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棺材里已经躺了两天的她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中脑袋里总是盘旋着昨晚那个叫月眉的丫头的哭声和忏悔“小姐不要怨恨奴婢,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希望小姐不要牵挂,放心地去吧。奴婢保证每年都会给小姐烧很多纸钱的,小姐就在下面好吃好喝,来生再投户好人家,再找个会疼爱小姐的姑爷吧……”
这叫月眉的丫头到底做了神马对不起本尊的事呢?难道是她把本尊推到井里的?嗯,很有可能,月香不是也说过小姐不像是会自尽的人吗,还说了月眉对小姐好得很反常,看来是心里有愧才这样。若真是她害的,她说是身不由己,那就是背后有人授命了!是谁和张金衣有如此深仇大恨,都下堂了还要赶尽杀绝?!或者――另有缘由?若是这样,那这今后的处境不是同样很危险啊?!这个叫张金衣的女子到底有怎样的故事啊……
张金衣,既然我占用了你的身体,一定会帮你做些什么的。若你是枉死,就算不能为你报仇,我至少也会找出凶手,这也算是对你起码的礼节吧,当然,更是为了‘你’今后的安全……胡宛如就这样在一堆疑惑中度过了成为张金衣的第一个夜晚……
天刚拂晓,张金衣就被月眉叫醒,说是她的兄长张家大爷来了,还带来了郎中,想给她好好瞧瞧。
月眉伺候张金衣梳洗妥当后,就扶着她出了屋子,到了隔壁的厅堂里。
这厅堂就是昨夜的灵堂,不过,那些挽联白烛都已经收起来了,又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只是堂上的那口楠木黑棺还在。
厅堂的右侧还有一个小厅,是节气里吃饭会客之用。张家大爷和回春堂的白胡子郎中正在里面候着。
张金贵见张金衣被扶了进来,忙让随来的小厮去屋外候着。张金贵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妹妹,短暂的惊愕之后,他笑着上前扶住了张金衣的肩膀“真的是活过来了,真好――真好……”
张金衣也讪讪地回了个微笑,虽然对这粗壮的陌生男子如此亲昵的举动有些不适应,但终于听到有人说她活过来真好了,她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
张金衣听到月眉的介绍,分别向这位娘家兄长和李姓的白胡子郎中见了礼,就被扶坐到圆桌前。
郎中拿了拿脉,看了看张金衣的气色,又问了些问题。
张金衣编了个偶尔头痛恶心的症状,以方便郎中做出忘症的诊断。
当然,郎中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诊断了,幸而古书上也有关于忘症的记载。于是医术高超在本地小有名气的李郎中就确诊张金衣确实是患了忘症,别的倒是都能说得通,但连先前落井时的断骨竟然都奇迹般的痊愈了,这点让李郎中直咂舌,连连称奇。
不过,张金贵对这点倒是没啥在意的,他只当是这郎中先前诊断失误了,先前也是这个李郎中判定的张金衣断了气,现在他妹妹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了他面前……既然活的能看成死的,那好好的骨头被看成断的也就不稀奇了。比起他妹妹的骨头,显然他更关心她的记性。
张金衣眼眶里的热气还未完全消退,却又在不经意的挑眉一瞥中发现她这娘家兄长听到她患了忘症时竟然长吁一口气,面上是豁然轻松的表情,但这表情只是稍纵即逝,张金衣当时也不能完全确定。
若是张金贵在一瞬间带着窃喜的表情她不能确定的话,那随后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阴郁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张金贵听到郎中的回答后,面色顿时阴沉下来。郎中说这个忘症不好说,古书上说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但也有可能随时都能恢复……
前后联系起来,张金衣基本可以判定,这娘家兄长突然面色阴沉,绝不是因为郎中说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所以最后的结论是:她这娘家兄长貌似希望自己能永远失忆。
郎中最后开了张能够营养张金衣脑袋的药方,张金贵送郎中出门后,又回来对妹妹说了些无需花银子的关心话,嘱咐俩个丫头好生伺候。临走时他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口金丝楠木的大棺材……
张金贵走后,张金衣这才好好的参观了一番自己的小宅院。
这是个典型的南方小院,由三面灰青色的屋子构成凹槽状,屋子中间形成了狭小的院子,一道院门封住凹槽的口。
顶头的主屋有两间大房,那就是张金玉的套房和隔壁带着侧厅的厅堂。左面的屋子有三间,头里是两个丫头的房间,末尾是煮饭打杂的婆子住的杂物间,中间还有个空房间。而右面的屋子则是厨房和柴房。
