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祝岁没有明白那句话的深意。
*
两人和好后,祝岁第一次跟陈迹去了他彩排的地方,看他因为一个动作被舞蹈老师严厉纠正,一遍遍重来,那些淤青的来源怕就在这里。
她只去了一次再不忍看。之后每天不管陈迹多晚回来,她都会等,给他做夜宵,用毛巾一遍遍给他热敷,很多时候,陈迹就这么在床上睡着。
天越来越冷,演出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演出前两天,陈迹在阳台上给魏教怀打了很久的电话,祝岁没问他们聊了什么,默默把他吹的冰凉的手捂热。
陈迹感觉到从指尖传来的温热,一言不发朝祝岁靠了过去。
事到如今,他退无可退。
就像海上的航船突遇一场风暴,除了冲过去别无选择。
“岁岁…”
“阿迹,我和你一起。”
祝岁轻抚他柔软的头发,闯不过的话,我们就沉没吧,总之我和你一起。
陈迹埋在她怀里得到安心。
终于来到了演出当天。
light这一年的人气居高不下,在大众面前频繁活跃,又有面具和那张糊图的话题,这次鲜橙娱乐就是看准他身上的话题,才不惜花重金买下他这个独家。
祝岁坐在热闹非凡的台下,变幻的舞台灯光映照在她眼里,耳边是粉丝们兴奋的讨论声,她抱着灯牌安静坐着,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到这时候,她心里已经感觉不到紧张了,就仿佛回到高考那两天,她只能安静把面前试卷做完,不管好坏,她都得接受试卷交上去之后的成绩,这次也一样。
陈迹摘面具,就是他们两个人的高考,他们得一起面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舞台中央出现一束追光灯,在歌曲前奏中,光里的人走了出来。
祝岁坐在最前面静静望着他,知道他也在看着自己,音乐声,尖叫声,一切喧嚣变成他们对视的背景板,她朝他点头,深吸了口气举起怀里画着樱桃的灯牌。
阿迹,我和你一起。
陈迹望着底下的人,像得到许可般,在盛大的灯光中缓缓摘下了面具。
他和她,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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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三更~
这是第一更
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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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ght当晚冲上了热搜, 二次元和三次元的次元壁打破,陈迹和祝岁的电话被打爆,他们一致关了机。
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独自在家待了一天的汤圆屁颠颠跑来撒娇, 并未得到回应。
缙北要到月底才供暖,屋里一片凉气。所有喧嚣都已远去,他们两人被抽干力气, 依偎坐在沙发上谁也没出声。
他们都知道天一亮, 那些无法逃避的事会一桩一件接踵而来, 他们必须现在就开始想对策, 可谁也没有提,仿佛不提的话就不会存在。
“饿不饿,冰箱里有水饺。”
“不饿。”
祝岁也不饿, 演出结束他们和主办方一起吃了饭。
只是这种时候,她也不知能说什么。
陈迹承担的压力是她的几百倍, 她能有什么压力呢, 系草男朋友竟然是小有人气的歌手, 她只会收获更多的艳羡。
那陈迹呢, 陈唯那边该怎么解决?
几年前跪着遭受家暴的陈迹浮现在祝岁眼前。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他也在看她,眼里游弋着不安和茫然。
她的陈迹, 在害怕。
祝岁鼻头一酸,又忍住了,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泄露脆弱。她平缓了呼吸, 而后心一横, 直起身跨腿坐在他身上, 环上他的脖子直白地问:“阿迹, 做吗?”
所有一切都已发生,他们回不到从前,不如用最热烈的方式来迎接天亮。
陈迹笼罩在女孩单薄的影子下,仰头看到她眼里的坚定,是不管怎样都会和他一起面对的坚定,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沙哑低沉,“做。”
祝岁低下了头。
亲爱的,我们一同进退。
*
light热度从周五晚一直持续到周末,沈从言百忙之中刷微博时看到陈迹的照片在网上疯传,他的名字,学校,专业,还有祝岁,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下,连缙北大学官博都跑出来蹭了一波热度,为学校打广告。
但一直到现在,事情过去两天,明明是趁热打铁提升热度的时候,陈迹本人的微博却毫无动静。
沈从言很少交圈内朋友,但他欣赏陈迹,他身上有对音乐的认真和执着,没有待在自己舒适圈里,反而在不断尝试新风格。在沈从言看来,他并不是很想红,如果他想,一开始就不戴面具,凭他的颜值,肯定能吸引更多的粉丝。
为什么这次突然就暴露身份了?
