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米饭蒸少啦。”
小学子们正是能吃长身体的阶段,人均一顿能吃三碗大米饭,很快,顾家的小饭锅就被刮空了,而沈长林他们才吃的半饱。
白雪笑了笑:“哎呀大意了,忘记你们都是大胃王,我碗里的饭没动过,给你吧。”
说着将自己碗里的饭扣到沈长林碗中,沈长林这才发现白雪今日胃口似乎不太好,不仅饭未曾动,螃蟹、兔肉也没吃几口,倒是桂花糯米酒喝了好几杯。
沈长林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她人好像也清减不少。
顾北安就坐在白雪身旁,他剥好了一整只螃蟹,将蟹肉推到白雪面前:“吃吧。”
“嗯。”
白雪露出淡淡的微笑,拿起竹筷慢慢吃起来。
王指挥刚也剥了一只蟹给魏医士,但是惨遭拒绝,见眼前场景不免酸道:“哎呀,这都老夫老妻的了,有必要这般恩爱吗?你们太过分了!”
顾北安抬眼淡道:“王指挥,食不言寝不语。”
王指挥:“……”我究竟为何要在此欣赏你们恩爱,衬托我的孤单吗?
沈长林跟着吃吃笑了两声,但总觉得师娘似乎有心事。
不过,有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回到斋室已快到亥时,四人好几日没回来睡,自然有些东西要收拾。
待去澡堂沐浴完毕,擦干湿发,已经是亥时末刻。
今夜睡个好觉,明日天不亮便要起床,去衙门看成绩。
想到这个,诸人心里都有些忐忑激动,无法淡定。
沈长林不住的畅想,若考过了,钱氏他们便可全部迁来景安,一家子团聚,再不必受分离之苦。
他越是想,脑子里越乱,反而睡不着了。
沈长林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驱散杂念,渐渐的,他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长林,起床看成绩去啦!”
也不过是睡了两个多时辰,沈长林便被贺青山喊醒了,往窗外一看,天还暗沉沉的,大概才是寅时末刻,但整个府学除甲班学子外,基本都起了。
“好。”沈长林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府学离知府衙门不远,走路不到两刻钟,他们很快就到了,那时候地平线附近才微微泛起天光。
有了前几回的教训,贺青山站定一个好位置以后,就死守着不挪动,四人总算是占据了看成绩的最佳位置。
很快,衙差便拿着红榜走了出来,开始粘贴。
沈长林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第一个,他的名字在第一个。
有一刹那,沈长林仿若置身于梦境之中,整个世界仿佛都不存在了,周围的声音、场景全部消失,有的只是自己的思维。
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一人连得三案首为小三元。
但小三元的荣誉和称号都是虚的,更重要的是,他离仕途又更近一步,农家子也有跨越阶级,施展抱负的可能。
“长林兄,你又是案首……”
“长林,恭喜啊……”
“三场考试都位列第一,长林兄,你能载入景川府志了。”
在一连串的贺喜声中,沈长林回过神来。
他淡定的回应着诸位同窗的贺喜,然后继续紧盯红榜,一路找寻,终于在第三行找到了沈玉寿的名字,第二十七名沈玉寿。
沈长林长长舒了一口气,兄弟俩对视一眼,竟有些许哽噎。
苦心者,天不负,他们都考上了秀才,久别的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
贺青山和孙舒阳将红榜看了好几遍,没见自己的名字。
他们落榜了,虽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内心依旧空落落的。不过,想到自己十几岁就考到了童生,又不是人人都能像沈家兄弟俩那般聪慧有天分,便也释然,今年不成,后年还有机会。
整个红榜上只有六十个名字,就算反复看十遍,不到两刻钟也全看完了。
自府试后,沈长林已小有名气,大部分考生都认得他,现在纷纷围拢过来贺喜,有想请他吃酒的,有想请教学问的,沈长林笑着婉拒了,好不容易从人堆里钻出来,第一反应是去找顾北安。
“我要告诉顾先生这个好消息。”
贺青山一直为成绩悬心,真的落榜后,反倒是释然了:“我也去。”
孙舒阳的情绪比较低沉,但见好友们都要去寻顾先生,便也跟上:“加我一个。”
四人一起离开放榜区,抬头一望,正好见顾北安站在不远的前方。
显然,他故意在那儿等他们:“我已看过成绩了。”
十二岁的小三元,已可预见将在景川府引起多大的震动,提前说一声年少成名也不为过。
顾北安摁在沈长林肩上的手,掌心滚烫,内心有诸多感慨,但最终只说了一句:“长林,继续好好读书。”
长林早慧,无需多言,他什么都懂。
紧接着他提点剩下三人:“你们亦出类拔萃,但要守住本心忌妒忌燥,我说话许直白了些,但越直白越好,你们需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总想着同人比较,那么内心永远不得宁静,终将行差踏错,毁了自己。”
沈玉寿很稳重,点头道:“学生明白。”
贺青山大咧咧的:“顾先生放心,我从不与人比,我只会和自己比!”
