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珍而重之地打开抽屉,拿出温萧寄给他的华丽花扣。
稿子写完了,这漂亮的扣子在他这里的使命,已经达成,还不如送给最合适的人。
他拿起电话联系卡罗,确定朱莉安娜的房子里有人后,抓起钥匙去开车。
约莫一个小时后,约翰带着花扣,坐到了严幼韵面前。
老太太已过古稀之年,从年少起就爱社交,爱热闹。
所生一儿两女中,只有长子生了朱莉安娜这么一根独苗苗。
虽然不酷,可严汝韵还是得承认,她喜欢被记得,也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
约翰的到访,虽然是工作,可讲讲过去的故事,这不是她长项嘛。
所以她还是布置了待客的下午茶出来。
严汝韵指着糕点,劝他吃:“吃呀!你看这个叫做双酿团,糯米做的,里面有甜的豆沙,用中文讲,这个叫做糯叽叽。你上次问我的旗袍店,那里的人都爱吃。”
唐人街就一家做苏式糕团的店,还算凑合!
糯叽叽?
约翰立刻想象起穿旗袍的老照片来,露出小腿和胳膊的女子,就像这白色糯米团子,糯叽叽的。
相比之下,加州的女孩子,就像可乐一样,奔放又热烈。
他拿起来放进嘴里,陌生的口感立刻将他俘获,费了点劲嚼开,又伴了茶水,才翻着白眼咽下去:“我懂,这也是神秘的东方力量。”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的正事,掏出口袋里的手绢,打开后推到严汝韵面前,“奶奶,稿子写完了,不出意外的话,标题会直接印在封面上。谢谢奶奶给我的素材,作为感谢,我把这枚花扣转赠给你。”
严汝韵有些惊喜。
她旧旗袍虽然多,可也不至于因为喜欢某一枚扣子,把整件旗袍给拆了。
更何况,浆洗过的旗袍,花扣总不如还没下水时的挺括。
“那就谢谢你了!”她开心收下。
短暂拜会后,约翰回了杂志社。
严汝韵把花扣放到自己梳妆台抽屉里时,才猛然想起来,人家旗袍师傅就在此地,怎么不介绍他们认识一下呢!
老了老了,老糊涂了。
翻翻日程本,果然有一桩任务还没完成:问Rosie要一些精致布料,给Jolie做旗袍用。
她嘟哝着:“还好我记下来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真的有道理!”
很快,正在为新一季设计焦头烂额的Rosie,接到了老太太的旨意:携带精细且轻薄的布料,速归。
Rosie面如死灰:“妈,我真的忙,抽不出时间来,这新一季的设计我还拖稿呢,耽搁不起哈。”
严汝韵分毫不让:“你就是搪塞我。你看看我请的设计师,两天就做出来六套,套套好看,每一款都是经典加创新,你怎么就混到拖稿啦?”
简直字字血泪,人比人得怂。
她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点加工夸大。
Rosie深知自己这套设计,不是盲目堆时间什么就能做出来的,加上她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听别人埋汰自己的业务能力。
当即一怒冲冠为路评,从工作室的备料间里扯了几块料子,扔到了后排,就这么风驰电掣,开到了严汝韵家的院子前。
她当然很快想清明白了,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料子给侄女做衣服嘛。
到底是老太太生的,这该死的好胜心,被拿捏得死死的。
严汝韵听到Rosie那辆大功率发动机熄火的声音,狡黠一笑,静静等待闺女的发作。
果不其然,Rosie推开门,朝楼上喊话:“妈,你要是不下来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把今年秀款用剩下的布料,就都扔了!”
严汝韵佯装生气,哼道:“你敢扔我就敢打你,你快点先上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Rosie只好拎着个袋子,气咻咻上楼:“妈,你能不能别像折腾爸一样折腾我们呀,他活着的是偶宠你,凭什么他走了以后,我们就该按他的标准宠你啊!快看看宠成什么样了,混世魔王嘛你?我是有正经工作的,这一天不出活,我就有可能被干掉啊我的亲娘。”
被干掉就没办法给你顺布料了,亲娘。
严汝韵横了她一眼:“行了。”接着便把温萧上门来定做旗袍的事,说了一遍给没能亲临现场的女儿听。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拿出了那天温萧用来画图的稿纸。
Rosie看来,这只是一种原型的细节变化而已。
嗬,就知道老太太被人诓了。
严汝韵见Rosie摇头,不服气地加上了花扣实物,这个重磅筹码:“瞧瞧,人家就凭这一个东西,就能做出好多花样来,你说说你那些设计,能不能别费那些不值当的劲啊?好多东西本质是一样的嘛。”
值得为此发疯吗?
