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咖啡馆与以前一样聚满了人,和暖的室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不少德国军.官的茶桌也有法国女孩作伴,或是在聊天,或是在亲密地开玩笑,或是在玩卡牌,悠闲自在。
安德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咖啡和蛋糕,静静地听着其他桌的聊天。偶尔听别人聊天,她便会有种感觉,闭上眼睛时,自己便似是可以把别人的人生过一遍。
“如果之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汉斯,他这阵子应该都会待在巴黎。别害怕,他答应过我会照顾你的,既然他答应了,便会做到。”弗里德里希撕开糖块的纸包装,落在了安德娅的咖啡里,“喝吧。”
安德娅接过来,抿了一口,甜腻混着奶香在她舌尖蔓延,她想垂下眼帘,却又拾不得,“我好像一直都要人保护。”
弗里德里希搭上了她搁在茶桌上的手,用力握了握,昨天的戒指还戴在手上,压得他不得不在意,“我只想你一切安好,在我还能保护你的时候,我便会歇尽所能。我答应过你的。”
“我知道。”安德娅低低地应了声,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到我的?我是指在小巷之前,你说你在那之前已经看到过我了。”
“在这里。”
“你坐在这里看我在人群里穿梭吗?”
“不是。”他轻笑着否应。
安德娅却是很惊讶,她一直以为那天在小巷里他说看见她的小把戏,是在咖啡馆里看到她。她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已经见到她了。她努力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便问:“那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在你走进咖啡店之前,你站在那里,我坐在这里。”弗里德里希指了指窗外,此刻笑容真诚了许多,带着点恣意,“我看着你走近,对着窗户倒影一次一次练习如何去笑,可是再怎么笑,还是很勉强。我便在想,到底这个女孩是遇到什么事情,又将要去哪里,才会一直逼自己笑。”
安德娅听着他絮絮说着,一时有些失神。
她好像的确有练习过所谓完美的笑容,她以为附近都没有客人,想要拼命逼自己露出好看的笑容。
“你走了进来之后,我便只看到你了,因为你很忧伤。”他抿了口茶,又再道:“然后我看见你快步走出去了,我便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了。”
“那时候我以为你想问我罪。”她笑叹一声,也托着腮看出窗外,“原来这里是真的看到出面。你知道吗,我很庆幸你有跟着我出来。”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已经饿死了,或者每天只是为了食物奔波,到最后承受不住而崩溃。”
“可是也许你现在会和家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亦也许如果一切没有发生,我也会过得更快乐。”
包围住弗里德里希的阴霾再次扑面而来,他的双眸了无生气。只要一看见他,就会轻易知道他并不快乐,他并没有打算掩饰。
“可是那些事情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不是吗?”安德娅打断了他的思绪,“那些过去的事情已改变不了。”
弗里德里希的脸很苍白,声音轻如蚊呐,“我想是的。”
“所以不要再猜想你可能拥有的生活了。”安德娅起身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握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头倚在他的肩膀上,“现在我们都好好的,将来的某一天也会重聚的。”
“嗯哼。”
“你会把我的相片带在身上吧?”安德娅轻巧地转移了话题。来咖啡馆之前,他们去拿了之前德朗西拍下的照片,还有几张那天拍下的人像照,细细小小的一张,适合放在项链里或随身携带。
“当然会,我会好好放在身上的。”他抽出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
“你会好好记住我的,对吧?”
“对的。”
“我也会好好记住你的。”
他们就在冬日的暖阳里坐了好久,续上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又再吃了马卡龙和长条泡芙。枝头上的最后一片叶也被风吹动,抖了抖,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再飘落在地上,跌在碎雪中。
“是时候走了,对吧?”
