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扯了个小谎。”谢清瑰轻轻咬了下下唇,回过头来看着他,实话实说:“没有遇到问题学生,我只是遇到邹盈了。”
邹盈?
沈季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眉头轻轻皱起。
“你……”他看着她,迟疑地问:“你不会是因为吃醋,所以心情不好的吧?”
要是因为这个,他真有点又开心又不开心呢。
“不是。”谢清瑰摇了摇头,直接说:“她说你有一个未婚妻,是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宁鸢…你有么?”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全程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试图从男人脸上找到一丝惊慌和心虚,但他没有。
沈季屿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她这么说?”
他这个毫不心虚的反应让谢清瑰也有点意外,心里说不上来是不是松了口气,只能轻声‘嗯’了下。
“之前是有,前几年,我爸妈忙活着给我订婚,我就挑了一个千金小姐。”沈季屿揣在裤兜里的手不自觉蜷缩着,脸上却是面不改色地扯谎:“但早就解除婚约了。”
“她现在说这个……是想破坏什么吗?”
说着,男人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没有。”谢清瑰生怕他会去对邹盈做什么,连忙摇了摇头:“她就那么一说,我就随便一听。”
“你既然说没有,那就算了。”
说完,她拎着买回来的肉菜走去厨房,准备去洗菜。
她不会做饭,所以一般都帮着打下手。
只是纤细的背影带着股扼腕幽怨的氛围,看起来并没有对这件事完全放下。
沈季屿不自觉地咬了下后槽牙,下颌线因为这个动作轻轻绷起,轻而易举的就容易被人看出来满身的烦躁。
但他不敢展现在谢清瑰面前,怕被看出端倪。
看来和前任分手的时候,警告和敲打不到位是容易留下祸患的。
“清清。”沈季屿沉思片刻,走了过去:“你是不是不信我?”
“啊?”女人微怔,偏过头看他:“没有啊。”
她颊边的发丝随着动作飘到脸上,更显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本来明亮如天边的星,此刻却仿佛笼罩上一层阴云似的。
“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沈季屿逼近了一些,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你有什么好奇的,不放心的,可以直接问我。”
“或者,你想亲口问一下宁鸢?”
他说着,像是力证清白似的,拿出手机找到宁鸢的名字,电话就拨了过去。
沈季屿的动作太快,迅速到谢清瑰都来不及阻止,回过神后就看到电话已经打通了。
而对面的女人也接得很快,清冷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屿少?”
屿少,听起来并不算熟稔的称呼。
谢清瑰眉心轻轻一动。
而旁边的沈季屿已经和电话里的女人聊起来了。
“宁鸢,我遇到点麻烦。”他唇角微抬,似笑非笑:“你得帮我一下。”
“客气。”宁鸢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我能帮屿少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费力的事儿,帮我解释一下就行。”沈季屿黑眸盯着谢清瑰,修长的指尖拨弄她垂在胸前的发:“我女朋友听说了咱们之前订婚的事儿,跟我闹呢。”
谁闹了?
谢清瑰无语,瞪了他一眼。
沈季屿轻笑,歪了歪头看她。
对面的宁鸢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屿少,还用我解释什么吗?”
“您只要当着她的面给我打这个电话,您女朋友就什么都明白了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就是省力。
宁鸢明白沈季屿的心思,但她不想和他一起骗人,只能这么回答——但却足以迷惑人心了。
谢清瑰心里登时再没什么怀疑,反而觉得骚得慌。
她和沈季屿之间的私人矛盾,反而要闹到人家那里去,真的是……不好意思。
女人咬了咬唇,不断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结束对话。
沈季屿也没有继续逗他,和宁鸢寒暄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怎么样?”他看着她,长眉微抬:“这回信了吧。”
谢清瑰沉默片刻,长睫微抬,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衬得她鼻尖那颗精巧的小痣都有些楚楚可怜。
“我之前问过你有没有女朋友和未解决的桃花,你说没有,我相信了。现在只是很庆幸你没有骗我,说实话,在问你之前我真的很担心。”
谢清瑰笑了笑,确实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如果你确实有未婚妻,说谎骗我,甚至会让我怀疑我自己。”
她会怀疑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居然能相信沈季屿,能犯同样的错误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到时候比起恨他,可能更恨自己。
所以,谢清瑰真的挺庆幸沈季屿没有骗她,这让她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只能被他哄得团团转的傻子。
只可惜,人类的欢喜并不相通,在谢清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季屿看着她难得温柔中带着些迷茫的神色,忽然从脚底窜起一阵寒意。
他第一次觉得有点怕。
为了他面不改色的这些谎言,害怕谢清瑰在之后会知道真相。
沈季屿勉强笑了下,耸了耸肩:“那你知道误会我了,可得对我好点。”
事到如今,他必须毫无破绽地装下去,知道他和宁鸢的婚约真正解除。
也不远了……
到时候就好了,说不说谎的时候,还差这么几天么?
