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羞月牙【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3:30

  欧佩尔听她们讲中文居然也猜出说了什么, 拍拍手道:“叔叔昨晚一定很清醒。”
  “……”
  白绒扫一眼众人,穿鞋的动作稍顿,“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让事情在尴尬之上发展得更加尴尬。”
  “那你怎么能搞明白呢?”黎卉立刻跟上来,“去哪里?”
  白绒从衣帽架上取下帽子, 清清嗓子, 思索后还是想拉个人一起出门, 这时,她的视线越过画架落在了阳台上, “外面天晴了,甄艺,要出去走走吗?你别每天都坐着画个不停,不然该检查出脊椎病了。”
  黎卉:“对啊, 大家一起去。”
  “……”白绒看着黎卉, “你今天不上班?”
  黎卉长叹一口气。
  “别提了, 我真是受够我那位雇主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保证弄明白后我绝不会把真相说出去。”
  “我不太信你的嘴。”
  但白绒知道黎卉除了“大嘴巴”的特性,好奇心还很重, 平时朋友圈子、工作圈子以及艺术圈子里少有八卦不为黎卉所知,不弄明白这件事, 黎卉估计也憋得难受。
  但这样一来黎卉就要逃班了。
  黎卉最近在为一位资本家担任艺术顾问。这是一份特殊的职业, 需要随时准备好跟着毫无艺术细胞的富豪们参加各类艺术圈派对, 紧张兮兮地跟在大老板身侧, 以防自家没文化的大老板在积累艺术圈人脉时说出“高更的星光三部曲”一类蠢话, 那会影响大老板攀附最近画作卖得火热的艺术家新秀——因为对方那种人往往很有个性, 会“嗤”一声扭头走开。哎,大老板们在商业会议上可以是滔滔不绝的企业家,在艺术派对上却只能是傻得可怜的哑巴。
  黎卉负责替哑巴说话。
  白绒蹲下,给马丁靴系好鞋带。黎卉这才想起来问她:“你今天上午没有课吗?”
  “有倒是有……”
  俞甄艺起身,“所以没必要专门去搞明白这件小事吧。”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画笔,跟上来。
  黎卉打趣道:“白绒同学这是要带着我们一起堕落,本来我们一个要工作,一个要画画……”
  俞甄艺面无表情地强调道:“画画也是工作。”
  白绒开了门,看着黎卉,“不是你自己要跟来吗?那你到底要不要来?”
  “——要。”
  *
  欧佩尔被交还到奥托那里,然后三个女孩一起出行。
  雨过天晴,湿漉漉的街道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暖光。有轨电车优雅地碾过巴黎老城的脸,车窗外尽是一闪而逝的餐馆、书店与独立商店。
  “我跟他复合,不过是因为他母亲是一位女诗人,我对这个感兴趣,而不是他……”途中,黎卉在不停碎碎念。
  三人白皙的手整齐地抓在扶杆上,除了黎卉,另外两人从不涂指甲油,一点多余的指甲都不留,毕竟一个学古典乐,一个画油画,指甲都剪短得快贴肉了。只有黎卉握着扶杆的手指指尖在太阳下闪光,花花绿绿的,刺着白绒眼睛。
  白绒不得已移开视线,在黎卉开始转为抱怨工作后打断了对方的话:“既然讨厌,你为什么不辞去这份工作啊?”
  “算了吧,薪资那么高。我之前找那些私人博物馆、拍卖行和画廊上班就是为了丰富履历,以备……”
  “去卢浮宫当讲解员?”
  “我要是能去那里面,蚂蚁都能上天。”黎卉翻白眼,“当然是准备赚富豪们的钱啦。”
  黎卉忽然凑过来,盯紧白绒的眼睛,用诡异的语气问:“如果……你跟纳瓦尔真的吻了,你会有一点心动吗?”
  “不会。”
  拜托,谁会对一个记忆中一无所知的事件心动啊。
  黎卉皱眉,“是他不够英俊?”
  “我可没这么说。”
  黎卉想了想,“那你回答我,纳瓦尔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在哪里?”
  旁边俞甄艺立刻接话:“标准三庭五眼比例,面部长宽比符合1.618∶1黄金分割美学,侧脸线条非常硬挺,但其实如果是全方面标准的容貌,像雕塑那样也就毫无特色可言了,我认为他眼窝与眉骨的纵深差距很不错,那样,侧光打在脸上时,亮面与暗面会有非常突出的对比,这种人物,我个人是觉得比较容易刻画眼神……”
  黎卉闭眼,深呼吸:“我们不是要讨论美术上的事啦。绒绒,你快说说看。”
  白绒皱眉,“问这个干嘛?”
