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陶九九【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0 10:50:25

  “你很喜欢他吧?”
  “我爱他。”
  阿黛尔叹了口气,又抽了口烟,“merde(英文:shit)。”
  “对,merde。”安德娅咬着唇,“那时候你叮嘱我的话我都没能做到。”
  “这是你的生活,只要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那便好。”阿黛尔搂着她的手臂,头倚在她的肩膀,“所以,哪怕是为了他,也好好活下去吧。”
  窗外大雪纷飞,除了雪都没有其他,寒意渗进屋里,把几丝暖气都声走了。安德娅拢紧衣领,握着阿黛尔的手,轻声地道:“我会的。”
  “继续撑下去吧,我的女孩。”
  “你也是。”
  “你知道我的,到最后一刻也会拼死活下去。”阿黛尔失笑,把烟头摁熄,扔进壁炉里,眨了眨眼睛,“我是阿黛尔呀。”
  安德娅莞尔,心里的空虚在见到阿黛尔后似是消散了一点点,让她不至于窒息。昏黄的电灯亮起,桌上也点燃着蜡烛,赶走了暗夜,这一刻,她又可以躲起来了。她呼出一口气:“明天我拿些炭和食物过来。”
  “嗯,谢谢。”
  “我可以……”安德娅斟酌了片刻,还是说出口了:“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当然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叫你留下来的。”阿黛尔眼尾睨她一眼,神色带着打趣,“我可不是为了那些炭和土豆啊,只是一个人活著有点闷。”
  安德娅笑着看了眼老先生,抚着眉毛道:“好,我陪你聊天。”
  “起来,弄点晚餐吃便去休息吧。”
  这个晚上,也许是因为有阿黛尔在她身旁,她睡得很沈,半夜也没有被惊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阿黛尔不见踪影,只留了一张纸条告于她厨房里放着土豆肉泥,可以热来吃。安德娅洗了脸,到老先生的房间看了眼,见他正在熟睡,便也不打扰他,到厨房弄了些许食物。
  可是就在她咬下土豆的第一口,忽然却觉得很酸涩。周围一切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褪色,沙发、桌子、茶具都消失了,她像被抛到空中,不停旋转,不停旋转,世界在叫嚣,她一样事物都捉不住。
  安德娅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被抛落在椅子上,四周的一切渐渐归位,世界也安静下来了。抬眼看去,天空终于放晴,地上的雪也开始融化,一幅新年的好景象。
  她回到了弗里德里希不在的地方。同样的日常里,却失去了身边的人,这种感觉极难受。
  安德娅不可控制地想起弗里德里希。
  此刻的他也会在想她吗?也会希望餐桌上有她的身影吗?现在他一定已经到家了,但是会留多久,又会被调派去哪里,这些她都不知道。不能写信给他,不能见面,她唯一能做的事便只剩下想他了。泪水落在盘子上,安德娅伸手擦了擦,继续一口又一口把食物吞进去,尝试赶走脑海里一堆胡言乱语。
  午后,安德娅换了身衣服,准备到公寓那边拿些食物和柴回来。然而,踏出门时,她却有些犹豫了。
  巴黎不大,她们住的街区更是很小,站在街头时,一眼便可眺望到尾。要是碰到了妈妈和玛丽安,她又该如何是好…….应该是上前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擦肩而过?
  可是,安德娅没有这个机会找到答案,因为在走过去的路上,她都没有遇见她们。到底是失望或是松了一口气,她也说不上来。
  安德娅捧着几个纸袋,在阳光之下,终于真正地再次踏上熟悉的街道。她不再躲闪,仰起头,环视周围。这里好像比之前更安静了,以往偶尔都能见到小孩跑出来玩闹,又或者有几个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现在却颇有点鸦雀无声的感觉。家家户户紧闭的帘子也让她分不清到底是他们不愿意与世界再有交流,还是她误入了无人之境。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抄了小路,绕过去看那幢乳白色的房子。如今花团已经残败,杂草丛生,只是在里面却有雪花莲属冒出来,虽然凋零,但还是有一丝生命力。安德娅驻足片刻,摘下几朵花儿,放进口袋里,才抬腿离开。
  然后,安德娅绕到了那条熟悉的大街,只是这次,她只是躲在转角处,不远不近地看着生活了十几年的后院,以及在窗户那条小小缝隙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她还是不能洒脱地放下。
  事实上,她们谁都没有错。
  在她眼中,活着是最重要的,为了活着,她可以舍弃一切,包括尊严;可是在妈妈和玛丽安眼中,她们宁愿饿死,也不愿投进敌人的怀抱。至于那时候妈妈是知道或者不知道,她都觉得没有意义了。那天的大雨滂沱和脸上火辣辣的痛,她忘不了。在她最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转身离她而去。
  玛丽安长高了不少,看上去更瘦削了;妈妈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好像很疲惫。安德娅就这样凝望了一会儿,偶然看到自己的呼吸在面前化作了白雾,消散在半空,她们的身影又再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安德娅咬着唇,直到尝到了一丝铁锈味才停下来,然后走到后院里,放下两个纸袋,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啦~会是he哒!
