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关卡和边镇的明军发现时,那些游牧骑兵已经烧杀劫掠完毕,扬长而去,明军缺少良马和骑兵,也不敢前去追击,只能让百姓退回关内。
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关外之地,尤其是河套一带的良田和牧场都拱手相让,成了那些蒙古人的占领区。
他们甚至用不了多少人,只要数十骑快马,就能抢光一个村子,将里面的男子杀死,女子抢走为奴。
朱厚照和王守仁一行人,就曾经遇上过几次这样的小队骑兵,好在他们人多兵强,武器精良,几乎一个照面,就将对方击败,可就算打得过,也追不上,唯一能追得上的好马虽然被朱厚照骑着,却被王守仁拉着,不让他去追击敌人,以免落入陷阱,气得小太子嗷嗷直叫,恨不得能立刻长大,挥刀将那些敌人斩落马下。
救下的村民被他们带回边镇安置,饶是如此,朱厚照的心情也十分低落。
因为他知道,他能遇到的,救下的,始终是少数,还有不知多少百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于铁蹄之下。
他终于明白,为何王守仁只是来边镇处理了一趟治丧事宜,回去就不顾朝中大臣脸面地写了那封《边疆防备八事疏》。
当初王守仁在这条路上,恐怕看到得比他更多更惨烈,那些艰难求生的百姓,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辛苦劳作,也不过求一个活着,却依然活得那般艰难危险,而高坐在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只看到折色后滚滚流入国库的白银,却没有看到断了粮道的边镇,有多少人因此失去了性命。
父皇让他来看的,不光是塞外风光,更多的是这些百姓,他要守护的,也不仅是关内的大明江山,而是这些属于他的大明百姓。
这条路,他跟着王守仁整整走了一年,熬过塞上风沙后,也看到了北国冰雪,睡过草原荒山,打过野狼和游骑,甚至还摔下马受过伤,等到回到京城时,原来那个白白嫩嫩玉雪可爱如同观音座前小金童的娃娃,已经变成了个瘦削挺拔目光锋锐如剑,小麦色皮肤的少年。
就连比他大了两岁的杨慎站在他面前,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身高,难以置信地说道:“太子殿下这一年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为何一下子长高了这么多……明明原来还比我矮的……”
现在却高出了两指有余!
他被关在东宫替太子读书,太子却出关去游历,结果他被皇帝当成童工使唤得每天精疲力尽,写不完的作业抄不完的书,太子殿下却悄悄地在外面不知吃了什么好东西,嗖地一下蹿高了那么多,这不公平!
朱厚照拍拍他的肩膀,同情地说道:“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多吃肉,多喝奶,练练武,肯定能长个儿!”
杨慎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朱厚照好不谦虚地比划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身高差,“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到的?照我说的吃喝练,绝对没错!”
杨慎点点头,长出了口气,赶紧将他拉到书房里,“既然殿下回来了,这些功课就还给你……”
朱厚照一看书房里多出来的几书架的书和案上厚厚几摞奏章,眼皮一跳,赶紧挣开他的手,逃也似地跑出去,“我刚回来,还有好多事要禀告父皇,这些功课你不用急着还给我,真的!”
“殿下……”杨慎哪里抓得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掉,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跑得了现在,还能跑得了以后吗?就算我不抓住你还你功课,到了皇上那里……呵呵!”
殿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一路小跑到乾清宫的朱厚照,脑后忽然发麻,想到杨慎所说的功课,犹豫了一下。
能布置功课给他的,除了父皇,还能有谁?他这么跑了,杨慎会不会告到父皇那里?他这趟出去可是终于明白了,父皇不会再惯着他由他任性玩耍,那……
他悄悄地转身,正准备再换个地方时,就听到背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太子既然来了,为何不见朕就想走呢?”
第七十二章 一夫一妻独生子(11)
逃课翘作业当场被抓,要如何狡辩(划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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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脑中小剧场蹦Q了一圈,还是没想出能糊弄过父皇的借口,只能蔫头耷脑地转过身来,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
“儿臣回来的仓促,本欲求见父皇,忽然想起还有课业尚未完成,便想着先回去完成课业……”
“课业?王伯安(注1)给你布置的么?”
嬴政挑挑眉,看到他换上的新衣,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是杨慎那小子告诉你的?”
朱厚照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父皇啊,不是我不做,那课业着实太多了,我刚回来,许久不读经书,这脑袋还没转过来,哪里做得出来啊!”
嬴政忍不住笑了,伸手招他过来,待他到了身前,抬手捏了下他的面颊,发现原本肉嘟嘟软乎乎的小脸蛋已经绷得紧紧的,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从养在宫里的娇儿,变成了纵横草原的小狼崽,不光是不软了,那眼神还凶巴巴的。
少年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父皇。
这一定是假的父皇吧?!怎么会一见面就掐儿子的脸,一点都不心疼他瘦了黑了吗?
