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夫妻俩既是选择了黎王,便不想再被黎王怀疑。
将来黎王荣登大位后,方能为云南王府洗雪冤屈。
是以,苏荷愫待黎王妃的态度殷勤的很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将黎王妃从头到脚夸了一通。
黎王妃却只是淡淡一笑,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才与苏荷愫说道:“沈夫人不必如此讨好我,我喜欢沈夫人直爽开朗的性子,总想着要与你多亲近亲近。”
苏荷愫略有些讶异,抬眸一瞧黎王妃漾着柔意的眸子,才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那我便称王妃您为姐姐了?”
黎王妃抿唇一笑道:“我家里有好几个庶妹,她们都这样叫我。若是沈夫人不嫌弃,便唤我为姐姐吧。”
两人皆有心与彼此结交,一时说笑间便其乐融融的很儿。
只是在苏荷愫离去前,黎王妃才显露出几分扭捏之色,拉着苏荷愫的手说道:“我有个庶妹尚未婚配,她素来敬仰沈大人的贤名,妹妹不若将她带回您府上吧。”
这话令苏荷愫在一夕之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杏眸里凝着震惊与愤怒。
好容易压下了心内的不虞,她才问道:“姐姐的意思要将您的庶妹送给我夫君做妾?”
第51章 西北
苏荷愫面色冷凝, 听得黎王妃的话后险些难以维持客套的笑意。
她问:“姐姐也是这个意思?”
黎王妃不如黎王老辣沉稳,也不似黎王那般会蛊惑人心,当即只赧然一笑道:“妹妹若不愿意, 就当姐姐没有说起过此事吧。”
这话一出。
苏荷愫已明了黎王妃的意思, 这庶妹乃是黎王意图安插在沈清端身旁的细作。
原来如此。
苏荷愫不欲难为黎王妃, 只是若想再与她深交下去未免显得太过虚情假意,不过白话了两句便匆匆离开了黎王府。
沈清端踩着寂冷的夜色回了沈府,苏荷愫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沈清端沉吟半晌后说道:“今日不成,只怕黎王还会想别的法子在我们府中安插他的人。”
苏荷愫已是怒上心头,只骂道:“难道就只有给你送小妾这一个法子?”
沈清端握住了苏荷愫的柔荑, 笑道:“成婚时我答应你的事,到今日也不敢忘。”
苏荷愫自然相信他。
不过却不相信那多疑狡诈的黎王, 若是他铁了心要送个妾室进门, 他们可有法子推拒?
沈清端似是瞧出了苏荷愫脸上的疑惑,温声与她说道:“不必担心,大不了再择一次良主就是了。五皇子虽年幼, 可摄政王或是太后垂帘听政一事也有先例。”
只是里头格外凶险些。
不到万不得已, 沈清端也不想如此。
可若是黎王逼他太甚,他也没有法子。
“我只信你便是了。”苏荷愫如此说道。
夫妻两人相拥而眠,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 废太子李兆在禁廷上吊自尽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苏荷愫也瞧见了沈清端手腕上的淤青,料想着必是被李兆所伤。
她拿出了治跌打扭伤的药膏,替沈清端上了药后才放他去上早朝。
明侦帝因废太子李兆的死而大病了一场, 苏贵妃在侧小心服侍, 五皇子也承欢膝下, 他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给废太子追封了身后名。
而黎王李寻也被明侦帝外派去了西北,命他体恤民情,不必留在京城过年了。
沈清端笑着与苏荷愫说:“黎王不在京城里自然最好,我们的日子也轻省些。”
苏荷愫也着实想不明白黎王这个人。
如今明侦帝身子骨还硬朗,也未曾封黎王为东宫储君,他便这么急着卸磨杀驴做什么?
他甚至都还没登上位。
她认真揣摩了一会儿,便对沈清端说道:“夫君从前可认识黎王?莫不是他认出了你的身份,并与你有什么恩怨,这才如此针对你?”
其实沈清端自己也想不明白黎王的心思,可他的的确确是没有在黎王面前暴露出身份。
退一万步说,即便暴露了身份,他从前也与黎王没有什么交集。
“没有。我也没有得罪过他。”沈清端如此说道。
苏荷愫蹙起了柳眉,愈发想不明白里头的关窍,只道:“那便是另有原因了,莫不是你杀了他心中极为重要的人?”
