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律师,我愿意——青耳【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18 08:56:56

  苏予说:“外界本来就对谢申的无罪释放很不满,现在谢申自杀了,他们肯定欢呼,认定谢申畏罪自杀了。”
  霍燃没有回答,微微垂下眼,盯着手机屏幕,他正在拨打的是谢老的电话。
  电话的“嘟”声很漫长,霍燃打了好几遍,才有人接听,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开门见山道:“您好,霍律师,谢老先生让您上来。”
  霍燃黑眸幽深如水:“嗯。”
 
 
第7章 比起失去她,这点疼还真的不算什么
  四楼的走廊上笔直有序地站了两排黑衣保镖,所有人的表情都很肃穆,气氛沉重,压迫得人难以喘气。
  霍燃神色寡淡,有保镖伸出手拦住了霍燃和苏予。
  霍燃下意识地跨出小小一步,挡在苏予的前面。
  保镖板着一张脸,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霍律师,抱歉,谢先生说律师奸诈狡猾,在见到您之前,必须搜身,您也必须上交一些东西。”
  霍燃瞥了一眼人高马大的保镖,保镖立马懂了,另一个女保镖站在了苏予的面前。
  两人分开搜身,苏予和霍燃身上较为尖锐的物品、录音笔、手提电脑、手机等通信工具都被收走了之后,他们才见到谢老。
  谢老仍旧板着一张脸,眼神阴鸷,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眼睛里的红色血丝和眼睑下不可忽视的青色。
  他的双手交叠着,瘦骨嶙峋的手指用力地攥着拐杖龙头,冷眼看着霍燃和苏予走近。
  谢老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极力想要挺直的背脊,也显现出溃败的弧度。
  他喉结滚动,两腮颤抖,似乎隐忍着什么。过了许久,他一字一句地问了出来:“霍燃,阿申在看守所的时候,你到底跟阿申说了什么?阿申好好的为什么会自杀?阿申为什么要自杀?那个时候只有你能接触阿申!”他越说越激动,手背上青筋凸起,撑着拐杖站了起来,“阿申一直很想无罪释放,明明一切都好转了,为什么?为什么?才不过一个早上,阿申就自杀了!”
  他仿佛要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霍燃身上。
  谢老的眼神仿佛要将霍燃吃下去:“你跟法庭到底做了什么交易?我之前尊重你的职业守则,同意你保密,但现在你必须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霍燃盯着谢老,神色冷冽,薄唇轻轻地抿着,任由谢老发泄情绪。
  谢老表情狰狞到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忽然扬起拐杖,就要朝着霍燃砸下去。
  霍燃一只手抓住拐杖,没用很大的力道,但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换来了保镖们的严阵以待,他们的手都伸到了西装里,仿佛随时能掏出手枪。
  谢老冷笑,脸上带着仓皇和讽刺:“这下好了,这下全完了……”
  “谢老,谢申是什么时候自杀的?”苏予静默了许久,忽然开口。
  这话一问出口,谢老的目光就锁定在了苏予的身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他攥起手指,死死地盯了苏予很久很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老颤颤巍巍地往后退了一步,坐了下来。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那把拐杖,仿佛离开拐杖,他就再也不能支撑住一般。
  戴着墨镜的保镖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谢老咬紧牙根道:“我们到家的时候是十点左右,阿申从看守所出来之后,没跟我说过任何一句话。我以为他是心情不好,毕竟刚从那个地方出来,也就没有逼他。我在安排晚宴的时候,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就进了房间,锁上了房门。我是一个多小时后才发觉不对劲的,敲门的时候没有任何回应,我就让人拆开房门进去了。”
  谢老的呼吸沉重又急促:“阿申在房间里自杀了,他自杀了。”
  谢老眼睛猩红,一字一句地挤出牙缝:“阿申自杀了,阿申死了,阿申居然自杀了!你到底跟阿申说了什么?霍燃!你要记住,你只是一个律师,你赚你的钱就够了,别以为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真相是什么,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谢申不可能杀人,盛晚是自杀的就够了!”
  霍燃目光平静无波,苏予却不再像之前几次见面那样沉默,她轻轻地抓住霍燃的手腕,往前一步:“谢老,您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像您说的那样,谢申像他在法庭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渴望无罪,他现在无罪释放了,难道不该高兴吗?”
