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有何用?他已经吻了,没有退路了,他就是欢喜她。往后怎样呢?他来想,他要带着她会京城,请个诰命给她,便有厮守一生的机会了吧。
尹信分了神,面前人却忽有动作。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她回应了。
尹信的神智再一次被撕碎,他拥了她来,环抱住。
真是,好绵长,好炽烈的一个吻。
尹信不知道的是,林礼此刻正清醒着。侠骨香让她的神智半清不楚,她能意识到尹信问了什么,也清楚他答了什么,包括那声难自已“本王”。但她却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她是矜傲的,却无法控制地这样回应他。
父皇,母妃,本王——她什么都想不清楚了,清醒地沉沦着。
夜色合上来,水天一寂。
浑身火烧似的……起火了。
尹信克制住。
他到底是君子。
作者有话说:
1.众所周知,侠骨香有一半是茶,林礼这点儿便醉了,可见酒量实在不行,跟她师兄半斤八两~
2.接吻的时候有理智把往后余生都想好的男人是好男人
3,身上火烧似的还能克制的都是君子
4.初吻嘿嘿嘿
第81章 沈驰
林礼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了。天光蒙蒙, 水鸟的扑棱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楚。汪吟吟和许清如都在睡,她不晓得昨天她们昨天听见、看见了什么。拜侠骨香所赐,她一半清醒, 一半迷糊。关于昨日里是怎么回来的,谁照顾着自己睡下, 她没有一点儿印象。
她脑子里全是那场声势浩大的夕阳,和裹挟在其中的那个, 充满酒气的,真诚炽热的, 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的吻。
吻住她的人,长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让她不用管顾,肆意妄为。
所有感情融在厚重的殷红与橙黄里, 随着长天落霞沉进水底。那时除了他们没有别人, 但天地山水见证了一切。
见证了那个两个人都没忍住的吻。
林礼叹了口气,摸索着下了床,携了浮屠剑出去。她的心有些乱乱的, 一想起尹信就在临近的房间里歇着, 就不知哪里生出几分紧张来。她得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好想想——她总不可能一直避着他,而见了又会怎样呢?她还装酒后失忆吗?依着他的性子, 总不会再忍了, 当场就要她给个交代了吧。
她并不怀疑他的真心, 知道再见他时,他会把她揽进怀里, 给她一个承诺。
可这个承诺, 她受得起吗?她已然选择斩断前缘, 继往圣绝学,一辈子与剑道相伴,行走江湖。京都里锦衣玉食的生活缥缈的不真实,她也不愿意那张金丝银绣的网罩住这往后余生。
罩不住的,她是这整片天地的。
更何况,还有那声叫她实在难以心安的“本王”。若论及前尘,自己与他之间隔的也许是,国破家亡之仇啊。
她的心好像遭什么利器刺了一下。行走水面之上,烟波浩渺的水色不知道她的愁绪,仍然如昨日里那般美好。她转了一圈,还是去了廿青岛。可向来早起的魏叔和舒姨不见踪迹,连屋子也锁好了。她趴在窗户上瞧了瞧,人并不在。
这是有事出岛去了吗?她想。
春山议事重地,也不好去。她转而赴身玲珑,太早了,擂台上不见人影,恰好全归她享受了。她提起浮屠,沉下气来。她还是那样,十几年都是这样,一遇着钻牛角尖的事情,就喜欢用练剑的疲劳麻痹自己。
她运起外道来,浮屠剑在她手上用的自如起来。她最初非双手提之稳不了气,经过多天的调理,如今就算单手提之,亦可以将穿云的招式使出来。
轻剑的追日破月自然有锋利灵巧之气,重剑的,则是完全另外一种风度。虽然速度不及,却有如泰山崩塌般威武,有无可匹敌之势。
她想了想,若是如此,重剑浮屠织出的笑春风,或许可以解得开江漫雪青白双剑那看似完美无瑕的一式——她一个上提,正欲斩下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
“小礼?”沈复洲从一旁的林子里拨叶而出,手里还甩着根芦苇。
“沈先生?”林礼落下一斩,便从台上轻盈跃下,“先生怎会在此处?”
“这话应当我问你——长老们合议不知多久了,也不知道在春山岛上怎么歇着的。”沈复洲道,“我怕金老的身子有什么意外,所以守在旁边。春山岛是上不去的,所以就在最近的玲珑岛勾留,以备不测。你呢?是在守汪、孟二位长老吗?”
