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也没想闹,让严桓之给你打电话,其实只是想见你。”沈季屿倒是坦荡承认自己刚刚是指使人威胁她了,有些无力地抬了抬唇角:“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憋着气不见面。”
“清清,不分手行不行?”
谢清瑰瞳孔微顿,半晌才缓缓地转头看他。
“你没闹,但你或许一直觉得我是在闹。”她轻轻笑了笑,像是觉得很滑稽:“沈季屿,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已经决定分手,你同意与否不重要。”
她真的觉得他很滑稽,沈季屿确实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他竟然好像一句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沈季屿勉强维持的笑容一僵,眼睛里灰败的情绪犹如泼出来的墨。
浓的化不开,又阴郁,又脏。
“严桓之说这里会留疤。”他点了点自己的额角,唇间溢开轻飘飘的苦笑:“对不起,我骗了你。”
“但能不能看在这个疤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季屿,我不会再给你机会。”谢清瑰面无表情:“给你的第二次机会,是我做过最糟糕的决定。”
如果能一直保持之前的距离,冷漠,哪怕只是故作若无其事,她也不会像今天这么难堪。
沈季屿面色一僵。
她这几句话不光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更是对他们交往这段时间的全面推翻。
“你…”他声音一顿,刚缝好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痛得他连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你真觉得我们这段时间的交往很糟糕么?”
“是。”谢清瑰看着沈季屿抬起手摁着自己的伤口,眉目抽搐阴郁的模样,今晚第一次感觉到舒心。
她报复似的开口:“特别糟糕。”
“沈季屿,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特别后悔遇到你。”
“谢清瑰,我知道你生气。”
沈季屿额角的青筋都在乱跳,他唇角的笑意近乎是狰狞的,偏偏还要故作温和大方:“我不介意。”
“气话说过了就说过了,我们都不记得行不行?”
“你……”
谢清瑰皱了皱眉,刚想继续说,声音就被门口骤然推开的响动声打断。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起,只见穿着一身valentino的汪慧冲了进来,她高跟鞋‘咣咣’砸在地砖上,跑到沈季屿面前,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阿屿,你哪儿受伤了?啊?”她手上下摸着,着急地看来看去:“说啊,告诉妈。”
“……妈,你怎么来了?”乱糟糟的事情堆到一处,沈季屿只感觉更加头皮发麻的烦躁,有些不耐烦地问:“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这是重点吗?啊?”汪慧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受伤了都不告诉爸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份了?你是不能受伤的,还伤在脸上!”
她此刻已经发现沈季屿在额角的伤口,心疼地看来看去,忙说:“走走走,赶紧跟我回家。”
谢清瑰听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似笑非笑地看着男人为难的模样。
她嘴唇无声地张合,说了一句话:快回家吧,好儿子。
他们交往的时候,有的时候谢清瑰觉得发出的声音太羞耻,就经常和他在床上玩儿这种读唇语的游戏。
久而久之,两个人都无意识地练就了这项技能。
沈季屿此刻读懂了她说的话,气得脸色发白。
但他却不能不走,谢清瑰现在本身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状态,要是强行留在这儿,追知道她和汪慧会不会发生冲突。
沈季屿只能把这口气咽下,暂且作罢。
他甩开汪慧的手向门口走去,女人急急忙忙地跟着,全程都未曾正眼瞧谢清瑰一下,就好像根本没发现她这个人。
但实际上,她是认识谢清瑰的。
只是比起自己儿子的安危,她的存在不值一提。
病房安静下来,谢清瑰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也折身走了出去。
刚出去,就看见正靠在门口等的严桓之。
后者看到她,微微笑了笑。
谢清瑰全当没看见,冷着脸直直的继续走。
“谢小姐。”严桓之却叫住她,声音中带着戏谑:“你不想知道是谁给屿少妈妈打的电话么?”
