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快闪开――”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从人群后炸开,张金衣随即感觉到几道嗖嗖的劲风在头顶一闪而过,几只长箭破空而来直直地射在台上的铡刀架和催命鼓上。
骚动的人群赶紧往两边闪出了一条通道,几匹快马仿佛从天而降,像几道褐色的闪电直奔台上……
台上此时也蓦地多了几排官兵,前面的手拿着大刀,俱都赤膊精壮,面目狰狞,他们身后是排成了两排的弓箭手,前面一排蹲着,后面一排站着,在死囚前筑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看热闹的人一看这阵势,顿时惊慌失措,纷纷四处逃散,场面一片混乱……
张金衣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从彪悍的铁骑上勇往直前地冲破了那道铜墙铁壁。
兵器相撞的‘铛铛’声混着呵斥声透过嘈杂的人群传到她的耳中,撞得她的耳膜生疼生疼。
正午的阳光分外的灼热晃眼,张金衣只觉着眼眶发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雾气蒙蒙……
她捂住嘴,紧张地看着台上,忘记了呼吸,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一枝离弦的箭,并非形容词用的那种,而是真正的箭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好似灵魂已经出窍呆立在原地的张金衣射来……
“啊”
“小姐――月香――”
被一阵大力撞趴到地上的张金衣顿时清醒,她循着短促的呻吟声看过去,月香正痛苦的倒在地上,一支箭正插在她的肩头。
“月香――”
又有几支箭飞离了原本的目标向她们射过来……一旁的月眉,还有被人群冲散回头来找她们的林妈赶紧将月香架起来往外跑,口里直喊“小姐快跑――”
夏风和八月也跑过来扶起了张金衣,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走了。
张金衣直接让轿夫将月香抬到了焦郎中那里。
好在箭只是射在了她的肩上,没有大碍,等她包扎好,她们就一起回到了新宅。
“还痛不痛?”张金衣握着月香的手,柔声问道,她的眼底溢满了感激。
“嗯,好痛。小姐。”月香蹙着眉头,咧着嘴。
“这么怕痛的人又为何要为我挡箭?”张金衣的清瞳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不知道,当时看到箭射向小姐,奴婢就想着‘不行!’……许是奴婢总想着欠小姐的还没有还,小姐千万不能死吧。”
月香吃力地抬起头,想要坐起来,张金衣忙将她扶坐起。
月香却下床欲屈膝跪下,张金衣赶紧将她扶起坐好“你快坐下,有事就坐着说啊。”
“小姐――”月香撅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张金衣“奴婢知错了,就让奴婢再回到小姐身边吧,下次就算被打死奴婢也不会再说了,就让奴婢再回到小姐身边吧,小姐――哇――”说完她就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起来。
“嗯,嗯,不哭,是小姐错了,不该将你看死的……表哭了,我已经让她们去收拾你的衣物了,以后就在这里陪着我……若是到时候不舍得将你嫁出去怎么办?”
月香终于破涕而笑。
“那月眉怎么办?一个人呆在小屋子里很可怕,总是担心夜里会有人闯进来……小姐不能让她也回来吗?她也很想回到小姐身边。”月香巴巴地望着张金衣。
“你们以前关系不是这么好吧?”
