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虽心绪变了很多,但同叶衾还是哥俩好,她没有回答他所问,而是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好看的虎牙。
“我没事,你别担心,对了——”
话落,余安想起上回被抓去诏狱前交代叶衾的事情,顾忌着身旁还有着不知情的明鸢,只好凑过去小声道:“我上回同你说的那个木盒,还有交给陆寺卿的白帕,你可还记得?”
叶衾听到话里的“陆寺卿”三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问,而是拍着胸膛点点头,“当然,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看着余安感激的笑容,叶衾也傻傻地笑了笑,但心里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譬如......他这回并没有因这个笑容产生悸动。
反而,脑海里闪过了另一张在他身.下红唇微.张,断断续续吐.露娇.吟的脸。
少年的耳尖泛红,脸也不争气地红了。
看着发呆脸红的叶衾,余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叶衾,你怎么脸红了?”
清丽的嗓音将叶衾旖.旎的思绪猛地拉回,这下叶衾连脖子都红了,心虚地瞥了眼身后的人,“没、没什么。”
余安歪头低语,叶衾俯身迁就。同叶衾有了肌肤之亲过后,这一幕再次落在一旁的明鸢眼里,已然变了味道。
一个唇红齿白,一个意气风发,明明看上去是两个少年,可明鸢却觉得竟然也挺般配。
总归,叶衾喜欢的是男子,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进来?”本就冷清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更加低沉。
陆允时一打开门,入目就是余安紧紧捱着叶衾,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比余安高出大半个头,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面朝着叶衾,却是看着余安问出那句话,“为什么不进来?”
余安顶着头顶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眼神,错开叶衾的身子,抬脚向前,在距离陆允时一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垂眸出声:“烦请陆寺卿挪一挪您的身子。”
此话一出,陆允时抬起欲扶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分离的几日,他只见过余安一回,送药都是放在外室的小桌上后就离开了,为的便是二人好好冷静下,避免冲动之余说出些不可挽回的话来。
那日回去后,他一个人坐了一夜,被狠狠伤到的那些话一直在心里盘旋,久久不散。
二人无声冷战了几日。
直到今日,余安的态度似乎比那日更为疏远,开口闭口便是“陆寺卿”。
陆允时沉默地佁然不动,余安僵着身子站在对面,二人之间的对峙气息太过强烈,强烈到反应缓慢的叶衾都察觉出来一种怪异。
大人和余安,似乎在吵架?
想到那日在街上时,被陆允时逼问出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余安......莫非大人是因为这个,替明鸢抱不平而怪罪余安?
还是明鸢往前走着,扶住余安的手臂,她能瞧出余安脚上应该是受了些伤的,“大人,余安伤应该还未痊愈,我来扶他吧。”
余安被搀扶着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向明鸢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却从明鸢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勉强和......排斥。
她皱了皱眉。
无声地环视着屋内的三人,气氛如此的诡异,余安感觉在她被囚.禁的这些时日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余安双唇轻启,“我没有杀孟纸鸢。”
她垂着眸,看着交.叠在腿上的手,忽然,一旁传来一个声音,直直撞入心里。
陆允时道:“我知晓。”
指尖一瞬间收紧,掐得白皙手背露出红痕。
余安抿着唇,心里的某根弦在陆允时的一句话中松动,摇摇欲断,终于还是被她忍住了。
她暗暗压了好久那股酸涩的感觉,平静地抬起头看了过去,看着那双冷清的眉眼,“是吗?”
不待陆允时回应,又道:“在小院时,孟纸鸢同我说了事情的部分经过,但仍有所隐瞒.......”