  之前她和霍燃猜测,谢申表现出来的样子,更像是为了伪造出他杀人的假象。他明明知法,却故意利用法律在法庭上表现出轻视法律、毫无悔过的样子。
  盛晚的遗书被警察藏起,是因为警察想要彻查谢老。
  谢申被无罪释放后,选择了自杀,像极了不能承受良心的责备而畏罪自杀,但盛晚的遗书并非伪造的,盛晚自杀的可能性也很高。
  苏予盯着谢老:“谢老,谢申是怎么自杀的?”
  谢老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地回视着苏予。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眼里浮上了浓重的讥讽和轻视:“苏予,苏治国知道你和霍燃这样的穷小子在一起吗?”
  苏予的睫毛扇动了一下。
  “穷人就是穷人,霍燃骨子里就是摆脱不掉他从小就有的穷酸气。你看看,他为了赚钱,什么谎话都说。他就是凭着自己还有几分好看的脸,专门骗你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大小姐。你父亲肯定不会同意的吧,可惜的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听不进大人的话,我们越是阻挠,你们越是觉得彼此是真爱……”他轻声笑出来,然后闭上了眼。
  “霍燃,我不知道你跟检方做了什么交易,让阿申被无罪释放了,但你的职业道德的确让人佩服。”他顿了一下,手指用力地攥起,“阿申是拿刀自杀的,我让人撞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整张床上都是血,他的刀就在他的手边,他的脖子上有刀伤,胸口有,腹部有……”谢老的嗓音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阿申最怕疼了,他怎么敢,怎么敢……”
  苏予抿紧了唇。
  谢老再强大,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孙子的老人。
  谢老深呼吸:“阿申是在报复我……”
  走廊的尽头又出现一个人影,她的皮肤很白,神情有些憔悴,四肢很纤细,但是腹部隆了起来。这是谢申的太太。
  苏予的心脏紧缩了一下,看着谢申的太太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她越是走近,苏予越是能感受到她的脆弱。医院惨白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皮肤几乎是透明的,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她的手轻轻地抚着自己凸起的肚皮。
  谢老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不悦地拧起眉头,褶痕深刻。
  保镖立马过去扶住了谢申的太太。
  谢老嗓音低沉,含着冷意:“你过来做什么?阿申没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你肚子里的孩子!”
  谢申的太太很安静,点了点头:“爷爷,我知道的,不过,我有事想跟霍律师说。”
  谢老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他紧紧地绷着一张脸:“什么事情,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谢申的太太没有再看谢老,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嘴唇抿得很紧很紧,抬眼看了苏予一眼,然后又看向霍燃。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瞳孔的颜色有些浅,眼尾稍稍下弯,看上去很温婉。但明眼人都能清楚地看出,她的眼皮是红肿的,分明是刚刚哭过。
  她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霍律师,阿申有东西要交给你。”她低眉的那一瞬间,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了一下。
  她胸口起伏,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霍燃,手指却克制不住地颤抖着,鼻头微红,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的弓。
  她的嗓音很轻:“这是我在房间找到的,爷爷在撞门进去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是阿申发的,他让我去房间那个上锁的抽屉里拿一封信。”她声音里的哭腔早已经遮掩不住,哽咽着,“爷爷撞开门之后,不让我进去,我就知道阿申出事了,然后我就让人进去取了那封信……我没看过这封信,阿申的邮件中指明了要给你。”
  霍燃看了谢申的太太一会儿,慢慢地拆开了这封信。
  谢老分明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睁大了眼睛,眉宇间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脸色越发可怕。他使了个眼色,保镖就趁霍燃不注意,抢走了他手中的信。
  霍燃微微拧了一下眉头,似乎并不惊讶于谢老的举动。
  谢老快速地浏览着谢申的亲笔信,越看,他的手指越是攥紧。等到阅读完,他的神色颓丧又绝望,往后踉跄着坐了下去。
  “阿申……阿申……”
  他透着精明的眼睛一点点变得浑浊,充满了红血丝,眼里有疲劳,有绝望。
  霍燃神色淡然地从谢老手中拿过信,谢老没有反对。
  霍燃把手放得比较低,方便苏予也能看到。谢申的字并不好看,大约因为他写得很着急,还很潦草。
  “霍燃,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做错了事情,你的无罪辩护并没有成功,甚至害死了我……我是开玩笑的,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和陆渝州,但不得不承认,作为律师,你和那小子都很优秀。很多律师都是伪君子,包括我自己,他们又想赚钱,又想对得起职业道德,同时又想在群众面前表现出悲天悯人的模样,生怕其他人鄙夷他没有人性道德。”
  “对当事人不带有任何偏见,是很多律师都无法做到的事,但是你做到了。法律很有意思不是吗?法学思维也很有意思,我说了那么多话,只要没有可靠的证据,你是不是都不相信?”
