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他看看明显害怕的宋雪洁,犹豫了下,道:“你现在去找申宁,让她过来,然后去找大队长,让他找人去公安局报告。”
申宁武力值强,和他配合胜算更大,大队长也需要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宋雪洁连忙点头,因为害怕,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这就去,你、你不要一个人进去。”
她担忧地看着孙元义,怕他一个人闯进去会有危险。
孙元义一怔,眼底微暖,犹豫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不会有事的。”
宋雪洁重重点头,深深看他一眼,大步跑走了。
而孙元义转头,紧盯着几间教室的门。
每间教室都有一个窗户,一扇门,都面对着他此时的方向,如果有人出来,他一定是能看见的。
孙元义紧盯着那些玻璃窗户,因为反光,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不确定的恐惧才是最磨人的,他一动不动,沉默地盯视着。
而宋雪洁一路跑到申宁家,敲门时,她正在剥白煮蛋的壳。
申宁打开门,看到跑得满脸涨红、头发散乱的宋雪洁一愣,“你怎么了?”
因为跑得太急,喘不上气,宋雪洁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小学门口,被人翻墙,可能是逃犯。”
申宁惊讶,“逃犯?”
宋雪洁用力点头,憋住一口气再吐出来,终于能够连续地说话。
“孙同志现在在那儿看着,让我叫你过去。”
话音刚落,申宁把白煮蛋往嘴里一塞,便大步跑了起来。
几乎一瞬间,她只剩下一个背影,宋雪洁一愣,来不及思考,赶紧往大队长家跑去。
申宁很快到了红江沟小学,见到了守在门口的孙元义。
孙元义神情严肃,指了指门边墙上的脚印,“你看。”
申宁低头一看,又看了看围墙上面的脚印,最后转头,看了看一路延伸到山上的隐约痕迹——这人是从山上下来的。
她脸色也沉下来,“的确有人翻到了学校里。”
大队本地的人没什么翻墙的必要,这个时候,从山上下来翻墙的,除了逃犯还能是谁?
孙元义又指了指里面的教室,“你能看清吗?”
他知道申宁的视力超出常人。
申宁眺望过去,扫了眼几扇窗户,盯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反光,看不清。”
孙元义的心又往下沉了点,站在原地沉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申宁指指里面,“我们翻墙进去啊?”
“不是翻不翻墙的问题,”孙元义摇头,“而是他有枪。”
“如果逃犯真在里面的话,操场上这么空旷,他拿枪打我们,我们俩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申宁没见过开火的□□,她只见过以前猎户自制的土枪。
土枪速度慢,射程短,但对于野兽来说,依旧是个杀伤力很大的危险武器。
她没被枪打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开。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在原地僵持起来,申宁又想到一个主意。
“要不我绕到学校后面进去呢?”
红江沟小学就像一个巨大的长方形,上方是几间教室,下方是大片的操场和大门。
他们从大门进不去,那从后面翻进去,偷偷绕到窗边,也是可以的吧?
申宁没接受过侦查和反侦查的训练,孙元义却摇摇头。
“很危险,一旦被发现,近距离下,子弹会更躲不开。”
他深深望了眼里面,“我们还是等公安来吧。”
等多来几支枪,到时候局面会完全不一样。
摩拳擦掌的申宁打个哈欠,“那你叫我过来干嘛?”
她还以为,是他们俩要翻进小学抓逃犯呢。
“有你在比较安稳,”孙元义叹了一声。
两人说话的功夫,陆续有小孩和老师来了,有个老师疑惑地问:“你们两个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天色大亮,已经到了上学的时候,恐怕来小学的人会越来越多。
这么多孩子在这围着很危险,要是有被抓住的,那就是现成的人质。
孙元义耐着性子道:“我们怀疑逃犯现在躲在小学里,你们最好不要进去。”
男老师大惊,刚要发问,就被孙元义捂住了嘴,“小声点。”
他把这人带到一边说了几句话,老师浑浑噩噩回来,声音都是虚的。
“那个,孩子们,你们先跟我去别的地方。”
小孩们不懂这些事,还以为不用上学,有的乐呵有的失落,跟着老师走了。
来了多少孩子,最后都被孙元义劝走了。
大队长姗姗来迟,见到两人,吓得压低声音,“这里面咋样啊?”