  “你先回答啦!”
  白绒想了想,“……眼睛吧。”
  黎卉没听清,“什么?”
  “Les yeux(眼睛)!”白绒稍微大声些,有一点点不耐,引来周围好几双目光。
  “看,答案出来了。”黎卉杵一下她的胳膊,得意洋洋道,“你如果对他毫无兴趣,答案就会是——他脸上没什么特别好看的。”
  电车停了,白绒一个不小心,没站稳,赶紧抓住扶手,稳住重心,“我还不能客观回答了吗?以人类普遍的审美标准。”
  *
  打车到达昨天办派对的地方时,俞甄艺觉得有些累了,坐在门口台阶上,迎着刺眼阳光望着两人,“说实话,为了弄明白一件小事折腾,有必要吗?你们真有那么好奇?”
  白绒走上台阶,回眸,停顿片刻,小声地回答道:“我还从没有跟人接过吻嘛……”
  *
  那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就站在扇形窗内,穿着一袭纯白裙子,依旧保持那稳定的练琴姿势。
  她平静地看着白绒。
  直到白绒暗示地指了指门口方向,她才记起过来给人开门。
  门打开后,女孩沉默站着。
  白绒不自在地跟对方打了招呼,语气故作熟络:“嘿,你今天没有去格鲁伯先生那里上课吗?”
  “今天不是周末。”
  白绒咳了咳,靠近一些,小声问:“昨晚派对上,我见你一直在窗边对着外面练琴,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呢?”
  “什么事?”
  “比如,看见我跟一个人待在这路边……”
  女孩看着她,等她讲下去。
  “咳咳,我跟那个人说了什么,或者,”白绒的视线在地上、墙上游移,“做了什么亲昵举动……”
  “抱歉,我一直在专心练琴。虽然我看到你和另一位男士经过这里,停在了那边的车门旁,但我并没有去注意你们。”
  好吧,白绒早该想到的,这女孩永远在认真练琴。
  听完,她丧气地垂下肩膀,点点头,告别后转身走下台阶。
  黎卉跟上白绒的步伐,小声说:“喂,那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一ᴶˢᴳ*般来说,不管是谁在窗边看到外面有一男一女举止亲密,都会不自觉投去目光去观察才对。要是换作我……”
  “等等。”
  那女孩喊住她们。
  白绒回头,见白裙女孩扬了扬手里的琴弓,“你愿意告诉我这首曲子怎样练习更好吗?这是我的作业,周末要演奏给格鲁伯先生听。”
  几人面面相觑。
  白绒一愣,缓步走回去,“好……你先给我听听吧。”
  女孩拉奏完一小节,白绒拿过琴来给她演示了一遍,“这样,你看,其实如果换这种指法,会更容易突出旋律……”
  两分钟指导结束,离开时,女孩对白绒说:“也许……我练琴并没有那么专心。不过,由于角度偏差,我不确定你们有没有亲昵行为。我只是看到你们走到那边,待了几分钟,你似乎很不清醒,站得歪歪斜斜。然后你们在讲话。你看起来真的很傻,那位英俊的男士低头看着你,视线一直在你脸上。”
  归途中,白绒没精打采,感觉自己跑这一趟属实是有点无聊了,“什么都没搞明白。”
  黎卉却像是收获了什么似的,自顾自在那边抿唇发笑。
  *
  经过一个路口,有街头乐队正在地铁口演唱歌曲《Five Hundred Miles》。
  古典吉他、提琴、萨克斯,都是白绒喜欢的乐器。她不觉停下了脚步。但驻足并不是为了欣赏音乐,而是为了对身边两人抱怨:“又来了。”
  黎卉也顿步,沿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
  “又看见讨人厌的事情。”
  乐队那些人,穿着破破烂烂但颇具个性的衣服,个个留长头发、穿黑色皮衣,远处一看过去就是街角的一道独特风景线,非常抓人眼球。许多人经过他们身边,都会为他们驻足。
  白绒把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在原地审视道:“你们信不信这群人全都在作假?弹吉他的、拉琴的、唱歌的……都在对动作。”
  黎卉瞪大眼,“不会吧,这街上人来人往的……”
  “就算别的乐器我看不出来,提琴我还看不出来吗?那个人现在不仅没有真正在拉琴,他甚至一点也不懂得拉琴,琴弓都歪出地球去了。”
  黎卉定睛一看,“那……可是,好听的音乐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
  白绒观察片刻,“角落的箱子里,百分百藏着一个音响呢。”
  俞甄艺不解道:“如果是音响发出声音,那他们也都真的做出了弹和唱的动作,我怎么没听到杂音?”
