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透着霉味的牢房里,对张金衣的思念就如水草般疯长……
他想,若是这次出不去了,他就永远无法为张金衣洗脱**的罪名了,直后悔该早些说出来的。但现在重获自由,站在张金衣的院子门口,他却又犹豫起来。
虽说此金衣非彼金衣,但这段日子她因为这个罪名受到的折磨他是亲眼所见。若是张金衣知道了这一切都拜他所赐,他们之间怕是就再无可能了,她定然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他对她的爱意一天比一天深厚,对她也越来越依恋,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就算每日受着内心的煎熬,也好过不能见到她……哪怕每日都要惶恐这样的幸福不知会在哪一刻突然结束。
另外,这事若是被他爹知道了,他爹一定会对他失望透顶,会伤心万分,三个儿子都不成器,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受得住这个打击所以他想还是要等到他研制出秘方来,了了他爹的心愿,也可帮张金衣彻底摆脱胡家的纠缠,到那时再说出来,他爹兴许也不至于那么难受,他也能放心的抛下这一切去追随张金衣……
“三爷来了,小姐还没起身……”八月正端着一木桶脏衣从屋里出来,看到三爷忙放下木桶招呼道。
“嗯”胡庭钧应了声即转身离开……
晌午过后,胡老爷带着妻儿前来新宅登门拜谢。
宾主寒暄之后,胡老爷诚恳地对张金衣说
“此番金衣救了我们胡家,真不知该如何感谢。金衣大可明言,可有所愿?金银玉器,古玩字画,但凡金衣喜欢,尽管提来。”
“老爷严重了。老爷一向厚待晚辈,晚辈心如明镜,虽不敢再言是胡家的人,但在心里,仍当老爷是家人,家人有难,晚辈自当尽全力,实不足挂齿,岂敢有他想。”张金衣诚恳地敛眉回道。态度极为恭敬谦逊。
胡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这丫头不但有情有义,而且知书达理,和老三还真是般配,真是可惜了啊。
“金衣不必客气,老朽也是你的父辈,只管言明便是。”
张金衣沉吟了一会儿,方才抬头说道“那,晚辈确是有一事相求。”
“哦?是何事金衣但说无妨。”
杨氏竖起了耳朵,梅氏用手挑了挑额前的刘海敛眉坐定,余下的人都好奇地望着张金衣,不知道她会对胡老爷提什么要求。
梅氏身后的月眉倒是猜到了几分,她绞着帕子紧张的等着下文。
果然
“老爷,若是可以,我想为月眉赎身。”
“不行――”张金衣此话一出,立时就出来了反对的声音。
胡庭信已经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张金衣“金衣小姐还是换一个丫头吧,除了月眉,谁都可以。”
月眉一脸的惊慌,像是要哭出来了。
胡庭信此言一出,就如同司马昭之心,大家都隐隐有些明白了。
“孽畜,还不坐下!”
胡老爷面色一沉,对胡庭信呵斥道,他正要答应张金衣,就听到杨氏轻笑一声“金衣原来是想要月眉。也是,用惯了的丫头,当然舍不得。金衣想要月眉,唤去用便是,还说什么赎不赎身的,老爷难道还能要你的银子……我那日原本就想将月眉送来与你,是你不想要罢了,今儿倒是想通了。”
“太太误会了。”张金衣笑了笑“我并不是要继续使唤她,我这儿的丫头已经够了。我以往答应过她要给她赎身的,现在想求老爷和太太能够成全。”她可不想让杨氏糊弄过去。
“哦,难道是月眉要出去的,是我对她不够好吗?”梅氏突然愠怒道。
月眉一听忙跪下“奶奶一向待月眉情同姐妹,月眉感激不尽,只是……”她垂下头,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求奶奶开恩,让奴婢走吧。”
梅氏此话一说,老爷和张金衣反而不便开口了。毕竟月眉现在是梅氏的丫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丫头!”胡庭信也不敢大声,只是低声啐道。
“不是我们不愿给月眉,只是现在你又并不想用她,她一个姑娘家又要去哪里落脚?!”杨氏言辞灼灼地沉声质问道。
她这话好似在替月眉着想一般,让张金衣竟无言以对,只能求助地望着胡庭钧。
胡庭钧却正在生气,张金衣竟然把这么宝贵的机会用在了害死她的人身上,让他很不能理解。他望向窗外,避开了她的目光。
“好了!把月眉的契书拿来给金衣,金衣自会有安排的。”
老爷一声令下,屋里都没了异议。
杨氏的薄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声来。
胡庭信狠狠地瞪了张金衣一眼,又将目光不甘不舍地定到月眉身上。
梅氏却是高抬起下颌,不再看月眉……
月眉终于赎身了,她对张金衣自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不但将积攒的银子首饰都交给张金衣,还说要留下来伺候小姐。
张金衣也自是不会收她的那些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那点东西,只让她用那些找个安身的地方,若是实在没地方去就去找月香。
月香现在学做糖糕酥饼,打算之后摆摊做点小买卖,前几日她听到胡府出事,还特地来看望过张金衣,直说现在比以前在小姐身边要苦多了……
月眉却长跪不起,说想赎罪。希望张金衣能给她一个机会赎罪。
张金衣将面色一沉,直言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赎罪的,对月香我是无法再相信,而对你我不但无法相信而且还会害怕……我只能做到这里,休要再多说!”