左面屋子和主屋之间的缝隙有棵大槐树,现在正是早春时节,太阳还未升起,树枝上点缀着许多翠绿的新芽,在尚带着寒意的春风中瑟瑟的挺立……
而右边屋子的缝隙里则有口水井,那就是张金衣的本尊殒命的地方……
“小姐,外面风大,还是回屋歇着吧。”月香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张金衣微微颌首,向房里走去。突然她的视线落到她那双尺寸正常的桃色绣花鞋面上,顿时蹙起了眉头。(未完待续)
第三章 胡家来访
虽然很感谢张金衣本尊没有缠脚,但身为历史系博士,胡宛如深知在这个盛行缠脚的年代,一个汉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缠脚是一件多么羞耻的事情!是爹娘太过骄纵?还是根本被遗忘……难怪她到了十九岁才嫁人。
月香也惋惜的看着张金衣的‘大脚’轻轻地摇头,回说她不知晓小姐为何没有缠脚,她是前两年才来张家的。还说月眉倒是有可能知道,她到张家的时间比较久,待会儿等月眉回来可以问问她。而月眉方才随郎中进城抓药去了。
张金衣回房歇了会儿,月眉还没有回,胡家大太太就带着一干女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胡三爷昨个夜里回去后,为了打发走第二天清早要抬棺的人,自是要将张金衣又活过来了的事禀告给胡老爷。
这事第二天大清早的就在胡府传开了,大家都想亲眼见见这等千古的奇事,正巧老爷吩咐大太太去瞅瞅,这就都趁机央求着各自的主子一窝蜂的跟着过来了。
张金衣外间的屋里屋外一时间站满了穿戴各异的古代女人,让她有些目不暇接,面前的那些个金钗珠钿也让她直眼晕,她不由得低下头,好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
不过毕竟府里的规矩摆在那儿,跟过来的丫头婆子们也不敢造次,不敢挤着主子们,除了扶着小姐们的丫头,俱都站在远地儿,大都在门外瞅着空就踮着脚往里瞅……
“这是大太太,这是大奶奶,这是二小姐,这是三小姐……”
听到一旁月香的小声提示,张金衣挨个见了礼。见众人一脸的迷惑,月香忙小心解释,小姐得了忘症,方才舅爷带着郎中来瞧过了。
张金衣心道,难道那胡三爷回去没说清楚吗。她哪里知道,胡庭钧没有在胡老爷面前说这死人复活的戏码是她张金衣和张家人串通玩的鬼把戏就算对她开恩了,哪还会信她说的什么都不记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病症,就更觉着稀罕了。有没听清的就忙着打听,于是丫头婆子们开始交头接耳,声音传到屋里立马像飞来了一群苍蝇,不过嗡嗡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安静下来,因为大太太杨氏不满地回过头瞥了一眼。
大太太坐到了圆桌前,大奶奶在身后伺候着,大太太示意大奶奶也坐下,又让张金衣也坐到桌前。
张金衣见两位小姐还站着,虽是各自被模样乖巧的丫鬟扶着,但想想她们的小脚,她还是小声吩咐月香端凳子过去给两位小姐。
大奶奶忙瞅了一眼大太太,见大太太面色还缓和,也就没说啥了。
张金衣本想让月香上些茶水的,但看到大太太身后的丫头已经给她递上了精巧的细瓷茶盅,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心道这大太太还不是普通的傲慢,还自带茶水来。不过,这倒省事,免得累着月香。
大太太抿了一口茶水,才将胡老爷的问候带到,大概意思是说老爷让她养好身子,不要多想。一旁的婆子忙将手中的红绸包袱放在了桌子上,将绸子打开,又打开了里面的长方形木盒,里面是支人参。
张金衣虽然不太懂人参,但也觉着眼前这个不会是便宜货。
果然,大太太将木盒推到张金衣面前,说这是老爷特地让带过来的百年老参,这个补阳气最好了。还说不晓得她没了记性,赶明儿再送些补脑子的药材来。
虽然大太太的语气有些清冷,态度有些傲慢,但毕竟人家拿来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诚意还是有的。
张金衣依照礼节,跪下来谢老爷和大太太的关心,还说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实在是受之有愧,不过既然是老爷和大太太的恩泽,她定然会好好用的。
大太太有些错愕,顿了顿才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这丫头死过一回礼数倒周全了。
月香见大太太笑了,松了一口气,忙扶起张金衣坐好。往日里大太太是最不待见小姐的,这笑容自然也是难得一见。
不过大太太除了带到老爷的关心话,她本人倒没有意愿说那些让张金衣注意身子之类的体己话,只是扫了月香一眼,就问还有个丫头去了哪里。
张金衣忙回道,月眉随家兄和郎中进城给她拿药去了。
