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这是最后一次,就当她再贪心一回。
高耸的胸.脯就快要贴上那个温.热的胸膛,肩膀却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推开了。
陆允时,第一回 推开了她。
余安呆呆地扭头看了看肩膀,那里刚刚放在男人宽厚的掌.心,力道不痛,可为什么她却觉得眼睛好酸涩,左手按的心房处一阵阵揪得难受。
余安暗暗地深呼吸,按下那些繁重的思绪,趁着当下还算安全,将小院和顾淮下毒杀害的孟纸鸢一事告知。
可还未开口,却被一句质问止住了话头。
“这就是你非要同顾淮做交易的必要?”
陆允时眼底沉痛,冷冽的语气却将心里的焦急和后怕化身利刃,明明心里是关怀,脱口而出的却像极了质问。
余安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她蠕动双唇:“陆——”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猛地朝余安砸过来,砸地她头晕目眩,心里被戳出了个大窟窿。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身负人命,见不得光。”
陆允时定定看向她,“值吗?”
身负人命......
余安猛地抬头看过去,震惊地眼神落在那双凌厉的眉眼上,分明方才还觉得那里有着一抹独属于她的柔情,可如今这么一瞧,只觉得好冷。
太冷了。
赌对了她在陆允时心中的分量,猜到了陆允时可能会隐瞒她的踪迹,可她却没有料到......原来在陆允时的心中,她已经身负人命,见不得光。
他竟然荒唐的相信,是她杀了孟纸鸢?
余安忽然有些想笑,可僵硬的嘴角怎么都提不上去,所幸便不笑了。
她笑了好多年,从七岁长至十七岁,从西域行至汴京,一路笑到了现在。
独善其身,笑意待人,沉冤昭雪。
这是师父常跟她说的话,可如今想想看,竟然一条都未遵守和履行。
她拖累了许多人,将旁人拉下水,希冀昭雪的冤案却早已沉寂到了深渊里无法拔起,她亦笑的虚假勉强。
那便不笑了,她真的快不会笑了。
若是以前,兴许她会跳上去攀着眼前人的肩膀,狠.狠捶一顿,嗔怒他不可以凶她,亦或是泪如雨下惹他垂怜。
可这回余安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道:“我原本就见不得光,你不是早就知晓吗。”
埋藏许久的火线被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轰”的一声点燃,二人之间朦胧已久的矛盾和问题,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外,燃起了滔天大火。
一片本就荒芜的草地,燃烧殆尽。
余安无视陆允时起.伏剧,烈的胸膛,经历过那样狼狈心酸的逃生后,他对她说得第一句话竟是质问。
“那你还管我做什么。”她火上浇油般继续说着,暗含了几分赌气的意味,“把我交给孟仲不就行了,你大可以说什么都不知晓,自行离去。”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牵扯到你半分,我余安同你陆寺卿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陆允时自问他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待人冷漠毫无耐心,唯独对着余安倾尽了耐心,可眼下却一而再再而三,因她伤人的话而失控。
眼前人嗓音虚浮,最后一句话将他们二人的关系配的干干净净,听起来他在她心里,可有可无。
陆允时双拳死命蜷在一起,手背上的皮肤绷紧,血管和青.筋尽数显露。
每一回,都是他低头妥协,可是这回,他没有。
太多太多朦胧的东西横亘在二人身前,令他原本清晰的视线被遮住,手里握住的东西也在一点一点流失,这种感觉令他恐慌又恼怒。
克制住想要一把上前拥住人的双手,森冷的嗓音响起:“余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最初的蓄意接近,到后来的利用算计和隐瞒,他假装不知,也不追究,不代表无动于衷,而是于心不忍。
都说人有七情六欲,无论是怎样一个冷心理智的人,在情绪失控时,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灼烧着的双向烙.铁。
将对方烫的淌出鲜血时,自身亦不能幸免地烫出个血淋淋的窟窿出来。
“你需要我时,便想方设法算计我,不需要我时,便撇清关系走得远远的,我不禁想问问,你当我是什么!”说到最后,陆允时眼底微红,几乎是咆哮着。
什么清冷矜贵,什么冷静自持,此刻他像个摇尾乞怜的疯子,看起来却又可怜。
回荡在屋内的声音犹如怒吼的狮子,余安再不怕也被吓的肩膀一颤。
余安哽咽着,一字一句道:“我当你......是旁人。”
“旁人?”陆允时冷笑一声,冷漠的眼神几乎在将余安凌迟。
他上前一步,露出恶人的爪牙,吐出伤人的话,“我亲过你,看过你,碰过你,也算旁人?”
