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武功那么高,若不是救你时受了伤,又怎么会让你的人打成那样!”
林轻烟心痛得又想摔东西,瞳孔都红了,恨不得把这里点一把火烧了。
她当真动了,捡起倒在一边的圈椅就往墙上砸,嘭地一声响,黄花梨木四分五裂。
林玉宸赶紧上前拉住小妹:“小妹,你冷静些,有什么话好好说。”
“我没法好好说,我要怎么说?你们听得进去吗?你们满脑子都是自己贵重不可侵犯的身份,谁也不许做降低你们身份的事。”
林轻烟现在看见林家的人都不顺眼,声音都吼的沙哑了,带着鼻音:“那你们还找我做什么?我被拐走,坏了名声,会给林府丢脸,我不配再做林家的女儿。”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甩开林玉宸禁锢住她的手,眼里都是愤然:“你们可真让我失望,我千辛万苦的逃回来,我担惊受怕,把宋凉夜带到了京城,不是为了让你们跟我说不配的,不是为了让你们肆意欺负他的。”
“他救了我,我想让你们感谢他,结果呢,你们全然不顾救命之恩,全去看他的身份了。怎么?奴隶就不配被感谢了?奴隶救了你的命,还要反过来被你打死!”
“这就是你们林府的做事风格吗?!”
林玉宸和林城都有些震惊,奴隶?
怪不得,怪不得一向只喜欢玩阴谋手段,不喜欢真刀真抢的父亲,都忍不住出手了。
小妹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奴隶!这怎么行?
林鸿祯得知那奴隶是救他的人,的确有些惊讶。但那又怎样,感谢归感谢,要把女儿嫁给他,最好是死了这条心。
他稍稍沉了脸,语气也有些重:“烟儿,你的礼仪规矩呢?举止粗鲁,说话口不择言,哪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
“闹了这么久,也该消停了,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你也应该知道分寸。”
“为了一个外人,理智形象全不要了,这像什么话?”
“阿柔,带她回去清醒清醒。”
林鸿祯是个古板重规矩的人,在家就是一言堂。
虽从不轻易对妻子儿女发火,在小事上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只要他开口发了话,没有人敢不听。
薛氏知道事情轻重,再惹他,老爷真要生气了,那时,她也保不住女儿。
上前要去拽女儿:“烟儿,先回去...”
林轻烟被气得不轻,什么叫不与她计较?她还没和他计较,他倒是好意思跟她说计较?
礼仪规矩?
她装了这么久的乖乖女,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府都要报备,不就是想求个户籍吗?
现在户籍没有,反而差点丢了命,她还有必要做这个大家闺秀吗?
林轻烟沉默下来,侧头望了望窗外,原本橘红色的霞光慢慢变淡,最后一丝金光被抽走,窗棂下投射的阴影消失了。
她也不想再吵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谁再欺负他,就是我的仇人。”她声音很平静,不再发泄般的怒吼,却是掷地有声,音量不大,足以让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句,转身就往外走。
“你知道逃奴的下场吗?”
身后,林鸿祯的话带着一丝怒意。
林轻烟脚步停顿,转头,红了一圈胭脂色的眼眶里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她脸上没有表情。
“逃奴?”
“我也是逃奴,父亲何不把我送去官府?哦,对了,京城的达官显贵们知道林府有一个逃奴女儿吗?”
林轻烟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外面,静悄悄的,白叔还在守着,其余下人一个也没看见。
“小姐...”白叔想拦住她,她只管往外面冲,后面薛氏也追了出来,焦声喊烟儿。
又叫:“宸儿,快去拉住你妹妹。”
今日的事来的太突然,信息量太大,林玉宸被惊得不轻,根本ʝƨɢ*不知从哪边劝,父亲,小妹都不像是能被劝得住的人。
他三两步就追上了林轻烟,拉住了她,“小妹,你要去哪?”
林轻烟看他:“大哥,你也要拦我吗?他受伤了,昏迷不醒,我要去照顾他。”
林玉宸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坚决和伤心,拉着她的手松开了。
小妹呼之欲出的伤心是因为那人的伤势,还是因为他们身为家人的态度?