沈季屿始终抱着这样投机又侥幸的想法,所以即便有内疚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还是被‘不过如此’的情绪替代了。
他习惯于掌控全局,甚至于操纵别人的情绪,由于之前和宁鸢已经说好了马上就会解除婚约的事情,所以他坚信这件事能瞒天过海。
在沈季屿并不知道夜路走多了,也会翻车碰见鬼的。
任何事都不是能完全按照他的所思所想去发展,可有时候,也是他人为的过于急切了。
在‘疑似未婚妻’事件后,谢清瑰大概是因为‘误会’了他而有些内疚,所以更体贴了。
沈季屿一面享受着她难得的柔情蜜意,一面又觉得忐忑不安。
他生怕拖久了夜长梦多会被谢清瑰发现什么,催促着宁鸢那边解除婚约的动作更迅速了,甚至,他还把打算给予宁鸢的赔偿提前,主动注资一笔到宁氏集团,帮助她顺利完成签约合作。
宁鸢收到好处,那自然要投桃报李。
她找了个时间,提着礼物就去沈家拜访,然后严肃地告知沈江河和汪慧她打算解除婚约的决定。
在两位长辈仓皇的不解和劝说之下,宁鸢把解除婚约的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是沈季屿的条件,也很合她的心意。
宁鸢不想被当做被人抛弃的可怜虫,在圈子内部的眼里,她宁可被误解为是她抛弃沈季屿的——虽然这样的行为,在大多数人眼里都会被当作蠢。
毕竟沈季屿是什么人啊?徽铭掌门人,哪里看来都无可挑剔的金龟婿……
但宁鸢有自己的骄傲。
只是两个年轻人私底下合作打的算盘虽然好,但比起沈江河这样的老油条,还是太嫩了。
他本能地就怀疑宁鸢提出解除婚约的原因和谢清瑰有关,虽然她什么都没说。
在宁鸢走后,沈江河吃了两粒降血压的药,但太阳穴依旧突突直跳。
他神色阴郁得厉害。
宁鸢是他早就看中的儿媳,有能力有手腕,家世虽然没到徽铭这样地位卓绝的地步,但在筠城商圈里也不差,属于中上层。
沈季屿现在越过他直接鼓动宁鸢说解除婚约的事情,在沈江河看来,这已经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了。
虽然沈季屿身上的羽翼早就丰满到他管不住的地步,但沈江河万万没想到,他会因为一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从而拒绝联姻。
这可会直接损害到公司的利益,在他看来,是一种蠢到极致的行为。
但他刚刚没有同意宁鸢想要解除婚约的请求,所以这桩联姻还是有救的。
想着想着,沈江河又想吃两片降血压的药了。
他沉着脸,拨通私人助理的电话。
“安排一辆车。”沈江河冷着声音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
-
筠城八月末的气候已经没有盛夏时那么闷热灼人了,谢清瑰拒绝了沈季屿想要继续接送她的念头,笑着说放在地库里的车都要生锈了。
她特意买了一辆车还得还贷款,又不是打算把它当作摆设的。
于是一周前,谢清瑰就已经恢复自己开车上下班的生活了。
只是她今天下班,还没等走到停车场,就被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横在身前,拦了下来。
他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但气度雍容,看起来是个颇有气势的成年男人。
谢清瑰一开始还以为是不小心碰到,说句‘抱歉’就要绕开他走,却被男人一句话叫住——
“谢老师。”戴着墨镜的男人笑了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谢清瑰一愣,疑惑地看着他:“您好,你是……”
“我是沈季屿的父亲。”沈江河摘下墨镜,颇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轻笑着问:“方便聊聊么?”
