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石越想越来劲,当即连那凌家军的亲卫也顾不上带走,便要光明正大地从永乐宫正门走出去。
几息后。
冯三石灰头土脸地走了回来,与那亲卫说:“外头有黎王的士兵,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
此刻的沈清端正带着凌家军里的一队精锐士兵,悄然埋伏在京城之中。
他们个个易了容,隐居在一处镖局之中,扮作押送镖物进京的杂役。
沈清端彻夜苦等,终是在黎明初升前等到了进京为苏嫔诊治的冯三石。
他先是告诉沈清端,牵机散的蛊毒已解,再问他是否要去将明侦帝身上的蛊毒解了。
沈清端沉吟了片刻,随后道:“按道理,如今黎王很不该再留着明侦帝的性命才是,虽则他现今手握大权,可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
除非。
除非明侦帝将玉玺玉印,乃至传位昭书一并藏了起来,黎王搜寻不得,便不敢杀了明侦帝。
“救活他。”沈清端几乎脱口而出道。
至于如何救活明侦帝,救到怎样的程度,则全由冯三石一人说了算。
沈清端立时飞鸽传信回了金陵,让贺成再写信给朱珠公主,托孙皇后“好生照料”明侦帝。
冯三石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清端落笔写信,忍不住问道:“若是孙皇后不愿意呢?”
“她不会不愿意。”沈清端笃定地说,“将来五皇子登上帝位,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圣母皇太后。与黎王继位后她死的不明不白相比,她还能有别的选择?”
如此一说,冯三石便也点了点头,只道:“既如此,她确实没有不愿意的理由。”
贺成收到沈清端飞鸽而来的信件时已是翌日的清晨,扫了一眼信上所书内容后,贺成立时吩咐丫鬟们研磨,提笔给远在京城的朱珠公主写了一封信。
朱珠公主收到信后,便去了一趟黎王府,因黎王妃近来身子称病,故是黎王亲自接见的她。
黎王并不反感朱珠公主,对她进宫看望明侦帝一事更是乐见其成,最好能将半死不活的明侦帝唤醒,再让他说出玉玺玉印的藏身之地。
进宫后,孙皇后抱着许久未见的女儿不肯撒手,朱珠公主也借着这机会向孙皇后言明了沈清端等人的计划。
黎王心狠手辣,且瞧着也不似是要留下孙皇后性命的模样,更何况朱珠与贺成相处出了些夫妻情谊。
若是沈清端一党胜了,便是贺家胜了。女儿的后半辈子也有了倚靠。
孙皇后不过沉吟了一息,便下定了决心。
从乾清宫回公主府后,朱珠公主便趁夜给贺成回了信,按例在信笺里放了一颗红豆,并无其余的只字半语。
可贺成却能从那一颗红豆中揣摩出朱珠公主心中所想,立时写信给沈清端,告诉他:孙皇后已答应了他们的计划。
第74章 正文完结倒计时
当日夜里, 便再由那凌家军里的亲卫带着冯三石进了一回皇宫,这一回冯三石学乖了,先服下一剂预防眩晕的丸药, 这才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因乾清宫守卫森严, 要想放冯三石进殿给明侦帝诊治不是件易事, 提前知晓风声的孙皇后便闹腾了起来。
捂着肚子大喊大叫,只说黎王在她的膳食里下了毒,定是包藏祸心, 要为他死去的生母报仇。
门外守着的侍卫们不堪其扰,因怕孙皇后的嚷嚷声传遍皇宫内外,那侍卫便横眉冷对道:“不许再吵闹。”
孙皇后却不管不顾地撞开了那俩侍卫, 不要命般朝着泰石阶下冲去。突生变故,另几队的侍卫们便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冯三石便是趁着如此兵荒马乱的局面, 由那亲卫托举着从乾清宫一侧的支摘窗里钻了进去。
孙皇后已事先推开了窗棂, 是以那亲卫托举得并不吃力,不过一息的功夫,冯三石便跃进了乾清宫内。
他疾步走到了明侦帝躺着的龙床附近, 像为苏嫔解毒那般用匕首放了明侦帝的心头血, 待那蛊虫爬出后便立刻给那亲卫传信。
趁着黎王一派的侍卫未曾发现他们,便如一阵轻烟般离开了皇宫。
*
翌日一早, 驻守在黎王府附近的亲卫便悄悄来了沈清端所在的镖局, 只道:“昨夜子时,黎王出府往皇宫而去。”
沈清端立时便笑着对冯三石说:“成了。”
明侦帝悠悠转醒,黎王必然慌不择路。一进宫便想着要盘问明侦帝将那玉玺玉印藏在了何处。
蛊毒尚未完全消除,明侦帝说话还不利索。这时孙皇后会自告奋勇地与黎王说:“本宫知晓玉玺和玉印藏在何处。”
黎王自然会相信孙皇后的话, 而孙皇后则会以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为要求, 领着黎王往西山皇寺而去。
而西山离京城有一日一夜的路途, 趁着黎王离京的这点时间,沈清端便能借着明侦帝之口调动御前司,并将黎王的人手围禁在一处。
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将黎王的人马全部铲除,这便是沈清端在苏荷愫离开的一个月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
一旁的冯三石听了沈清端的计划,便也由衷地感叹道:“你那夫人当真是好福气。”
沈清端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只万分真挚地与冯三石说:“是我福气好,遇上了她。”
否则如今的他,只怕还日日夜夜地陷在无穷无尽的仇恨之中。
如何会有家有女,有了漂浮在世上的倚靠?