谢清瑰脚步顿住。
“是我。”他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女人明亮的双眸,耸了耸肩:“当补偿你的吧,毕竟我拗不过沈季屿那家伙,帮着她打电话把你叫来的。”
谢清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说呢…沈季屿身边都是一些行事作风颇为诡异的奇葩。
“严医生,你很诚实。”谢清瑰回过神,实话实说:“但你用不着为了我冒着得罪他的风险。”
他说是‘补偿’,可她并不想领情。
“哈,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今天的事儿想补偿你啦,有人叫我帮你一把。”严桓之笑了笑:“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谢清瑰一愣,疑惑地眯了眯眼:“谁让你帮我?”
“这个…”严桓之卖了个关子:“暂时不能说。”
“无所谓。”都是人渣。
谢清瑰也并不在乎,她木然地回了一句,转身继续走。
第46章 顽
开车回家的一路, 汪慧都在不停追问沈季屿头上的伤怎么搞的。
后者修长的手指攥着方向盘,渐渐地,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不耐烦。
男人长眉紧蹙, 立挺的眉骨压着眼睛, 勾勒出来的阴郁肆无忌惮,仿佛下一秒,就能伸手砸碎方向盘的阴云密布。
汪慧看着看着,也不敢再说了。
毕竟在沈家, 谁也不敢轻易惹沈季屿。
只是她虽然不正经, 也不管事不着家, 但多少还是有一点母亲的本能的,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阿屿, 你确实不能受伤, 你忘了自己有凝血障碍症么?”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汪慧才能说这件事, 她叹了口气, 声音像是在焦虑中滚过的无力:“幸亏这个伤口小, 血能止住, 万一……”
“万一你出事, 血止不住,闹到沈家那群亲戚耳朵里,可怎么办?”
沈季屿有凝血障碍症这个病是件极隐秘的事情, 除了汪慧和沈江河,没有其他人知道, 哪怕是最最亲密的下属, 他们也不敢透露半分。
毕竟沈家老爷子虽然打小就最看好沈季屿这个孙子, 但如果知道他有这种虽然不致命但也会造成凶险的病, 以他的性格,也很难会百分百地把企业交给沈季屿来掌管。
为了徽铭董事长的位子,为了能成功拿到老爷子那儿的所有股份,从沈季屿七岁那年检查出来有病的第一天,就注定这个病是得瞒到死的。
少年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需要万事小心,且不能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小心’的一面,要像个洒脱的正常人。
沈季屿天生有点演员的天分,他装得很好,久而久之,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病了。
只是他从不在外喝酒,怕酒后出现什么意外,也从不会和人主动动手打架,他也不需要,谁惹到他了,少年都有一百种用除了动手之外的事情去解决。
沈季屿更不会进行那些打篮球,跑步之类的粗犷运动,毕竟运动可是最容易受伤的了。
除了严桓之这个医生以外,他所有的朋友都以为大少爷只是活得太精致了而已。
直到今天被谢清瑰无意识之中打破了额头,血流的停不下来,沈季屿才想起来自己原来还是个病人。
他身上还有治不好的病。
“阿屿。”汪慧看着男人出神不语的模样,皱眉问:“你听见妈妈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沈季屿回过神,懒洋洋地笑着,反问:“妈,您到底是担心我这个儿子,还是担心我这病被爷爷知道了,咱们三个继承家业的如意算盘落空啊?”
他这话直白的不近人情,让汪慧愣了一下,随后脸都窘迫红了。
“我、我当然是担心你了!”她委屈地嘀咕:“阿屿,你这什么问题?世界上哪个当母亲的不担心儿子?”
“是么……”沈季屿轻笑一声,喃喃道:“惭愧,我还真没感觉到。”
他多少也算个特别需要家长照顾的孩子吧?