站在最后的孙舒阳脸色涨红,见沈长林沈玉寿都中了,他刚才的确心生嫉妒,虽面上不显,但被顾北安点出来之后,便装不下去了。
“先生,我……”
顾北安笑的很温和:“无事,论迹不论心,调整好即可。”
接着,四人按照老规矩要请顾北安去吃酒,顾北安摇头:“去不了了,稍晚我便要启程去兴源县,多日才回,这顿饭留着下回再吃吧。”
若不是为了同他四人见一面,顾北安这会儿已经该出城了。
兴源水库正在修筑中,前几日发生贪墨事件,顾北安临时受命,前去做督工,时间急迫,同沈长林他们告别之后,立即出城去了。
院试出榜后,还要公布府学的新生名单,不过景安府学一向是扩收学子,因此,这新生名单更准确的说法是甲班新生名单,沈长林作为院案首,自然是甲一班,沈玉寿则在甲二班。
出来成绩后,还有簪花宴,学政在考院大堂召见本次新生,并给每一位学子红花一朵,以示嘉奖。
簪花宴当日,新生们皆穿雀顶蓝袍,齐集考院大堂,簪花宴结束后,知府、同直、通判等主要官员会带领新生到文庙拜孔子,然后到学明论堂拜见学官,至此,新生们就算正式入学了。
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府学学子,后面半截并不觉新鲜,簪花宴的时候,杨学政多看了沈长林几眼,还留他单独说话。
杨学政话并不多,只是拍了拍沈长林的肩膀,沉声道:“切勿学仲永。”
老者的手枯瘦粗硬,搭在沈长林的肩膀上硌得慌,但沈长林站的更直了。
“学生明白。”
“去吧。”
杨学政没有别的话了,不过望着鱼贯而出的学子们,还是幽幽叹了一句:“水呵抵多少,长江后浪推前浪。”
满腔抱负未成一半,他却渐渐老了,心中难免有伤感,但望着充满朝气的新一代青年人,又深深觉得,其志后继有人。
沈长林,愿日后到京城再相见。
去岁五月离家,如今已近九月,算起来,快一年半未曾回家了。
一年半时间,说起来似乎不算太久,但沈长林和沈玉寿已摁捺不住思乡之情,在簪花宴结束后,就和尹直学告了长假,找了一支商队同行,要返回永清县接钱氏他们来景安。
贺青山和孙舒阳虽然未考中,但他们也很想念故乡家人,便一同回去看看。
天色微亮的清晨,四人一起出了城。
这是个大雾天,初出城时雾霭沉沉看不清前路,但走着走着,雾气便散去了,阳光破云而出,照亮天地。
行至码头,登上渡船,穿过江水滔滔的沱水河,沈长林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的山山水水,岸边的小桥人家,心思飞的很远,他对这片土地,对土地上的人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却发自内心的情感。
他想拥抱这片土地,想要真实的去感受去触碰一山一水,一片叶子,一朵花。
他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做,不过眼前最要紧的,是将奶奶和爹娘接出来。
很快,船在洪征县靠岸了,又坐了两日马车,永清县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沈长林和沈玉寿在镇上重新包了一辆马车,直奔咸水村而去,不一会,小山村就出现在眼前,熟悉的小石桥,水井,菜园子,庄稼地出现在眼前。
他们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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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团聚了
◎全家奔赴景安◎
“奶奶!”
秋收刚结束, 钱氏手腕上挽着个篮子,正准备去地里捡稻穗,突然听见熟悉的喊声, 她惊喜不已,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玉寿, 长林,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钱氏快步走近,拉着两个孩子的手, 将人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见他俩长高了,也长壮实了,说明在景安城过的很不错,她才安心。
“爹和娘呢?”