冯三石在一旁愣了半晌,旋即无语凝噎,只恨不得往自己嘴上打上两下。
他好好的一把老骨头,还要在这儿听这对小夫妻诉诸衷肠。
都怪他这张嘴。
*
如沈清端猜想的一般,孙皇后不过略劝说了黎王一番,他便相信了孙皇后的话。
只是在孙皇后提及明侦帝将那玉玺和玉印藏在了西山的皇寺里时,他略显不虞地问道:“为何藏在那里?”
西山里京城还有些距离,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不可贸然离开京城。
孙皇后为消黎王的疑心,便颇为不屑地说道:“谁叫他心里最爱重的那贱人葬在了西山,他便将玉玺玉印藏在了那一处,幸而让本宫发觉了,这才能告诉皇儿。”
孙皇后有意要拉拢黎王,说话间便染上了几分刻意的讨好,倒让黎王心里顺畅了不少。
一行人便火急火燎地赶去了西山。
行到西山脚下时,黎王扬首望着那巍峨雄壮的西山,以及那金碧辉煌的皇寺门匾,心忽而一沉。
孙皇后由几个宫女们搀扶着下了马车,正欲领着黎王走进皇寺之时,却听得黎王冷淡不已的声音从侧方响起:
“母后,已故云南王妃当真葬在了西山吗?”
云南王府覆灭时黎王尚且成人,母妃也尚且在世。这桩惨案满京城皆知,母妃也数次感叹道:“王妃是个烈性人,自刎后只求与夫君一起葬在西北荒漠之地,可见她心性刚硬。”
黎王自是知晓明侦帝觊觎云南王妃的美貌,是以孙皇后一提起西山是云南王妃的埋骨之地,他便信了她的话。
如今到了西山脚下,却是生出了些疑惑。再想起幼时母妃感叹的话语,他已可以确定自己是着了孙皇后的道。
黎王眸色阴冷,怒意不断翻滚上涌,迫着他从亲卫腰间抽出了泛着银光的匕首,横在孙皇后的脖颈之中。
问:“是凌序让你将我哄骗来西山?”
孙皇后正欲争辩之时,黎王已上挑了几分,匕首刺破皮肉,渗出些细细密密的血痕。
“母后小心些答话,若是不将凌序如何与你串通一气诱.骗儿臣一事说个清楚,只怕今日这西山便会成为母后的埋骨之地。”
孙皇后听罢,美眸中滚过了些惧怕不已的泪意。她知道,黎王一定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如今黎王已记恨上了她,自然也不会厚待朱珠。
眼瞧着沈清端那儿稳操胜券,便是为着朱珠往后能与贺成双宿双飞,她也必须做个决断才是。
孙皇后沉默不答,黎王的耐心也告了罄。
“母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儿臣吗?”他虽嘴角挂着些笑意,眸子却阴翳无比。
“本宫不知皇儿在说些什么。”孙皇后终是下定了决心,朝着黎王粲然一笑后,美眸里凝着些无畏之色。
“什么凌序?本宫日日被皇儿关在那乾清殿里,如何有机会与外人通党?”