作者有话说:
——合格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
沈狗,从下章开始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哦。
第44章 顽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
沈季屿开门回到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室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这种诡异并不是因为桌子上空空如也,冷锅冷灶, 毕竟谢清瑰本身就是不会做饭的。
沈季屿觉得诡异, 是因为女人今天既没有做饭也没有休息。
和平日里她下班后喜欢窝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不同,今天的谢清瑰正坐在钢琴前,弹着一首旋律由轻缓到激扬的曲子。
隐隐有种凄婉悲哀的错觉。
这架钢琴是谢清瑰和他同居一个多月后,沈季屿心血来潮, 强行买来一架放在家里的。
她平日里上班看着琴, 下班后去教课也要弹琴, 实在不愿意回来也继续对着琴,因此这钢琴虽然摆在家里, 但她基本从来不动的。
今天主动弹琴, 倒是新鲜。
沈季屿看着谢清瑰纤细白皙的手指不断在琴键跳跃,优美的音符随着她的动作飘进耳朵里, 就不由得走过去, 有些诧异地问:“今天怎么想弹琴了?”
谢清瑰并未回话, 垂下的眸子专注地看着黑白琴键。
直到一曲作罢, 才抬起眼睛看向他。
只这一眼, 沈季屿心里就‘咯噔’一下。
“清清。”他按捺住心里莫名的不安,勉强笑了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谢清瑰看着他的瞳孔一点情绪都没有, 就像看着一个非活物一般。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谢清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钢琴键,‘咚咚’的琴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四处游荡, 像是孤魂野鬼的交响乐。
她似是有些不解, 歪头问:“沈季屿, 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沈季屿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谢清瑰唇角微抬, 问的更直接了些:“你是把我当作恋人,还是一个仅仅有点喜欢,觉得好玩儿的东西?”
沈季屿手心莫名有种血液倒流的冰凉感,让他既想愤怒又不太敢,毕竟整颗心是虚的。
他不确定谢清瑰知道了什么,只能强行按压住不安的神色,干巴巴地问:“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真的是在胡说么?”谢清瑰站了起来,却依旧需要仰头才能直视他的双眼:“沈季屿,我问过你吧,我问过你很多次吧?你是怎么做到一直心安理得的骗我的?”
沈季屿脑子‘轰隆’一声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清清…你听我解释。”他硬着头皮辩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看来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谢清瑰笑了笑,眼睛里情绪是显而易见的讥讽:“那你解释吧。”
“我知道你说的是和宁鸢订婚的事,我也承认,之前是骗你了。”沈季屿深吸口气,一气呵成地说:“但我只是把会发生的事情提前告诉你而已,我和宁鸢的婚姻会解除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点意外,我们都已经解除婚约了。”
只是把肯定会发生的事情提前说了,也算不得…十恶不赦的骗人吧?
谢清瑰听着他绞尽脑汁的狡黠辩驳,眼中一片悲凉。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和眼光确实是被狗吃了——否则,她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喜欢沈季屿这样的人?
“提前说了…沈季屿,你话说的真轻松。”谢清瑰嗤笑一声:“我们二月份确定的关系,现在半年多了,在这之间,你没有解决的问题,在我质问后就成了‘肯定会发生的事情了?”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没智商的,否则他也不会理直气壮说这样的话。
“解除婚约是需要时间的,我承认我用的时间是长了点……”沈季屿慌乱地说:“但我不会信口开河,婚约肯定是会解除的。”
“你承认你用的时间长,承认你没效率,承认你不会信口开河,就是不承认你一直是在骗我?”谢清瑰冷笑:“沈季屿,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季屿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