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听得不禁神往,点头说道:“父皇所言极是,果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嬴政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你现在可是连十岁都不到,还胜读十年书,拍马屁都不会换个词!”
“父皇!”朱厚照揉揉脑袋,委屈地说道:“孩儿如今是不够十年,可前世不止读了十年书啊,后来我还到后世去,读过不少书呢!”
嬴政冷笑道:“读了不少书?什么书?《射雕英雄传》吗?”
“呃……”朱厚照干笑一声,“原来父皇也知道啊!我那不是想给父皇母后制造点机会,母后虽然脑子不大聪明,可对父皇是一心一意,父皇就不要跟母后计较了吧?”
嬴政叹道:“朕哪里有空跟她计较。朕年幼时饱受后宫争斗之苦,那些女人宫斗起来,血雨腥风不下于朝堂战场,为了不让你受委屈,父皇有你这一个孩子便足矣,所以你母后无论做什么,朕都不会废后,更不会再选秀纳什么美人入宫。只是,皇后做好皇后的本分便可,她不伸手到外面去祸害百姓,不干涉朝政,朕也不会委屈了她。”
朱厚照不禁默然。
显然,母后当初包庇张家兄弟肆意横行,仗势欺人,甚至都敢去坐龙椅调戏宫女殴打内臣,一桩桩一件件都触犯了皇帝的逆鳞,只是原来的弘治帝身体不好,要给儿子留下母族支持,对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中护着李梦阳也好,扶持周太后的族人也好,总是互相牵制,却一直没忍心下重手。
可“重生”回来的弘治帝则不同,他知道了张家兄弟和张皇后在自己死后的所作所为,不光掏空了国库和内务府,导致他的葬礼都几乎没钱大办,而且朱厚照一生无子绝嗣,似乎也跟他们滥用药物和大肆进献“美女”有关,最无法忍受的,是在朱厚照死后,张皇后被他们说动,没有过继孙子给朱厚照承嗣,反而过继了朱厚照的堂弟朱厚屑涛唬而朱厚屑涛缓缶头脸,追认自己的生父为帝,直接导致他们这一脉绝嗣。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所以这次重生回来,对于张家人的处置,不光是嬴政,连朱厚照,都丝毫没打算留手。
只是,杀了张家满门男丁,流放老幼妇孺之后,皇帝和张皇后,显然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恩爱”的夫妻感情了。
如今,嬴政向儿子承诺,不会再纳新人入宫,不会改变张皇后的身份地位,这或许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大的让步和尊重。
至于其他的感情……已然不可能了。
朱厚照叹了口气,小小的身躯有点不堪重负的感觉,为了父母的感情,他这个孩子是在承担了太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啊!
第六十九章 一夫一妻独生子(8)
放弃了做和事佬兼职月老的念头后,朱厚照开始跟着嬴政习武的同时旁听内阁议政。
日常的政务,有内阁几位大佬在,处理得妥妥当当,而他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九边军务和一些奇案大案。
今年全城最轰动的那桩科举舞弊案,就是他从头跟到尾,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而交到“重生”的皇帝手里,嬴政只是翻看了一下卷宗,就让人把礼部户部吏部的几个侍郎都送去了诏狱,跟被关了几个月依然坚持不认罪的程敏政关在了一起。
朱厚照直接就懵了。
“父皇,难道这次舞弊案,是他们做的?”
“或许吧。”嬴政正在认真地看一份奏章,听他问话,便随口应了一声。
朱厚照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父皇!科举重案,岂能如此儿戏?”
嬴政叹口气,干脆将手中的奏章递给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唐寅没有作弊,程敏政是被人冤枉,这是后世人的观点,而如今父皇没证据替他们翻案,就随便抓几个人来……这样也不对是不是?”
朱厚照被他说中心思,可他前世哪怕当了皇帝活到三十多岁也恣意任性惯了,自然也学不会在父皇面前隐藏心思,当即便点了点头。
“父皇素来对臣下优容有加,如今突然严苛,只怕有损父皇清名。”
“父皇明白。”嬴政摸摸他的头顶,说道:“世人只道唐寅书画双绝,府试解元根本无需作弊亦可金榜题名,可他为人持才傲物,又容易被人吹捧得牵着鼻子走,这次若不是那徐经捧着他跟着他去拜见程敏政,甚至重金求教,如何会惹出这般祸事?”
“至于程敏政,亦是行事不谨。身为礼部侍郎,会试副主考官,先是有书童泄题,继而在考场中公然妄言唐寅为榜首,怎能不引人非议?”
“华昶身为言官,不查不辨,闻风奏事,是急功近利,还是有人唆使,你以为,几个板子下去,他就能招出事实?”
“先前李东阳力荐程敏政接任礼部尚书,本想看他此次科举中选才如何,谁料他竟然把自己给坑了进去。这样的人,不让他蹲几日诏狱,如何能清醒过来。”
“至于那几个侍郎,也不是随便抓的,他们先前曾给李广和张家送礼,还曾收过宁王和兴王的礼,为父又不是秦桧,岂会用‘莫须有’这种罪名。他们心中有鬼,在诏狱蹲几天,看看能招出些什么吧!”