在她认知中,如果一项工作得发了疯才能做到,那大概还是才华和梦想不匹配。
Rosie当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旗袍花扣,严汝韵的衣帽间从来不拒绝她的探索,这古老而神秘的裙子,从小没少见她穿。
可这样镂空的花扣,还是头一次拿在手上把玩。
把简单的线条固定下来,通过连续做成立体的造型,加上精致的填充物提升造型感。
绝妙啊!
她这一季的主题是花样年华,这花扣……不管是造型还是韵味,都尤其合适。
Rosie有些激动:“妈,这种扣子,会做的人多吗?”如果是烂大街的东西,那不用也罢。
严汝韵翻了个白眼:“这个是杨氏旗袍独家的花扣,你没看它里里外外一个线头都找不到的吗?世界上会做的人,现在只有两个,懂伐?”
说完,莫名有些优越感。
“太好了,你让这设计师来见我,我来跟她谈个合作。”Rosie拿着花扣,大踏步下楼,“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份工算是彻底保住了,接着还给你顺布料!”
**
入夜,酒店。
又是应付如潮水般涌来客人的一天,温萧和时途一起把旗袍订单整理完,确定交了定金的客户,新增了九位,加上第一天的量,足足十九位新客户。
这十九位新客里,除了十三个是华裔之外,竟然吸引了六个白人!
神秘的东方力量,只要做好文化输出,未来何愁业务增长!
温主播心中豪情万丈。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时途看了一眼温萧,警惕地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外面,见服务员带着一男一女两人站在门外,静静等待开门。
他小声问:“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很阴柔。”
周天望啊,怎么这么晚还来?
温萧满腹狐疑,但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还算得体后,朝时途点了点头。
门开了。
服务员歉意地解释,因为分机一直拨不进来,只好带客人直接过来敲门。
时途把两人请进门来,给两人各拿了一支矿泉水。
温萧一看卡罗,笑着说:“我这边工作都完成了,后面住的房费,我们自己承担就好,多谢你安排这么好的酒店给我们。”
卡罗摇摇头:“你不必对此感到不自在,朱莉在这家酒店有投资,每年都有住不完的住宿机会赠送给她,所以,不要有任何负担,继续住到你们办完所有事离开为止,等你们想好哪天回国,可以告诉我,我来订机票。”
这就是一线女星的壕无人性吗?
温萧一哆嗦,笑着说了声谢谢。
接着,卡罗扭头对周天望说:“你先来。”
周天望看了一眼时途,敛起激动的情绪,用不是太流利的普通话说:“温小姐,你带来的丝巾,我给几个同学都看过,其中一个经营着一家很大的画廊,他正式向Séléna约稿,我今天带来了约稿函,麻烦你回国带给Séléna。另外,请代我转达,希望她继续创作的祝愿。”
温萧接过来,卡片里写的都是法文,她看不懂,转手递给了时途:“你看看?”
转头又对周天望说:“你的善意我会一一带到的,不过有的观点,就如我上次所说,我不敢苟同,相信赛飞姐也不同意。艺术没有高低之分,她愿意设计面料,让每个人可以把她的画作穿在身上也好,还是坚持走阳春白雪的路线,只让少部分人欣赏也好,这是她的自由,也不要以为,艺术挂在画廊的墙上,才是高人一等。”
“如果像你所说,她曾给人带去鼓励和光,那她一定也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对她的鼓励。”
时途点了点头,搂住她肩膀,低头看向她的目光,尽是温柔。
卡罗又一次,习惯性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清了清嗓子说:“我这边有几个事项转达,第一项是朱莉的旗袍布料,今天已经凑齐,我都带了过来,请温小姐用我们提供的布料来定做旗袍,”
“第二件事,我代朱莉姑妈Rosie女士转达,她的新一季服装设计中,希望能应用您那个什么扣子的工艺,这是她的名片,请温小姐找时间联系她。”说着,递上了一张名片。
“第三件事,这是一张明天慈善颁奖活动的邀请函,朱莉是这场活动的特邀嘉宾,她想邀请你和你先生一同参加。这是邀请函。”说完,又递上来一张邀请函,“造型你不用担心,如果您需要,朱莉可以借你,彩妆品我带了一套过来,给您应急用。”
温萧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震晕了脑袋,瞪着手上的名片和邀请函。
慈善颁奖活动就在第二天中午,她穿上了自己带来的旗袍,凭借杨格物在她耳边碎碎念了这么些年的化妆经,用卡罗送来的化妆品,糊了一个妆容出来。
时途换上了一身黑色西装,静静等她化妆,
像等新娘一样。
努力了大半个钟头后,她终于放下手,抬头问:“好看吗?”