枉费他特地打了头野狼把狼牙拔下来穿成链子带回来,打算送给父皇做礼物,没想到却被父皇当成孩子般……揉捏!
“父皇……”就十分的委屈,不满,甚至还有点难受。
嬴政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就想捏一把便宜儿子的脸蛋,或许是因为这一年不见变化太大,就算平时也有锦衣卫隔三差五回来汇报小太子和王守仁的行踪以及他们沿途的所作所为,但听人汇报和亲眼所见终究不同。
这是他亲手打磨出来的一块宝玉,从别人眼里不堪造就的顽石朽木,变成如今这般英姿勃勃的少年英雄,那种成就感,不亚于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毕竟,这也将是他未来的王朝接班人。
“好了,那些课业是留给杨慎的,不用你去做。”嬴政笑眯眯地说道:“你且留下,陪父皇用膳,说说你这次出行的见闻。”
“好啊!”一听不用做作业,朱厚照简直心里开了花,瞬间表情就多云转晴,先前的什么委屈难过荡然无存,甚至对父皇的做法还十分赞同,“原来是杨慎的作业啊,他那么聪明,当然要多布置些课业才是。”
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做作业的人不是我,那绝对就是多多益善啊!
嬴政平时并不好口舌之欲,加上政务繁忙,也就随了原主的脾气,衣食简朴,可今日为了给小太子“接风”,特地让御膳房多做了几道朱厚照喜欢吃的菜肴和甜点,没想到他出去这一年,连口味都跟着改变了不少,以前那些不爱吃的,如今也不挑挑拣拣的了,一顿饭下来,如风卷残云一般,竟是吃得干干净净,倒是让侍奉的太监们都跟着咋舌不已。
想当年要让太子殿下吃饭,那可是得追着赶着喂,还经常这不吃那不吃的,就算对胃口的,吃个几次也厌了,一年到头愁的御膳房的掌膳御厨们头都快秃完了。
而如今连劝都不用劝,也不用人帮忙布菜喂饭,朱厚照自己就吃得津津有味,完全自己动手,从头到尾都没用上身边的小太监帮忙,甚至还嫌他在身边碍事,直接让伺候的太监们都出去候着,只留他们父子两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吃饭,省得还要讲什么规矩礼仪。
嬴政吃的不多,但看到他吃得香,也跟着多用了半碗饭,丝毫没有怪罪他失礼的意思,反倒看着他这般随性自在,不禁心生感慨。
“系统啊,看看,这孩子对朕的信任和依赖,就算有人拿着朕的亲笔信要他自尽,他也绝不会相信吧!”
系统知道这是他的心结,安慰道:“是啊,父子之间多沟通,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误会,让外人有机可乘。别看他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可送上来的孝顺值一点儿都不少呢!”
嬴政当然知道,哪怕朱厚照在外吃苦受伤,也从未抱怨过父皇对他的严苛,今日在他面前的放肆,毫无拘束,正是亲近和信赖他这个父亲的表现。
若是扶苏有他一半的心性,也不至于被一封假诏书便骗去了性命。
说到底,当初他若是能在扶苏面前多表露出几分对他的信任和爱护,扶苏或许也不会活得那般诚惶诚恐,宁可信错也不敢怀疑。
【看到小太子长大,政哥十分欣慰的样子啊!】
【那是,父慈子孝,政哥是不是从小太子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啊?】
【纳尼?我怎么觉得政哥□□小太子的架势,跟养猫差不多呢!只不过养得不是小猫咪,而是只大猫呢!】
【说起来还真有点像,小太子就是个傲娇的大猫,只是没看到他养的豹子,有点可惜呢!】
嬴政看到系统直播界面那些网友们开始议论当初朱厚照的豹房里到底养了多少虎豹时,脸色冷了冷,忽地看着吃得正香的朱厚照问道:“朕收到了王伯安呈上的马政改革之议,听说是你出的主意?”
朱厚照点点头,还有点小得意地说道:“是啊!我不光出了主意,还在关外几个马场都跑了一圈,调查了一下当地的牧民所养马匹的数量和繁育情况,里面的情报都是我和黎师父亲自去收集的呢!”