本是一句无奈的玩笑话,可话音一落,沈清端便阖起了手中盘弄的扇柄,璨若曜石的眸子里掠过几分无措。
他说:“婉儿死的那一日,我的确是用蛊毒杀过黎王身边的一个人。”
话已至此。
夫妻二人一时茅塞顿开,吩咐人去打听那公子和黎王之间的关系。
*
一月后。
贺成才悄悄地来了沈府,将他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与了沈清端听。
原来那日死在沈清端手上的公子名为诸暨,是黎王最为信任的心腹。
且那诸暨生的面白如玉,时常与黎王彻夜长聊至天明,关系亲密得比寻常夫妻还要好些。
贺成说的一阵牙酸,用桌案上的狼毫戳了戳沈清端手腕上的淤青痕迹,笑道:“你杀了黎王的相好,他只让你受了点小伤。这笔买卖可是稳准不赔啊。”
沈清端一把抢过贺成手里的狼毫,将其放回了笔架上,面色冷凝着说道:“杀都杀了,他还要我赔命不成?”
贺成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问他:“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沈清端摇摇头,只道:“要想让黎王放过我只怕不甚容易,先让他在西北有些事干吧,省得日日找我麻烦。”
贺成笑:“随你。反正金陵贺家是跟着你,不是跟着黎王。你若想换个君上,我奉陪就是了。”
听得此话,沈清端心中颇有感触,瞧了贺成半晌后,才说道:“如今外祖母还健在,大舅舅自然不敢违逆她老人家。可以后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我倒是觉得你不必躺这趟浑水。”
贺成眨了眨眸子,笑意从眼梢爬上眉峰,他盯着沈清端问道:“表哥这是在关心我?”
沈清端被他盯得份外无奈,骂道:“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这些废话于贺成来说自然极为重要,他幼时时常寄居在云南王府,自小便格外崇拜自己这位文武双全的表哥。
除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外,他对表哥还有少年意气的崇拜之意。
“这话我也不是头一回说了。当年姑姑惨死,贺家没有帮上什么忙。如今再来一回,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贺成笃定地扔下这一番话后,便爬窗离开了外书房。
只留着沈清端一人盯着他的背影怔愣出神,心里不知是感动更多些,还是叹惋更多些。
*
黎王被明侦帝赶去了京城,沈清端在京里的日子也过的松泛了一些。
恰逢苏景言将于嫣容娶进门做续弦,他便与苏荷愫一齐抱着女儿登承恩公府贺寿。
因着苏荷愫与于嫣容也算有几分交情,这次的新婚贺礼便加厚了几分。
虽是续娶,可承恩公府还是给了于嫣容体面,大摆筵席不说,还进宫求了苏贵妃的恩裳,赠了好些插屏摆件下来。
满府皆是喜乐融融,连苏景言也被陈氏强逼着新婚头三日都宿在了于嫣容房里。
可这婚假一过,苏景言便又恢复了那等冷冷清清的模样,待于嫣容只有尊重,没有半分热切的情意。
好在于嫣容早已想到了这一处,每日里只安心地侍奉婆母,教养于氏留下来的孩子,并不奢求苏景言的喜爱。
她如此贤良温润,倒让苏景言心生愧疚,每逢十五便宿在了她房里。
年底时。
于嫣容便传出了喜讯,成婚尚且不足三个月,她便怀上了孩子。
陈氏高兴得不知所以,苏景言倒是神色淡淡,徐氏也不知是高兴更多些,还是怅然更多些。
只于嫣容自己长长地纾出了一口气。
她想,夫君的心里既然只有长姐,她早日生下孩儿,便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第52章 一更
于嫣容有孕, 苏荷愫时常去承恩公府伴她左右,或是说些女子初有孕时的禁忌,或是说些软软刚降生时的趣事。
于嫣容便安然地陷在了镶红木贵妃榻里, 笑意盈盈地听着苏荷愫的“教导”, 她二人名义上虽为姑嫂, 可日常相处时苏荷愫却更像于嫣容的姐姐。
苏荷愫不掺和苏景言与于嫣容的房中事,只将管家理事的关窍偷偷说与了她听。
要知晓陈氏是个躲懒的性子,从前于氏还在时便将管家的事宜一并交给了她, 如今于嫣容进门,她亦是这般照做。
于嫣容在家中不过是庶女,虽则徐氏待她不算苛刻, 可管家理事一事却是一窍不通,若不是得了苏荷愫的指点, 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是以于嫣容与苏荷愫倒相处出了几分情谊来。
如今于嫣容有孕, 陈氏只得从她手里接过管家的担子,于嫣容才有闲暇与苏荷愫说些体己话。
此刻她便嘟囔着粉唇,露出几分少女般的娇憨来, 眸光莹润似水, 别有一番韵致温柔。
