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啊!拿刀砍她!”
“她是符修,近了身体她就玩完了!”
可也没那么简单。
男人提刀又上,硕大的刀锋横空劈出一道气波,气流疯狂抽动,旋风似的朝夏寄纤冲去!
夏寄纤向后撤身,提气后退,身姿乘风急速躲避,刀气旋着她头顶而过,割过额头,血缝乍现。
直至高台边缘她才反手往地上拍一掌,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两臂猛地伸出,数道符纸如箭般射出,目标直指疾步的男人!
符咒在空中纷纷爆裂一时间,火花混杂着冰刃,还有雷击电鸣,霹雳炮弹,杂七杂八一同混响在高台之上。
平整的高台猛然被乍起一团飞灰碎石。
祁宵月禁不住一笑:“夏寄纤这小孩存货还挺多,什么都敢混着用。”
应三点点头:“挺聪明的,还大胆。”
“这是她自己搞出来的符吧,威力不大。”
“应该是,现在符修修习的东西都是百年来修整过的,她这个有点糙,估计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祁宵月赞扬之意更加明显:“有想法的小孩,这次肯定能给自己争取出来个机会。”
应三朝台上几位前辈看看,沉稳笑道:“会的。”
台上争斗还在继续,两人各展身手,五花八门的攻击在台上四处砸落,堪称精彩纷呈。
台下一圈人也看得入神,叫好声此起彼伏。
周围群情激奋,嘶声大吼。
祁宵月看了会儿,似有所觉地,忽的斜眸,往侧后方瞥了下。
座位后是围布的深林,林木憧憧,她看到个身影。
思索片刻,她暗声喊应三:“我出去一下。”
应三也无声无息往后看了一眼,顿了下,随即点点头,捏了下她的手:“小心。”
“我知道。”
祁宵月绕开座椅,从旁边小道往后走,小辈们忙着观战没发现她,倒是主座上坐着的曾天荥一瞬间把视线挪到她身上。
祁宵月敏锐捕捉,回望过去,曾天荥朝她儒雅一笑,亲和无比。
没什么奇怪的。
她眯眯眼,也笑了笑,继而转头朝林中走。
深冬林间弥漫着浓稠的湿气和冷意,前段时间下的雪早就化了,可土中的水确实不容易干,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脚印。
飞鸟站在枝丫上盯着她,尖黑的喙尖对着她的脑袋,有些渗人。
身后嘈杂声喧天,林间像隔了层屏障一样,任何声音都被阻隔在外,听不真切。
祁宵月在一颗老树旁站住,也没看,直接轻声道:“出来吧。”
话落,粗壮的树干后,慢慢走出一个负手的身影。
是曾黄台。
祁宵月挑了挑眉倒是稀奇。
这人跟她只有一面之缘,就在医院内,当时他想强迫带走祁宵月,被应三拦下了。
这人还留了话,想有空与她谈一谈。
在委员会内错过了,倒没想到在这儿碰着了机会。
曾黄台站在阴影里,满脸横疤,眼神尖利,看着很凶。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祁宵月,好像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没有初次见面时的不屑,显得更为阴沉了点儿。
祁宵月率先开口:“曾前辈,不知您叫晚辈来是有什么事想说吗?”
曾黄台只是沉沉地看着她。
祁宵月坦然接受他的注视,隔了得有半分钟,曾黄台才抿了下唇,眉峰低垂,突然答说:
“祁小姐,你可还记得宜陵山暗阵下的那块巨石?”
他开门见山,没有一丝一毫的铺垫。
祁宵月被他问得眉一蹙,记忆回转,她点头:“记得。”
曾黄台:“那块石头被送回委员会了。”
祁宵月抿唇不语。
“那是暗阵的阵眼。”
“我知道。”祁宵月抬眸,“曾前辈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停滞了半晌,林木深深,寒意侵人,他的目光比霜雪还冷。
祁宵月思绪飘转间,听到他嘶哑沉闷的声音淡淡响起,包含着无数意味不明的意味,窜进她的耳里。
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你可知,这个暗阵是玄学界前辈布下的呢?”