他跟着黎清习武也两年多了,便不再称呼他的职位而是直呼师父,关系亲密了许多,不仅仅是君臣之间的从属,更有着亦师亦友的感情,尤其是这几次潜入塞外游牧部落,还几次跟蒙古骑兵遭遇,甚至还被狼群包围,被马贼打劫……这种生死患难之中的感情,比原来单纯的师徒君臣要更加紧密。
嬴政自然也收到过黎清的密折,说过他们在塞外几次历险之事。
黎清一开始还生怕太子出个差错,连累的自己和一众兄弟们都要跟着掉脑袋,后来发现太子虽然胆大,却并非莽撞不听人言,而皇帝更是放手给他们,非但没有因为太子受伤之事降罪,反而给他们特批了不少费用单独建立了一支暗卫密谍,专门打探收集塞外的情报。
而这支暗卫,直接就听命于太子,连皇帝都只管给钱给人,并不加以过问。
压根就没有皇家父子无亲情那一说,甚至黎清隐隐有种感觉,皇帝培养太子的心情如此之迫切,那种几乎想要拔苗助长的感觉,怎么就让人觉得,皇帝把人拉拔起来就准备甩摊子跑路。
从某种角度来说,黎清的高手直觉,感觉出了事实的真相。
嬴政听着朱厚照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在关外的经历,不动声色地让太监通知内阁的大佬们先自行议事,回头将议事记录和折子交上来便是。
这种难得的父子独处时间,他愿意放下那些政务来保留。
毕竟,看到眼前飞快长大的朱厚照,他意识到,每个孩子的成长,都是不可逆的时光,一旦错过,就无法挽回。
孩子会像一株小树苗,飞快地长大,错过他迈出的第一个脚步,说出的第一句话,便不可能重来。
虽然他并不是原身,亦能从这个身体留下的记忆里,感受到原身对朱厚照的宠爱之情。
这两年下来,他对朱厚照亦有不少改观。
原身弘治帝幼年时在宫中生活得极为艰难,又从未得到过父亲的宠爱,对后宫的宫斗倾轧铭记于心,虽然秉性宽厚仁慈,并未追究当年迫害过他们母子的万贵妃家人,却也埋下了对女人的忌惮和对简单生活的向往。
加上他的身体不好,也不愿看到后宫是非争斗,索性便如张皇后所愿,专宠一人,帝后宛如民间夫妻一般同吃同住,一夫一妻,到如今也只有朱厚照这一个儿子,就难免千依百顺,纵容宠爱过度,才会将他养成了个任性贪玩恣意妄为的熊孩子脾气。
嬴政却不惯着他,该读书的时候绝对少不了作业,该练武的时候一点不准偷懒,也不容许伴读替他挨打受罚,反倒激起了这孩子不服输的性子,加上他也是从死后两千年的世界穿回来的,知道自己的身后事,便不再像从前那般任性,真正有了一个大明天子应有的责任感。
“皇儿这次做得不错,不知想要什么奖赏?”
得到父皇赞许的朱厚照,眼睛亮得如同夜空的星子一般,灵动璀璨,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声好俊的少年郎。
“儿臣想要……想要一个马场!”
“儿臣派人查看了京郊各处,西山那边有山有水,还有处温泉窝子,若是圈块地养马是最好不过。”
“还可以建个马球场,赛马打球都可以,平日里也可以让武学的学子前去练习,京城太缺这种可以跑马练马的地方了。”
“马球啊……”嬴政想了想,貌似在唐朝最流行打马球,到宋代更多人喜欢蹴鞠,都是跟着皇帝的喜好追流行,如今朱厚照出去溜了一圈玩得心都野了,放不下那些高头大马,那么建个马场,让京中的勋贵子弟们跟着去打打马球,练练马术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武学……倒真是得继续办起来,所谓穷文富武,想从民间选拔武举人才着实太难,也只能靠着官方培养,才能让军中的人才不至于青黄不接。
虽然现在天下太平,顶多有点小打小闹的战事,可作为一国之君,不但要居安思危,还要开拓进取,等处理好了内政事务,他就准备让小太子实现他的将军梦,出去开疆拓土,过足了瘾之后,就该接班了。
作者有话说:
注1:王守仁,字伯安,号阳明。
第七十三章 一夫一妻独生子(12)
马球始于汉代,盛于唐代,在大明时代,却渐渐没落,传到海外之后,成了一些国家的贵族运动,风靡后世,反倒没有多少人记得,它最早的发源地和起因。
《宋史・礼志》:“马球本军戏。”
马球和足球(蹴鞠)一样,不但要求个人技术,还要求团队配合,所以有“击鞠之戏者,盖用兵之技也”(注1)的说法。
所以,马球的兴盛与衰落,与骑兵的发展息息相关,受到当朝军事策略的影响最大,在唐宋元三朝时代,是华夏冷兵器和骑兵战术的巅峰时代,尽管宋代也出现了不少火器,但初期的火器存在种种弊端,尚不能与重骑兵相比,才有蒙古骑兵纵横天下无敌,横扫了大半个欧亚的辉煌战绩。
在宋代的军事训练中,就已经将马球列为必修科目,不断完善和改进比赛规则,并将其拔高到五礼中的军礼之一,每年三月,都会在皇宫中举行大型的马球比赛活动,成为军中较量技术和选拔人才的途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