  还是那句,严禁任何形式的参考、借鉴、抄袭,哪怕是文案也不可以,我辛辛苦苦逐只字写出来不是给别人拿来当模版的。
 
 
第39章 我能做的事
  自从那天在后院门前放下两个纸袋后,安德娅便没有再去看望过她们了,此后也只是拜托阿黛尔把多余的食物送到她们家里,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
  安德娅总是觉得妈妈和玛丽安或多或少知道她回来了。只是无论如何,她的骄傲都不容许自己在她们面前低下头来认错,因为只要低下头来,就会证明她所做的事情都是错的,而这两年来与弗里德里希的一切都算不上什么,全都会成了一场错误。
  安德娅不愿意如此。以前她只是希望活下去,却不知为何,现在她希望活下去能再遇弗里德里希,与他在没有战争的世界继续生活。所以遇见弗里德里希,与他度过的时光,是她最珍视、也是现在唯一能够让她得以慰借的回忆。
  回到巴黎的日子一天天重复且平淡地过着,安德娅又变回了芸芸众生的一员,咬紧牙关撑过难熬的冬日。然而融雪不久后便又降雪,反反覆覆,粮食和电力依旧短缺,偶尔还会听到战斗机的轰鸣声和并不太真切的枪声。
  每当晚上闭上眼睛时,她才可以松一口气。终于又熬过一天了。时间便在这样的日子缓缓流逝,直到二月上旬,安德娅才久违地听到稍微让人振奋的消息。
  “1943年2月2日,被围困在斯大林格勒城北的纳/綷第十一军残部宣布投降……歼灭敌军十四万余人,俘虏近十万人……”
  房间帘子全被拉上,只有几缕阳光透进来,安德娅缩坐在角落,手中紧紧攥住冰冷机械,把耳朵贴了过去喇叭处,听着断断续续的男声从无线电传出。虽然声音很轻,却也能听得出雀跃和宽慰。
  她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哪怕身边并没有人,音量也调得极低,她还是害怕突然之间会有人闯进来,然后发现她在听这些不被允许的广播。
  在男人说完“取得了胜利”的时候,安德娅伸手把无线电关掉了,刹那间房间里只剩下她久久未能平复的呼吸声。就像几十尺厚的寒冰终于有一丝裂缝,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透出一缕阳光,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一根稻草。
  安德娅似乎可以试着想像,也许战争会有完结的一天,她的生活可以回到从前,在阳光下肆意玩乐奔跑,无拘无束,也没有恐惧。
  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然而,只是几秒过后,弗里德里希的身影便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临别时他眼睛里的忧伤清晰地印在她的记忆里,她忍不住想如果弗里德里希也在那场战役呢?如果他也被俘虏或者是伤员之一?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几乎没有人会为他们的离逝而伤心,更希望这些邪恶的人能死得愈多愈好,安德娅也痛恨纳/綷,也不太关心大多数德国人的命运,只是那人是弗里德里希,她才会格外在乎。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弗里德里希的消息,当然,也只有汉斯会为她带来他的消息。
  分别的两个星期后,安德娅在左岸碰见了汉斯。那日天空阴沉沉的,河岸的冷风刮得她脸颊生痛,汉斯与她坐在长椅上,看着已结成冰的河道。汉斯手里拿着信,轻轻一笑,递到安德娅面前,“我想这不是给我的,毕竟我也不想知道他最近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当然我也是关心他的,只是我不用知道得那么详细。”
  安德娅接过信封,把纸张展开,细细地读起来。纸上写着一手漂亮工整的字,说着他已经回到家里,一切也都还好,他也久违地见到养了好几年的宠物狗;每天晚上他都会独自坐在房间的露台,就那样吹着风看着雪,直到冷得手指僵硬才走回房间;不过,一切都很好。
  风把纸张吹得习习作响,安德娅把它叠好,最后看了眼,把它还给了汉斯,轻声道:“谢谢。”
  汉斯却是摆了摆手,笑着叹了口气:“算了,我法语不好,看不太懂,你留着吧。”
  安德娅抿着唇,指尖摩挲着那张纸,片刻后才道:“谢谢你,汉斯。”
  “没事。”他摇了摇头,抽出一支卷烟点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粮票,放到她手里,“这是他唯一拜托我的事,我怎样都要做好。”
  “谢谢你。”
  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汉斯也没有多少可以告诉她的信息,只是告诉她弗里德里希会在柏林待到一月二十日,至于之后会调派去哪儿,却没有人知道。显然,她也没有资格知道。
  汉斯最后低声道:“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嗯。”安德娅喃喃:“你也……照顾好自己。”
  那天走回去的路上,安德娅忍不住地想各种可能性,却还是拼凑不出任何事情,只是知道就算弗里德里希不在她身边,也还是一直照顾着她,但是她却不能为他做同样的事情。
  唯一能做的便像是此时此刻,向不知道在哪里的神祷告,祈求弗里德里希并不在那场战役里,也没有受伤和被俘。每当有这些想法的时候,安德娅便觉得自己被粗壮的绳索绑住,反覆拉扯,一时在为难得的胜利窃喜,一时又为所爱之人感到担忧。
  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能肯定地道,她希望这场胜利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所谓的第三帝国衰败。
  二月余下的几个星期过得很慢,空气中都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让人喘不过气来。安德娅除了偶尔外出换粮食之外,几乎都是待在屋里,翻读着阿黛尔房间里的《噁心》。
  阿黛尔曾经和安德娅说过,她并不是洛根丁,她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噁心,对她来说,只要活着,就足够了。那时候安德娅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听着她絮絮道来。
  现在,她却忍不住在想,她是洛根丁吗?
