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以为我心有所属——岁既晏兮【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17 12:59:04

  如今她管着夫人的妆奁,若是被以为是贪墨就不好了。
  李桃说着,已经让妹妹翻找出了那时记下的名录,玉簟果真其中瞧见了那根祥云纹的银簪。
  按照李桃的说法,这簪子已被拿去融了。
  玉簟一时怔然:女郎、她真的放下了?
  *
  放下?
  段温觉得可未必,只是不好开口罢了。
  要她怎么说?
  难不成当着夫君的面承认这簪子是情郎送的?
  韶娘还没有那么傻。
  她只能说成是“喜欢”,又苍白又无力的喜欢。
  段温也喜欢,喜欢她那日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对着旁边的铜镜看看,多漂亮啊。
  她偏偏扭着头不看。
  段温哄着人把那张染着潮红的脸转过去,还恶意地扶正了发间的簪子。
  喜欢就多瞧两眼,这次后可就再看不见了。
  漆黑的发间只簪这么一根素白的簪子,发丝散落,黏在汗湿的身体上,本来该同样的黑白对比,这会却泛起了晶莹的粉,当真美不胜收。
  ……
  韶娘总在这种事上总是犯傻,连瞒都不会瞒。
  在满妆奁的金玉中混入这么一根银簪,简直就像珍珠中的鱼目,丑陋粗鄙极了,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违和来。
  韶娘竟也没察觉?
  或许是觉得有心意在,在怎么看都觉得合意。
  可心意可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什么都换不来,也就是韶娘傻,居然被一根破烂簪子就骗了去。
  他又不是置办不起夫人的首饰,这些破烂的旧物还是莫要留在身边的好。
  段温把玩着手里的银簪,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几次绷紧,却始终克制着指尖的力道,没将这根簪子捏得弯折变形:他还留着这东西有别的用处呢。
  *
  谢韶身边的陪嫁除了玉簟外都是生面孔,李豫废了些功夫才找到了个能传递消息的。
  但信都递出去了,却久久没有等到回应,李豫一时心急如焚。毕竟他随使团而来,能在燕城留的时日不久,若是韶娘那边再没有回音,他就不得不想别的法子了。
  正焦头烂额着呢,那边终于有了回应。
  并无一字答复,却回了一件信物。
  李豫愣愣地看着那枚银簪。
  她竟还随身带着此物?!
  过往种种一一浮现,李豫一时之间竟红了眼眶:韶娘、她怎么如此犯傻啊?
  他愧疚于自己先前那些隐隐的算计,当即原本准备的长信被他弃之一旁,又当场挥毫弄墨、洋洋洒洒写了数页墨字,情至深时、泪已满襟。
  将信交予那人时,他禁不住交代了一句,“同你家娘子说,‘豫,定不负卿’。”
  ……
  第二日便要离开燕城,李豫辗转半晌,终于还是披衣起身。
  小半个时辰后,他避过了巡夜的卫士悄悄来到了段府外。
  这一行格外“顺利”,李豫也并未察觉不对。
  和虽遭过一次劫掠,但随着众多贵人归来、已恢复了歌舞承平长安不同,整个燕城都为战时堡垒,这座府邸的外墙都有数丈之高,上方面遍布铁蒺藜,在暗夜中宛若獠牙显露的巨兽。
  李豫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翻墙的念头,这座府墙根本不是给人翻的,恐怕得用上攻城的器械才能过去。
  他一时冲动来此,却被坚墙所阻,情绪无从纾解,仍在胸腔中如潮水般汹涌起伏。
  满腔的激昂半晌也没得平定,他只背靠着墙壁仰头望月,想着此刻韶娘是否和他看着同一轮圆月。
  或许此时一墙之隔,韶娘也正在另一边靠着墙壁望月伤怀。
  想象的场景映入脑海,李豫越发脚下生根一样走不动路,起码在燕城的这最后一晚,让他这么陪着韶娘度过吧。
  春寒未退,入夜后更是寒凉,萧瑟的冷风吹得青年蜷了蜷身体,风吹过树叶枝干带来呜呜的响声,仿佛暗夜中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潜藏,让人禁不住生出些退却之意。
  李豫又不自觉地缩了缩,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姿态实在没有风范极了,他硬挺着撑直了身,抬头往上看去。
  头顶圆月虽明,却没有几颗星子,越发显得圆月孤寂苍凉,这般伤怀之景映入眼中,倒是越发叫人生出了悲咏之意。
  李豫瞧了一会儿,衬着此时心境,也生出些诗兴来。
  只是他才低低吟诵出声,只刚吐出一个“惜”字,就觉得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兜头罩住,还不及抬手去扯,就觉脑后一痛,失去意识之前还听到一句隐约的怒斥,“你个孙子下手轻点!将军说了要活的!!”