沈从言想起不久前陈迹撤回的那条微信。
那时他正巧收工在车上玩手机,陈迹信息一进来,他就点开了,微信上陈迹问他借三百万。
这不是笔小钱,沈从言吃了一惊,还没等回复,对方却撤回了,之后欲盖弥彰补了一句发错了。
陈迹一个学生,家境似乎也不错,怎么会突然要这么多钱,沈从言本想问问祝岁,但转念一想,既然陈迹不愿让他知道,祝岁肯定也不会告诉他,于是识趣没有追问。
现在看来,陈迹突然露脸可能和那笔钱有关。
算起来,自从回来,全国各地跑,他们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宽敞道路车流滚滚,沈从言突然怀念起他们在工作室录歌喝酒的日子。
他退出微博给陈迹发去微信。
“我下周回缙北,有空我们出来喝酒吧。”
陈迹没空。
事发第二天他就回了海桐,是被魏教怀叫回去的。
他们到医院时,陈唯人还没醒,但是她手腕上的纱布祝岁一眼就发现了。
她悄悄握紧陈迹的手,默默站在他身边。
魏教怀作为陈唯这么多年的心理医生,眼看着陈唯逐渐好转,只需要定期吃药□□即可,如今陈迹这个事一出来,他多年的治疗结果功亏一篑,免不了言语有些刺人。
“陈迹,你明知道你妈受不了刺激,你还这么做,真是太不懂事了。”
陈迹望着病床上的人不语。
“再晚一点就救不回来了,她不仅割腕还吞药了。”
祝岁感觉到陈迹的沉默,心疼极了,代替他开口:“魏医生,陈迹也不想变成这样,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先解决问题吧。”
“现在只能先等她醒,观察后续反应,你等着吧。”
“...好。”
陈迹毕竟不是什么大明星,加上他们戴了口罩,一下午除了来换药的护士没人来打扰他们。
他们一大早就赶来了,飞机上没怎么吃,祝岁点了外卖,哄陈迹吃了小半碗粥,这种时候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倒不如先让他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
陈唯临近傍晚才醒,人很虚弱,还插着鼻氧管,意识也不清醒,眼神涣散望着站在一旁的陈迹。
陈迹僵硬站着,垂眼看到她包扎的手腕,心里忐忑极了,就像小时候考差,站在一直反复翻看试卷的家长面前,等待即将到来的严厉责问。
倏地,陈唯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陈迹一惊,下意识往后退,那几乎是忠于本能的应激反应,刻进他的血液。
祝岁在一旁半抱住他,手轻轻拍在他后背。
“阿…江。”
陈唯呢喃叫出的这个名字让两人错愕,不知道她在喊谁。
病床上的女人褪去平时的干练和不近人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饱含深情望着陈迹,她勾出一个苍白的笑,极力让自己明媚灿烂,“你回来了。”
陈迹喉头滚了几下,艰涩开口:“…妈,我是陈迹。”
陈唯眼里闪着困惑,犹如未经风霜的懵懂少女,天真问他:“陈迹是谁?”
在场人猝不及防。
祝岁转身出去叫医生。
*
陈唯疯了,说得专业些,她因为受了太大刺激导致精神分裂。
她不认识人,以为自己才二十来岁,嘴里一直叫着阿江这个名字。
连魏教怀都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你妈嘴很严,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但我猜应该和你爸有关。”
能让一个女人十几年念念不忘又讳莫如深,那该是多爱,多痛。
陈唯状态很不好,醒来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魏教怀要研究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看着疲惫不堪的两人,打发他们回家休息。
“先回去吧,这里有护士你们也帮不上忙。”
两人离开医院。
回陈迹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祝岁望着车外快速后退的街景只觉得头昏脑涨。
她想不出解决方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从登上热搜那一刻起,她设想过无数陈唯暴怒失控的样子,甚至祝岁做好了替陈迹挨打的准备,可是这一切都随着这个结果轻飘飘落地。
这不是轻松,是更为击垮人的,是她和陈迹都不能承受的致命一击。
陈迹只是在追逐他的梦想而已,为什么要让他承受妈妈因为他疯了的事实。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我好像都帮不了陈迹。
祝岁把头转向窗外,默默擦去颊边的眼泪。
陈迹把祝岁带回了家。
这是她第三次来陈迹家,没一次是愉快的,这次也一样。
开了灯的客厅亮堂堂的,两人不约而同看到残留在客厅的血迹。祝岁立马从包里掏出纸巾手忙脚乱擦拭起来,血迹已经干了,纸巾根本擦不动,还没等她找到卫生间在哪里,陈迹已经拿来了拖把,那些干涸的血迹一点点消失在地板,消失在他眼里,他多想也这么消失在他心里。
地板已经干净了,可陈迹浑然不觉,机械地摆动双臂,来来回回,最终祝岁抱住他,整个人颤抖着在他怀里哭了。
“阿迹,我在这里,不要这样。”
我和你一起面对。
陈迹没回应,像寻求支撑紧紧把人抱住。
好累啊。
陈迹和祝岁请了一周的假,这一周他们白天都在医院,陈唯的状况没有丝毫好转,反倒是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她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有时候又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怒吼,对陈迹又打又骂。
魏教怀经过一周观察给出的方案是住院治疗。
“要住多久?”
