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徐落沉消息的时候,他更坐不住了。
他手机上回了一句好,连忙拿起外套穿好,骑着车出门。
他担心地跑到了谈礼家楼下,抬眼望去,她房间的灯还亮着,人就在阳台边站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阿礼!”他轻轻地喊着谈礼,在楼下冲她招手。
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路灯下挥着手。
谈礼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可是她和他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上,对视不过几秒,她又匆匆移开眼睛。
她不知道林赴年为什么会突然跑过来,她今天还是睡不着,就想起来吹吹冷风。
冬天的风没有秋天那么温柔,吹得她鼻尖通红,可她不觉得冷。
林赴年很敏锐的抓到了她的视线,他也很快意识到谈礼在避开他。
可是他没有急着做什么,也不没有给她发消息。
他们就一齐站在这冷风中。
他跑出来很着急,穿的不多,风透过衣服吹在他的身上,冷的刺骨冰冷。
他不停地在楼下哈着热气,搓了搓已经冻红的手,时不时看她一眼,也不说话。
外头的风不是善茬,打在人的脸上生疼,林赴年的手很快就被冻麻了,可他硬撑着就是不愿意走。
谈礼表面上像是望着远处在放空,实则满心满眼都落下了林赴年的身上。
她看着楼下的人,来回踱步又哈着热气,可不管外边有多冷,他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林赴年这股执着的劲儿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就那么直接的望着她,路灯灰暗,她看不清林赴年的眼神。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等待着对方的无声退步。
时间过了很久,她垂下眼看着对方,还是无可奈何地先做出了那个退步。
谈礼急匆匆地套着外套就出了门,家里其他人睡得很熟,沈鸿依旧还是不在家。
木门被打开发出老旧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赴年在抬起头望向阳台的时候,阳台上已经没了人,他刚要沮丧,以为谈礼是不是要准备睡了,回卧室了也不愿意见她。
可下一秒,他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心里灭掉的一大半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
“阿礼。”他看见谈礼走了出来,终于笑了。
看来他赌对了。
他就知道谈礼不会那么狠心的。
“你那么晚找我做什么?”她走进林赴年的身边,看见他被冻得通红的双眼,连声音都在不自觉的打颤。
她心有不忍,可嘴上说的话还是那么冷漠。
“没什么事,就是......”林赴年听到她疏远的语气,狠狠一怔,连嘴边的话都有些说起来不利索。
可谈礼没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既然没事的话,那你就早点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说完,她就要转身回去。
林赴年见状连忙想伸出手拉住她,可又想到徐落沉说她手腕上有伤,也分不清是哪只手,要拉住她的动作顿时停顿住,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谈礼,你先别走,我们聊聊?”他收回手上的动作,哪怕对方的话和表情都那么冷,他的声音始终都很温柔,柔和的,小心翼翼地问着她。
她回过头,看见他小心恳求自己的表情,撞上他担忧她的眼睛,谈礼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她蓦地低下头去,不想再看他。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她低着头,步子却像是被灌了铅,再也无法走动。
“好,你说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那我有话问你,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避着我......们?”他迫切的想知道一切,想知道她突然变成这样的答案。
可是谈礼听着,依旧还是沉默不讲话。
她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嘴里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奇怪,什么原因前兆都没有,就疏远他们,对他们那么冷漠,甚至是漠视。她也知道自己这样肯定很讨人厌,不管林赴年怎么问她,她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可她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说说过去吗?还是和他说,他们不要继续做朋友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发了疯的沈辞,还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来。
好像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她什么都不能说,哪怕心里根本不想那么做,哪怕她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段感情。
再等等吧,她想。
等林赴年问她问到这个问题嫌烦,等他看她这副死样子生气,一切就刚好可以顺其自然的,结束这段关系了。
可是她总是猜不准林赴年的下一句话,下一步动作的。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不说话而烦躁,也不会对她嫌烦。
外边的风仍在毫不留情的吹着,谈礼套着一件单薄的外套,他看不见她手腕上的伤到底怎么样,也看不清低着头的她的任何表情。
两人又恢复了奇怪的沉默。
半响,林赴年才开口。
他没有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他也没有说,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强求和你做朋友......