最后还是林妈将泪眼涟涟的月眉送去了月香那里。
张金衣回到房里,久久地立在窗前,看着窗外花树上那一簇簇洁白的栀子花,阵阵清香随风儿渡来,她却仍是蹙着眉,久未开解……
直到看到胡庭钧进了院子。
“还在生我的气吗?”胡庭钧赔着笑脸,不知道从何时起,张金衣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他的情绪也会随着她的脸色来。
看到她笑,他就会觉着好似大地回春百花齐放,心情无比愉悦;看到她蹙眉,天都阴沉了,他也会觉着烦闷……
“怎么会,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张金衣抿嘴笑了笑。
“那为何蹙眉?”
“……我在想,为何人心这么难懂,怎么都捂不热啊”张金衣拢住嘴,收起了笑容,望着远处神色黯淡“我原还抱着期望……”
“你……什么意思?谁的……心捂不热?”胡庭钧心里一惊,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又讪讪地问道“方才――月眉对你说了什么吗?”
“你怎么啦?”张金衣收回视线,却看到胡庭钧的异状。
“没,没什么?你方才说谁的心捂不热?”
“没什么,只是突然有感而发。我们去散散步吧。”张金衣说完又咧开嘴,一把挽住了胡庭钧的胳膊。
见张金衣又笑了,胡庭钧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张金衣亲昵的举动又让他的心跳失去了规律,他红着脸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让下人们看到了多不好”
张金衣闻言待放开他,手又被他拉了回去“只此一次……”
夕阳落下,晚霞变成了最绚烂的碧紫色。
张金衣和胡庭钧手挽着手漫步在小径上。
张金衣继续给胡庭钧介绍着前世的故事,今儿说的是那个年代的交通工具部分,正谈到了莱特兄弟发明了一种叫‘飞机’的运输工具……
胡庭钧只是静静地听她说,既不提问也不反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就像被晚霞渲染到。
“金衣在说什么?说得这么高兴?”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看到满脸笑容的郎天行,二人停住了脚步,胡庭钧很快用拳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待胡庭钧第二拳挥出时,被郎天行用力的握住“我要和金衣说会儿话”
“我没有什么好和郎公子说的,郎公子请回吧,希望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张金衣挑眉瞥了一眼郎天行,说完即拉着胡庭钧一起转身便走。
“金衣――你听我解释”郎天行顾不得拭去嘴角的血渍,追上他们,拉住了张金衣的胳膊“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哪里,你也敢来!”说话间胡庭钧一把拉开了郎天行的手,又举起了拳头……
“算了,三爷请先行一步吧,待我听听他要说什么。”张金衣不想胡庭钧因为揍了巡抚公子又去吃牢饭,遂对他柔声劝道。
“金衣――”胡庭钧蹙着眉满脸的担忧。
张金衣对他微笑着摇摇头。胡庭钧只得不甘收住了拳头,但他也不肯走远,只退到了一旁的亭子里,仍是密切关注着他们。
“金衣――”郎天行支支吾吾,原本想说的话到了嘴边,一抬眼又瞥到不远处的胡庭钧,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于是什么情绪也没有了“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吧。”
“郎公子请勿要讲废话!若是没什么好说的就快请回吧。”见郎天行的手又要碰到她的胳膊,她嫌恶地蹙起眉头,一个侧身避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法场惊魂
“他们是怎么对你说的?”郎天行心虚地瞅着张金衣。
张金衣却只是面带讥讽地看着他,并不作答。
“买秘方是我爹和胡家的事,金衣却为何要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只是不想再和郎公子有任何瓜葛而已。为了得到秘方企图将人灭门!可经郎公子的嘴说出来就像是在和胡家谈一笔瓷器买卖一般……我从来没有想到我曾经尊重过的郎公子是这样的人,这样可怕的人。”
对于他的狡辩张金衣除了愤怒更是觉着荒谬,但面上仍是疏离淡漠的表情。
“我――我只是为了吓唬他们,并没有打算真的那么做!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了。我昨晚还来找过你,就是想问你这件事,但是等了一个时辰都没有等到你,你去了哪里?”郎天行突然有些觉悟“难道昨晚让乌达大人出丑的事和金衣有关?”
