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地不如鸡——春虫噤【完结】
时间:2023-03-19 13:15:09

  匡知秋看了眼四下,又扬首望向了荣安王,“王爷,臣印象里您一直是胸怀家国的正人君子,为何如今您却有这般行径,眼下陛下尚未回宫,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王爷愿意,我等愿意为王爷作保——”
  匡大人言至于此,突然没了声音。
  不是他不想说,而他面前的侍卫一刀刺穿他喉咙。
  大殿无声,众人看着倒下的匡知秋,眼中惊惧怒忍轮番闪过,而他们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座上的荣安王低声浅笑。
  “诸位还有什么话,不如一并说了吧。”
  骤雨之后,魏都天色依旧阴沉,百姓似乎也察觉了皇城的异样,街头巷尾道路以目,脚步匆匆既是有事也不敢在外面多留。
  皇城之外。
  一列队伍马不停蹄的向北奔走。
  马车内,钟芫带着姜太妃和几个玄衣卫都尉郎挤在一块。
  钟涣蹲在小炉旁煮着茶水,被淋了一夜雨,少年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了几分。
  马车内气氛沉寂,姜太妃醒来已有多时,但是她神色惶惶,满眼忧思。
  钟芫扫了眼众人,然后接过了钟涣递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察觉温度刚好,她把茶水递到姜太妃手中。
  “阿芫……”
  接过茶水的姜太妃犹犹豫豫的唤了一声,她知道钟芫不过只是个姑娘家,但是她就觉得喊她一身好像心里会踏实一点。
  钟芫叹了口气。
  “太妃娘娘,魏都恐怕已经在箫靖的掌控之中了,荣安王怎么也算是戎马一生,他做事和用兵一样,喜欢出其不意直逼要害……”
  姜太妃的脸色随着钟芫的话而渐渐颓暗。
  “但是您放心,这次他没成功。”
  女子的声音从容淡然,引得几个都尉郎侧首看来。
  “他手中最大的牌,是渭河的兵马,当然他已占下皇城,如果控制得好,皇城的大军也可为其所用,但是几位大人都知道,留在魏都的那五万人,五千被严玉带走,八千随郑玄出城,剩下余部的精锐,正随太太娘娘去与陛下汇合。”
  钟芫话说的四平八稳,但是却隐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严玉是去围困陛下的,而郑玄能否救驾还是两说。
  “所以,箫靖手中的说是空城也不为过,只要我们大军与陛下汇合,先剿灭了渭河叛军,调回头来关门打狗便是。”
  “所以太妃娘娘,没什么可忧心的。”
  女子嗓音温和缱绻,一字一句娓娓道来,这会不仅是姜太妃,连方才还垂头丧气的几个校都尉郎也突然间打起了精神。
  “芫姑姑这一说,卑职简直茅塞顿开,是了,眼下我等只要与陛下汇合,便能扭转局面——”
  几人目中顿时清朗起来,没多久一齐便下了马车,重新整顿了队伍。
  本来护送他们出城的这些侍卫确实都是精兵良将,经过几个都尉郎大人一番豪言壮语很快便重鼓了士气。
  这一下,连行军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只有钟涣看了眼钟芫,眉间微微蹙起,方才递茶时指尖相碰,他总觉得阿姊的手好像有些发烫。
 
 
第38章 
  ◎两手空空……◎
  钟芫确实病了。
  淋了大雨又一夜没睡, 她能撑到现在只不过因为天生意志力比较强罢了。且她又是那种即便病了面上也很难让人发现的人, 所以一路上除了钟涣也没人觉察她有什么不对。
  偶尔那几个都尉郎还会来找钟芫商议下前进的路线。
  钟涣其实也拿不准,他悄悄看了阿姊好几眼,她看起来与平时无异,眉目淡然, 神色镇定, 只是脸上泛着淡淡的红。
  “阿姊,你还好吗?”