“嗯,抱歉。”
安德娅牵着他的手,跟他慢慢走回去公寓。
她倚在门框,看着弗里德里有把军服换上,然后把一件件衣服塞回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的行李箱,再看到他把她送的画、她的照片、他们所有能带走的回忆放进去,再合上箱子。
失落、害怕、痛心、郁闷,也许都有一点。安德娅找不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去诉说自己的感受。一切都似乎没有实感,从巴黎到德朗西,再从德朗西到巴黎,所有事情都是就这样便发生了,没有任何实感。看着面前正在收搭的弗里德里希,她也难以相信今天他会离她而去。
心中的某一块像是麻木了,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事情,她就只是站着,视线定格在弗里德里希不停收拾的动作上。
“我跟你去车站。”安德娅忽然道。
“留在家里,好吗?”
“不,我要跟你去车站。”她再重复,执拗地瞪着弗里德里希,毫不退让。
“好。”
所以,安德娅跟着弗里德里希坐在了轿车上,最后一次在他的陪伴下穿过巴黎的大街小巷,看着轿车慢慢地驶往了里昂车站。
车站的人没有太多,大部都已经登上火车了,只有月台上有少数人在说话。安德娅环视四周,这里大多都是德国人,也有少数法国人。她向前走了一小步,牵起他的手。
“走吧。”她扬起个浅浅的笑容。
“嗯。”这次弗里德里希没有再说些什么,紧紧地牵起她的手。
两点整。
他们走到三号月台,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弗里德里希。”
“嗯?”
“我只是想说,遇见你真的好幸运。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们之间的任何事情。”
“谢谢你,安德娅。你知道我也很庆幸的。”
两点零五。
他们坐近了一点,头互相挨着。
“我不想离开你。”弗里德里希道。
“我只想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想和你一起逃走?”
“可是现在不可以了。”安德娅的眼泪落下了。
“我怕我独自一人时也会逃走。”
“别这样,弗里德里希。”
两点十五。
他们站了起来,弗里德里希拿着行李箱走向了不知道何时到来的汉斯,和他说了一会儿话。
“日安,安德娅。”汉斯走了过来,笑容依旧真诚,“以后有什么事请来找我,我会尽我能力帮助你的。”
“谢谢你。”安德娅微微点了点头,也弯起嘴角。
“那我把时间留给你们。”
汉斯走远了几步。
“我是安德娅·伯特兰。”安德娅还是红了眼框,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听着此起彼伏的火车鸣笛声,此刻她终于有实感了。弗里德里希会离她而去,也许不会再回来。
弗里德里希将她拉近,“我记得,我是弗里德里希·冯·威斯特华伦。”
“我没有忘记过。”
两点十八。
月台的火车鸣笛,弗里德里希盯着安德娅,湛蓝眼睛像是装满泪水。
“我真的要走了。”他艰涩地道。
“我知道。”
“再见,ma cherie(我亲爱的)”
“再见,mon cheri。”
两点十九。
弗里德里希转身,一步一步离她而去。
安德娅在这一刹那忽然心痛得无以复加,她不顾所有人目光,快步冲上前,拉住了弗里德里希手屌,将他扯近,然后踮起脚,捧着他的脸,印上一个吻。
在巴黎的火车站,她吻上了穿着军服的他。
这个吻短暂却热烈,道尽了所有。
她知道自己落下了泪,弗里德里希亦然。
“我爱你,弗里德里希。”
“我爱你,安德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到有篇二战文与这篇文相似的文案,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虽然文字并不一样,但感觉像拿了我的文案模版去改,排版和一些字眼都很相似,连表达方式也极其相似。
当然也许是我误会了,但如果你看到了,也真的是参考了我,麻烦你改掉。
我也不想恶意揣测,可是文案相似,男主名字一样,大背景设定也相似,这实在很难令我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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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祷文翻译源于网络
Anchor - Novo Am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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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前阵子替安德娅约稿了,有兴趣可以去老福..特看哦,之后还有两张,期待~
第38章 折翼的鸟儿
当看着弗里德里希的背影登上火车,然后消失,再到他重新出现在窗边,她的眼泪便停不住了。弗里德里希透过玻璃看着她,一动不动,眼眶泛红,一双眸子蓝得很澄澈,让安德娅读懂了藏在里面的千言万语。
呜笛声再次响起,车辆缓缓转动,一下二下三下,愈来愈快,安德娅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离她而去,直到消失不见。
月台空荡荡的,这刹那安德娅的内心也变得空虚,就像有个黑洞在以极快的速度在侵占她的心房,直到用虚无将她吞噬。
“你还好吗?”