“那是从前,经历了这些事之后,这几天再住在一起,奴婢开始觉着她也很可怜了。不过有时候也还是讨厌她,总觉着她的心很大,眼睛长在头顶上,当自己是小姐般……”月香突然想起现在好像不是说月眉坏话的时候,忙打住,又央求道“奴婢是不是太过分了,小姐能原谅奴婢,奴婢却又跟小姐提要求,奴婢是看她一个人太孤单了,就像奴婢前些日子……”
张金衣笑着摇摇头“怎么会过分呢,你救了我的命啊。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当然不能拒绝。待会儿就叫她回来,你就安心地养伤吧。”她轻轻拍了拍月香的手,让她安心。
“真的,谢谢小姐。”月香的脸上的泪水还未干,立马又夸张地咧开嘴欢呼起来。
晚膳前,去法场打听的林妈回来了,告诉张金衣她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地上到处都是血。
但是回来的路上却听人说死了不少人,死囚虽然被救走了,但是反贼也死了不少,还有一个更大的反贼头目死了……
张金衣霎时面色惨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幸好活着
张金衣听到了林妈带回的消息,立马吩咐备轿,她想到了人群里的宋老爷,准备去顺昌泰看看,打探打探消息。
见张金衣的脸色不好,林妈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轿子停到了街口,前往顺昌泰的路已经被官兵封住了。
张金衣赶紧让轿子调头去青花楼。
青花楼里倒是一如往昔,仍是热闹非凡,现在正是用晚膳的时间,楼下已是座无虚席。
但是却没有见到掌柜的,拦住一个伙计一问,说是掌柜的方才出去了,不知道何时会回来。
伙计又问张金衣是不是已经订好房间,她来过很多次,伙计们对她基本有了印象。
正说着,另一个伙计跑来,将先前的伙计打发走了。又垂头低声对张金衣说“小姐请跟我来,朱小姐已经订好了房间,小的这就带小姐去。”
张金衣一听,顿时欣喜若狂,她按耐住心中的喜悦,平静地让林妈先去外面等着,她去去就来。
伙计并没有上楼,而是左右看了看将她引到了后面的杂院,又从后门出去,拐进了巷子里,最后停到一个朱红的月亮门前。
伙计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就应声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露出一只男人的三角眼……
“爷等的客人来了。”伙计对那只眼睛说完即转身走了。
门这才开了一半,待张金衣进去后三角眼的主人又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方才关上门。
张金衣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这个瘦得像个竹竿的男人穿过了小院,穿过厅堂,进了房里……
心情一直忐忑和急切,她忘记了害怕,现在突然看到了房里的乌木大床,她才想到了独自跟着这个陌生人进房间的危险性,但急于知道了朱忆宗下落的她还是稳住了心神。
好在那个瘦竹竿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转头将床上的褥子趴到一旁,将床板揭开,一个长方形的洞口显露在张金衣面前,因为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有些晕黄的光从洞口溢出来……
从洞口的楼梯一路走下去,张金衣发现下面还真是大,还隔成了里外套间,还有简单的家具,就和普痛的房间差不多,只是没有窗户,屋顶上还有好几排黑黑的气孔……
进了里间,她终于看到了一个打着赤膊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身上和粗壮的胳膊上都缠满了布条……
旁边伺候的伙计见张金衣进来,即垂着头出去了。
看到胸前渗着血的白布条均匀地起伏,她松了一口气,轻轻地走到床边。
俊美的脸庞有几道血印和刮伤,唇色发白,朱忆宗看起来很是憔悴。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打开,看到床边的张金衣时他微微咧开了嘴角。
“你来了。”
他的声音虽有些干涩沙哑,但气息尚还平整,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虚弱。
“你……还好吧?”
“我还好……只是,只是武叔,武叔……”朱忆宗声音哽咽无法再说下去,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向他的鼻梁和耳边……
张金衣知道,朱忆宗口中的武叔就是宋老爷。看这些情景,消息里说的那个死的更大的反贼头目应该就是宋老爷了,难怪官兵封了去顺昌泰的路,定然是在彻底搜查。
看到满脸悲伤的朱忆宗,张金衣心里泛起阵阵的怜惜,她蹲下来,轻轻抚在他的肩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方才来的时候,官兵把去顺昌泰的路都封了,估计在查抄那里。”
“嗯,听他们说了。估计会将顺昌泰查封,以后会将它卖掉吧。”朱忆宗止住了眼泪,叹了口气。
张金衣忙掏出帕子塞到他手里。
“听说你上次去了顺昌泰找武叔,所以估计你现在看到那里封了会来青花楼,就让他们在那儿等你,怕你担心。”
“看到你还活着,真是万幸。只是宋老爷……太可惜了。”张金衣也叹了口气“你们不会不知道这是官府的诱敌之计吧”
“知道又怎样,若是放着弟兄不管,会让其他的弟兄们寒心的,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关,再危险也必须要去啊,所幸将他救出来了。”
“你会一直住在这里养伤吗?”