  这燕城之中能被称为“将军”的人说起来也不少,但是这种毫无指代性的称呼让人想起的也只有一位。
  消散的意识让李豫来不及有更深的思索,只有一种下意识升起的恐惧。
  在这一片恐惧中,他彻底陷入了无际的黑暗。
  *
  谢韶倒不知道外面的热闹,她早早的就歇了。
  这天晚上段温倒是难得听了次人话,只折腾了一回就停下了,她也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只是似乎刚刚入睡不多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的骚乱声。
  谢韶被这动静惊醒,模模糊糊地问:“怎么了?”
  身边的人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压低了声音道:“没什么,抓了个小贼,韶娘要去看看吗?”
  谢韶人还迷糊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句什么,只觉得朦朦胧胧地就被人捞起来、摆弄着把衣服套上,半揽半抱着往外走。
  等到了出去之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有点懵逼地看着前面跪着的巡逻守卫,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刚才段温说是抓贼呢。
  此刻贼应当已经抓到,段温直接开口问:“人在哪?”
  底下人忙答:“回主子,绑在柴房呢。”
  倒也是悬,方才弟兄们差点顺手给压到地牢去了。虽说不知道这“小贼”到底怎么得罪的主母,竟让主子这么费心找借口收拾,但是地牢那地方,主母恐怕是不爱去的。
  段温点点头,示意人在前面提着灯照路,便大步流星地往前。段温手臂放在谢韶腰上就一直没有拿下来过,他这么一走,谢韶也被带着一块儿往前。
  说实话,谢韶不太想去,大半夜的这也太折腾了,比起去看一个小贼来,她更想窝回被窝里面睡觉。只是她从头到尾居然没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就这么被带着到了柴房门口。
  谢韶这会儿也觉出来不太对劲了,段温像是非要她过来这一趟似的。
  这个“贼”是身份有什么问题吗?还和她有关?
  谢韶迟疑地上手推开门。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衣衫狼狈,被五花大绑着,鼻青脸肿的……猪头?
  作者有话说:
  段狗:先揍一顿,记得朝脸打。
 
 
第30章 陷害(加更)
  谢韶并没有和李豫正式见过面, 而且对方这会儿正鼻青脸肿的一张猪头脸,实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按理说, 她不该认出对方的。
  但是谢韶还是第一眼就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就像是先前见到那个名字的一瞬生出的触动, 这会儿她胸腔中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汹涌起来,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紧,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啮咬着,疼痛酸楚怨恨……那太过复杂的情绪让谢韶几乎无从分辨,但是她却突然明白了一点,原主确实是爱过这个人的。
  少年时的倾心相许哪有那么容易忘记?
  原主的骄傲让她选择了放弃纠缠, 但是即便到了最后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夫婿也存着一份爱意。所以在被推下去的那一瞬,才会那么怨恨。
  谢韶怔神间, 被绑着的人却好像清醒过来, 他像个蛆虫一样蠕动挣扎了一会儿, 终于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激烈的情感冲击让谢韶眼前都出现了万花筒一般的眩晕, 她往后踉跄了一步,还是被身侧的人搀扶了一把,才没有栽倒过去。
  段温像是没察觉什么不对,还在旁边温声提醒:“韶娘不看看信吗?”
  方才似乎有人说在那“贼人”身上搜到了一封信, 谢韶这会儿已经无暇思索这事情发展到底合不合理了,她只是迟滞地转着目光,顺着段温的示意落到那展开的信纸上,对方甚至体贴地帮她调整好了阅读的角度, 她只要动动视线便好。
  谢韶本来以为以自己这个状态是看不进去什么的, 但是那本该陌生却异样熟悉的笔迹映入眼中, 她居然逐字逐句的将这封信读完了,也明白了信中的意思。
  谢韶一时愣愣地看向李豫,这一眼是代原主看的。
  人心易变,但原主一直以为,起码两人年少时的那些情谊是真的,在那个女子出现之前,他们也曾有一段恩爱的过往。原主之所以那么干脆地退开,也有部分是因为不想让那记忆中的美好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
  可是现在这封信像是将什么东西血淋淋地撕开,无声地嘲讽着那一切。
  倒在地上的青年狼狈又凄惨,全没有原主印象中风采卓然的样子。
  他真的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吗?