大太太略微沉吟,又对张金衣说:“还是让柳妈来吧。你这会儿又没了记性,要养身子,屋里的事也得个人打点不是。丫头们年纪又小,让柳妈来帮帮你,不合规矩的地方也有个明眼人瞧着,免得再闹出啥笑话来。”说罢她就唤柳妈进来。
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高颧骨妇人从外面疾走进来,跪在了大太太跟前,口里直说让太太放心,她会好生瞧着的。
大太太让她起来,指了指她给张金衣介绍:“你可能不记得了,她是柳妈,在我身边伺候有三十几个年头了。前几日就让她随你过来了,只是府里还有些杂事给耽搁了,今儿她就留在这里了。”
大太太的语气分明就是命令,她并没有跟张金衣商量的意思。
张金衣心中不快,听话听音,这摆明是来了个钦差大臣,就是来监控这边的,果然这宅子不是白住的。但她初来乍到的,还不明确自己有几斤几两,也不敢冒然反驳,只得低头应下。
大太太见张金衣面色有些难看,遂不屑地安慰道:“你放心,这柳妈的吃穿用度都由府里供给。不消你多花费啥。那东边的屋子原本就留了一间是给她的”又抬眼对柳妈说:“让她们把褥子搬进去,你这就过去收拾吧。”
柳妈应了声就出去了,整个儿都没瞅过张金衣一眼。
张金衣也只是平静地敛眉道,尽让大太太操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大太太交代完这事,就起身准备回府。临走了又记起,说老爷吩咐了,等天黑了就差人将棺材抬走。
张金衣起身恭送她们。一行走到门口,大奶奶笑着跟大太太央求,想多陪妹妹说会儿话再走。
大太太淡淡地应了声,留下大奶奶和她的丫头,转身上了轿子。(未完待续)
第四章 话里玄机
看到大太太和小姐们的轿子走远了,大奶奶这才吩咐丫头去轿子里将礼物都拿出来。她转身又亲热地拉住张金衣的手,细长秀美的眼睛笑成了弯月,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甜美。
这大奶奶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模样儿清秀,粉紫色花边软缎长袄配着月华裙,穿戴简约华贵,不像普通的商妇,倒像是个知书达理性子随和的大家闺秀。和大太太那种高压的气场完全不同,她只让人觉着舒服。
看来她们的关系不错,不过张金衣为了表现出失去记忆的状态来,她还是面露尴尬,将被大奶奶握着的手小心地抽了回来……
回到屋里,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大奶奶带来的礼物,有高档的燕窝,也有实用的干菜,肉干和白糖,有两个釉面光亮艳红的胭脂盒,里面分别装着研磨得细细的珍珠粉和芬芳扑鼻的胭脂,还有个薄胎细瓷的皂盒,打开来看,竟然是块印着外国字的香皂……
虽然对于有着二十一世纪灵魂的张金衣来说,这些东西并不稀罕。但她的历史知识告诉她,现在身处的这个年代,还有她此时的处境,这些东西实在是非常珍贵的,不但珍贵而且实用,可见送礼之人不但花费了不少的银子还颇费了一番心思。
张金衣的脑子里虽然仍保持着戒备,但无形之中对这大奶奶还是滋生了不少好感。
“妹妹能活过来真好……”
又听到了这句暖心的话,只不过因为有了方才娘家兄长的铺垫,张金衣没敢让它往心里钻了……
大奶奶微笑着又拉住了她的手,说了些体己和安慰的话,细长的眼眸里满是怜爱,说到动情之处眼眶还微微泛红……
张金衣这回也懒得抽回手了,她瞥了一眼一旁兴奋的月香,又敛眸对大奶奶说:“虽然忘记了大奶奶往日的情分,但今日这般金衣会牢牢记住的。大奶奶不用担心,”说完她抬起眼睫笑了笑:“慢慢地金衣就会适应的,不会再做傻事了。”
大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张金衣的手背,蹙着眉柔声道:“过去的事忘了也好,不过李郎中是怎么说的,妹妹以后还能记起来吗?”
“郎中说这个不好说,可能记不起,也可能随时会想起来。不过若是经常听听以往的事,或许能恢复也不定。”张金衣边说边注意大奶奶的表情变化。
大奶奶听了有些兴奋,抓着张金衣的手上无形中加重了力道,她瞪大眼睛:“真的?还能记起来?!那就让丫头们跟你讲讲以往的事,最好让你那奶娘快些回来再给你讲讲小时的事。
接下来大奶奶转动着眼珠子,绘声绘色地给张金衣讲起了她上个月晒嫁妆的事。
说因为听到府里丫头们背地里说了些不入耳的话,于是趁着晴日,张金衣将嫁妆箱子都打开,把那些个穿的盖的料子褥子统统翻了出来,一直晒到了院子外,还日日戴着满头的珠钿簪子在府里逛了个遍……
大奶奶说完上下瞅了瞅张金衣,又掩着嘴笑道:“妹妹今日这般简单,还真有些瞧不惯啊。”
大奶奶边说还似有意无意地朝月香瞟了两眼,张金衣自是注意到了,但见月香的脸色骤变,立马垂下了眼眸,似在有意躲闪着大奶奶的视线,方才看着桌上的礼物时那难掩的笑意也完全被慌乱的神色替代了……
瞅着大奶奶将她的这等糗事当成趣事来讲,张金衣思忖了半晌,仍是拿不准这大奶奶是在成心挤兑她那时的俗气幼稚呢?还是因为她们确实关系很好所以说话随意?或者――另有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