理智在逐渐缩减的距离中消失殆尽,陆允时的手重不容置喙地握住眼前人瘦削的双肩,长颈微屈,鼻翼下喷出的热.息扑在余安的侧颊,说出的话却冰冷锥心至极。
“那顾淮呢?”粗粝指.腹带着别样意味的抚了抚余安的锁.骨,轻声说着,“你被他囚.禁多日,他可曾碰过你?”
隐藏了许久的醋意和怒火此刻真正爆发出来,化为不假思索后脱口而出的刺痛话语。
陆允时所言顾淮的“碰”,自然不同于他对余安的“碰”,单单指的是些无关痛痒的触碰。
可他只要想到那人也曾如他一般,轻轻抚.过余安的双唇,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误解他意思的余安却是眉心狠狠一蹙,震惊地抬头,一时间,红了双眼。
她气极反笑,双手使劲推开陆允时怀抱的禁.锢,这个怀抱一点都不温暖,反而使她遍体生寒。
“放手,松开.......”几颗溢出来的泪珠落在陆允时的手上,一滴若有似无的泪珠,他却觉得重如千斤。
看着怀里人那么激.烈的反抗,知晓余安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我并非说他同你有什么,余安你冷静......”
余安真的冷静了下来。
忽然,她抬首看向陆允时,杏眸看起来仍是那般温软,可眼神却带着一抹攻击性。
陆允时愣了愣,不知为何,看着那双眼睛,他竟有些后怕,直觉下一瞬这人的红唇会吐出些令他失去理智的话。
果然,下一刻,只见余安干裂的双唇张.张.合合。
“对,他碰过我。”
水意的杏眸黯淡无光,仿佛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你......你说什么?”
余安开口:“我说,他碰了我。”
陆允时按住双肩的手紧了紧,不自觉的加重力道,像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一般,他紧绷着面颊,“谁碰了你?”
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袭来。
余安仰着头,眼泪从眼角溢出,滑.落进乌发中,消失不见。
“我说,顾淮碰.了我,不止他,还有诏狱的那两个狱卒,他们扯开了我的小.衣——”
话音截然而止,陆允时重.重吻在那双红唇上,将一切伤人的话堵在里面。
他不想听。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冷漠疏远
可余安却偏不如他所愿。
虚弱的声音在唇.齿的缝隙中传了出来, “我不清白......”
她不清白,最不清白的就是心。
陆允时没有出声, 回应余安的是更.重的力道。
冰凉的薄唇在余安的唇上辗.转厮.磨, 两人呼吸.交.错,极致亲.密,可陆允时心里依然觉得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 他努力伸手去抓, 却扑了个空。
唇上的力道加.重,陆允时近乎野蛮般的咬着余安的唇, 干裂的皮肤不堪一击地溢出了血,腥.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良久, 察觉到怀中人不再抵抗, 陆允时的理智微微回笼。
可他一睁眼, 看到的却是余安双眼无神地睁着, 空洞黯淡。
那种眼神像是一场瓢泼大雨淋在头上, 浑身跟着心慢慢冷了下来。
陆允时后知后觉意识到, 这回余安是真的与他生了嫌隙。
“够了吗?”余安擦了擦嘴角的血,忽然道。
什么够了,陆允时不知所以地皱皱眉, 双手还环在余安的腰背之上。
可下一刻,却被人猛地甩开。
余安神色淡淡,“气出够了吗?”
右脚踝处隐隐作痛, 应是方才挣扎太过, 撕开了口子。
钻心的痛一阵一阵从脚上传来, 余安却麻木一般抬脚, 朝后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 足以拉开二人的距离。
“陛下麾制的人生气,毫无证据就可以压我入狱,就连一个役卒亦能趁机毁我清白。顾淮生气,可以肆意囚.禁我,像锁着一个禁.脔样侮.辱我。你生气,可以随心所欲强.迫我,质问我......”
余安红着眼,心房处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却还是违心地将那些话说出口,“你同他们,有无二异?”
