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律师,我愿意——青耳【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18 08:56:56

  霍燃对秦誉的话没有多大兴趣,只是他拧起了眉头,脸上布满阴霾:“法院门口的安检需要加强,刘木阳带刀进来了。”
  秦誉说:“嗯,我知道了。”他顿了一下,道,“我向法官提交了撤诉申请。”
  秦誉似乎还要说什么,薄薄的唇紧抿着,喉结上下动了动,最终只看了一眼苏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苏晟的案件不需要开庭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公安和检察院审查证据,走完流程后,苏晟就会被释放了。
  霍燃瞥了苏予一眼,说:“走了。”
  苏予跟上他的步伐,没有说话。
  他们从偏门出来,远远就看到法院门前聚集的媒体记者和围观群众,检方临时做出撤诉的决定,彻底激怒了他们。
  围观群众抗议法院包庇有钱人,抗议世道不公。
  媒体记者们正在直播,玩文字游戏,从短短的一句话中,衍生出了无数含义,在众人的怒火上浇了一层油。
  苏予拉开车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愤怒的人群,只觉得荒诞又陌生。
  车子平稳地行驶,她扭头看着窗外,托着腮若有所思。
  等红灯的时候,霍燃舒展了一下手臂,修长的手指重新握上方向盘,乌黑的眼睛看着前方,唇畔却浮现一丝笑意:“你第一次站在民意的对立面?”
  苏予转眸看他,睫毛动了动:“不是。”
  霍燃自然知道她曾经因为错判,已经遭遇过一次民意的对抗了。他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他们很陌生?”
  苏予沉默了一会儿。霍燃唇边的笑意加深,他转移话题,问:“送你回哪里?”
  苏予说:“回我的公寓吧。”
  霍燃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地点着,他散漫地“嗯”了一声,车子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区楼下。
  苏予回过神来,解开了安全带,往外看去。她才发现,这不是她的公寓楼下啊。
  霍燃已经打开车门了,说:“走吧。”
  苏予问他:“这是哪里?”
  “我家。”霍燃语气平缓,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惊讶,“上去吧。”
  “但我要回家啊。”
  霍燃没有回答。
  苏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去了,霍燃打开房门,她愣愣地跟了进去。
  公寓的客厅很大,北欧风木纹地板十分低调,褐灰色的沙发前摆着一张简洁风格的几何茶几,地毯是柔软的浅灰色。
  苏予扫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公寓显得有些空荡,似乎没有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霍燃递给她一双男士拖鞋,他自己也穿上了一样的拖鞋,然后放下公文包,脱下黑色长大衣,松了松领带,有几分散漫。
  “喝什么?”
  苏予穿上拖鞋,像偷穿大人的鞋一般:“都可以。”
  现在是冬天,霍燃干脆烧了水,让她自己泡茶。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想吃什么?”
  苏予愣住了,他要做饭吗?
  霍燃皱了皱眉,握住苏予的手腕,固定住,力道有些大,苏予有些疼。
  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水壶里的热水差点要从小小的茶壶里溢出来。
  霍燃垂眸看她:“小心点。”
  “哦。”苏予的目光落在霍燃攥着她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白净,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显出了力道,手掌心紧紧地贴着她的腕骨。
  她手腕处的皮肤像被火灼烧了一般,又烫又热。她皮肤薄,原本就容易脸红,现在耳朵又泛起了红色。
  霍燃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一只手撑着沙发背,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我随便做点当午饭吧。”他直起身,苏予松了一口气。
  霍燃的厨房不是开放式的,他做饭的时候,顺手把门掩上了,苏予也没好意思跟过去看。她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站起来走到了干净的落地玻璃门前,拧开门走了出去。
  阳台很大,外面摆着一张铺着浅蓝色绒布的桌子。冬日的风带着低温,凛然的寒意吹拂在脸上,降下了她脸上的灼热。风吹一吹,她也冷静下来了。
  苏予将双手撑在冰凉的黑色栏杆上,眺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近处的树只剩下干枯的枝丫,风一吹,枝上的雪就抖了一地。
  她心中有着隐隐的失落,像是进入了情绪低潮期,心脏沉在黑暗的水中,带着战栗感。
  苏晟的案子解决了,她本来应该开心的,但一直紧绷在脑中的弦忽然断开了,她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霍燃的话在她的耳畔不停地回响着。