“不知道,”孙元义摇头,“对方有枪,我们不敢进去,也不能确认逃犯现在还在不在。”
他们现在做的,不过是为如果他在小学里做准备罢了。
大队长声音发颤,“那、那咋办啊?”
孙元义问道:“您找人去公安局了吗?”
“找人去了,但咋也得俩小时才能回来啊,”大队长急得团团转。
申宁伸展伸展四肢,还是道:“我去后面悄悄看看。”
孙元义刚要阻止,便听见申宁的强调,“我就去听听有没有他的呼吸声!”
孙元义和大队长面面相觑,即使这个严肃的时候,也觉得这句话有点离谱。
隔着那么厚的墙壁,能听到里面的呼吸声?
申宁却已经去了,她绕到小学后面,结果一打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模糊脚印。
她一愣,弯下腰细细观察。
这个脚印比大门边的浅一些,更加完整,脚尖向着山的方向,可能是人踩在平地上留下的。
她不由得站直身体,难道这人已经离开了?
申宁手撑在围墙上,利落一翻,便无声地落了地。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教室后方,耳朵贴到墙上,听了听第一间教室里的动静。
好像没有呼吸声。
她一间间教室听过去,放下了三分心,又绕到教室前方,从窗户缝里往里观察。
孙元义和大队长在那一边,看见她大摇大摆出现在窗前,吓得心脏都漏跳一拍。
结果,没半分钟,便看见申宁转过了身。
她挥挥手,声音脆亮,在风里传出老远,“没人!”
等公安们到的时候,留下的线索只有空荡荡的教室,和小学前后的脚印。
“这是哪个同志发现的?”公安指着脚印问。
宋雪洁颤颤巍巍举起手,“是我。”
她咬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道:“我早上来的比较早,想来教室扫下地准备一下,结果要开门时看见了这个脚印,然后,”她看了看一边的孙元义。
“然后我就去找孙同志帮忙了。”
“就是说你中间走了一段时间对吧,”公安问道。
宋雪洁咬着唇点头,因为不安,手指不停地抠弄着袖子的布料。
几个公安窃窃私语了下,讨论这人应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申宁在旁边听着,十分不解,“他来小学干嘛?”
这人既然是逃犯,肯定不是为了有个睡觉的地方,那专门跑进小学干什么?
几个公安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有个公安犹豫了下,道:“我觉得他是想逃出边境前示威。”
在层层包围下顺利逃脱,甚至杀害一个无辜者,然后全身而退,会让一名没有人性的罪犯引以为傲。
同样的,更是狠狠扇在他们这些追捕者脸上的巴掌。
这个逃犯明显是故意的,没遮掩小学外的脚印,教室里也明明白白有被搭起的桌子。
想到这个罪犯昨晚在这里沾沾自喜地睡大觉,他们就觉得恐怖又厌恶。
宋雪洁听到这里,脸色惨白。
要是她当时没发现那个脚印,岂不是都要没命了?
她摇摇欲坠,有些站不稳,肩膀上却突然搭来一只大手,牢牢扶住了她的身体。
宋雪洁仓皇回头,听到了孙元义的声音。
“这个罪犯还会回来吗?”
几个公安面面相觑,还是摇头,“这个我们也说不准。”
四平公社有大半面积是山地,地势复杂,这个逃犯现在还没逃到边境处,十有八九是有些分不清方向,他如果再在这里逗留的话,下一次去哪儿谁都说不准。
一屋子人都心情沉重,申宁想了想,“晚上让大家都聚到一起呢?”
公安点头,“这样比较好,毕竟人要是太多,逃犯也不敢进来。”
大队长唉声叹气,“那我今天就让大家晚上聚聚,几家人在一家住。”
公安绕到小学后面,试图寻找脚印的尽头,想分辨出逃犯最后去了哪里。
申宁跟着过去,却摇摇头,“这人很谨慎,可能是上山后爬到树上离开的,根本没留下脚印。”
而且人的体味轻,不像野猪,经过了一小时晨风的洗刷,她也不能确认对方的方向。
公安们窃窃私语,“要不要带条狗过来?”
