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三爷来有什么事吗?”
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胡庭钧,张金衣将视线落在他身后寂静的街道上,风卷起了几片落叶,又飘飘摇摇的落下……她极力保持了声音的稳定,淡淡的问道。
张金衣略带娇嗔的声音,让胡庭钧的眼眶一热,有了几分清醒。他突然有些慌乱,忘记了该如何应答,只是脚步不自觉的上前了一步……
张金衣当然明白胡庭钧现在肯定不是来送休书的,她也能隐隐感觉到他沉默中的慌乱,这让她不由在心里叹息一声,但她很快又警觉,她稳住心神,不让自己对胡庭钧存有一丝怜惜。
“三爷有什么事,明日清醒了再来吧”张金衣叹息一声,又侧过头对轿夫吩咐到“送三爷回去”说完她走到了胡庭钧的面前,视线在不经意中触碰到了那双深邃的眸中满满当当的深情和祈望,忙侧过身向一旁走去,看似要回宅子。
胡庭钧想开口,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他用力咽下了口水,才低沉的说道:“我们谈谈。”语气已经恢复了很久之前的霸道。
说完他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挡住了张金衣的去路,一只手急迫的握住了她瘦削的肩头。
掌中的温度从肩头迅速漫开,张金衣顿时觉着空气有点灼热了,她慌忙用手拂开放在肩上的大手,伸出去的手却又被胡庭钧牢牢地握住……
“我们谈谈,就一会儿。”胡庭钧紧紧盯着张金衣的脸,语气依旧急切,却是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祈求。
张金衣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是徒劳,她看了看周围的轿夫,这样纠缠下去实在不太体面,她只得点头答应。
“快把手放开”张金衣见胡庭钧仍然舍不得放手,只得低声呵道,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有些发热了,心里已是警铃大作,她开始一遍遍的回放之前被人羞辱的画面。
见张金衣已经妥协,胡庭钧这次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随着张金衣进了宅子,来到了院子里。
终于又进来了这里,胡庭钧心里感慨万分,有丝胜利的喜悦,也有了分珍贵的信心。
“你去了哪里,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晚才回?”
张金衣回头瞥了一眼胡庭钧,根本不屑回答他的话。
被张金衣眼中的不屑刺激到,也被方才的一点胜利鼓舞着,胡庭钧闷闷地又说“你现在还是胡府三奶奶,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张金衣哪里听不出胡庭钧的意思,胡府三奶奶晚归,三爷当然有权过问。
“所以快点把休书拿来,以后这个胡府三奶奶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出格的来,到时候污了你们胡家的名声就不好了。”
张金衣冷笑一声,顺着胡庭钧的话揶揄道。她今晚原打算不提休书的,但是现在既然他这么说,那正好。
胡庭钧立马闭上嘴,方才刚刚找回的一点气势立即烟消火息。
“这两个月都去了哪里?看你消瘦了许多。”他们走进亭子里,胡庭钧脱下外袍,折好放在石凳上,让张金衣坐下,又柔声问道。
“不用了,三爷有什么话快点说,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屋去歇着了。”张金衣并没有坐,仍旧直挺挺的站着,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冷冷的说道。
“我说了那么多,你却一句都没有回答”胡庭钧垂下头,小声的嘟囔道。
张金衣本想继续挤兑他几句,但看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再想想他之前是那么骄傲的人,顿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话也软了几分。
“我刚才出去办了点事。这两个月四处去走了走……三爷是来和我叙家常的吗?这种叙家常的状况好像不适合我们。”
在胡庭钧开口前,她又把语气放冷,威胁道:“三爷若是不想听难听的,最好不要再提胡家三奶奶。”
“知道了。我不提就是。”胡庭钧见张金衣并没有继续要休书的意思,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又诚恳的说道“是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就算不能原谅我,若能给个赎罪的机会我会很感激的,真的。”
张金衣想了想,对胡庭钧说:“三爷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她就朝她的小院子走去了……
林妈和两个丫头正在张金衣的房里,不停的望着窗外,焦急的等着她回来。她们一看张金衣走进了院子,赶紧迎上前。
“三爷在园子里和我有点事要谈,我进来拿银票,是时候还给他了。”
“小姐不是要买顺昌泰吗?把银子都还给了三爷怎么行?是三爷来要了吗?”夏风不解的问道。
张金衣笑了笑,也不回答,径直朝里屋走去。
“小姐,要不让老奴把小姐要买顺昌泰的事说给三爷听吧,小姐若是买下了顺昌泰,等赚了银子再还也不迟啊。”林妈可不相信三爷会把银子要走,她知道张金衣面子薄,为了自尊心一定会把银子还给三爷的。