  她想,伸张正义有什么错?受害者本来就是弱势的一方,他们遭受了伤害,甚至失去了性命,他们的权益只能由公检法机关来为他们维护。而犯罪嫌疑人呢,这么多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有些人在法庭上假意忏悔,有些人连表面的悔罪都不会做,他们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情,甚至继续用阴狠的目光瞪着法官和检察官。
  而那些人在她眼里,是被叫作犯罪嫌疑人还是被叫作罪犯,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她代表检方找到充足的证据,提起上诉的时候,在她的心里,他们就已经被定了罪。但是……
  苏予睫毛颤动,她这一次站在了苏晟这一方,站在了犯罪嫌疑人的角度。那么多证据指向他的时候,她也没有认定是他犯罪。
  她的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转过身,盯着落地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她忽然觉得有些羞愧,她这是双重标准。
  她为什么相信苏晟?只因为他是她弟弟,她自以为了解他,所以就无条件地相信他。
  她亲手办过冤案,那个人被她塑造成了一个强奸犯,他说过很多次他没有做过,但是她不相信。
  苏予抿了抿唇,手心出了黏腻的汗,后背也有些凉意。她至今记得两年前众人责备的眼神和被人辱骂的痛苦。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她看到那个被她冤枉的少年时候的内疚。
  因为她的错误,他在监狱里度过了漫长的两年。她再见他时,他的脊柱已弯,瘦骨嶙峋,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不带一丝温度,没有怨恨,却更像狠狠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像一簇火,灼烧着她的良知。
  苏予的手指蜷曲了一下,目光呆呆的。
  霍燃从厨房出来,站在了玻璃门的另一侧,手里端着餐盘,另一只手轻轻地叩了叩门,挑了挑眉:“进来,别再吹冷风了。”
  隔着一扇厚厚的玻璃门,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遥远。
  这一刻,苏予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可具体遥远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屋内开着暖气,暖气片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苏予一走进来,冷暖交替,刺激得她轻轻地哈了一口气,一双白皙的手冻得有些红肿。
  米饭还没好。
  厨房里的电饭煲还在运转,透过门缝,她可以看到从电饭煲气孔里冒出来的白色烟雾。
  霍燃打开电视机,把遥控器递给苏予:“你想看什么自己调。”
  他还要再炒一个小菜,手机又在振动,他戴上耳机,淡淡地瞥了苏予一眼,走到厨房接电话去了。
  苏予随意调了几个台,液晶屏幕上闪过一个个画面,然后她的手一顿,抿着嘴角,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屏幕。
  “本台记者播报:今日东城区检察院因庭审中证据发生变化,认定被告人苏晟故意杀人罪的证据存疑,书面要求撤回起诉。据悉,目前人民法院已做出准许的裁定。”
  镜头一转,是谢岁星的母亲。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煎熬,她已经白了许多头发,脸色苍老,神情疲惫又崩溃:“我不知道我的星子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是她遭受这样的痛苦,我也不知道法院为什么要撤诉,现在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嫌疑人……”
  记者问她:“谢妈妈,你会上诉吗?”
  谢妈妈靠在旁人的身上,泣不成声:“会,我不会放过苏晟的。”
  镜头的最后,谢妈妈已经哭得昏厥过去了。
  苏予攥紧了手指,因为用力,指尖已经陷入掌心的嫩肉中。
  这些都不是真相,谢岁星无辜,可是苏晟也一样无辜。
  记者面对着镜头,做最后的播报陈述,表情沉痛:“据悉,本次为苏晟辩护的律师是霍燃,他曾为臭名昭著的强奸犯和毒贩做过无罪辩护。无论现在的判决如何,我们都要相信公平和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终将会到来。”
  苏予叹了一口气。
  霍燃走到她的身后,一只手撑在她的身旁,探身过去拿起了遥控器,不仅没有关掉电视,反而调到了另一个台,也在播报苏晟的事情。
  大大的标题博人眼球――苏治国之子苏晟杀人案被检方撤诉,彻底引起公愤。
  屏幕上滚动着网友们的评论,主持人字正腔圆又带着些微讽刺地读了出来。
  有人嘲笑:“别天真了,法律只是权贵的游戏,你们现在明白了吧。”
  但只有一句话真正刺中了苏予的心窝。
  “苏晟的姐姐前几年当检察官的时候草菅人命,害惨了人,现在又出来蹦Q了,她该不会觉得网友很健忘吧?真希望苏晟也被判死刑,让她感受一下那种痛苦。”
  她的后背感到一阵阵凉意。
  霍燃从小就和奶奶生活,所以很独立,做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霍燃坐在苏予的对面,垂着眼,神色有些淡漠,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其间,苏予明明感觉到霍燃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苏予抬起眼皮,看着他。依旧是那张脸,眉梢微挑,鼻梁高挺,嘴唇很薄,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直到他用完晚餐,才擦了擦嘴,扬了一下眉,眼睛乌黑而锐利:“你吃完了吗?”