良久过后,余安将那些事情的经过尽数说了出来,但说到孟纸鸢死因时,顿了顿。
“孟纸鸢附骨毒深难消,顾淮给她下了毒,若没有定时喝下暂时的解药就会毒发身亡,当日我们出逃时,她没有喝药。”
叶衾越听越激愤,顾淮顾世子他当然有所耳闻,他为陆允时查案,知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道貌岸然心狠手辣。
“这个顾淮太过分了,竟然如此狠毒,下毒害死了孟纸鸢,这下天和医馆的命案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陆允时担心的正是这里,他吩咐叶衾和明鸢去小院继续找找别的线索,屋内只剩下了他和余安两个人。
屋内静谧到能听清双方的呼吸声。
余安也撑着桌子站起来,服了服身,“属下告退。”
转身时却被拉住了手臂,温.热的掌心贴着余安有些凉的皮肤,手臂不自觉抖了下。
“顾淮有没有也逼你用药,对你出手?”听到孟纸鸢是死于毒发,陆允时不禁有些担心。
女医每日强行灌入腹中的药,小院里各色奇异的花草,胸口被顾淮刺入的毒针......余安想了想,摇摇头。
随后,便用手掰开那只牢牢握住手臂的大手,可是怎么掰都掰不开,两人暗暗地较劲,掰久了余安有些气闷。
她瞪着陆允时,气道:“放开手。”
瞪着眼睛的生气模样,落在陆允时眼里竟有些可爱,总归比那冷淡毫无起.伏的样子好。
“你同我说真话,我便放手。”陆允时却同顽劣少年般耍起赖来,只是语气却正经老道,叫人有些发笑。
余安听这耍混一般的语气,愈发生气,死命去掰那人修长的指尖,却怎么也掰不开,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她深吸一口气,气极反笑,点头道:“有,他对我出了手。在胸口,怎么,陆寺卿想要看吗?”
气氛霎时在这句话后变得剑拔弩张。
第53章 星星飞走了
陆允时一愣。
“你所言......是真的吗?”
握在手臂的掌心松了力道, 往下握住了余安有些凉的手。
余安愣了愣,随即顺势抽出手来, 佯装无意道:“自然是假的, 我没什么大碍。”
她说出这话并非没有缘由,在小院囚禁的这些日子里,虽然每日都会被女医强行灌药, 确保每一碗药都要进入腹中。
起初她却确实担心那药是顾淮用来控制她的, 孟纸鸢死时更是慌乱无措,可回来了这么多天了, 身体里没有一点不适的反应。
她想,也许那些药真的只是用来治病或解毒的, 解的便是她那日胸口被刺入的毒针。
陆允时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余安, 知晓她要是不说, 任凭他怎么问都不会说的, 只好暗暗记下了这件事情。
余安往前走着, 就快要推门出去时, 忽然响起了前些日子交给陆允时的紫色花瓣,许跟孟纸鸢的死有极大的关系。
看着自己已踏出去的半只脚,柳眉簇拢, 故作冷淡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方才那么坚定地走出来,现下又这么回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终于还是觉得比起面子, 案子重要的多, 余安一吸气, 难为情地又转身走了回去。
陆允时还是保持着方才余安甩开他手的样子, 呆呆地垂首站在那, 像个犯了错却不知为何的孩子, 可怜又有些好笑。
前面的光亮被阴影挡住,他抬起头,看着又回来的人,眨了眨眼睛。
脑子一热,话脱口而出:“你怎么又回来了?”
本就难为情的余安一听,更难堪了。她又羞又恼,“我......我不能回来吗?”
话落,两只手窘地揪在了一起,心里想着要不下次再问?
可下一瞬,一个凳子移了过来——余安抬眸一看,只见陆允时伸着一条腿,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凳子往她这踢。
踢歪了。
陆允时轻咳了下嗓子,两手靠在背后,站如苍松:“能。”
见余安没反应,又用脚尖踢了踢,示意她坐。
不知怎地,看见这一幕的余安,有些想笑。
她止住笑,还是冷着脸色,“那日给你的紫色花瓣,可有查出什么关键线索来?”
余安也只是抱着期望问一问,顾淮种的那些奇异花草本就罕见,从那日到今天也不到半月,想找出线索来实属难事。
不料陆允时却面色微变,“查到了些,但......”
话音截断,黑色的瞳仁盯着余安,里面闪过几分难以言喻的光,“那种花名为伽罗草,功效为二,亦正亦邪,来自西域。”
西域?
余安闻声一愣,她常年生活在西域,画骨师虽不同仵作与大夫,却也是要识得许多罕见花草的,判断死因时少不了要用。
且她又因女扮男装,无论是改变容貌还是延缓月事,师父给她调制的药都是西域极为罕见的驻容藤和丹药,可却还从未见过伽罗草。
“天和医馆的西域财商,所制的药囊也是这般功效,似解药也似毒药,想来顾淮早就清楚这点,才会给孟纸鸢用伽罗草续命,待她心生逃意,解药变毒药,不留一丝破绽。”
这么说来,难道又要去西域一趟?