  “因为弓毛涂了一种令琴发不出声音的油,而歌者也只是在张嘴对口型。我都能想象到,假如音响突然停止运作,该有多么尴尬。看,那‘提琴手’拿的甚至是一把中提琴,发出的却是小提琴的声音。”
  当主唱那个大胡子男人唱到“Not a penny to my name(身无分文)”时,好几个路人都心疼地往盒子里投了不少硬币。
  黎卉咬牙道:“那也太过分了,这根本就是骗钱行为,连路过的老太太都给他们投了钱,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白绒见过不少这种情况,没那么生气,更多的是觉得好笑。
  她转头看看旁边的俞甄艺,“你这么平静,是不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觉得好笑……”
  俞甄艺没说话。
  白绒摇摇头,“那位大叔故作一本正经拉琴,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把琴按他的动作发出的琴声该是什么样的,比如,椅子腿在地板上‘吱吱’划的声音,或是指甲刮黑板的声音……”
  俞甄艺仍然没有笑,扫视这热闹的街道,双眼幽沉。
  好吧,白绒收敛笑容,知道艺术家又在深思了。
  黎卉挽起袖子,“我要去揭穿他们。”
  “啊?这没必要吧……”
  “就是要当场大声揭穿他们,让他们知道钱不是那么好骗。”
  白绒拉住她,“那你也不要去直接说呀,不然谁理你嘛。路人会觉得你很奇怪。你要去的话,最好是假装经过不小心撞掉那男人的琴弓,大家自然会发现,琴弓掉了,琴还在发出声音。”
  黎卉拍拍她的肩:“聪明啊!”
  接着,黎卉就从另一边绕过去了,按白绒出的主意去做。
  果然,半分钟后,那把嚣张的琴弓顺利被撞落,真相暴露的瞬间,路过的人们以光速汇聚围绕过来。
  人群沸腾了。议论声、斥责声不绝。乐队成员惊慌失措。
  白绒看到这情境,忍不住哈哈笑,却见旁边的俞甄艺看了看她,表情有点奇怪。
  白绒跟俞甄艺说话一般是说法语:“不好笑吗?”
  俞甄艺还看着她。
  白绒的笑容渐渐僵硬在嘴角,“为什么这样盯着我?”
  俞甄艺不说话,眯起眼。
  白绒尴尬地笑笑:“呃,是不是同情那些人挣钱谋生,觉得我这样恶作剧太过分了?像个恶魔?”
  乍然间,耳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性嗓音,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是有一点像,白小姐。”
  作者有话说:
  文中人物逃课、翘班以及之前的醉酒行为纯属戏剧,请勿模仿。(圣诞快乐!双更)
 
 
第20章 、夏天
  十分钟前, 纳瓦尔与奥托正在街道斜对面的露天咖啡馆喝咖啡。
  初春午后,梧桐树的光影伴随微风摇晃, 穿透白色顶棚, 隐隐挥洒在卡其色的风衣上。
  “你和铁塔酒庄的官司解决好了?”奥托放下咖啡杯。
  纳瓦尔很满意没看到他戴派对上那副奇怪的眼镜——那眼镜镜面反光强烈到令人怀疑是否能看清路。
  “已经结束,等对方赔款。”
  “你那位下属西蒙呢?”
  “当然是撤职,走法律程序。”纳瓦尔手上正在翻一份文件。
  奥托惊讶地瞧着桌对面一脸波澜不惊的男人:“你难道真的把西蒙逼上法庭了?他好像已经在你家酒庄工作二十年……”
  纳瓦尔抬起眼,梧桐叶的一点阴影晃过褐色的眼瞳。
  声音略冷:“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重点不在于酒庄声誉会否受损, 而是假如操作失控, 葡萄酒真的出现了品质问题, 那会害人。”
  奥托耸耸肩,“好吧。”
  纳瓦尔将文件放到一边, “而且,二十年仍然令他与纳瓦尔家的关系生疏到背叛地步,这不是更令人惋惜?”
  “不是说他为了母亲吗?”
  “所以他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手术需要钱,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却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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