可就算检查出来有凝血障碍症这种病,他所谓的父母依旧是自己顾着自己怎么玩儿,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依旧只有管家和阿姨。
现在自己长大了,他们跑出来纷纷‘关心’。
多少有点狼来了的效果。
只是做人做事留一线,就算心里门儿清,也不用说得太绝。
所以沈季屿只是笑了笑:“多谢妈妈关心啊。”
他这‘感谢’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但眼看着车要开回沈家老宅,汪慧也没空顾及这个了。
她看着沈季屿泛着青筋的手背,总感觉心里突突直跳。
“阿屿,我没说要回老宅啊。”汪慧勉强笑了下,装作随性地问:“你怎么开到这儿来了?要不别回去了,咱们俩去吃顿饭吧。”
“妈,您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沈季屿把车子停在花园里,面无表情道:“我找爸有点事要谈。”
他把车子熄了火,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知道他订婚还有勇气敢去和谢清瑰说的人就那么几个,稍稍一筛选,他也知道是沈江河去找过谢清瑰了。
估计是宁鸢来提解除婚约的事儿,这老东西坐不住了。
沈季屿冷着脸推开层层的门,直奔书房。
伴随着‘砰’的一声,坐在书桌后的沈江河手腕一颤,指尖拿着的钢笔掉在纸上,笔尖的墨水溢出,瞬间弄脏了洁白的纸张。
“什么事?”沈江河皱了皱眉,不悦道:“毛毛躁躁的。”
“爸。”沈季屿没兜圈子,直接问:“你是不是去找过谢清瑰了?”
沈江河推眼镜的手一顿,半晌后淡淡地说:“找过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去找她?”沈季屿歪了歪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是闲着没事儿干了么?”
“沈季屿!你怎么跟我说话呢?!”沈江河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你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汪慧将将追上来,到了书房门口听见这句话,心头登时重重地一跳。
“吵什么啊?”她硬着头皮走进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什么一家人!你看看你儿子刚刚说的什么?”沈江河瞪着她,趁势撒气:“他说我多管闲事?他对我这个当爸的还有一点尊重可言么?!”
“你,你跟我喊什么啊?”汪慧也不乐意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么?什么叫让我看看我儿子啊?”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沈季屿在一旁冷眼旁观者,心里是早就习以为常的麻木。
他这对所谓的父母,要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年也不见一次,只要凑到一起,那必然是三两句就要吵起来的。
仿佛天生三观不合却硬要结合在一起,而他就是这种畸形之下诞生的产物。
沈季屿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房里的玻璃展柜旁边,修长的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架子上的水晶杯。
那精致的物什应声落地,瞬间碎成了一片片。
“你!”沈江河一瞬间瞠目欲裂:“你在做什么?”
“爸,知道心疼啦?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小情儿送你的杯子吧?”沈季屿皮鞋踩在玻璃渣上,‘咯吱咯吱’地朝他走过来,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你也知道喜欢别人?那你怎么敢随意去找谢清瑰?”
沈江河说不出话来,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沈季屿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想打人。
男人一瞬间有些悲哀,原来他真的已经对自己的儿子完全的无能为力,甚至开始畏惧他。
“阿、阿屿。”沈季屿这模样实在是吓人,让汪慧一时之间也懒得计较什么‘沈江河最喜欢的小情儿’,连忙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拦住他:“你冷静一点,他、他好歹是你父亲!”
“为了一个女人而已,犯得着么?”
“一个女人?”沈季屿看向汪慧,冷笑着讥讽:“你不是一个女人?”
怎么好意思问的。
汪慧一怔,脸上一阵不红不白的怒气。
半晌,她按捺下骂人的冲动,冷静地看着沈季屿,字字句句戳中他的软肋:“阿屿,你爸去找谢清瑰固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但你扪心自问,这事儿归根结底是不是你的错?”
“是你欺骗那位谢小姐,我们都只是推波助澜的局外人罢了。”
“现在你把气都撒在我们身上,能挽回什么吗?”
不得不说,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
汪慧轻而易举就能猜到谢清瑰那种清高又有涵养的女生最在乎什么,因此,她也能条理清晰的倒打一耙。
令沈季屿无话可说。
“好,对,是我的错。”片刻后,他回了神也只能笑笑,看向他们的眼神冷漠而苍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不要管我的事,否则下一次就没这么简单过去了。”
说完,沈季屿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沈江河却叫住了他:“你要去哪儿?”
沈季屿理都没理,脚下未停。
“阿屿,你好好想想,谢小姐那种当老师的女孩子会这么轻易原谅你么?”汪慧也拦了过去,跟着劝:“你还不如把握住宁鸢,宁鸢才是家世好的千金小姐能和你匹配啊,我,你爸爸,还有你爷爷都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