余安不禁有些担心,西域这个地方于她来说,是第二个禁地,那里藏着太多关于她偷生的秘密。
一旦见日,将前功尽弃。
上回那般艰险深凹的地方,陆允时都能找到竹屋,将里面的医书交给她。若是这回他再去一趟,凭着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会重新调查的。
余安只觉的事情好像变成了一个死胡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愁的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忘了她身旁还有一个人。
“怎么了?”陆允时不解道。
余安摇摇头,“没什么。我方才听叶衾说,近些日子孟府和......永宁侯府明争暗斗,朝堂风向变了许多,这会不会牵扯出天和医馆?”
说到永宁侯府时,余安顿了顿,这几个字眼在她这着实敏感。
天和医馆的“回”形机关如同埋在低下的一个大雷,时时都可能爆破,只可惜它的引火线还未准确找到。
“会。”
顾孟两□□,本就出自陆氏一手,但他只负责顺水推舟,至于之后的事情他不用再管。
天和医馆的命案只是个意外,真正的“雷”怕不仅仅是几条人命这么简单,从近年来外敌屡次侵袭边疆,外邦多次来朝的局势看——
朝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似乎对最高的那个位子已经等不及了。
陆允时相信天和医馆极有可能只是个幌子,它真正藏得东西许是通敌叛国之物。
内通皇宫,外通邦国。这样大的危险,余安这样一个小小衙役在它面前,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不能让她涉险。
“天和医馆不仅仅是命案这么简单,这条线索你不能查。”陆允时沉声道。
余安皱眉,她不解为何忽然陆允时不让查天和医馆,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医馆乃皇宫下派,背后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天和医馆是起点,诸多事情皆由它而起,而今怎么能因为它的皇权而止步呢?”
陆允时听这一番话,心里竟有些不畅快起来。
对于他,余安说疏远就疏远,对于旁的事,却如此执拗,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赞她深明大义,还是该笑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陆允时道:“说了不能,便是不能。”
这种命令的口吻像极了那些那强权胁迫她的人,比如囚禁她的顾淮,粗鲁地给她灌药的女医,还有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压她下狱的狗役卒。
余安一时心头火起,杏眸转向男人分明的轮廓,脸色冷冷,薄唇紧抿,不容置喙。
“是,我倒忘了,”余安唇角勾起,“首辅大人权倾朝野,这背后的皇权怎么能没有陆氏的一份呢,身为独子的陆寺卿自然不愿了。”
陆允时脸色沉了下来,声音扬起:“余安!”
他呼吸有些粗重,“你偏要这么说话吗?你究竟是不相信皇权,还是不信我?”
陆允时眼露凶光,虽已看得出来在压制,可常年戾气浸染的眉心依然凌厉。
瞧瞧,重逢后他们只见了三回,就吵了两回,情绪一次比一次更容易激发。
先前他们从未吵过,是因为每到关键时刻她便妥协退让,故作矫揉之态惹陆允时垂怜,他亦心软从未追究。
可自从她将二人的问题摆到明面上来,她不再妥协退让,矛盾重重爆发,二人像是水火相遇。
可她总不能一直妥协,陆允时也不能因她故作可怜而一直心软!
连日来,老天似乎再一次向她印证,孟纸鸢说他们二人不合适的话,是对的。
他们想要破除身份,不计世俗地在一起,要克服解决的东西比常人多得多,首先横亘在前头的便是家门血案,想要轻易跨过去,痴人说梦!
余安垂下眼睛,不知是身上哪根反骨做起怪来,她嘴硬地说出那句最气人的话,“你非要这么想,我也别无他法。”
“你!”陆允时气极反笑,只觉眼前这人真的是上天派来治他的。
瘦瘦小小的个子,白皙如玉的皮肤,骂也骂不得,动又动不得,倒是把怎么气他这个本事学的精通。
陆允时性子从来都算不上耐心,更是与温润如玉四个字沾不到半边儿,生气掀桌子于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但一旁是余安,他气急也没掀桌子,踢翻了个凳子,轻轻的。
过了半晌,他才压下那股怒意,解释道:“不单是因为皇权,它背后牵扯着朝中众多局势,不易打草惊蛇,要等待时机。”
听着那个“等”字,余安心里难受至极。
受伤流血,隐忍蛰伏,好不容易抓到了虞家冤案线索的尾巴,可陆允时这一句,无外乎是又将那尾巴扯了回去,还藏起来,然后轻飘飘一句话,告诉她“再等等。”
可是哪有这么多的时间拿来等呢。
记录孟府是幕后黑手的那个竹简至今仍在顾淮的手上,唯一的突破只能从天和医馆下手。可现在,却告诉她,唯一的一条路被人为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