张金衣不置可否。她微微扬起了一边的嘴角,眼底分明带着几分揶揄的色彩。
郎天行溃败地垂下头,黯然说道“你始终还是站在他那一边,就不能体谅我吗?!哪怕一次选择我也好……我只是想完成爹的心愿。”
“为了完成你爹的心愿,所以才搬来和我做邻居?!然后再烧我的屋子,做我的救命恩人,让我对你感激涕零?!偷我的钱包让我陷于困境……堂堂巡抚公子,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做过这些之后怎么还能说出让我站在你这边的话来?!”
张金衣气得七窍生烟,再也无法冷静,她用力的用手扇着风,真想拿把刀切开郎天行的脑袋瓜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张金衣这一番话将郎天行顶得哑口无言,原先想到的说辞一句也说不出口了,他没想到连这些事她也都知道了。
张金衣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
“郎公子请回吧,我若是你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不知是你脸皮太厚,还是觉着我好欺。像这样客气的对待你只此这一次……快走吧,真是晦气!”
她说完随即朝胡庭钧走去,不再理会他。
郎天行面如死灰,绝望地看着张金衣婀娜的背影越走越远,看着她慢慢走向胡庭钧,他的心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缩成了一团冻得生疼。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他喃喃地说道。
此后的几天,郎天行果然再没有来,而月眉和月香似乎相处的尚还融洽,胡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张金衣暂时地松了一口气。
这天听说要将捉到的那个天地会的小头目斩首示众,她忙带着林妈和丫头们前去观看。
倒并非好奇砍头,她只是担心朱忆宗若是还活着多半会来劫法场,明显这就是官府的诱敌之计。法场就定在菜市口,待张金衣她们去的时候,已经围满了人。
前面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蓬头散发遍体鳞伤的反贼被反绑着跪在铡刀架前,铡刀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分外的刺目……
快到午时三刻时,行令官宣读了罪犯的判决书,反贼被带到了铡刀架后跪下。他的脑袋被迫伸出来嵌在了凹弧状的木架上,上面大约五尺的地方就是寒光恻恻的铡刀。只要一旁拉住铡刀的绳索被砍断,锋利的铡刀就会重重地落下……
头系红巾赤裸着上身满脸横肉的侩子手拿着一柄大刀伴随着催命鼓的步点跳着怪异的舞蹈……
台下围观的人俱都屏住了呼吸,有的用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着看,有胆大的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漏掉了什么……
只有张金衣左顾右盼地找着熟悉的身影和面孔,这一找倒还真在人群里看到了几个熟人。
那就是顺昌泰的掌柜宋老爷和好几个伙计,他们俱都神情紧张地望着台上,张金衣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小姐――小姐――”
张金衣的全身绷得正紧,突然被人扯了扯衣袖,不由阂得一颤,扭过头一看,原来是月香和月眉也来了。
“嗯”张金衣匆匆和她们点头应了一声,又往人群里看去,宋老爷他们却不见了踪影。
“小姐在找哪个啊?”月眉也循着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
“没什么”张金衣只得将目光移回到台上,心里默默的为朱忆宗祈福。
她很是矛盾,既希望他能出现,证明他还活着,又担心他出现。
紧张的时刻很快来临
监斩官手中的火签令被扔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跳舞的侩子手对准绳索高高地举起了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