“不用了,银子不够再想办法就是。若是想不到办法就不买了,银子今儿是一定要还的。”
张金衣从挂墙壁上的画后隐藏的柜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铁盒,从里面拿出了应该属于胡庭钧的那一万八千两银票。现在若是不还给他,她怕过两天紧急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先挪用了,那是她的自尊心万万不能允许的。
就在胡庭钧翘首期盼,正担心的时候,张金衣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精细的蓝花边茶盏。
“这是蜂蜜水,快喝了吧。”
没想到还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胡庭钧赶紧接过茶盏,顺带用指尖按住了端着茶盏的小手,却听到耳边又响起了清冷的声音:“不想受伤就不要有错觉。”……
等胡庭钧喝完蜂蜜水,张金衣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放进了他的手里。
“这里是三爷放在我这里的银票,一共是一万八千两。请三爷清点。”
胡庭钧自是不肯要,又拉起张金衣的手,将银票塞进了她的袖袋里“这些都是你赚的,不用还给我。”
张金衣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银票掏出来放进了胡庭钧的手里,满目忧伤地望着他:“我们真的不可以了……本来今儿不打算说这些的。”她垂下头,声音有些沙哑了“三爷还是回去吧,下次记得把休书带来。”
“若是不能原谅我,就待在我的身边想办法报复我,折磨我,这样也不行吗?若是干脆杀了我也好……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不能放开你。虽然没有脸面见你,但我还是来了,因为太想念了……”
胡庭钧流着眼泪喃喃地说道,他的手反握住了张金衣的手,不让她抽回。
张金衣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水,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动摇,但她终还是无限伤感却是无比坚定的回绝道:“这段日子,我有冷静的想过很多次,想试着理解三爷,试着忘记那些……但还是不行啊,已经太迟了……我可以理解三爷所做的一切,甚至可以原谅你。但是,因为对三爷的失望,我没有信心再爱下去了。就像有根刺扎在这里。”
张金衣捂住胸口,再仰头已是泪流满面。
“我以后好好做不可以吗?就一次机会,一次也不能给吗?”胡庭钧心如缟素,眼前这个哀伤的女人就像一座冰山,难以融化。但他仍是将张金衣拥入怀中,在她耳畔继续哀求着。
张金衣也不再克制自己,在胡庭钧的怀里痛快的哭起来,把心里的憋屈都发泄了出来,但哭着哭着仍是摇头,最后抽噎着挣脱了胡庭钧的怀抱,拭干了眼泪,仍是倔强地回绝了他,而后头也不回的回屋去了。
看着张金衣的背影很快被黑暗吞噬,胡庭钧像被抽了线的木偶,绝望的瘫坐在石凳上,他坐了很久才离开。
林妈看到张金衣脸和眼睛都是又红又肿,泪痕还在,她心痛的不行,大概猜到了什么,很想分担小姐的痛苦,却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她跟着张金衣进了房,在背后轻轻的说道:“小姐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听到林妈的话,张金衣的眼泪又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她躺倒在林妈的怀里,大声的恸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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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轿夫发威
张金衣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整天,米粒未进。
她和胡庭钧的过往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闪过无数次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念头,也按下了无数次去找他的冲动……
然,傍晚衡伯来过之后,她方才平静下来,才觉着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衡伯来是让她放心的,说三爷一个月以前就已经答应老爷了,就按小姐的意思来,相信很快三爷就会拿休书来……
衡伯只说完这些就走了。
想想昨天胡庭钧额上新添那道伤痕,张金衣觉着衡伯可能只是说了结论,省略了过程。
不过这些过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园子里黑漆漆的,月亮不知道躲去了哪里,星星也被风吹散了,稀稀拉拉的散落在暗处。
张金衣仰头望天,长吁了一口气。
现在她需要打起精神来,爱情并不是全部,还有紧急的问题等着她解决。
一想到还要去筹银子,她就开始挠头。
唉,该死的自尊心……
她又要去哪里筹银子,至少还需要准备大几千两,现在所有的路都堵死了。难道要放弃?!机会错过就没有啦……
“你在做什么?是在练习甩头功吗?”