一把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德娅转身看去,眨了眨眼睛,让泪水落下来,才看到了汉斯站在她跟前。
“抱歉,又让你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了。”安德娅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抱歉地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就是人生,不是吗?”
“是的。”汉斯似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我们总是被困在其中。”
“你讨厌这一切吗?”她问。
“无时无刻。”汉斯答。
“为什么?”
“我珍视的一切都没有了。”
“没有人在等你回去吗?”她的声音近乎呢喃。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汉斯笑着说,声音带着嘲讽,“我的家在科隆,父母妹妹和未婚妻都在爆炸中死去了。”
“噢,靠。”安德娅低低地道。
面对着德国人,她说不出请节哀又或者我很遗憾这样的话。她遗憾,又不遗憾。纳//綷德国杀了那么多人,这只是他们的报应,她感到一股扭曲的快//感;然而,她也知道死去的极大部分也是平民,就像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她便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大时代里的小人物,似乎谁都一样。
安德娅抬起头看着天空,白濛濛的一片,连一片蓝都看不到。凛风刮过,让她脸颊生痛,忍不住想也许神都不喜欢她。在刚踏进新年的这天,她与汉斯默默无言地站在里昂车站里,看着飘雪满天,各自心里装着事。
“我载你回去吧。”良久后,汉斯才道。
“不用了,谢谢。我想自己走走。”
安德娅不知道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是在哪里,她觉得巴黎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自己。有妈妈和玛丽安的家,她回不去;没有了弗里德里希的家,她不想回去,因为那是属于其他人的家。
她好像又再次回到那天,被赶出家门以后独自徘徊在雨中。只是这次,她是独自在雪地里游荡。
没有人可以再保护她,也没有人可以再牵起她的手走出混乱。她曾经坚定地选择了寻求德国人庇护,而现在所有的后果她都必须要承受,她没有资格抱怨。那些轻视和闲言碎语,她都要接受。
冬天的夜幕总是很早便降临,让人更窒息。
安德娅把脚步放得很慢,慢到四肢都冻到失去知觉,只是麻木地重覆踏步的动作。
一年半以后,她再次回到熟悉的街区,走上熟悉无比的路,敲响了阿黛尔家的大门。门很快便打开了,阿黛尔吓了一跳,把她拉了进去,连忙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碎雪,带她到壁炉边坐下。
壁炉的火烧得并不旺,只有靠得很近才能有几丝暖意。老先生正闭着眼睛躺在沙发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在壁炉边汲取着为数不多的温热。
安德娅瞥了眼,伸手把跌落的被角掖好,才走回阿黛尔身边,压低声音问:“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
阿黛尔耸了耸肩,语气没有什么波澜:“也就是老样子,又站不起来,几乎整天都在睡觉。”
“是老样子那也还好。”
“整天睡着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吗?”阿黛尔挑了挑眉,笑着说。
“也是。”
“也许我们都应该像他这样,一直睡下去。”
“这样想会不会以后被送进地狱?”安德娅睨她一眼,弯起嘴角,闭上眼睛。
“我们做的坏事也不差这一件,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可以的。”阿黛尔笑开了怀,拿过桌上的卷烟,伸到壁炉里点了火,递给安德娅,问:“要吗?”
“不,我最近都没抽烟了。”
“那挺好的。”
阿黛尔把烟放进红唇中咬住,吸了口,呼出白雾。一年半不见,阿黛尔依旧美艳动人,一头卷曲金发披在肩上,穿着大衣长裙坐在地版上,慵懒恣意,像是不被世间一切所困扰。阿黛尔把烟夹在手中,看向安德娅:“你怎么回来了?”
“他走了,不再留在法国。”安德娅苦笑一声,忽然又有冲动想夺过阿黛尔手中的卷烟,挣扎片刻,还是压下这个念头,“所以我又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