  “不过,你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已经很糟糕了,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厌恶了。”
  “晚晚的确不是我杀的,我和晚晚纠缠了三年,我一直没能给她一个名分,甚至多次让她堕胎。我也动手打过她,只要她说想离开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在外面受的憋屈,我总是发泄在她的身上。案发前不久,我的太太怀孕了,我爷爷希望我能收心在家里,他也忍受够了我和她的关系。所以,他将我关在家里,限制了我的行动,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学校散布她勾引已婚男人的消息,又公开了她贫穷的家境,让她在学校遭受排挤和歧视;他还给学校施压,让学校开除她,不给她毕业证书;他让她正在打工的咖啡店开除了她,停了我给她的卡,还让她远在老家的家人来B市找她要钱。爷爷这个人,固执了一辈子,不喜欢被人忤逆,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他是想将她逼走。”
  “其实,晚晚从第一次堕胎后,就患有轻微抑郁症。她想和我分手,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去,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说她要离开B市,她受不了了,要和我分开。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着挽回她,但她还是要离开我,我没忍住,又对她动手了。案发当晚,她喝了点酒,我就带她开了个房间。那天晚上,她给我煮了一杯牛奶,牛奶里放了安眠药。第二天,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是她拿刀在我脸上划得疼痛让我惊醒了。她是想杀了我吧,她跟我发生了争执,说是我毁了她,她不能再生育,无法毕业,掉入了深渊中。她说她在我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就是为了让我陷入深度睡眠,她好杀了我。她说她恨我,要拿刀刺我的胸口的时候,刀被我夺了过来。我又爱又恨,又愧疚又愤怒,情绪已经不是我掌控得了的,我当着她的面,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所以胸口的那一刀是我自己刺的,脸上的伤痕是她划的。”
  苏予胸口发堵,谢申真、假话掺着讲,假作真时真亦假。
  “晚晚看到我的胸口流血之后,很崩溃,也要拿刀捅自己,我不敢赌,只好先离开了。我胸口的伤其实不深,嗬,可笑吧,我根本就没那个勇气。因为身上有血,所以我换了一套衣服后走了出去,买药给自己上药。路过咖啡店的时候,我走了进去。那个咖啡店是盛晚第一次打工的咖啡店,也是我和她初遇的地方,我还记得她的笑容、她的美、她的一切,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时间能重来该多好。”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才离开,晚晚就在房间里自杀了。她的心比我狠多了,她捅了肚子好几刀,是恨自己曾经流产伤害孩子,她捅自己的胸口、心脏,是恨自己不该爱上我,最后她捅的是脖子。这样的死亡方式太疼了。”
  “警察根据酒店工作人员提供的线索来抓我的时候,我明明不相信,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就是晚晚的选择。我整个人都崩溃了,克制不住地颤抖。我后悔,我恨我自己。警察带我去辨认现场,我看到了晚晚死亡的照片,知道她的致命伤,法医无法精确地确认她的死亡时间,所以,我承认是我杀了晚晚。”
  “我就是想让谢家为我和晚晚的死付出代价。”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晚晚离开了。或许人都是这样,失去之后,才会发现她对自己有多重要。我的心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心脏疼得几乎不能呼吸。晚晚是被我逼死的,是被谢家逼死的,我的确就是杀人凶手。”
  “我本来是想同她一起去死的,但看守所看管得很严,我就换了一种赎罪的方式,承认杀人,败坏名声,让法庭判重刑,让谢家和我一同接受辱骂。”
  “爷爷会找你辩护,是在我的预料之中的,但我也做好了应对措施,不配合你,惹怒你,最好让你不再为我辩护。很可惜,你在我的掌控之外,你甚至还成功地为我做了无罪辩护。”
  “越是无罪出狱,我的内心就越是煎熬。在刚刚进入看守所的那一段时间,我还会梦到晚晚,后来,连她的脸在我的脑海里都有些模糊了。我又害怕又平静,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太太肚子里还有孩子,谢家不会无后,我这样糟蹋晚晚,哪里还有活着的资格。”
  “我想了很多种自杀的方式,用刀捅的方式,最能抚平我心中的愧疚和怨恨,晚晚也会想看到的吧。我想到我死之后的样子,就克制不住兴奋,全身颤抖。”
  “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也受够了被爷爷掌控的痛苦,我知道谢家太多的秘密,永远无法从泥淖之中爬上来了……”
  “还有一句……你和苏予好好的吧……你们啊,跟我和盛晚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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