说罢,嬴政又指指方才递给他手中的奏章,说道:“这也是新科进士的奏章,王守仁的《论西北边疆防备等八事疏》,你拿回去看看,写个条陈回来。”
父子俩重生回来的时间晚于这次科举,该犯得事已经犯了,连王守仁都被派去给前威宁伯王越治丧,这人一回来,就带立刻上书论及边疆防备事宜,嬴政就干脆当成作业布置给儿子。
对于这位当初曾经被父子俩都“忽略”甚至还被朱厚照贬谪过的心学圣人,无论是嬴政还是朱厚照都打算重用,正好嬴政准备从九边重镇下手,整顿军务和开发边疆,就决定借这封奏疏为由,启用王守仁,先盘活了边疆的局面,再来收拾那些成天勾心斗角没事找事的官员们。
这些家伙,真以为这几年蒙古没有大举进攻,就天下太平了吗?
从叶淇改开中折色之后,国库收入是暴增百万白银,可弘治帝治理黄淮水患,兴修水利,又疏通苏松河道,彻底解决江南河道淤积之患,使苏松一带成为旱涝保收的鱼米之乡,所花费的银两人工都难以计数。
弘治帝一生厉行节俭,宫中大部分花销都是在皇后和小太子身上,而他自己衣食简朴,既不大兴土木,亦不行奢靡之举,一夫一妻的好处是宫中的主子少了,宫女太监人手也跟着裁撤了一大半,只可惜他能省的地方都省下来之后,却被老婆孩子加小舅子一家人给败家败得干干净净。
嬴政过来之后,就干脆利索地先解决了张家人和宫中的太监党,他可没有原主那么好的脾气,自己省下的钱给别人花了贪了去,那些敢贪他的钱的人,都得给他吐出来不说,还得加倍偿还。
朱厚照前世当了十几年皇帝,现在看到这份作业,并没有像真正的小孩那般抵触,反倒兴致勃勃地问道:“若是我写的法子有用,父皇可否让我亲自去施行?”
虽然现在他还不够年纪,但有前世的记忆,朱厚照可不愿一直被困在宫中继续当小孩,尤其是成天回去还得被母后逮着诉苦,他已经没办法也没兴趣再管父母之间的恩怨,倒不如跑出宫去来得痛快。
嬴政呵呵一笑,瞥了他一眼,说道:“行啊,只要你不怕出去被人拐了卖了或者行刺了,朕就放你出去。”
一听这话,朱厚照又有点萎了,“父皇,既然知道那几个王叔心怀不轨,为何不先把他们拿下,这样不就没危险了吗?”
嬴政冷哼道:“那几个是跳出来自己作死的,如果还有像兴王这样,一直不吭不哈,却早有谋划,到你死后才图穷匕见的,你如何能知道?现在除去安化王和宁王,或许还有其他人。”
“要记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现在本事还没学到家,就想着出宫厮混,随便一支冷箭或来个刺客,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好吧!那我先练好武功……”朱厚照一提起这个又来了精神,“父皇,今天是不是再教我一套刀法啊?上次那几招我都已经练熟了呢!”
“行吧!”嬴政:“武功要勤学苦练,光学会可不行,得每日挥刀……至少五百遍吧,慢慢往上加,练好了都是你自己的,没有功夫想去九边立功?”