林玉宸看着她背影,眼神复杂。
薛氏还要去追,林玉宸长臂一揽,揽住了母亲,看着母亲眼泛泪花,温声哄道:“母亲,让她去吧,不要再刺激她了,不然小妹可能真不认咱们林府了。”
“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处理,父亲和小妹的关系不能再恶化了。”
薛氏捂着嘴,伏在林玉宸的肩头呜咽出声。
第83章 养伤
林轻烟回到喜糖街, 天幕已经降下来了,暮色四合, 小巷里的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烛火。
外面的灯笼也亮起了一片, 只有自家的门外还是暗黑着的,独显冷冷清清。
林轻烟也去把灯笼点亮,冷清的房门瞬间有了一丝烟火气, 融入了万家灯火。
大门边又送来了一个食盒, 她拎起来进门。
屋内,宋凉夜还是她走时的模样,只有心跳和呼吸显示他还活着。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灯光打在他的长睫上,在下眼睑投出一小片阴影。
暖黄的光线柔和了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凌厉的线条也被模糊,平日里总是没有温度的桃花眼这会儿也紧紧闭着。
关住了眸中泛寒的三千冰尺,根本就是一个长得漂亮精致的少年郎。
然而这长相与他的经历完全不符。
世道待你太不公平。
林轻烟心里有些无力, 坐在床头手指无意识扣着被褥。
宋凉夜以前是从不救人的, 可以说,他那一身的本事,学的都是怎么战斗,怎么杀人。
世间待他冷漠, 他也冷漠回之。
从宣城到京城,路途遥远,路上自然也遇到很多事。
有遇难的人,有落魄的人, 有遇险的人, 向穿着还算富贵体面的他们求救, 宋凉夜从来都是漠视。
他没有一颗慈悲心肠, 更没有同理心。
世上的一切悲欢离合好像都与他无关。
然而,这一次,他却救了林鸿祯。
为什么?
是因为那是她的父亲吗?
除了这个原因,别无它因。
但他唯一一次救的人却转头伤害了他,林轻烟难受极了,心脏像钝刀子割肉般的疼,疼得她眼圈又红了。
他会不会失望?
这操蛋的世界,若是她,她一定会失望透顶的。
林轻烟拖着沉重的步子去厨房煎药,奔波了一下午,情绪起伏太大,精气神都被耗光了,嗓子也不舒服,肚子饿地咕咕叫。
她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吃了,饭菜已经冷了,她也不想再热了,机械似的往嘴里塞。
厨房里的药罐咕噜噜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给宋凉夜喂了药,她又去厨房熬粥,把粥熬的软烂迷糊,面上浮出了一层薄薄的米粥油。
把那一层米油打起来,再添了一勺子浓稠的米粥汤,端着碗到床边,一边轻哄,一边把汤匙送到男人嘴边:“宋凉夜,喝点米汤,这个很有营养,喝了好的快,很香的。”
春夜风清月明,繁星闪闪,星斗变幻无穷,春花悄然绽放。
小院静谧,墙角的桂花树发了新芽。
亮着灯的屋内,女人的声音低低软软,绵言细语,似在呓语。
——
林轻烟守了宋凉夜大半夜,坐在床上迷迷瞪瞪,手上的书一滑再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惊得床上打瞌睡的人睁开迷蒙的双眼,暖黄的烛火摇曳晃动,晃进雾蒙蒙的杏眼里,水光潋滟。
林轻烟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睛,挤出了两滴困倦的泪水。
扭头去看旁边的宋凉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原本烫人的温度降下来了,喜得林轻烟瞬间不困了,不烧了,不烧了。
窗外的天色昏黑一片,乌云遮月,寂静无声。
林轻烟拿出手表一看,凌晨四点。
她理了理头发,下床去了厨房,熬药,熬猪肝粥,熬鸡汤。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药罐煎药的咕噜声,菜刀与菜板碰撞的玎珰声。
乌漆嘛黑还带着湿气的深夜,整条小巷都还在安睡,就连狗都不吠。
这些声音格外清晰,格外有烟火的气息。
宋凉夜就是在这样有烟火味的声音里醒来的。
闭了许久的桃花眼睁开了,一时还找不到聚焦,摇曳的烛火立马找到了舞台,又妖妖娆娆的晃进了浸着一池桃花水的眼瞳里。
浮光入眼,眼皮动了动,长长的黑睫跟着轻轻抖动,这才看清了室内的情况。
是他的家,他的床。
是他的厨房在发出动静。
浓浓的苦涩药味,香气四溢的鸡汤味,争先恐后的飘在小院上空。
浑身疼痛,脑袋发晕。
宋凉夜觉得自己变娇气了,以往也不是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没药治,没人管,也挺过来了。
如今有药治,有人管,反而还难受起来了。