“我怀了身孕后,夫君瞧着不大高兴。”
苏荷愫握着茶盏的手一僵, 只好声好气地与她解释道:“并非是不高兴, 只是有些男子情绪不善外露罢了。”
于嫣容自嘲一笑,不禁忆起了长姐传出有孕的喜讯时,苏景言携着于氏登了镇国公府的门,眸光紧紧攥着于氏不放, 生怕她有什么不适的紧张模样。
和待自己冷漠周正的模样差的太多了些。
于嫣容说话时掩不住眸子里的哀伤, 苏荷愫瞧了心里也不是滋味, 只得以好话相劝道:“人与人之间的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来日方长,嫂嫂可不要冷了心。”
是了。
来日方长,她若是在此刻就冷了心,这漫漫的一生便更没有了指望。
于嫣容重又嫣然一笑,真心实意地谢过苏荷愫的开解后,将她前几日缝制的绣帕递给了苏荷愫。
那绣帕针线严密合顺,乌白的锦布上以金丝绣线缝制了一朵盎然待放的荷花,姿态清雅婀娜。
苏荷愫一瞧便欢喜的很儿,摩挲着那锦帕赞道:“嫂嫂这手也不知是怎么生的,竟能把这荷花绣的这样传神。”
于嫣容赧然一笑,身旁的丫鬟休染则与荣有焉地附和道:“二奶奶在闺中时一手绣活便好的很儿,给三姑奶奶做的这条绣帕也算是精巧,但给二爷做的长衫才当真是花了工夫……”
话未说完,于嫣容便出声斥责了她,只道:“不许胡说。”
苏荷愫心下了然,必是于嫣容费尽心思给二哥做了一身对襟长衫,结果二哥却不肯穿上身,只日日穿着于氏生前给他缝的那几件衣衫。
要苏荷愫说,二哥要么不答应娶于嫣容,既是答应了,便也不必时时刻刻地做出一副替于氏守贞的模样。
既辜负了于氏,也薄待了于嫣容。
何苦来哉?
回沈府后,苏荷愫便与沈清端提起了此事,沈清端今日心绪尚可,伏在桌案上替苏荷愫画起画像来,嘴里只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哥哥房里的事我们倒不好多说些什么。”
苏荷愫瞪了他一眼,说道:“若是我难产而死,你过个几年娶了个续弦,我倒不盼着你日日思我念我,好生过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这话一出。
沈清端嘴角扬着的笑意立时落了下来,方才还盈着笑意的眸子立时盛满了不虞。
他说:“不会有这么一天。”
她不会难产而死,自己也不会娶续弦。
这一世,他们必要白头偕老,相伴一生。
不会再有旁人。
既是提到了此事,苏荷愫便起身走到桌案旁,凑近了沈清端,盯着他瞧了半晌后说:“过几日不如找陆让来看看?”
沈清端一愣,霎时搁下了笔墨,问:“找他来看什么?莫非是腰疼又犯了?”
苏荷愫生下软软后落下了腰疼的旧疾,特别是阴雨天气,时常疼得下不了榻。
苏荷愫忙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要看病,是夫君你。”
这下沈清端心里的疑惑愈发多了些,他近来身子骨好的很儿,根本不需要陆让。
看出了沈清端脸上的不解,苏荷愫忙解释道:“软软如今大了,总是几个奶娘陪着她玩,涵姐儿身子骨弱,她们也玩不到一起去。我想着,该为她添个弟弟妹妹才是。”
她一直想再要个孩子,隔着三五日总要与沈清端共赴一番云雨,可偏偏没有半点喜讯。
她琢磨着兴许是沈清端那儿出了什么问题,该让陆让来诊治一番才是。
而沈清端听得苏荷愫这番话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半晌才无奈地叹道:“上一回生产太凶险,很不必再添个孩子,有软软一人就够了。”
“所以是夫君故意不想让我再怀上子嗣,并非是你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苏荷愫忙追问道。
沈清端恼怒不已,决定身体力行地向妻子证明,他英姿雄发,尚在壮年。
身子没有半点问题!
*
年后。
苏月雪生下了一子,因着陆让小心谨慎地照料着她的吃喝住行,这一胎生的极为稳妥,连苦头也没怎么吃。
苏荷愫备了厚礼登门,与长姐一同窝在烧着地龙的暖房里,逗弄着襁褓中的侄儿。
陆让也笑着坐在床榻边沿,满心满眼望着的却是苏月雪,并不怎么去看奶娘怀里的儿子。
他给儿子取名为陆非,小名为狗蛋,只说取个贱命好养活些,苏月雪便也只得随着他去了。
陆非满月礼时,大理寺少卿徐家报出了丧信,只说徐老太太年事过高,旧疾缠身,到底是没熬过这个隆冬,已不幸过了身。
早先苏月雪为徐家妇时也受过徐老太太的照拂与疼爱,况且往事如烟,那些旧事她也不再挂在心上。
再说,涵姐儿毕竟是徐家的子嗣,也得唤徐老太太一身祖母。
她便领着涵姐儿去了徐府,为徐老太太守了一日灵后正欲回陆宅时,却在廊上被形容枯槁的绿枝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