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胡庭钧要回来了,族里的亲戚四方的邻里友人纷纷前来道贺,胡老爷也打算摆下三日的筵席庆贺他的归来。
胡庭钧颌下蓄起的胡须更显得脸庞消瘦憔悴,胡老爷疼惜不已。
“是让你将她带回来,又不是让你搭上性命。唉,你身子可还好?可有哪里不适?”
“儿无碍。”胡庭钧敛眉道。
“嗯,没事就好,先下去歇一会儿吧,夜里还要宴客。”胡老爷满意地点点头。
爹并没有问起金衣,没有问怎么没有将她一起带来,没有问她身子养好了没……什么都不问就代表已经知道了,那么胡庭钧暗道不好。
他小心问道:“爹是不信我吗?不是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期限吗”
“哈哈哈,你放心,你都这么上心了,我当然信你。还有半个月,我会让他们小心,不会打扰到你的。都这么冒死陪着她了,她也该有良心。下去吧”
胡庭钧走后不久,胡庭信随即来到了胡老爷的书房,他是来请愿的。
“爹,老三都背叛了我们胡家,为何还要信他?!就把这差事交给儿吧,而保证将那女人带回来!”
“带回来?带回来只是吃饭睡觉吗?!”胡老爷斜睨着面前这脑袋里始终差根弦的大儿子。都说一娘九子果然不差,都是他的儿子,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等她记性恢复了,再吓吓她不就成了。爹不是看到儿的手段了吗,月香不是乖乖地招了吗?”胡庭信不以为然的回道。“有哪个女人不怕拳头,不招打到她招不就行了吗,爹这是放着简单的路不走,非要拐着弯找罪受。”
“月香会拿出银子挨着村子去给灾民施粥?!你说的那些怕拳头的女人会留在有瘟病的村子救人?!你就知道用拳头,就不知道攻心为上吗?怎么连你的媳妇都不如!唉!”
胡老爷喟然长叹一声,疲倦地摇摇头,要让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明白这世上还有与他不同的人存在实在是勉为其难。他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胡庭信在这个世上最恨的两个人,一个是胡庭钧,另一个就是他那个媳妇梅氏。现在他爹抬高了胡庭钧不够,居然又提起了梅氏……
他紧要牙口,拼命隐忍着告退,心里却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张金衣,弄到秘方,要让瞧不起他的人都心悦诚服,来跪着求他,总有一天也要让爹后悔现在这么轻视他……
杨氏也跪到了胡老爷面前。
“敢问老爷,这二十几年来妾身对四位少爷可有偏颇之处?可曾因为庭信是我所出而只护着他?!”
“夫人何故有此一问?夫人贤德这方圆几十里又有谁人不知。夫人待三子皆视如己出,对老二的宠爱甚至盖过老大,老三虽是外室所生,但夫人亦无所嫌,关怀备至……夫人这是要来与为夫的计较吗?”胡老爷蹙起眉,平日杨氏心机重,言语甚少,今日突然发难,必定又是为老大的事。
“妾身不敢,妾身斗胆求老爷这次也让庭信分担一二。”杨氏原本以为老二被发配去了汉口,这老三又做出了忤逆之事,如今接班的人手非老大莫属。
哪知老三一回心转意,老爷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依旧对他信任有加。但因为突然发了洪涝,是非常时机,而胡庭钧紧接着就去了发瘟疫的村子,她本以为他这次笃定回不来了,所以才未计较。
哪料到胡庭钧不但好好的毫发无损,而且和张金衣荣耀而归,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让庭信分担?如何个分担法?!……夫人也糊涂了吗?!让庭信插手只会坏事。那丫头已不同往日,夫人难道还未察查吗?不是我让谁去,而是那丫头当初就选的是老三。老大若有能耐,就让那丫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那不要说秘方了,就是命也会交给他的……”
“这可是老爷说的,若是那丫头这次要跟着老大,老爷可不要偏袒老三”杨氏紧跟着将了胡老爷一军。
胡老爷虽是很讨厌杨氏一副咄咄逼人的做派,但作为当家人公平公正最为重要,他只得点头应道“还是那句话,只要谁能让丫头乖乖地交出秘方来,这家以后就由他来当。”
杨氏得了老爷的军令状,立马就到胡庭信的院子里,准备与他合计合计如何才能让张金衣乖乖地随了他。
她一进院子,就看到胡庭信青天白日的竟然在屋子里喝花酒……
胡庭信从老爷那儿回来,又看府里正忙着为胡庭钧摆接风酒呢,他的心情愈发郁闷,干脆在自个儿院里摆了酒桌让小武顺便去找了两个百花楼的姑娘来解闷。
他正在波涛汹涌的磨蹭中闭着眼享受,不料酒桌突然被掀翻,酒菜洒了他一身,姑娘们尖叫着跳起来……
胡庭信正要发作,一看是他娘,立马就蔫了。