  少年的询问让钟芫从恍惚中惊醒, 她抬眸看了眼钟涣。
  钟涣眉宇间与她有四五分相似,若是没算错, 他今岁不过十七, 还是少年郎啊。
  “我没事, 你休息会吧。”
  姜太妃年纪大了,受了惊吓, 实在受不得路途颠簸, 此时正伏在车厢内的小几上睡着,隐隐还有几声轻鼾传来。
  钟涣摇了摇头, 没有搭话。
  因为担心后方会有追兵,所以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停歇,将士们其实已经疲惫不堪,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撑了半日后才做休整。
  队伍停在一处山脚下,韩都尉说翻过这座山就到了易县, 到时候可以先留一队人马随他们留在此处安歇,剩下的大部队去追陛下。
  韩都尉虽然没说,但是钟芫知道。
  带着她们几人太影响行军速度了。
  凡是为将为官的, 大都想某个锦绣前程。
  有钟涣和戚家人在, 这救下太妃娘娘的功劳左右是轮不到他们头上, 尤其是现下还丢了皇城,若是现在快马加鞭赶去陛下那边,多剿几个匪寇头目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
  钟芫微微叹息,她想劝他们继续护送姜太妃,但转念一想,或许箫成玉那边更需要这些人马,便也没有开口。
  此时几个侍卫正在架起篝火。
  他们是匆忙出城,所以携带物品不多,几个侍卫在空地上架起了锅,却只能烧些热水暖胃,除了日常行军所带的干粮,他们身上什么也有没有,再说荒山野岭的,他们就是有银两也花不出去。
  钟芫接过侍卫递来的水壶,然后看了眼不远处被戚家护卫伺候着用膳的姜太妃。
  “几位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你们需要先把这些人的指挥权交给钟涣。”
  钟芫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少年也愣了下。
  前方时局不明,钟芫也不打算把真正的情况告诉这几个都尉。
  “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几位大人着想,陛下走时,魏都可是留了半数兵马,可还是这么快让人攻破,更别说眼下皇宫内……”
  钟芫说着目光扫了眼钟涣,少年在须臾的惊讶后,已经镇定起来。
  “你们是保护魏宫的玄衣卫将领,按理说魏宫在你们在,魏宫亡你们亡……可眼下魏宫沦陷,诸位大人却完好无损,若是到了陛下那里,恐怕不会太好交代。”
  甚至直接斩了也不是没可能。
  随着女子声音略显沙哑,但是却一字一句条理分明。
  “所以诸位大人,”
  女子眉目温雅,天生便有种让人放松戒备的亲近感。
  “你们也都知道,指挥皇宫玄衣卫的御令其中一块在我手里,不若这样,这皇城沦陷的罪责的我担下,保护太妃娘娘的功劳也可以归于诸位,但前提是,你们得把军令交给我弟弟。”
  钟芫的话非常直接,这几人心中所介意之事几乎都被她说中,但是偏偏她又是个柔弱的女子,加之那般温浅的嗓音。
  就仿佛真的在他们考虑似得。
  虽然韩都尉几人也不会这么蠢。
  “卑职还是不大明白,还望芫姑姑说得更透彻些……”
  女子闻言却将目光转向了钟涣,“说来也不怕几位大人笑话,钟涣是我弟弟,更是我们钟家唯一的香火,我也只是想让他在陛下身前某个前程……”
  正在喝水的钟涣突然呛了下。
  他虽然还不明白原因,但大致也猜到阿姊不太放心这些人,所以想要把人家的军令骗来。
  不过,这些人应当不会这么傻吧。
  而几个都尉看了眼,脸上确实有几分不放心,见钟芫直接,韩都尉也直接道。
  “……恕卑职冒犯,芫姑姑真的愿意担下破城之责?”
  刚刚缓过来的钟涣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
  其实这几人也不是愚钝,只是在他们眼里,这个芫姑姑的身份太特殊了。不仅得陛下和太妃娘娘宠信,还有九都统和寻都统护着,这皇宫沦陷的罪责,在他们头上八成要死,但若是在芫姑姑头上,搞不好只剩活罪罢了。
  “既然大人这么问,想来也知道这罪责我担的下,以此换我弟弟一个前途,我并不觉得亏。”
  韩都尉闻言却只是颔首笑笑,南魏承平日子已久,像这种四五万的叛军,在多数将军看来,恐怕都是送来的战功,只是这战事在皇城脚边,那些镇守边远的将军们吃不到罢了。
  想着几人又扫了眼单薄瘦弱的少年,心道难怪当姐姐的要这般冒险也要他们帮衬,就这单薄身子,骑马都难,还打什么仗?
  罢了罢了——
  “那芫姑姑放心,有我等在,必然会护钟小公子周全。”
  说着,几人把军令扔出,但韩都尉还是补充道,“眼下我等从芫姑姑之命将军令交于钟小公子手中,但到了陛下面前会不会被收回,我等便做不了主了。”
  钟芫闻言浅笑。
  “这个自然。”
  商议结束,几个都尉便去巡视队伍。
  钟涣也不大自在的朝钟芫身边的凑了凑,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女子额间已经一层细密的薄汗。
  “阿姊?”