“只是寻常修习罢了,”林礼道,“沈先生这样说,倒叫我们穿云门不好意思起来了。想着锁钥阁一向周全,就不曾太担心这儿的问题。”
“那你甚是用功啊。”沈复洲笑了一声,“我瞧这两日,因为比试延迟了,许多弟子都倦怠起来。整日里便是划着船这玩那玩的,不像你,还起早练剑呢。”
林礼不好意思地微微摇头,她哪能告诉沈复洲这两日的早起都是为了什么?
“想我早年里,要是有小礼一半用功,如今应当手里还能拿刀剑,不至于与那伤病刀痕和药石相伴,来的如此痛心。”沈复洲的目光落在浮屠剑上,忽然感慨。
“沈先生不是因为中间生了场病,才与刀剑断了缘分吗?”林礼想起上次他的话。
“旧时在京,有承天恩,在军营里待过,得了一身拳脚功夫。”沈复洲看着她,眼神不明,缓缓道,“多生伤病,但陛下爱护,未曾叫人命悬一线过。”
林礼不说话,看着他那西域风情的高挺鼻梁,总觉得他这副面貌与中政格格不入。竟然还在军中待过吗?真是奇事。
而且,沈复洲口中的“陛下”,定然不是当今圣上,而是前周的那位元延帝。
她才知道的,她的生父。
“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待人却极为谦逊有礼,不曾寒过将士的心。”沈复洲微微欠身,接着道,“前周末,天下是乱成一锅粥,但陛下有励精图治之心,怎恐没有再兴之日?那时虽北有边牧,南有尹氏,大大小小的叛乱,可京里的人心未尝不齐,军中也憋着气呢。最后如何败的,竟叫人有些想不通了。”
他说着,叹了口气。
山中不闻世事,林礼先前对前周的了解,也仅限于所听所闻。大概了解前周末年天下大乱,外忧内患焦头烂额,朝廷不理事,加上邪魔横行,百姓过得是非人的日子。
她对元延帝更是一无所知,以为他同所有末代帝王一样,都是昏庸无能之辈。可如今听沈复洲说来,却并非如此。他的意思,元延帝是位明君,那怎么会看着前周走到这样的地步?
这本来与她无关,但是自从晓得了自己的身世,听到这一切的想法都不同了。她现在才知道,尽管她试图用一杯酒去了断,但是身体里的血缘是斩不断的。这种亲缘的力量在一次次唤醒她,让她只要听到,便会好奇,好奇自己那父皇和母妃究竟是怎样的人,当初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她送到千里之外。
“前周陛下……这样好?”她小心问。
沈复洲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她这样问。他道:“陛下圣明,一生合该刻在前周的基业上。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如今的燕王殿下率兵攻京的时候,御驾亲征,在宜年峰下最后尽力悲壮一战,遗憾不敌,与毓德皇妃双双殉国。”
沈复洲的语气黯淡下来:“陛下在世时拼尽全力挽救水火,如此一别,应算作万古佳话。”
“毓德皇妃,女中君子,如此气节,大晋如今当立,往后不知找不找的出来一个。”他似乎笑了一声,又低头看着地。
林沈复洲对前周的二位帝妃赞颂有加,礼听得有些愣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这样的人中龙凤吗?一身傲骨与气节,为前周,抱着宁死的决心……以至于如今改换了江山,还有人不避讳地,在称颂他们。
这是怎样一种气节呢?叫人怀念至今,大概如天地广博,才能福泽万民。
她透不过气来了。她不知道。
“小礼可觉得,他们好?”沈复洲停顿片刻,这样问。
“自然是好,我很……崇敬。”林礼缓过神来,喘了口气,这样答道,“帝妃如此气节,先生始终称颂,不忘旧情。先生少侍旧朝,忠心旧主,此心亦然天地可鉴。”
林礼抬起眸子,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还要劝先生一句,小礼与先生交好,自然不会四处说去。这话告诉小礼便罢了,若不小心落在旁人耳朵里,不免有祸端。”
哪曾想,沈复洲听了这话,神色一凛,上前一步逼近,沉声道:“小礼以为,我同你说这些,只是同你交好?”
林礼本能后退,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先生还有别的想法?”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给你‘浮屠’这个名字?”沈复洲在她腰间浮屠剑上拍了拍。
“你不是说……”
林礼还没说话,便被沈复洲截断:“我同你说过,前周的护国宝剑也叫这个名字。”
“那剑流落在外,锁钥阁也找不到。”沈复洲步步紧逼,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礼以为在哪儿?”
“我怎知……”
“就是这把剑!”沈复洲大袖一抖,骤然从林礼腰间将浮屠剑抽出,闪着的金光晃了她的眼睛。
林礼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重重喘了口气,料想不及。
这剑,这剑竟然就是那把浮屠剑!