“不争气的东西,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在这里作死……都给我滚!”杨氏气得身子直抖,指着胡庭信的鼻子好一通骂,但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将事情闹大,是以忍了又忍,最后扶着额头被丫头们搀扶着坐下了。
小武跪着不敢动,冬梅夏莲赶紧给胡庭信的大丫头青鸦和红袖使眼色,让她们赶紧将百花楼那两个姑娘打发了。
青鸦和红袖赶紧将姑娘们拉出院子,一人塞了一吊钱,姑娘们原本嫌少,但看着大太太的架势也不敢在造次,拿了钱由红袖带着从后门偷偷的走了。
杨氏只留下了最信任的冬梅和夏莲,将小武和其他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了,这才开始与胡庭信合计怎么才能抢在胡庭钧前面将张金衣收服。
“想让女人臣服其实很简单啊,只要把她变成我的女人不就成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得那么复杂。”胡庭信很不以为然,但是在他娘的面前他也不敢放肆,末了的一句轻的就在嘴巴打转。
“你――”杨氏气得一口气差点闭过去,半晌才指着胡庭信骂道:“畜生!你就只能想到这,你也想像老二一样被你爹撵出去吧。”
“那怎么一样”胡庭信低着头,小声嘀咕道:“那个时候她还是老三的媳妇,现在已经不是了啊。”
他话音还未落,就被杨氏一个茶盏砸了过来,额头瞬时被擦开了一道小口子。
虽然伤口不大,但胡庭信今儿本就憋屈,这会儿怒火腾地就上来了,他不管不顾地捂着头大叫起来:“怎么娘也这样!我自有办法,不劳娘操心。”
胡庭信说完甩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杨氏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儿子竟然反抗她,气得直哆嗦,面上也是乌云密布。但她还真担心她这浑球儿子会胡来。
“大爷这是在气头上,今儿不是三爷回了吗。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让小武和青鸦她们再劝劝大爷,大爷也不是说不通的人。太太就不要生气了,可别气坏了身子,这可是当紧的关口……”
“是啊,太太不用着急,大爷也就是说说,不会真的胡来的……”
丫头们一劝,杨氏才觉着安心了一点,不过这气总要撒出去才行,她脸子一沉“去大奶奶屋里瞧瞧……”
张金衣好好的洗了洗,美美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天已擦黑。
她叫上月芽儿去酒楼里用了一顿丰富地晚膳,也算是对她自己的犒劳。
两人吃饱喝足,雨也停了,夜风习习,她们决定散着步回去。
待走到茶叶街却发现街口已经被官兵封住了。张金衣问过门口等着回家的街坊才知道,原来是有反贼进了茶叶街的巷子里,官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官兵们押着几个武生打扮被揍得血流满面的男子出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表情凶悍的锦衣官差,守在街口的官兵这才随着他们一起撤走了。
看官兵们都走远了,月芽儿才对张金衣耳语道“这都是天地会的人,我瞧见有个人的腿上刻着一个太阳和月牙。那是天地会的标志。”
“你怎么知道?”张金衣奇道。一个太阳和月牙那不就是明的意思,看来这天地会也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了。
“其实我的叔叔以前就是天地会的,以前往家来过一次,我偷偷的瞧见过,还偷听过他们谈话。不过我爹整日在家骂,说都是被叔叔拖累了。”
“嘘――这种话可不要对第二个人说了。”张金衣忙让月芽儿住口。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小院子。
张金衣嫌屋里闷热,又没有空调电扇什么的,干脆就和月芽儿一起把竹床抬到了院子里乘凉。月芽儿见雨也停了,就把门口的两个红灯笼也点着挂上。
“啊――”就听月芽儿惊叫一声。
“怎么啦?怎么啦?”张金衣就看到月芽儿站在木梯上,一脸惊恐地指着西边的院墙下……(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救下反贼
夜风将刚挂上的两个红灯笼吹得打着旋儿摆动,借着昏昏恍恍的亮光,张金衣看到西边院墙那被吹得簌簌直响的一排藤子下,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
“小姐――”月芽儿还站在梯子上,捂着嘴颤着声“那,那是不是个死人?”