第65章 拉拢
祁宵月没有说话。
枝杈上蓄的雪水在往下落, 滴滴答答的,正好砸在她的发间, 激起头皮一阵冰凉。
曾黄台的半张脸隐在光影中,林木憧憧,他看过来的眼神有些阴沉, 眼皮松懒地下垂,半阖的眸子掩盖了所有话中意思。
祁宵月猜测过许多可能性,关于暗阵的来历,关于设置它的目的, 数百年的历史变迁, 翻来覆去都没有为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它存在太久了,即使那幕后之人有所图谋,也不会令它沉寂百年之久都隐而不发。
而且, 宜陵山的那群奉血的村民, 也都是近十数年才开始的, 再往前追溯,暗阵并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要不然也不会大摇大摆设在山上百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但这些都说不通。
祁宵月静静站着,面上没有情绪,她盯着曾黄台的目光有些散漫, 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 只是问:“曾前辈告诉我这些事是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曾黄台负着手,一身素衣,神色平静, 并不在意她轻慢的态度,继续说:
“那块石头上有文字,浸了血。”
这件事祁宵月记得,那个石坑内的血腥气极重,经年累月,连石碑上刻的字都被浸染成了血红色。
“那是村民为求长生而进行的献祭。”
曾黄台摇摇头,回答她:“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我说了,那暗阵是祖辈设置的,而那块石头,也是祖辈留下来的镇压石,作为阵眼被设置在暗阵内,作用就是镇伏方圆百里的怨气鬼怪,护卫京市。”
“曾前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那上面的血,也不只是宜陵山村民的血。”
曾黄台说得平淡,话音毫无起伏,可祁宵月却因这句话双眸皱缩,终于有了反应。
她几乎脱口而出:“不全是那群人的血?那还有谁的?”
日光被枝杈削弱,薄薄一层蒙着她的眼角,使她看起来十分凌厉,像把锋芒毕露的刀。
曾黄台突然呵笑了两声,抬眼,表情有些诡异:“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事。”
祁宵月扯出一抹假笑:“曾前辈说笑了,怎么说我也是玄学界的一份子,关心一下大事也是应该的。再说,宜陵山探查时我也有参与,好奇一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话落,曾黄台从鼻中哼出一声嗤笑,看向她的视线含着打量,又似了然。
祁宵月觉得这个老东西可能知道些什么东西,古古怪怪的。
他踱步过来,走得慢,踏步在泥泞之上,只留下浅淡的脚印。
在祁宵月身前两米处左右,曾黄台停住了,以俯视的姿态盯着她,徐徐说:
“这个暗阵的存在,是委员会那群老头子心知肚明的。它世代由守山人看着,为了镇守四方而存在。可是时间走,人会变,十数年前暗阵就私下里被知情人挪作他用,邪佞被释放,守山人也接连叛变,成为了别人的麾下之徒,奉血求生。”
“这些事直到现在才被发现,可是,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了,几乎是走到绝境了。”
这话没头没尾,话落,祁宵月拧起眉,疑惑道:“曾前辈何出此言?”
虽然还未揪出来幕后黑手,但阴气怨魂不曾扩散,人间未乱,长辈俱在,这哪里说得上是什么绝境之地?
再说即使事发了,难道一群人打一个还能制服不了吗?
曾黄台看着祁宵月,似讥似讽地笑了笑,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喟叹:“你还是接触这里太少了。”
他突然说起了别的话题:“你有没有发现那几个坐高位的老头子都有一个特点?”
祁宵月:“?”
曾黄台不卖关子:“他们特别喜欢点拨小辈,一点儿也不藏私,几乎是以揠苗助长的方式想提拔起年轻一代。”
确实是这样,关于这件事,祁宵月曾经还感叹过。
她经历的那个时代是修行学法全靠拿命拼的时代,谁得到好宝贝都要压箱底,恨不得藏一辈子最后带进棺材里,哪里像如今这样抓到个好苗子就要把家底都抖出来。
还有玄学大会,似乎也隐隐约约有提拔小辈的意思。
看她脸上思索的表情,曾黄台意味深长,继续问:“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现在玄学界人才匮乏?”她猜测。
曾黄台摇摇头:“不全是这个原因,虽然现在人才寥寥,但有几个老家伙在头上顶着,总能看着小辈慢慢长起来。”
他话意引导性明显,祁宵月心中猛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睫毛忍不住一颤。
曾黄台声音缓沉:“你猜到了,不是吗?”