“得看干预后的效果,她这个情况很严重,保守估计一年。”
陈迹点头。
“就算意识恢复清醒了,也受不了大刺激,陈迹,不要再刺激你妈妈了。”
这话不言而喻,陈迹没有回答。
“你成绩那么好,干什么不行。”
“你妈变成现在这样,你是最大原因,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你妈情绪不稳定,能忍就忍,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所以你知道陈迹妈妈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打他是吗?”
一直站着没出声的祝岁猝然质问,让还准备说教的魏教怀止了声,略带不悦的样子像是指责不该打断他的话。
“你要你的病人康复,就不管病人家属吗?”
“当妈的能下多重的手。”魏教怀不以为意地反驳。
祝岁还想说话,但被陈迹制止了,她不想让陈迹难堪,一言不发出了魏教怀办公室。
陈迹没有在里面待很久,不一会儿也跟着出来了。祝岁坐在走廊外的长椅等他,眉眼间残留着怒气让她整个人显得有点凶,但一看到他,又顷刻软化了,起身迎向他。
“我们走吧。”陈迹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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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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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迹带祝岁的见的人是白天禄。
陈唯变成这样, 公司需要人主持大局,白天禄作为合伙人免不了要找陈迹了解情况。来之前的车上,陈迹和祝岁简单介绍了一下白天禄, 祝岁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儒雅风度的香港绅士, 三人见面后,白天禄体型微胖,一身潮牌, 左右耳各两个耳钉, 着实给了祝岁一点视觉冲击。
眼下这种情况也不是好奇和叙旧的时候, 陈迹对陈唯公司一窍不通, 只能如实陈述陈唯的病情,白天禄听完,微微沉吟片刻, 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公司那边我会盯着的。”
“谢谢天禄叔。”
“先吃饭吧。”
三人吃饭, 刻意避开横亘在面前的话题, 白天禄很会调节气氛, 挑些轻松的话题来聊, 比如八卦陈迹的情史。
“所以是你追的陈迹?”
“是啊,追了一年才追到。”祝岁看得出陈迹胃口不好,点了好几个酸酸辣辣的菜, 督促陈迹多吃。
“你真有耐心,追一年才到手。”
“陈迹这么优秀追一年不算什么, 两年我也追。”祝岁边说着边给陈迹添水, 低声问是不是太辣了, 陈迹摇头, “那你再吃一点。”
“已经吃饱了。”
“这才多少, 再吃一点。”
“真的吃饱了。”
“再吃半碗。”
“...好。”
白天禄看着对面小情侣的互动感慨万千抿了口酒。
饭局没有吃很久,白天禄要赶去公司,三人在餐厅门口分开,陈迹和祝岁没有回医院,他们要收拾行李,已经订好了回缙北的机票。
晚上两人早早上了床,床头开了一盏小灯,两人浸在柔润的光线里,没什么旖旎的念头,安静相拥在一起。
这段时间兵荒马乱,难得有如此温情的时刻。
祝岁一言不发抱住身边沉默的人,陈迹感觉到她的依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想起晚上他们临分开时,白天禄单独对他说的话,
“陈迹,网上的事我也知道了。”他当时已经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了,不料白天禄却说,“你妈妈这边我会帮你照顾,陈迹,你应该被更多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