父子俩说着话,便更衣去了演武场,自从嬴政穿过来之后,乾清宫里的花园都被铲平了一大片,专门修成演武场,就是为了方便这天下至尊的父子二人练武。
原本以为他们只是一时兴头的黎清,每日跟着他们,时不时还得担任助教负责陪皇帝过招,给太子喂招,从一开始还留手小心翼翼的,到如今已经麻木的习惯性成为合格的工具人。
他们父子在强身练武其乐融融,内阁的几位大佬却被嬴政留下的“作业”难为得眉头紧皱,眼皮直跳。
因为程敏政的案子,礼部吏部户部进去了四个侍郎,礼部尚书告病不在,今日来的便是礼部侍郎王华,正是《论西北边疆防备等八事疏》作者王守仁的亲爹,成化十七年辛丑科的状元,对科举的流程无论是应试还是出题都无比熟悉。
原本若不是因为王守仁参加今科会试,那出任副主考的就是王华而非程敏政,原本程敏政入狱,嬴政这次又将几个侍郎送去诏狱跟他作伴,王华自己也摘了官帽在家中惴惴不安地等着锦衣卫,可等来等去,没等到锦衣卫,反而等到几位内阁大佬找他去文华殿议事,讨论的就是他儿子上的这道奏疏。
老实说,王守仁上书之前,王华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但凡他多看一眼,也不会让儿子贸贸然上这么一封奏疏。
自从弘治五年(1492年)叶淇改开中法折色收银换盐引之后,盐税大增,仅此一项,每年盐税的收入甚至比永乐年间高出近八倍。朝中百官无不赞叹叶淇经济有道,为国库增收。
可王守仁所言边疆之事,其中就有一条,自从开中折色之后,九边重镇的物价日涨,粮价尤其暴涨,导致边镇军户和百姓入不敷出,多有逃荒者,抛废了大量农田,无人耕作,又变成了昔日的荒地。
那些边镇周围的村镇农田,有不少原本是盐商为了降低运粮成本,雇佣农民前去种田,如今已经不用再运粮给边镇换取盐引,他们自然也就不愿再劳心费力地经营边镇的农田。
农田之利,如何比得上食盐之利。尤其是在边镇地区,土地贫瘠,产出极低,人工成本算上,远不如在江南玉米之地一年两熟的稻米之利。
而留在边镇的农民,土地本就是商户或者军镇所有,单靠种地,交了地租和粮税之后,自己都吃不饱,原本还能靠着主家生活,现在没了主家倒贴的本钱,没了商户的巡逻队守着,面对沉重的赋税和贫瘠的产出,动辄还有关外来的蒙古兵劫掠,他们自己就很难再靠种地生存,举家抛荒逃难的,一日多过一日。
王守仁这次去九边治丧的同时,也观察了边疆军务和民政情况,发现这才不过短短六七年时间,九边军镇周围的村落和田地就空了不少,长此以往,九边人口越来越少,单靠军镇维持防备,后勤的成本倍增不说,防守的战线拉长,总有疏漏之处,会给外敌以可趁之机。
他这才顾不得与父亲商量,就急急将自己一路见闻写成奏折上书。
可他完全没想过,这开中折色,是本朝内阁最大的“政绩”之一,他如此一来,等于将功绩抹煞不说,还给他们扣上了一顶“举措不当,有碍边防”的帽子,这让内阁大佬们,如何能正视这封奏疏。
王华到的时候,显然已是内阁讨论良久都没有决议之时,一看到他来,连素来脾气好也夸赞过王守仁有状元之才的李东阳,都忍不住向他说道:“德辉有子若此,目光独到,锋芒毕露,灼灼如日之辉,真是连老夫都羡慕啊!”
王华不禁汗颜,“犬子年少气盛,见识浅薄,若是所言不当,还请诸位见谅……”
刘健却摇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说道:“王侍郎过谦了,此番请你来,是因为皇上下旨,要以令郎所奏施行……”
“啊?!”
第七十章 一夫一妻独生子(9)
不光是甚为王守仁亲爹的王华有点懵,连带内阁的诸位大佬们也心情十分复杂。
早在战国时期,有甘罗十二为相,在秦汉时期,也有不少天才人物,少年成名,三国时期更是层出不穷,可越是到了后期,这种类似神童或天才少年的人物,就出现的越少,能够在十几二十岁甚至三四十岁正式登上朝堂高位的更是难得一见。
就连今科状元伦文叙,后世的心学大家王守仁,以及未来的状元大明第一才子杨慎等等,都是七八岁就成名,可等他们正式科举入仕,登上朝堂,有真正说话的能力和权利时,最年轻的杨慎也二十三岁,王守仁二十七,伦文叙三十二岁,才不过是六七品的翰林院修撰和刑部主事而已。
正常情况下,二三十岁能够考中进士,入翰林院做翰林编修,已经是了不得的成绩。
而三年翰林院养望之后,再入六部或监察院,或到地方能够任职历练,做出成绩后,按照京察三年一考,能够升职成为侍郎的,少说也年过四十,能够在五十岁以前成为尚书入内阁的,都是官运亨通一帆风顺的,运气差点的,差不多熬到五十多六十岁,才能入个为相。
在弘治朝,因为弘治帝的提拔,如今内阁的几位其实都不算大,除了首辅刘健六十六岁之外,李东阳五十二岁,谢迁四十九岁,都算是“年轻”的。吏部天官马文升如今已七十三岁,仍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
可他们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可没有得到王守仁这样的机会,能够以一纸奏疏,直达天听,让皇帝亲自下旨,命内阁参考他的奏疏拟定边防策略,显然要重用此子,眼看着这孩子就如潜龙升天,要直踏青云而上了。
而内阁诸位的子孙当中,别说二十多岁中进士的,就连三四十岁没考中进士的也比比皆是。
都说虎父无犬子,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儿孙不肖,父祖是名臣名将的,子孙一无是处甚至纨绔败家的才是最常见的。
像王华这样,父子进士的,在朝中都是佳话,更何况,如今王华眼看着升职有望,儿子也争气,才刚入朝为官就得了皇帝青睐,委以重任,怎能不让他们各种羡慕,只恨自家没有这样的好儿子替自己争口气啊!
从皇帝对王守仁的重视程度,他们可以断言,只要这此边疆防务策略得当,不出意外,此子定然会成为今科进士中晋升最快的一个,就连一甲三名翰林院的那些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