“不会的,你不要再来了,太危险。我随时都可能换地方的。不用担心我,你自个儿好好保重。”朱忆宗顿了顿,又道“本来说再见面要带你走的,看来是不行了。”一点不像玩笑话,他的言语里满是遗憾……
“我才不会跟你走。你好好养伤,我要走了。”张金衣轻轻的说完即站起了身,长吁了一口气,看到朱忆宗还活着,她感到莫大的安慰。
“嗯,你走吧”朱忆宗淡淡地应道,随即疲惫地垂下了眼帘,浓密的长睫剪断了流连不舍的目光……
张金衣和林妈回到新宅时天已经黑了,胡庭钧也已经回了。
从牢里出来之后,他几乎都呆在窑厂,窑厂停了好几天,要做的事堆成了山,他要把耽误的时间都补上来,所以已经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回了。
今儿听到了劫法场的事,还听说张金衣差点被箭射到,这才急着赶回来。
“你去了哪里,现在外面这么乱……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张金衣一进院子,胡庭钧就迎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
“我没事,是月香替我受了伤……我让她搬回来了。”张金衣看着胡庭钧的脸色,毕竟月香上次害他受了苦。
“嗯,我去看过月香了,都为你挡箭了,当然要让她回来,我会好好谢她的……你去了哪里?听说都没有用晚膳就出去了……先进屋用膳吧。”
“我不想吃,三爷用过膳没有?”
“还没,想等你回来一起。多少用一点吧,脸色这么差,定是吓坏了吧。”胡庭钧拉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屋里。
月眉也从外面垂着头进来,怯怯地细声问候道“小姐回了。”
“嗯,林妈安排了住处吧。”张金衣顿了顿脚步,回过头淡淡地应道,说完又转身和胡庭钧一起进了屋。
“是,奴婢和月香一个屋子。谢谢小姐……”怕张金衣听不到,最后一句感谢的话,月眉放大了音量。
张金衣并没有再回头……
过了两日等张金衣再去顺昌泰的时候,就看到朱门紧闭,上面贴着两个大大的白色封条,大白天的门口还不时有官兵和衙役在巡逻。
而青花楼却无任何异样,掌柜的仍是笑容可掬的招呼着楼上的贵客们。
张金衣想到了朱忆宗说的话,正准备让轿夫起轿离开,突然轿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张金衣赶紧捉住两边的横辕……
就听到外面传来轿夫的呵斥声:“还不让开!”
张金衣打帘一看,原来是个大块头的醉汉撞在了轿子上,被轿夫们抓住了脖领。
“算了,快走吧。”张金衣见醉汉衣衫褴褛,手里还拿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不知是个乞丐还是游方的道士。
轿夫这才松开了他。哪知他竟然摇摇晃晃地靠着轿杆,腆着脸冲着张金衣呵呵地笑起来“原来是位漂亮的小姐,可不可以赏小的一壶酒啊……呵呵”他说完还将手中的葫芦倒过来,果然一滴酒也没倒出来。
“你这泼皮!还不快滚!”轿夫们又要上前拉他,可拉了半晌都没拉动。
“你们干什么,怪痒痒的,嘻嘻”醉汉嬉皮笑脸地将手一挣,抓他的两个轿夫应声倒地,扶着手腕在地上痛得直打滚,嘴里直哼哼。另两个轿夫吓得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张金衣微微笑道:“老先生只是要一壶酒吗?”
“呵呵,小姐太客气了,若是能再来一只鸡就再好不过了!”醉汉笑眯眯地道。
张金衣笑着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一旁发呆的两个轿夫“去青花楼给这位老先生打壶好酒,再买只鸡,切两斤牛肉来”
“是,小姐”两个轿夫忙接过银子,战战兢兢地从醉汉手里接过大酒葫芦即往街对面的青花楼跑去。
“呵呵,多谢小姐了,小姐真是人美心也善啊。”
“晚辈张金衣,住在小河边的柳树街,院子里有颗大槐树,老先生若是想喝酒,随时可以去找晚辈。”
“哈哈哈,好好,小姐倒是个爽快人,都说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好!”醉汉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把张金衣也说乐了。
她也咧开了嘴,笑着问“老先生今儿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是有意也是无意,小姐若是不出来也遇不到老夫了。”醉汉意味深长说道,末了他将张金衣打量了一遍。
这一打量,他即拢住嘴蹙起了眉头“小的略懂面向之术,小姐最近有些不妙啊……印堂微凹,一需防官灾,再需访人灾,凡事需谨慎啊!若能安度此劫,以后就是祥云漫天紫气东来了……”
“什么?”
“金衣――”
一看到来人,张金衣立马拉下了脸。
“金衣有什么事吗?你是何人?”郎天行看看张金衣又警惕地望着醉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