时途逼近,双手压住她的肩,哑声说:“好看,淡妆浓抹总相宜。”
温萧投桃报李,上下看了眼西装革履的时博士,赞道:“这么穿倒不像斯文博士了,更像霸道总裁。”
听她这么夸,时博士大有不去了,在酒店玩角色扮演游戏的念头,让她尝尝什么叫“霸道”。
这些话还没说出口,换来温萧好一顿白眼。
活动现场外围,有一条长长的红毯。
温萧手挽着时途,两人低调地走完红毯,找到了写着“温萧”名字的号码牌后,顺着人群进入了内场。
与此同时,现场直播的镜头,恰恰好切到了两人走红毯入场的全程。
一个幽闭审讯室的电视机前,已经被扣在这里好几天的Kevin,吊着嗓门嚎起来:“这个人,就是这个人,明明带了另一个人进实验室的,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模型,那模型一定是他做的!”
作者有话说:
前排评论依然红包降落,啾咪~
第63章 归返
Kevin待的审讯室是安全处的一个特殊存在, 属于不那么舒适里的顶配。
精铁格栅象征禁锢,但偏偏配了高床软枕,甚至还有休闲娱乐的电视机。
不因别的, 只因安全处上下对Kevin的来头和目的,存在着割裂式的模糊态度。
一大半人认为他只是个胆大包天的骗子, 伪造技能顶级;
但另一小半看过他证明信的人, 坚持他确实有点东西。
毕竟, 安全处待久了,见的世面, 自然多些。
安全处处长Andrew,在这个位子上已经盘桓八年之多, 他稳重, 端方, 不求大功,但求无过。
昨晚Kevin掐着值班人员的脖子, 要求上报重要线索。
于是Andrew把Alex叫进了办公室。
Andrew:“昨天Kevin说的证词, 你看了?说说你的看法。”
Alex:“先说说他们的身份问题。这两个人的确在我们人口系统里查无此人, 指纹没有对应。他们提供的身份证明,上面的红色印章,我相信您也看了, 经过痕检和印鉴检查, 是真的,纸张也没有动过手脚, 那么我个人相信存在这样一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任务, 即使以我的知识储备, 无法理解。”
好半天, Andrew说:“把他提出来,你再点几个人,至少先把模型的事摸清楚。”他顿了顿,又说,“他指认的那个人,派人暗中调查。”
摸清楚模型的事情,再把人筛出来,两相一对质,足够他们判断到底是个什么事了。
**
斯大物理系,Jason办公室。
Alex拿出调查令后,Jason脸上浮起了一层怒色:就是这帮人,以调查之名毁了他们的宝贝设备。
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
“这次又要做什么?全世界都没有第二台设备借给你们用了。”
Alex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我不借设备,现在请贵系配合我调查以下事项。”
修复模拟器连接的终端,核查最终导致设备爆炸的原因;
调出前一个使用设备的监控;
解释Brian消失的原因。
听到第三条,Jason忘记了自己的修养,破口大骂:“我还想问你们呢,在我们实验室搞了什么操作,把人给弄没了。”
模拟器坏了事后,系里第一时间把监控查了一遍,的的确确进去两人,出来就只那个倒霉蛋了。
他们是搞物理的,极端纯粹的唯物主义。
虽然历史上有不少物理学家最后的归途,变成了哲学和神学,但这不代表坐在斯大物理系的Jason本人是。
Alex平静地说:“那先把近期的实验室监控调出来看一下,另外,礼貌地问,炸了的设备修好了吗?”
这句礼貌的问题,相当于在Jason伤口上撒盐,他一脸扭曲:“乱动别人家东西,还来质问修好没有,贵处可真有涵养。”
Alex面色无波,甚至淡淡点了个头:“根据我处的调查,上次拿着申请书来的人,只打开了设备,程序是自动运行的,作为设备所有者的贵系,是不是应该先排查一下,前一任使用者,对设备做了什么?”
他问到了关键点,Jason的学术地位,无法张口说瞎话:“已经排查过了,什么都没有,并没有模型或是预埋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