要炼化那些无辜死去的亲人?
  “那你知道陈怀逃去哪了吗?”
  “陈怀?小的没记错的话逃走的应当是叫陈川。”
  “你详细说来。”郁起云一撩衣袍坐下,托着下巴望着他。
  山妖将身上毛发褪散,又变化成起初的人类模样,他清清嗓子:“话说陈氏一家以商贾起户,后逐渐成为这一带的大户人家。”
  “而在这越地流传着一个怪诞民俗,如若想要多子,那么凡是第一个生下的儿子在长到十多岁之时,都必须开肠破肚杀死,然后葬在荒郊野岭祭祀神灵。”
  “陈怀是那个被杀死的?”
  “没错,最残忍的则是在杀死后,还需挖出他的眼睛让夫人吃下,传说这样第一位孩子的魂灵便可延续下去,以致家族多子绵延。”
  郁起云冷笑一声:“荒唐。”
  山妖应和着:“可不是,那些愚蠢的人与其听信这样荒诞的谣言,还不如去积善积德。”
  山野鸟雀啁啾,上方青山如黛,腾雾百里。
  只是这绿水行舟岸花飞落之地,不知埋葬着多少五尺微童。
  “适才你说,陈怀作为祭祀的先者,会被埋葬在荒郊野岭,那你可否知晓具体位置?”郁起云垂着头看着桌上呈着的色泽鲜艳的烙饼。
  山妖听后,面露难色道:“这......山上这么多坟墓,小的哪知道——”
  在望见面前这位小少爷轻而易举地用内力震碎瓷盘子后,山妖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将后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知道了吗?”郁起云朝他灿烂一笑,春风绕着少年的精致眉眼,映于灼灼桃花中,耀眼地让人移不开眼。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马上去问,这山里的飞禽走兽总得有知道的。”山妖忙不迭地应下来,“那,我现在就去?”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山妖心里默默嘀咕着。
  但郁起云像是洞察了他的想法,“我在这等你两个钟头。”
  他往后懒懒一躺,扶着腰间的剑道:“时候到了,我就提剑去找你。”
  眼神里尽是明晃晃的威胁。
  山妖倒吸一口气,只得哭丧着脸去替他打探消息:“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给您带到。”
  远处山花遍地,山峦在乳白色的带子里透着影,长风一过,翠微连天。
  勃勃生机的春山之下,累累白骨堆积,那片片人迹罕至的墓地,不知压抑着多少痛苦的不甘的魂灵。
  愚昧的人们为了一己之私,竟是真的将那些无辜的亲生骨肉杀害,埋在那终年只有野兽出没的郊野,无人过问无人祭拜,甚至连墓碑都不一定会立上。
  妖怪都嗤之以鼻的事情,人类却干得乐不彼此,恍若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恶兽。
  或许这世上,本就是半人半妖者居多。
  ——
  深夜的山野,孤月高悬,是这漆黑的夜空中为数不多的亮光。
  不远处的纸糊窗子间透出点点微光,疏落地散在荒草丛生的野外。
  山妖带着郁起云ʝƨɢ*穿过林间。
  草木横生,蔓延至深山中的一个小村子里,稀稀拉拉只住着几户人家。
  前头是一大片坟地,瞳孔发绿的野狐从荒草间穿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被草摩挲过的毛发上似乎还沾着星星点点闪着光的异物,如一团团鬼火,奔跑飘荡,上下跃动。
  郁起云举着火把,四处观望着:“陈怀的坟墓在哪?”
  “就在前面,看,那边荒草长得最为茂盛的一块。”山妖指着那一处荒草遍布的土地。
  仔细看去,中间空了一大片出来,光秃秃的连野草都不愿横生。
  他将火把递给山妖,走上前蹲下去,用手捏了一个诀,又利落地抽出腰间佩剑。
  “不是,您这是要刨坟挖骨啊?这,这不至于吧?”山妖见他似有要挖坟之举,有些讶异道。
  郁起云没理他,正举着剑要劈下去之时,突兀的尖叫声刺破黑夜。
  远处的草丛模糊不清,在这死寂的山野间,那一声尤为刺耳。
  叫声在凉风中忽高忽低地飘荡着,但能明显听出却是步步朝着他们这边逼来。
  山妖猛得回头一看,一个容颜极盛但面色死白如缟的女子正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她边跑边叫着,尖利的女声与夜风交缠,山妖不禁打了个抖。
  “云笙?你怎么在这?”郁起云停下动作,回头一看,竟是云笙。
  虫鸣声开始跌宕,夜风也刮得荒草沙沙作响。
  白中透青的月色打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显得惨白而阴森。
  云笙一路狂奔至郁起云面前,大口喘着气道:“快,快离开这里,他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谁?”山妖不明所以地看着郁起云,“这,少侠您认识?那小的就先行退下了啊。”
  说完便化作野兽模样蹿进草丛,片刻便没了影。
  郁起云眼底涌起莫测的情愫,没问何故只是点点头:“从哪里逃?”
  “沿着这里去山下,我们得快些!”云笙慌乱地指着和墓地相反的方向,急忙催促他,“别愣着了,快些走。”
  郁起云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欲迈步,却蓦地收回:“师姐,你先去,我殿后。”
  云笙有些恼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这些,逃命要紧知道吗?”她手刚一触到郁起云的衣袖,却一下被他拿剑身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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