众所周知,狗的鼻子比人的好使。
申宁默不作声,她都闻不出来,狗就更闻不出来了。
无功而返,几个公安心情紧张,直接临时驻扎到了红江沟大队,就借住在大队长家。
宋雪洁被孙元义安慰走了,申宁眼睛微眯,看着山上的密林,试图找到那个逃犯。
但当然是看不到的。
……
四平公社来了逃犯的消息传出去,人心惶惶,公社里大家工作都不安稳。
万主任心里打怵,索性让他们早点回家。
王松问道:“谢哥你回红江沟?”
“嗯,”谢温时把笔记本塞进挎包,便站了起来。
走出办公室,外面的天阴沉沉的,才下午四点多,就有种接近天黑的感觉。
谢温时加快脚步,他右眼皮不停地跳,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申宁不会出事吧?
他比以往早了大半个小时回到红江沟,田埂上空无一人,地里连上工的人都没有。
出什么事了?
谢温时眉头微皱,他早上走得很早,并不知道小学发生的事情。
今天回来的早,申宁还没来接,他准备直接去申宁家看看。
分岔口的小路阴森森,冷风一吹,他总觉得后背心有些发凉。
旁边便是山坡,谢温时忍不住看了又看,再次加快了脚步。
已经看到了申宁家的门口,他松了口气,刚要出声喊:“申——”
刚刚说出一个音节,脖颈上便是一凉。
薄薄的冰凉触感贴近脖颈,微微一紧,带来强烈的痛感,让谢温时闭上了嘴。
脑后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你是红江沟的?”
谢温时沉默,“你是谁?”
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脖颈上的刀又逼近了一瞬,谢温时感受到皮肤被割破、什么东西缓缓淌出的感觉,心中的猜测落实。
他冷静地微微后仰,“我是红江沟的。”
身后的人仿佛很惊奇,“你小子很冷静嘛,你不害怕?”
“怕,”谢温时淡淡道:“是我怕了你就能放了我吗?”
身后的人便桀桀地低声笑了起来,“你胆子真大。”
谢温时感觉脖颈上的刀稍微离远了点,胸口的一口气还没吐出,便感觉到后脑顶上来一个东西。
坚硬、冰冷,似乎是某个不大的圆洞。
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出现一件东西的具象化——枪。
他身体笔直,分毫未动,仿佛没感觉到致命处被威胁的恐惧。
逃犯手里握枪,见他这个时候还不害怕,顿时更加好奇,缓缓绕到谢温时的面前。
看见这张脸时,他愣了下,“年轻人长相不错嘛。”
如果不是眼前过于显眼的危机,这个逃犯,简直像笑着在跟他寒暄。
自大又疯狂,这是谢温时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逃犯笑得露出整齐的牙,手中枪支点在他的额头,稳稳敲了两下。
“当然是给那帮愚蠢的公安们留下一个礼物。”
“你要杀了我?”谢温时冷声问道。
都这个时候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却还是不见害怕,逃犯心中愈发惊奇,甚至涌起了难得的兴趣。
他舔舔嘴唇,“要是我活下来了,你也没死,你去给我当徒弟怎么样?”
他凝视着谢温时的脸,眼白浑浊,瞳仁里却燃烧着两簇诡异的病态火苗。
“你这样的,肯定适合接受我的衣钵!”
谢温时知道自己不能激怒他,他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像是想躲开指着头顶的枪。
逃犯便也跟着他往前,“怎么,害怕了?”
谢温时退了几步,没敢看申宁的家,怕被这个疯子发现。
他淡淡道:“衣钵?你有什么东西能值得称为衣钵的?”
逃犯咧开嘴,手里的枪轻巧刷了个花样。
眼前这个年轻人一看就不懂功夫,是逃不出去的,他并不着急,反而激起了兴味。
“我们往山上走,”他逼着谢温时转弯上山坡。
谢温时缓慢地后退着走,眼睛却紧紧盯着他的眼,“你是杀人犯?”
“杀人犯?”逃犯哼了一声,“杀一个人的才叫犯人,我杀一千人,应该叫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