“快拿个灯笼下来。”张金衣快步走过去。
果然瞧见一个大个子男人散着发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肩膀下好像还有团暗色,应该是一滩血……
她蹲下捡了一根树枝捅了捅他的胳膊,隐隐传来一声呻吟……
还是活的!张金衣赶紧拿过灯笼好照的清楚一点,即发现他肩膀上有大片的血渍,里侧的手上还拿着两只箭……
再看他身穿金线描绣的锦衣,也不像是刚从牢里逃出来的囚犯。
“你是谁?能不能走?”张金衣边问边准备去把他搀扶起来。却突见亮光闪过,她的喉咙上就被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那是两只箭尖,锐利的铁箭尖,箭尖上的血渍都抹到了她的喉咙上……
但很快那男子就支撑不住,又倒下了,不过这次是仰面倒下的。
张金衣小心翼翼地在他的颈动脉处摸了摸,发现还在跳动,而肩膀上又有血冒出来……
“快把他弄到屋里去。”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将他手里拽得死死的那两只箭拔了过来。
她和月芽儿一起将这个男子拖进了屋里,拖进了张金衣的闺房里,抬到了她的床上……
“赶紧去打盆水来”张金衣顺手拿了条帕子按住他肩上的伤口。
待月芽儿打了盆清水进来,张金衣又让她来按住伤口“我去把血迹都弄干净。”
“我去弄吧”月芽儿还未回过神来,她害怕单独和这个快死的人待在一起。
“没事,你按好他不让血流出来,他一时半会儿就还死不了。我一会儿就来。”张金衣怕月芽儿现在魂不守舍的弄不干净那些血迹,若是被人看到那就坏事了。
张金衣不但将屋里屋外还有西边院墙下都细细清理了一遍,还到院外的巷子里,打着灯笼将灰洒在血迹上,然后清扫干净了。
她正要进屋子,一抬头又看到远处有火光,隔壁的巷子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不好,是官兵又来搜查了,多半是来搜查那个人的吧。
张金衣赶紧闪进院子关上门,再把灯笼挂回原位……
看到院子里毫无异状了,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着院子里的竹床,她突然心念一一动,咬咬牙掏出一个五两重的银裸子放到竹床脚的旁边,调试好位置,再赶紧进了屋里。
一进屋她就将粘上了血渍的外袍脱下来,塞进箱子里,再拿出一件干净的搭在衣架上,然后让月芽儿也将沾了血的褂子脱下来,再回房去佯装睡觉。
“没事的,待会儿官兵可能会来,你去开门什么也不要说,和平日一样就好了,对了,竹床边我放了一锭银子,千万不要动。”张金衣说话间又将月芽儿的发髻弄乱了些……
不一会儿门外果然传来了急促的捶门声和喊声.。
月芽儿赶紧去开门,一对拿着红缨长枪和大刀的官兵涌了进来,首先质问月芽儿有没有陌生人进来。
月芽儿赶紧摇头:“没有,奴婢和小姐都睡下了,没有看到有人进来。”
“进去搜一遍。”佩刀的差头把院子环视了一圈,一声令下,兵差就往屋里去。
差头突然看到竹床边的地上有处亮亮的,原来是锭银子,他赶紧几步跨过去,朝四处望了望,迅速的捡起银子揣进怀里。
“芽儿――是什么事?外面怎么这么吵?”张金衣披着衣走到房门口,兵差正要进去,被她沉声喝住。
“这是女子的闺房,怎么可以随意进去?”
兵差不理会她,正要将她扒到一边,她却死死的扒住门框,挡在门口“还有没有王法了?!今儿谁敢进去,小女子就撞死在这里,反正名节也毁了。”
“小姐不要啊,你们不得无礼,我们小姐是才救了村子几十口人的活菩萨,你们不能这样对她!”芽儿见张金衣有难,胆子也大了,话也变顺畅了。
“住手!这屋里没有男人吗?这位小姐――就是那个留在瘟疫村里救人的李氏?”差头立时喝住了兵差。
“是,是,就是我们小姐。我们这里没有男人,这里就住着我和小姐。”月芽儿说话间就将户牌都递了上去。
从月芽儿屋里出来的兵差回禀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
差头低头看看户牌,又朝张金衣房间的窗口看了看,看竹帘卷起,里面黑黑的也看不清。他又听到清婉的声音在问:“差爷是不是在捉盗贼?今儿小女子的一锭银子也不见了,怕就是被那贼人偷走了。差爷若是捉到他,还能把银子还给小女子吗?”张金衣一眼就看到竹床边的银子不见了。
“嗯,嗯”差头含糊地应道,他又朝兵差挥了挥手臂。“你们不要太睡沉了,若是有啥动静就大声喊叫……都走吧。啊,小姐的豪气在下甚是佩服,就不打扰了。”
“多谢差爷夸奖,差爷辛苦了,若是抓到贼人差爷会把银子还给小女子吧,那足足有五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