  苏予的手指顿了一下,她几乎没怎么吃,但还是放下了筷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霍燃也没劝她吃,只是抬了一下眉梢,声音有些平淡:“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嗯。”
  吃完饭后,霍燃送苏予回去。苏予下车后,他静坐了一会儿,才重新启动汽车。置物盒里的手机振动着,他按下了接听键。
  “霍律师,我是刘木阳的母亲,木阳是一个好孩子,他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怎么会被逮捕呢?我听别人说,你是一个好律师,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电话那头的人充斥着崩溃的情绪,声音断断续续又哽咽。
  霍燃淡淡道:“抱歉,我不接这个案子,您找其他律师吧。”他说完就要挂断电话,那头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和骂声。
  引擎发出声响,霍燃踩下油门,笑了一下,目光凛然,如果苏予在场,是不是会因此觉得他是一个有原则的律师了?
  他的确有原则。他的喉结滚了滚,他的原则就是不接没把握的案子。
  苏予回到公寓里,林姨正在搞卫生,整理东西。她听到开门声,抬头:“阿予回来了。”
  她给苏予倒了一杯牛奶,焦急地问:“阿晟怎么样了?”
  苏予:“阿晟没事了,他没杀人,真正的凶手已经抓到了。”
  林姨松了一口气,她自小看着苏家的两姐弟长大,后来苏予搬出来住,她也就跟着过来照顾了。虽然她跟苏晟不像跟苏予这样亲,但好歹知道苏晟的品性,说他杀人,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苏予去泡了澡,熏了香氛,放松地躺在沙发上,喝了林姨炖的汤。
  林姨整理完屋子,看了看苏予的脸色,有些苍白,肯定是最近一段时间累了。林姨坐在沙发上,轻声问:“不舒服吗?过来,我帮你按一按。”
  苏予弯着眼睛笑了笑,就躺在了林姨的腿上。林姨指腹柔软,力道适中,轻轻地按捏着苏予的太阳穴。苏予闭上了眼睛。
  林姨倒了一些精油在指腹上,搓热了,这才抹上去。她和蔼地看着苏予,说道:“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阿晟这孩子得让你爸爸好好教育一番。”
  苏予说:“爸爸跟阿晟的关系本来就很紧张了。”
  “那也得好好教育,希望他经过这次的事情后能乖一点。”
  “嗯,会的。”
  林姨感叹:“你跟言则也好多年了吧,言则是一个好孩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把婚期定下来?”
  苏予抿着嘴角,没有回答,睫毛微颤。
  林姨对苏予了解得很,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没再说什么了。
  正说到陈言则,他的电话就打来了。苏予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指尖滑了过去。她爬起来,往房间里走,走到了房间的全封闭式玻璃阳台上。
  苏予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天色,眺望过去,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车海,再往外,就是冷僻的城郊了。
  陈言则的声音不紧不慢:“阿予,你在家里?”
  “嗯,你还在上班吗?”
  “是啊,今晚有空吗?等会儿就下班了,我去接你?”
  苏予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找了借口:“今晚有事情,我约了羡余。”
  陈言则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什么,笑了一下,声音温和:“那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接阿晟回家吧,叔叔让我们一起回老宅吃饭。”
  “好。”
  苏予挂断了电话,收拾了运动装,打算去小区的健身房运动,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苏予顿了一下,眼角的笑意漫开。
  “羡余,你回来了啊?”
  林羡余大喊:“阿予,我看到新闻了,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苏晟那臭小子没事了,我也平安归来了!我已经从动车站回去了,饿死了,我想吃肉蟹煲,咱们去你家附近那家吃吧!”
  苏予换了一套衣服,穿上黑色毛衣裙,外搭酒红色收腰呢大衣,脚上穿的是同色系天鹅绒过膝靴,随手抓了一个小包就出门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路灯一盏盏亮起,苏予刚把车停好,就看到了林羡余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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