  钟芫摆了摆手,她把都尉们交予的令牌交予钟涣手中。
  “我接下来会把我知道的都告知你,你仔细听着——”
  女子的语气不容辩解,钟涣便乖乖的点了下头。
  此时正当午中,料峭的春寒被直晒而来的暖阳驱散,林中鸟鸣不止,隐约还夹在着几个侍卫哼曲的声音。
  “……之所以让你拿着军令,便是怕万一他们待会在前面会首先遇到严玉,要知道朝中官员互相之间难说往来,更何况这些人从前也大多是十六卫统军属下……所以情况复杂,我亦不知前面境况如何,只是想尽可能的多谋些胜算罢了。”
  昨日的大雨后,天地如新,女子的声音很浅,细细碎碎仿佛被微风吹散的落叶一般。
  “……待会修整好后,你就带人直接出发,至于我与太妃娘娘,就由之前那几个戚家护卫保护便是。”
  “毕竟眼下这个时候,我与太妃身边的人少些,反而不用一引人注目。”
  女子眉间微蹙,似是蓄着难以排解的忧虑,钟涣听完安排,却突然又突兀地开口问道。
  “阿姊你,很担心陛下?”
  钟芫被问得怔了怔,她抬眸看了眼自己这异母的同胞弟弟。
  “怎么,你不担心?”
  钟涣点了点头,“身为臣子,我自然是担心的。”
  但是他再忧心,还是会优先衡量自己的得失,就像方才那几个都尉郎。
  但是他总觉得,以阿姊的性子,她做的好像有些过了,甚至于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地。
  “万一陛下不知你用心真的则罚你该如何?”
  “若是万一陛下战败,你又如何,现在阿姊主动搅入局中,可有想好自己的退路?”
  钟芫却只淡淡笑了笑。
  “涣儿,陛下是不会输的。”
  女子的声音很轻柔却也很坚定,仿佛是有什么无形的羁绊和信念使她这般确信着。
  钟涣第一次听阿姊这般唤他,他却觉得有些无力,他想继续劝说什么,却见钟芫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的笑意却舒朗又温柔。
  “阿姊信你,才把这些人交给你,别让阿姊失望。”
  女子说罢,便走到姜太妃身边,几个戚氏家臣听到钟芫的安排,抬眸往钟涣这边看了眼,见他点头,便也恭敬的抱了抱拳。
  因为想掩盖两拨人马分开的形迹,钟芫与姜太妃提前出发了,戚家的那几个护卫很谨慎的收起身上有关戚氏的所有标识。
  几人乔装一番,便在易县暂时落了脚。
  而时至今日,钟芫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便再不由她控制,
  而自从易县后她便彻底的病倒了,姜太妃就仿佛幼时那般照顾她,戚家那几个护卫也不知哪来的本事,不仅布置了宅院,还能时不时的送些消息来。
  刚开始传来的消息,他们甚至不敢在姜太妃面前说。
  陛下中了埋伏,身负重伤,军心涣散,被叛军击败后溃退了数里。
  原定前来支援的队伍行径路线被打乱,只得临时改变布防,由之前的进攻转为防守。
  再说魏都那边,箫靖挟持了戚家家主,要江州那边出十万两黄金来赎人,而戚氏那边几乎没有犹豫便照做了。
  谁想就在这批银两到达魏都的时候,皇城外的战局却突然出了变化。
  原本都入了祖祠埋入陵寝的先太子,居然突然活了过来,不仅如此,还亲率了陛下手中的军队,在短短七日内便剿灭了渭河叛军。
  二殿下甚至还亲手斩了敌将首级,差人送去了箫靖面前。
  钟芫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温雅仁厚的箫怀执?
  好在后来又听戚家的护卫说,那其实是郑将军所为,不过二殿下的出现后,确实振奋了军心,连魏都那边的朝臣都敢于与箫靖当庭对峙叫骂。
  与此同时,陛下也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兄弟二人似乎已然尽释前嫌,陛下亲封了二殿下为临安王,赐封邑府邸,顺道还给指了一道婚事。
  屋外日光愈发的晒人,钟芫倚着窗台掐指一算,也就一月两旬而已,只这么些时间没注意,外面的一切已然是天翻地覆。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来箫怀执还是跑掉了,钟芫想起尹行,微微蹙了下眉,而后又很快舒展开来。
  “还好那会没杀……”
  钟芫在易县待的这些日子,渐渐也习惯了这种闲适淡然的日子,每日她都会起早起去镇上的早市采买。
  褪下宫服,换上寻常女子的布衣裙褥,倒也有几分恬淡安逸。
  五更天,外面的还暗。
  钟芫本想着拎条鱼回来给姜太妃补补身体,但是今日她偏偏非常之倒霉。
  回去的路上遇到两个妇人撕打,她一时不慎竟被波及,不仅摔入了水塘,连手里的鱼也没了。
  两个妇人见惹出了乱子,吓得惶惶逃走,钟芫还得自己游上岸来。
  旁边的老叟见她可怜,从家里递了条干净的巾布让她擦脸,钟芫道了声谢,却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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