“都在家呢,走,先回家去。”钱氏笑眯眯的回答道。
他们是在村口遇见的,离家里还有十几丈远,这短短的一截路, 遇见了不少村里的熟人。
沈长林沈玉寿按照辈分称呼他们, 笑着打招呼。
“哟, 回来啦。”
“好久没见着了,模样还是那个模样, 但若要在街上遇见, 都快认不出来咯。”
“对嘛, 哪里像咱们村里的娃娃,简直是城里小少爷的模样了。”
“长林, 玉寿, 这次回来, 你们还去景安读书吗?”
“那景安城是个啥模样,我们都没去过,你给咱们讲讲城里的事情呗?”
村人七嘴八舌的,对沈长林沈玉寿这一年多的见闻境况很是好奇。
可一路奔波辛苦,两个孩子的眼底还有红血丝呢,钱氏哪里舍得他俩此刻在外头和村人闲话,忙道:“晚些时候再说,俩孩子累着了,得先回去歇歇。”
说罢,拉着孩子们的手,快步回了自家。
院门推开,眼前场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房子的格局,以及屋后绵延的青山,陌生之处,则是院里多搭了几个小木屋,里面养着兔子、鸡鸭、猪等牲畜,新收的粮还没来得及收入仓库,正摊在地上晾晒,能闻见一股扑鼻的青草香。
沈如康和罗氏正在屋后翻晒稻谷,闻声绕到前院来,见到两个孩子均是一愣,沈如康到底沉稳一些:“回来啦,回来就好。”
罗氏则忍不住抹起泪来,但又怕婆婆说自己乱哭不吉利,胡乱的擦干净眼泪,上前去接他俩背上的书箱:“这一年多,娘经常梦见你们……”
说着,眼泪又要往下掉了,咬着嘴唇才勉强憋住。
一家人进了堂屋,坐下说话,沈长林和沈玉寿这才将二人考中秀才的事情告诉了家人。
“又中了?”钱氏瞪大眼睛,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沈家祖宗保佑,你俩太争气了,是读书的料,咱们沈家往上数一百年两百年,也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呢,现在一下出了一双,真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罗氏一激动,又高兴的抹起眼泪来,沈如康轻拍妻子的肩膀表示安慰。
一家人欢喜了一阵,沈长林和沈玉寿说起接他们一起去景安城的事。
在这个时代,人口是无法自由迁徙的,并且以种地为生的农民,如果不是遇见战争、饥荒、瘟疫等特殊情况,不会轻易的离开故土,在异乡另谋生路。
另外,就算百姓想要迁居,也非易事,投亲靠友均有严苛规定,像秦俊茂他们一家迁去景安城,除了当地有族亲之外,也颇费一番波折心血。
而像沈长林他们这样中了秀才的,便算有了功名,可以巡游全国求学,同时,其妻小家眷也可随行。
“奶奶,爹娘,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来接你们的。”
钱氏点头:“你们是孝顺孩子,奶奶知道……”
但是真要离开故土,这个决定并不轻松,生这此,长于厮,一时难以割舍。
沈长林了然:“奶奶,不着急,您慢慢想。”
他和沈玉寿想一家团圆,归根结底是希望家人平安幸福,过得快乐,如果家人不愿去景安,他们不强求。
沈如康和罗氏夜间私话时,偶尔会讨论到此事,夫妻俩一致认为,只要一家人能够待在一块,去哪里生活都没有关系,但这个家一向是钱氏做主,他们习惯了,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到底什么都没说。
让娘好好想一想,再做主吧。
“光顾着说话了,忘记把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晒了,晒软和了,你们晚上睡着才舒服。”
罗氏说着就要去院里晒棉被,门刚推开,就隐约听见一阵锣鼓声,紧接着,里正刘行和县里几个小官吏和衙差敲锣打鼓的出现了,到沈家家门口之时,还点了一卦长鞭炮,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热闹劲儿中,他们高声贺喜。
“贺喜了贺喜了,恭贺府上沈长林小公子三元连中,得了秀才功名,从此食廪受俸,吃官家粮啦,再贺府上沈玉寿大公子连过三试,本次院试第二十七名,也有了秀才功名!”
“一门双星,可喜可贺,乃我永清县之福!”
按理,报喜的人应该要比沈长林沈玉寿他们早到才对,但传喜讯的信被耽搁了两日,反落于沈长林他们后头。
县令大人知道后,立即派人来咸水村报喜讯。
自然了,沈长林得了院案首,庆功宴是少不了的,并且秀才不同于童生,是正经功名,等于一脚踏入士人阶层,要比前回的庆贺更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