林赴年没说任何一句,谈礼能想到的话。
少年的声音依旧还是清润温柔的,轻轻的从上边传过来。
“谈礼,你最近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他轻声地问着她,问出口的问题依旧是关心她的。
谈礼却不知怎么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湿,她的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了地上。
林赴年的这句话,让她彻底绷不住了,心里的最后一根弦“吧嗒”一声,断了个彻底。
她胡乱地摸着脸上的眼泪,可是眼泪好像被开了闸,不管怎么抹都越涌越多。
“你要是不开心的话,能不能和我说说啊,以前不是说好了吗?我是你的专属树洞啊。”
林赴年的话还在继续说着,对她的没有回应,还是没有半分不耐烦。
好像只有在面对谈礼的时候,他才会永远那么温柔。
他的温柔,仅对她一个人。
他是真的很担心谈礼。
可这会,她真的说不出一个字来,谈礼无助地抹着眼泪,干脆自暴自弃地弯下腰,蹲在了地上。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啜泣声渐渐变大。
林赴年看着她突然蹲下去的动作一愣,听到她的声音才知道谈礼哭了。
于是他慌乱地回过神,不知所措的往外套里找着纸。
“阿礼?阿礼?”他动作慌乱地从外套里拿出纸,却不知道该怎么递给她。
少年也弯下膝盖,一边腿单跪着,试图把自己身子压得更低。
他不停地喊着谈礼的名字,一边比一边急促。
可谈礼不知道哭了多久,她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会突然因为他的一句话情绪就彻底崩溃了。
那些原本压在心里的难过,此刻被释放开。
林赴年此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只好蹲在一边,说安慰的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她哭的很伤心,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谈礼。
于是他就在她的身边,往她手上递着纸,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林赴年明白,现在他或许更应该安静一点,等她发泄完这些情绪。
-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本来就是三更半夜的凌晨,夜晚寒霜,冷的出奇。
他们浑身都冰冷,谈礼的啜泣声才慢慢止住了,她一遍遍用手里已经湿的纸,擦着眼睛,眼睛哭的很疼,明天大概会肿起来。
她不知道整理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多久,也不知道林赴年在旁边等了她多久。
她只知道他没有走,就在她的身边。
在这样的一个凛冽的夜里,跟着风她沙哑着嗓子,终于开口:“林赴年,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她的话说完,尾音已经带了哽咽。
林赴年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显然一时呆住了。
谈礼的话带着很严重的鼻音,听着总让人觉得惨兮兮的,哪里像是要和他说绝交的意思?
可他还是很害怕,不是害怕她以后再也不理他了,而是害怕,她要彻底放弃自己了。
“为什么?”他心里忐忑着问。
“因为......”谈礼不敢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她的声音哽咽着,听着有点可怜:“因为我,没有资格和你们当朋友。
我就是个很糟糕的人,每天浑身上下都是负面情绪,和我呆在一起的人不会开心,还会被我这样糟糕的人影响......
而且我,我......”