祁宵月紧抿着唇,不答。
曾黄台不在意她说不说,反正这件事,总要知道的。
他突地转过身,手还是负在身后,往原先的那棵树下走,头垂着,脊背却还挺直,只是身姿落在树干阴影中,突然有种寥落感。
声音慢慢地传进祁宵月的耳朵里,苍老又深沉:
“为什么要那么急迫地去照顾小辈呢,这是慈念,亦是长者的无私,但更多的,是想尽快让他们能有肩负起整个玄学界的能力。”
“因为这群老家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护着他们了。”
林间寒风倏地刮过,话音却沉重地风吹不散,如柄重锤,狠狠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祁宵月的心上。
“暗阵为什么能存在百年不朽,区区一个阵法真能护住百万生灵数辈不受恶鬼侵袭,不遭阴魂扰乱吗?若有这种好事,那玄学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有得就必定有失,既然有了和平,那我们总要付出点什么,这才公平。”
祁宵月冷着脸,眉上落霜,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极为沉闷:“那我们付出的是什么?”
曾黄台又笑了笑,嘶哑难听,嗓子像被沙磨过。
四周高树林立,怪异的笑声缓慢回荡,惊起一片飞鸟。
“能是什么,以命抵命的买卖,付出的当然是那群老家伙的命喽。”
他侧过脸,半边嘴角勾起,满脸横疤恐怖又惊悚。
暗暗阴影下,像冲破屏障的鬼魅。
“那石头上的血是谁的?自然是历代被用来填阵的我们玄学界祖祖辈辈的。若要保持暗阵镇压之力百年不断,就要用修为能力最高的人用命去续。”
“这个意思,你懂吗?”
万籁俱寂,灵气因曾黄台的嘶吼瞬间扭曲波动,周围的树木皆惊颤起来。
黑鸦滑过天空,被枝丫分割过后的天幕蓦地闪过数道漆黑的飞影,伴着堪称凄厉的尖鸣,突然响彻深林间。
冬风肆无忌惮地吹,像刀片,一刀一刀割在祁宵月的脸上。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长辈们倾囊相授,为什么暗阵隐匿良久,为什么即使阵破了,人间依旧没出乱子。
因为护持这一方和平的,是长辈的生命和遗念。
她听到自己声音很僵,宛若冰冻:“曾前辈跟我说这些事又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做什么。”
曾黄台冷冷盯着她:“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做什么。”
祁宵月捕捉到了“你们”这个词,内心更加奇怪,还没有思绪,就听到他继续说:
“暗阵余威根本持续不了多久,幕后操盘者还在隐匿,不知何时人间就要起纷乱,那群老头子活不了多久了。”
“您想说什么?”
曾黄台注视着她:“祁小姐可曾想过,这道劫数过去之后,四大家族的地位又该如何定论呢?”
他目光灼灼,浑黄的眼瞳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野心。
“如今应曾叶杨四家鼎立,应曾两家互不相让,虽说名义上领头的是应家,可论人心所归,还是曾家更占优势。”
“若四家主心骨都已投阵而去,那挑起大梁的就该是各家族中最耀眼的子弟,年轻一辈中,谁又挡得住曾静白的锋芒?”
祁宵月明了他的意思,却仍然没猜出来他是什么目的。
“晚辈愚钝,曾前辈不如挑明了说。”
曾黄台呵呵笑,眼神深意明显:“祁小姐,我知道你的厉害。”
“从你救了静白这件事来讲,我们曾家就很感激你,也认可你的实力,静白也打心眼里佩服你,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认同你这个人。”
“既然有实力,就该有更好的归宿。玄学界修行不易,有依仗便会更好行走一点。不知祁小姐,可否有日后归属我曾家的打算呢?”
曾黄台说得大大方方,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意图。
各家长辈去处还未有定数,他这就赶着要为之后铺路,其心之冷漠真是令人胆寒。
可想想,也不无道理,毕竟整个家族后续的发展都捏在这个时候,未雨绸缪,又没有哪里不对。
只能说是上位者,就该如此铁石心肠。
祁宵月笑笑,有些慵懒,她微微点了点手指,眸子黑沉幽深:“曾家这是要拉拢我啊?”
“祁小姐是聪明人,这些道理自然都懂。”
她眉翘了翘,笑容逐渐扩大:“那曾前辈不知,我与应三是爱人关系吗?若我真想投奔哪一家,也应该是应家,为什么要选择你们曾家呢?这没有道理。”
曾黄台不为所动,“我还是那句话,祁小姐是个聪明的人。在择机这件事上,可没有什么道理不道理的说法,应家之后该是怎样的境况,你也预料得到,自然不必我多说。”
“而且,情爱之事罢了,算不上什么牵扯,静白之前与应三少爷也有缘分,可最终也还是如今局面,所以这种东西根本当不得真。人有向上之心,当然要往高处走,这才更重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