  *
  李豫醒来之后,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像是在睡梦中被人痛打了一顿。
  地面上又冷又硬,李豫拧着眉想着底下的人怎么伺候得这般不经心,想要起身却手脚都不听使唤,扭动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的伤处,疼地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这么一刺激李豫也彻底清醒了。
  他想起来,自己昏迷前是想去找韶娘的,结果却被人打晕了。
  昏迷前的恐惧再次被唤起,李豫费力地睁开着肿胀的眼,惶惶然抬头,却不想映入眼中的正是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
  还不待李豫狂喜,就注意到心上人这会儿正披着件男子的衣衫。
  她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显出几分慵懒之意,还是那般冰玉之姿,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显出了另一种醉人的韵致。
  是了,她已嫁做他人妇,不再是当年那个与他两心相许的闺中人了。
  李豫尚不及为这变化感到怅惘,却注意到对方在衣领的交叠处显露的痕迹。世家子到了年纪都会有专人教导人事,李豫虽因为李谢两家的亲事没在房内留人,但也并非对此全然不知,他几乎瞬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脸色勃然生变。
  但是他好似有没什么立场愤恨什么,也没资格去指责什么。
  于是只能直勾勾地顶着那印记,痕迹留下得极深,甚至仅能看见的一点边界处都是乌紫的颜色,还不知身上是何等景况,他这么看着,汹涌的怒火又渐渐转为了怜惜。那些动辄就砍人手脚的残暴兵匪,韶娘在他手上还不知遭了多少罪。
  李豫一时之间都觉自己身上的疼痛不算什么了。
  他挣扎着扭动往前,胸中涌出无限勇气:他要带韶娘走!他要带韶娘里开这个鬼地方!!
  谢韶也往前走了几步,蹲着身去靠近。
  李豫见状,也扑腾地越发厉害、挪动凑过去。
  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在这时候却宛若天堑。
  等李豫满头虚汗地凑到了近前,还不待他抒发自己的满腔情谊,就见一张信纸递到了眼前,对面人轻声问:“这是你写的么?”
  李豫还以为是自己先前遣人送去的那封信,不待细看就连连点头。
  韶娘定是被他信中的剖白打动,才冒着风险来救他。
  他想要起身抱住人,但是手脚被绑着实在不听使唤,只好道:“韶娘,你先帮我解开。”
  谢韶没有动,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宛若兜头泼下来的一盆凉水,终于让李豫从那头脑发热的情况下抽离出来,他也注意到谢韶的脸色不对。
  但他实在有些茫然,不解地唤:“韶娘?”
  对面的人没有应,连脸色都僵硬着没有一丝变化。
  信纸从她的手心落下,散落地面。
  有几张正好落到了李豫的眼前,他粗粗瞄过几眼之后,脸色立刻大变,高声:“不是!韶娘你听我解释!!”
  那信上确实是他的笔迹没错,上面的字句也都是他曾写过的。
  但是不对!!他本不是这么写的!!!
  “韶娘你听我说,我没有……嘶——”
  李豫话未说完,就觉得面上一疼,猝不及防的嘶气间险些咬了舌头。
  脸上肿起来的地方被不知什么东西压住,疼得他差点飙出泪来。
  李豫不由转头怒目而视,但是瞧见从阴影处走出来的那人后,却是整个人一僵,止不住的瑟缩。
  是那个……杀神。
  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没有’什么?”
  对方的表情倒是和善,甚至是带笑的,这可比接旨时来得亲切多了,连语气也是温和,“李郎君有没有写过这些东西?可要好好想想,说实话。”
  这仿佛意有所指的一段话,让李豫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最后听到的那对话,还有那人口中的“将军”。
  是这个人!绝对是这个人想要陷害他!!
  李豫挣扎着抬眼看去,所有的情绪在触及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之后,都被瞬间吞噬了干净。
  像是坠到了冰窟窿里,冰冷和窒息的感觉同时涌上来,他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不只是陷害,这个人想杀了他。
  刚才压在他脸上的刀柄颇具侮辱意味地又拍了两下,看似用力不大,但是李豫只觉得那半边脸都没了知觉,连牙齿都松动了几分,仿佛一张嘴就要吐出口血来。
  他整张脸的肌肉都因为疼痛抽动着扭曲了起来,衬着那些青紫的伤痕显得有些恐怖。
  段温还不至于被这么点儿阵仗吓着,瞧着这人好像还不松劲儿的样子,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李郎君当知道,在我这儿,说假话可是要被割舌头的。”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警告,仿佛只是在说句玩笑话。
  但李豫却曾亲眼见过,这人到底是怎么手起刀落,让对面人下半张脸都鲜血淋漓的。
  他动完了手还笑了一声,冲着来宣旨的天使客套道:“处理些家务事,让天使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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