  她的日子每天都重覆着,可以算得上是一成不变,反反覆覆只是去换粮食和留在屋里,读同一本书,做同样的事。她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是知道自己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在混乱不堪的世界活着。洛根丁对世界感到噁心,她也对这个世界感到噁心,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都说人有选择的自由,而这些选择便是确立了自己的本质,可是她只觉得自己被世界的巨轮推搡着向前走,夺不回控制,也没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她对世界感到噁心,也对自己感到噁心。
  三月中旬,那股在空气中萦绕的窒息感散去了不少,一切又似是回到了从前一样。周六的天气难得地好,阳光明媚,驱散了寒意,安德娅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到左岸走一圈。
  安德娅跟阿黛尔说了声,便随意挑了条深色裙子换上,再套上大衣,把头发盘起。阿黛尔走到她身旁,替她把衣领翻好,绕好跌落在耳侧的头发才叮嘱道:“小心一点,最近好像也不太和平。”
  “知道了。”安德娅笑了笑,“这些日子早就过习惯了。”
  今天难得地没有凛风,安德娅走在西里岛时也放慢了脚步,没有像以前一样急匆匆的。桥上迎面而来几个年轻的德国士兵,安德娅避到一旁,垂下眼帘,脚步愈迈愈小步,眼角余光只看着他们逐渐靠近的靴子。
  这是巴黎的日常。人们从当初对德国人的惊惧厌恶,到现在对他们视若无睹。若然人群碰上几个迎面而来的士兵,便也只是侧身让路,待他们经过后便又自然而然地重新合流。许多时候,在大街散步的德国士兵温和得不像是侵略者,更像是本来就存在于城市角落里的人。他们不会手执武器监视着每一个人;也不会强逼巴黎人们为他们让行;会在地铁上让座予老弱妇孺;遇到小孩时也会蹲下身轻声逗弄。久而久之,巴黎人们或是接受或是习惯予他们的存在,近乎扭曲地和平共处。
  安德娅心里数着数,等着他们走过。
  “日安,小姐。”蹩脚的法语落在耳畔,让她不能再无视他们。
  安德眼抬起眼,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日安。”
  映入眼帘的几张脸孔很年轻,而且笑容灿烂明媚,气质温和,就像普通路人一样,安德娅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甚至觉得要冷下脸来也很困难。为首的男生抿起唇,点了点头,用着破碎的法语问道:“请问双叟咖啡馆怎么走?”
  安德娅咬着唇,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到底是说不知道,还是该告诉他们,安德娅挣扎了片刻。就算这一刻她说不知道,她也肯定他们不会计较,只是会道谢,然后离去。她知道自己曾经的有意为之,只是此刻在能选择的情况下,她都会尽量不接触德国人。然而,她看着这几张脸,一句我不知道还是哽在喉中。
  “走左边的第二条街。”
  安德娅还是这样说了,只是在说完的一刻,她便对自己不满意了。
  年轻人们对此毫无所觉,只是稍微脱了脱帽子,然后点头,“谢谢,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安德娅微微颔首,让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须臾过后,才再次抬起腿走向左岸。
  她想找汉斯,想问一问弗里德里希的近况,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无奈上天还是很爱跟她开玩笑,她在左岸绕了大半个圈,走到双叟咖啡馆,又绕了一大个圈,回到花神咖啡馆,还是一无所获。
  恍惚之间,安德娅又回到了那条初遇弗里德里希的小巷。冬天、午后、咖啡馆,一切都没有变。她走进了那条路,愈走愈深,绕了进去再左拐,然后继续走。她想知道路的尽头会在哪里,又或者从这里开始走的话,能不能走到她最爱的小树林呢。有时候,她的思绪便像这样无意识地散涣起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有片刻游离在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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