动了动唇,想喊厨房里的女人。根本没思考过,就觉得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人一定是她。
试了好几次,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如蚊讷。
他想坐起来,一动,牵扯到四处的伤口,撕扯着痛,火辣辣的,撕裂般的刺痛袭来。
呼吸不自主的加重一分,缓了口气,又慢慢躺下了。
右手手臂也包着纱布,雪白的纱布沁出几点血红。
厨房剁菜板的声音停了,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宋凉夜转头去看,穿着随意的女人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边走还边吹,吹起一片热气氤氲,白嫩嫩的小脸在白烟后眉眼如画。
“宋凉夜!你醒啦!”女人终于看向了他,并惊呼出声,立即放下那个捧在手心的小碗,猫儿扑蝴蝶似地扑到了他的床前。
眼里迸发出比烛火还耀眼的光,圆溜溜的葡萄眼就那样喜上眉梢地直直盯着他,带着热气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宋凉夜也笑,薄薄的眼皮往下压了压,眼尾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里落了几点星光,像沙漠里荒凉夜色下冉冉升起的几颗孤星,寥落却夺目。
林轻烟刚想说点什么,就发现他手臂上的几点殷红,顿时收了笑,皱眉问:“你动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因为她出去时还特意检查过,所有伤口都好好的,没有崩裂的迹象。
男人面不改色,半睁着桃花眼摇摇头:“没有。”
病恹恹的,有气无力。
林轻烟再想追究也舍不得了,只虎着脸说了一句:“你不能动,听到没?”
男人老实地点了头:“嗯,不动。”
她起身端来被她放在一边的小碗,里面是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又凑过来问他:“想先喝药还是先喝粥?饿不饿?”
“渴。”
“好,我去倒水。”
林轻烟慌忙去倒了一杯热水,从空间里拿了一根吸管,放到他嘴边。
“我想坐起来,轻轻。”
“不行,你伤的太重,必须躺着不能乱动,不然伤口会渗血。”她坚决拒绝。
宋凉夜不喝,闭紧嘴唇看着她。
犹豫三秒,她妥协了:“好吧,我给你垫枕头,就起来一点点,好不好?”
折腾一阵,总算是半坐起来了,林轻烟脑门都冒汗了,生怕牵扯到哪里的伤。
喝了水,林轻烟一勺一勺的喂粥,猪肝粥,香喷喷的,带一点咸味,好吃又开胃。
才喂了几口,那人又不干了,“轻轻,我想自己吃。”
“不行,你手也受伤了,尽量不要用到手。”果断拒绝。
那人又用漂亮的眼睛瞧她,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翘,面色是病态的苍白。
偏偏眼尾四周略带粉晕,眸光里的冷然褪去,含着一汪撩人的春水,像只勾人的桃妖。
林轻烟的心啊,就这么毫无原则的软趴趴了。
为何她觉得这人生病了,就变得哪里不一样了呢?
才刚醒来就不消停,她根本把坚守不住自己的阵地啊。
男人长得太好看也是一个问题,人家话都不用说,只那么瞧你一眼,你就得丢盔弃甲。
“行吧。”林轻烟没出息的拿出小桌板撑开,放在床上,把粥碗放在上面,“吃吧。”
她喂的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要自己吃!
于是,她就看到那个男人三勺五勺的就吃完了一碗粥,并且把碗推了过来,意思很明显,还要。
哦,是嫌她太慢了吗,行叭。
最后,宋凉夜这个病人,吃了三碗粥,一碗鸡汤,还喝了一碗药。
胃口这么好,她总算是放心了一丝丝。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破晓,远处的云彩慢慢显出形状,沉睡了一夜的小巷渐渐有了动静。
宋凉夜躺了这么久倒是睡不着了,可林轻烟困得不行了。
熬了一夜,眼皮直往下耷拉,她把之ʝƨɢ*前在烟柳院书房给他带的书拿出来,一股脑统统塞给他:“想看哪本看哪本,我先睡会儿,你就坐在这里乖乖的,不许下床。”
“好。”
听到了他的回应,下一秒,林轻烟就沉入了梦乡。
宋凉夜翘了翘嘴角,细细看了她一会儿,才拿起手边的几本书翻看。
才过去两个时辰,林轻烟就醒了,心里装着一个病患,根本睡不踏实。
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身边的人。
还好,那人还是那个姿势,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了这么久,躺下休息会儿了。”
男人听话的放下书,慢吞吞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