说出来就好了,不能回头的路只能靠自己先行斩断,何苦连累牵扯了旁人。
陆允时脸色冷了下来,争执分歧,怒火驳斥,什么都可以,独独这句话不能说。
他那般......怎么能说他与旁人无异。太重了,这话太重了。
头一回从怒不可遏到平静如水转变的如此之快,陆允时眼神冷寂,咬牙克制着,“余安,最后一句话收回去。”
命令的语气叫余安心生反抗,她倏然抬眸的那刻,染着血色的红唇愈发潋滟,“我当日为了进大理寺,才蓄意接近你,同你一起查案,也是为了与顾淮做交易,那些不计其数的举动也是为了蛊惑你。”
“这些卑劣的伎俩,与试图用婚约绑住你而逃脱的孟纸鸢,与汴京城中千千万万别有用心的女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说到最后,余安竟然摇摇头,笑着露出嘴角的梨涡,“你看,在我这,你与别人有何二异?而我在你身边,也与那些算计你的人别无二异。”
若说方才的争执令陆允时怒意翻腾,如今的这番话,却是实实在在地下了一场大雪。
所有的怒火和醋意被无数雪花浇灭,雪水落在大地结成一块块的冰,将满满的关怀和情意也冻了起来。
那些被陆允时故意忽略不去看的东西,被余安一字字一句句搬到了明面上来,口口声声承认她就是对他算计。
陆允时静了下来,他没有再看余安,而是无声在唇间呢喃那句话,好像这句话是什么难以参悟的佛家大道,“有无二异,有无二异......”
有无二异?别无二异。
原来在她眼里,他与旁人,别无二异。
冷硬了多年的心被人暖和过来,可又再次被那人亲手用火灼烧,又用千年寒冰凝结,像是一场被人玩.弄的笑话。
陆允时弯下了挺直的脊梁。
垂下来的头不动,眼睛无神地看着地面,最后定在了离自己不过一步远的余安脚上。
浅色的长衫刚好遮住脚踝,但刺目的红色还是从裙角探了出来。
看到余安的伤流血,陆允时下意识伸手要将她拦腰抱起,可手却停在了半空,慢慢地又收了回去。
“你的脚伤很重,不宜走动,要好好修养。”他低声道。
余安却像是个浑身是刺的刺猬,将一切排除在外,“有劳陆寺卿了。”
再多一个字都不愿说。
话落,便转过身,忍着痛艰难地朝榻边走了过去,一步化作两三步,走得无比困难。
余安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不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她还是紧咬着唇,不发出一声疼。
好似曾经那个温软好哭的女子,一夜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夕阳映照在地上的影子动了动,陆允时握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伸了过去。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背。
倏而,余安淡淡拒绝,“不需要。”
但终究还是没有按住,陆允时手肘一转,轻松地将瘦削的人打横抱起,不顾怀里人轻微的挣扎,安稳地平放在榻上。
余安侧身面朝里,身后那人的气息太过熟悉,她闭着眼睛也能感知到他一直坐在榻边。
他不说话,也不动,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能轻而易举将她的心思尽数吸引过去。
良久,听到逐渐离去的脚步声,余安都没有睁开眼睛,眼泪却从紧紧阖上的眼中流了出来,打湿了枕巾。
强装出来的冷漠一瞬间分崩离析,她抬手揭过被褥蒙住头顶,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细碎的呜咽声无人知晓。
*
玄铁制成的镣.铐反反复复撕扯同一处伤口,余安脚踝伤的有些重,不过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只是疤痕看着狰狞了些。
修养了几日,余安总算恢复了血色,她已能下榻走路。
将大理寺的男人衣衫拿了出来,余安重新束好裹.胸布,又变回了男儿身。
孟纸鸢一案未结,她卧床在榻拖了几日,如今恢复的不错,便不能再耽误了。
余安走到铜镜旁,端详了许久确认衣着没出什么差错才放下心来,穿了多日的女人衣裙,乍一眼换回男装,还有些不习惯。
循着记忆,她走寂静无人的小道去了东苑,大理寺卿所住之地。
站定在门前时,余安有些走神,还在回想着来时路上瞥见的一抹绿色。
绿藤弯弯曲曲盘旋在木架上,周遭全是别的藤蔓,她身形娇小看不太清,但总觉得有些眼熟。
那个绿藤,有些像西域竹屋里,她和师父一同种的驻容藤......
不过转瞬,余安便摇摇头,撇去了这个有些荒唐的念头,驻容藤远在西域竹屋,且自她离去后久久无人照料,想必早就枯萎了,怎么会大理寺出现。
“余、余安!”少年惊讶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叶衾震惊地看着呆呆站在陆允时门前的人,不可置信般揉了揉眼睛,半晌露出白齿,笑着跑到余安面前,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你回来了,我......”叶衾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你去哪儿了?前些日子孟尚书还带人来大理寺,说是要捉拿你为孟纸鸢报仇,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