“是你?!”
张金衣忙向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下人们,他们应该都睡下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看你精神不错啊。”朱忆宗还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还好吧?”
张金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着重看了看他的手脚,没有发现有啥异状,朱忆宗的四肢都完好无损的长在他身上,她这才放下心来。
“就这么喜欢我吗?不如今晚我留下来让你看个够吧。”
“死一边去!”张金衣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对朱忆宗怎么能说这个‘死’字,慌忙又念叨道“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张金衣的模样把朱忆宗乐得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张金衣又赶紧踮着脚将他的嘴捂上,蹙着眉让他赶紧噤声。
张金衣的手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桂子香味。
朱忆宗止住了笑,一双星目深深地凝视着张金衣,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
张金衣赶紧收回了手,躲闪开这灼人的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望着旁边的挂在廊柱上的枯藤,又说:“你是为顺昌泰的事情来的吧,我也正好想找你。”
朱忆宗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又微微扬起了嘴角:“和我们天地会合作吧。你来做掌柜的,伙计都由我来选,工钱也由我来付,若赚了银子我们五五开,如何?”
“你要留下来?!”张金衣万分惊奇,杏眼睁圆了瞪着他“你忘记了你的头值多少银子了吗?”
“不用担心,我不会公开露面的,我会乖乖的躲在你身后的。”朱忆宗趁机又在张金衣的头上闻了闻,她的身上总是有股似有若无的甜香。
“我不要!你是想用我做挡箭牌吧,虽然赚银子很重要,但我还想多活几年。”
“我会易容的,不会被人发现的?”
“难道你打算每天都带着馒头?”张金衣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下,一想到朱忆宗那天从胸前掏出的馒头,她的胃酸就往上直涌。
“呵呵”朱忆宗不敢笑的太大声,只咧了咧嘴“这次不扮女人。你放心好了。为了不牵连你,我也会万分小心的,再说,我也不会一直在这里,我的师傅会留下来帮你的。”
“你的师傅?”
“嗯,师傅还说你是个好女人呢,可惜名花有主了,不然掳给我正好。”朱忆宗的嘴角咧到了耳边,眼睛里却是真真切切的伤感,那份遗憾溢于言表。
夜太黑,张金衣看不到他眼中的遗憾,她的注意力在他口中的那个师傅身上。
“你师傅见过我吗?他是谁啊?难道是他?!”张金衣很快想到了那个疯癫的道长,不对,现在是做绸布买卖的老爷了。
朱忆宗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答案。
“你们为何要如此涉险?不要告诉我是为了解决你们那些小兄弟的就业问题,肯定也不会单纯的是为了赚银子。有这么个危险的合伙人,到时我至少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的。”
见张金衣一脸的肃然,朱忆宗也难得的正色道:“我不会骗你,我们的确有必须拿下顺昌泰的理由,但这是会里的机密,我不能坏了规矩告诉你。不能就这样相信我吗?我们会非常小心的。”
“算了,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今天就当我没有见过你吧,后天我会准时出现在冯老爷面前的,我会尽全力争取顺昌泰的,请转告你师傅谢谢他的夸奖,但那天我不会客气的。”
朱忆宗看了张金衣半晌,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很快就怏怏的走了。
和冯老爷约定的日子很快到了。
晌午过后,张金衣怀揣着一万三千两银票,带着一众丫头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出发前她特地嘱咐轿夫走大路,捡人多的地方走,也让丫头们机灵点,她担心大龙帮的人会来滋事。
虽然担心,但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们一行刚出门不久,还未上大道,就被五六个穿着褐色布袍的男子极不友善的拦住了去路。
那些人手里都拿着乌木长棍指着轿子,其中像竹竿一样瘦长的男子明显年长一些,他喝令轿夫停轿,让张金衣乖乖的出来。
张金衣揎起轿帘,正要出来,耳边细细的传来熟悉的声音:“金衣小姐不必下轿。”
只见后面的一个轿夫走到了前面,站在了竹竿的面前笑嘻嘻的问道:“这位大哥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