*
调任御前司人马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行进之中。
明侦帝醒转之时,意识尚且并不清明。沈清端便假借废太子遗愿,知晓明侦帝被黎王囚禁在此,特地赶来救驾。
此时的明侦帝尚且不知晓此刻在他床榻前聊表真心的沈清端便是凌序,只知这沈清端的确曾对废太子忠心耿耿。
明侦帝被黎王毒害成了如今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便早不如当初那般杀伐果决。
他颤抖着嘴唇将藏匿玉玺和玉印的地方告诉了沈清端,并叮嘱他将御前司调来乾清宫,方能与黎王有抗衡之力。
说罢,明侦帝眼角便渗出了几分热泪,心里已是后悔不迭。
当初,不该这么早地杀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胞弟,若是云南王府的兵权还在,他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黎王心狠手辣,如今还留着明侦帝的性命未曾称帝,只不过是寻不到玉玺和玉印罢了。
他的心腹大臣们被黎王贬的贬、杀的杀,如今能依仗的竟只有眼前这个名为沈清端的文弱书生。
而知晓了玉玺和玉印藏身之地的沈清端而已卸下了伪装。
方才的温润如玉荡然无存,他沉下了面色,漆色的眸子里漾着深切的恨意。
他说:“陛下,可还曾记得我母妃贺云菀?”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正文完结。
◉ 下一章正文完结
明侦帝说出玉玺和玉印的藏身之地后, 沈清端便举起手里的匕首,往他未曾愈合的心口处重重地扎上了一刀。
这一刀既是绝了往昔的仇恨,也是了结了这位“变了性”的英伟君王。
而谋害君上性命的罪责则能安到黎王身上。
沈清端取了明侦帝腰间的令牌, 再佐以玉印, 方能调得动御前的皇帝亲卫, 只可惜沈清端刚才将御前司调离皇城。
黎王一党便从西山疾驰而回,入城后,似是意欲将混在京城里的凌家军一网打尽, 便让守城的士卒关上了大门。
沈清端得讯后暗道不妙,饶是想带着御前司们往另一处巷道离去,却被黎王的人马堵了个正着。
因西山离京城路途略远了一些, 黎王带着孙皇后去往西山前暗自留了个心眼,让他的副将福熙驻守的京郊之侧。
若是西山有异, 他会立时燃放狼烟, 只消瞧见狼烟的踪影,福熙便杀回京城,将逆党余孽杀个片甲不留。
只是沈清端身后立着的御前司却是变数之外的力量。
福熙也知他家殿下绞尽脑汁地想过不少法子收服御前司, 可那司正却梗着脖子只听玉印的调遣。
便是他家殿下也拿这种忠直之臣毫无办法。
这逆党之首凌序是如何调遣得了只听命于玉印的御前司?
福熙尚未想明白里头的关窍, 便见沈清端举起了藏在袖中的玉印,气势斐然地冲着福熙喊道:“黎王欺君罔上, 谋害君父, 罪不容诛。”
话音一落。
福熙先是一怔,而后再不屑地笑道:“御前司的亲卫再精锐,还能抵的过殿下的五万私兵吗?”
福熙是有恃无恐,京郊之处尽皆藏着黎王的私兵, 只有他放出信号, 那些私兵们便会第一时间冲进京城救驾。
沈清端听罢不过挑了挑眉, 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五万?黎王比我想的还要厉害一些。”
他本以为黎王靠着黎王妃一家的相帮,以及这些年的汲汲经营,至多有个两三万私兵罢了。
谁成想竟有五万之多。
福熙高高地居于马匹之下,睥睨着下首的沈清端道:“如今你知晓怕了吧?若即刻投降,我且能留你一个全尸。”
话音未落。
沈清端却懒怠与这个蠢人再多费口舌,当即便举起玉印,落下第一句军令:“尔等应遵明侦帝遗愿,与贼寇死战不休。”
即刻间,那些御前司们便持着兵刃朝着福熙冲来,黎王的亲卫与明侦帝的亲卫们混作一团。
战到一半时,福熙一党渐落下风,便不得已放出讯号,要京郊处的援军进城增援。
他们边打边退,直等了半个时辰却仍是不见援军的踪影。
福熙蹙着眉问:“人呢?”
几个心腹下属也正疑惑的厉害,又一连放了好几个讯号,却仍是不见援军赶来。
这时,翻身上了马匹的沈清端才将福熙这一批残党逼至角落,只说:“你应该是姓王,从前是黎王妃父亲的副将,对吗?”
福熙猛地抬起头,眸子里的慌乱暴露无遗。
“你如何……如何会知晓此事?”
沈清端笑笑,忽而又不屑地说:“既是如此,黎王的亲卫一大半都该听黎王妃的号令才是。”
话音轻飘飘地荡入福熙的耳畔,催着他往最糟糕的方向想了一回。
京郊外的黎王兵,不会全军覆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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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王埋伏在京郊外的私兵倒没有全军覆没,只是被黎王妃王若霜都调去了西山而已。
她如此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是因为她发现了黎王与嵇康的私情。
她从及笄那一年嫁给黎王后,便对黎王掏心掏肺,任谁看来都挑不出一丝错,甚至连黎王蓄养私兵一事也由她在旁出谋划策。
这七年间,她做好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儿,也做好了一个王妃该做的事儿。其间不知有多少辛酸和眼泪,她从未向黎王吐露过分毫。
她之所以如此任劳任怨,全因她笃定黎王爱她敬爱,她便是吃上再多苦头也甘之如饴。
可就在两日前,乔装打扮而来的苏荷愫将这点“敬爱”戳破的只剩腌臜与不堪。
她告诉王若霜:“黎王之所以处处针对沈清端,甚至于先头要逼着他去死,盖因嵇康之故。”
嵇康、嵇康。此人王若霜如何会不知晓?黎王说嵇康是自小服侍他的太监,小时候为了他和母妃吃了不少苦,如今他自要妥善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