她深深吐着气,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又要哭:“而且我身边有太多的烂事,你们和我呆在一起,不仅不会开心,而且说不定还会受伤。
我就是一个整天自哀自怨,家庭不幸福,心里有一堆破事,还总惹人不喜欢的人。
可那些事情,都和你们没有关系,都是我的事,我想我不应该再牵连到你们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把自己贬低进了尘埃里。
谈礼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都是沈辞的那些恶毒的话。
她说她不配,她说她是个扫把星,她说她只会牵连祸害到身边人。
她没有反驳,因为她也是那么想自己的。
她以为,只要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就能让林赴年他们意识到。
自己究竟是个多糟糕多糟糕的人。
和她当朋友,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可她不知道,她自我贬低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进了林赴年的心里。
这几天里,他有和过去十六中的学生联系到,在他们每一个不一样的话里,总有些是相同的。
他问不到全部的事情,可也能问出一些来。
而此刻,他看着这样的谈礼,看她努力的要和他们撇清关系,她在认为自己就是那样不好不堪的人。
那些话,像是锋利的刀尖,一下下都落在了他的心里,刀刀见血的疼。
“你不是的谈礼。”他摇着头,努力把蹲在地上已经哭的腿软没力气的人拉起来,特意避开了手腕的位置,动作往上移了一些。
他的力气这次出奇的大,谈礼被他强制着拉了起来。
她的腿蹲久了发麻发软,一时根本没办法站住。
林赴年用手扶着她,轻轻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
两人突然拥抱在了一起,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下,心靠着心,谈礼浑身泛冷发颤,意外地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就像是她在濒临死亡的最后一束光。
是太阳。
......
“谈礼,你不是那样的人。
在我眼里,在落沉,阿源的眼里,你都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声音很坚定,没有半点迟疑。
他坚定地在告诉她,她不是自己嘴边那么不堪的人。
谈礼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赴年的声音好像也在颤抖。
“你不能这么自己否定自己,你又忘记我说的了,在我心里的谈礼,永远永远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虽然话不多,但老是能把我怼的哑口无言。她虽然嘴上不会说很多关心人的话,但行动永远大于语言。
她虽然说着自己不会安慰人,不懂要送别人什么礼物,可是我们每一个人生日,她都会精心地准备好最珍贵的礼物。
她一直嘴上说着,自己不喜欢麻烦的事,也不喜欢别人麻烦她,但是她会在下暴雨的天气,毫不犹豫地出来找我这个,因为被爸妈爽约了闹脾气的幼稚鬼......
她总是最敏感,会最先注意到到我们每一个不好的情绪。
她才不是一个糟糕的人,和她呆在一起的我,每天都很开心很开心。
但是看不到她,和她分开,我反而会难过,很沮丧。
她很好。
特别好。”
“谈礼,和你做朋友,是我,最最最最开心的事情。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觉得自己不好,我觉得你特别好,值得我林赴年做一切。”
林赴年的每一句话,都温柔又带着一股力量,掷地有声。
等他的话说完,谈礼还是没有说话,回应他的,是相继而来闷重的哭声,以及他肩膀那一块的湿润。
那是谈礼第一次觉得。
原来被一个人坚定着,是这样强大的力量。
“所以,刚才你的话,能不能收回啊。
我很想和你做朋友,特别想。”
林赴年的话总是那么真诚,不掺假,不带任何一句假话。
“不行,真的不行。”谈礼听着哭的更狠了,她哭着摇头,“和我一起,你们会有危险的。
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没有问话里的“她”是谁,但他多半能猜到。
“那我们就先不告诉江源和徐落沉好不好,但你得允许我陪着你,不然我可不知道我能不能憋住这些事。”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不停安慰着她。
“不行,你......”
“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啊,就让我陪着你行不行。
不然就算你从今往后还是要避开我,我还是不会同意的,到时候我就悄悄跟着你。”他的话锋倏然一转,又变得执拗起来。
谈礼突然被他要偷偷跟着自己的话逗笑,她又哭又笑,心里五味杂陈。
“行不行?”他打着商量,“不管以后有什么事,你带上我,我们一起面对,管他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我在,我肯定都能给你挡下。”
他的语气很认真且坚定,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想法。
事已至此,谈礼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拦不住他了。
索性她也不说话了,因为有林赴年在,她真的会安心不少。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可不许反悔。”
“嗯。但如果有危险我让你走你就得走,不要管我。”谈礼声音很弱的应了他声。
“不是,你能不能别把我想那么弱啊!好歹认识你之前,我也是咱们江中的扛把子好不好!”他拍了谈礼一下,让她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