不,不可能!
“你既说,它是前周的护国宝剑,又怎会流落到,流落到……”林礼正欲质问,却不知道该怎么提及魏叔和舒姨。
“怎么会流落到魏宁和望舒手上?”沈复洲笑了一声,看着林礼有些疑惑的脸,又道,“你也许叫他们‘魏叔’‘舒姨’。”
林礼点了点头。
“魏宁,是陛下最信得过的御前侍卫。望舒,宫中的掌事姑姑,是毓德皇妃的陪嫁。”沈复洲缓缓道,“他们受陛下与娘娘之托,在这儿等了你好多年,等着把陛下交代的东西交给你。”
“你,你是谁!”林礼彻底呆了,沈复洲素日里一副平和的模样,此刻看起来却是深不可测。他到底是谁,他对她的身世,知道多少?
“臣沈驰,参见公主殿下!”沈复洲眼中的深邃被霎时收起,猛地跪下,行了大礼。
“你……”林礼被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这人,这人怎么跪下了?
“臣苦等殿下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沈驰微微将头仰起,“臣之胞姐,乃先帝毓德皇妃沈梦枕,殿下的生母。”
林礼的思绪仍是一团乱麻,方才的话还没理清楚,沈驰便来了这么一句。
这倒是让她立刻想清楚了——
他说,他是她舅舅!
“你,你说,你是我舅舅?”她失声。
“是。”沈驰跪着,那股经历了沙场的风霜竟有几分爬上眼角,“臣父,殿下的外祖,前周一品昭武将军沈凌,护国忠心直至宜年峰战死。臣乃其下副将,苟活至今,只为再见殿下一面。”
“你,你起来跟我说话。”林礼后颈出了密密一层汗,她实在不适应别人跪着与她讲话,连忙让沈驰起来。
沈驰却是长跪不起,他道:“陛下继位五年便英勇殉国,臣一生,跪陛下的时间太少。如今对着殿下,也算了了心愿。”
“殿下想知道吗?关于殿下的身世。”他叩首,这样问。
林礼震惊之余,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1.臣沈驰,参见公主殿下!(是舅舅捏)
2.阿礼的父母究竟是怎样的人捏
第82章 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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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延五年。
中政城今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 铺天盖地,像是替南边的庆明叛军先耀武扬威一阵。
宫人清扫起来分外麻烦。
太监宫女们寻着机会就犯懒,任是总领太监逮着便训斥:“小崽子, 仔细着你的差事!这雪积的,哪位贵人摔着了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圣上瞧见了, 咱家扒了你的皮!”
胆大的宫女也不避讳,只道:“公公莫急, 勤政殿离这儿隔着山,圣上断不会过这儿, 南边儿和北边儿的事情可有的忙呢。”
说罢便引得一阵嗤笑。
做最末等事情的太监宫女此时倒是最大胆放肆,因为如今大周是朝不虑夕的命。北边边牧十部虎视眈眈, 就要强渡内河,拿内河三郡的肥水饮马;南边庆明叛军势如破竹, 已经收取关中九州, 似是不日就要夺权。
到时候这些曾经的人物,指不定在哪个阴沟里埋着呢。反而是末等的太监宫女,最坏亦不过如此, 却总还有新的机会。
总领太监上了些年纪, 在宫中当了半辈子差, 从未见如此情状,生生咽下一口气来。
“反了天了。”他想。
如此想的, 还有元延帝李承安。
先皇安泰帝曾在北部边疆吃过一场大败仗, 拱手让出关山四州。如今边牧十部用关山草养肥了自己的马, 得陇望蜀,竟把手伸到内河三郡来。
征税, 拨银, 练兵, 出征。
北边的事情还没有定数,天灾又光顾关中。关中九州千里沃野一朝旱尽,颗粒无收。
但粮不可不纳,不然让镇北军喝西北风去吗?
谁能想到东南四郡又连着反了,拥戴的竟是看着老实的庆明郡富商尹氏。
东南富庶之地巨贾云集,尹氏造反拿出的银两竟比朝廷多。
他们不征粮,或说有富商背书的叛军军团根本看不上关中九州那些残谷败黍。于是关中九州打开大门千里相迎,随风倒向庆明叛军。
已成南围之势。
李承安想不通,富可敌国的银库,当初征税时怎么就没征上来。
让他想不通而气急的事情还有很多。
元延一年,他要改钱制,在户部挑出个能人主政,新制未成,人却落了贪污的罪名,铁证如山,便下了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