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她可不是有气往肚子里吞的人。
珑月眸光微煽,便毫不犹豫道:“我不喝。”
昌宁唇角露出嘲讽浅笑,她压低声音告诉珑月:“这里是上京,你如何也只能学着上京的规矩,我给你道歉,你就要好好受着。”
“我给你敬酒,你也该好好接着。”昌宁重新扬起头来,直视着珑月的眸光,一字一句道。
昌宁将那杯她亲自斟出的酒推至珑月席面正中,做了一个谦卑地请的手势。
桃花酒酒水颜色粉红,泛着靡丽的光晕。
“郡主不喝,莫不是怀疑我在这酒水中下毒不成?”昌宁凑近珑月耳边,嗓音低细,犹如毒蛇一般,叫人听着脊背发麻。
珑月心生恼怒,觉得此人就是一条恶虫,臭老鼠,沾上了就甩不掉,成日只想着如何跳出来恶心自己一通!
什么叫下毒?
这等阴沟里的臭虫只怕是万万不敢,可珑月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这杯酒定不会只单单是一杯酒。
只怕,没有毒,也会有旁的东西吧——
比如......
叫她猜猜,昌宁这么恶心的女人,只怕是往里吐了唾沫吧!
珑月冷笑一声,玉手将那盛满酒水的象牙被举起。
锦思正想出口阻止主子,实在不行,这等场合便叫她主动抢过主子的酒喝下也好,也能不落下场面。
可珑月明知这酒水不干净,如何会同意锦思喝?
下一刻,只见珑月细腕一翻,将整杯酒水当着昌宁的面,一点一点倒去了那石榴红地毯上。
珑月无视昌宁:“都说了不喝,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永兴公主早早注意到二人争执,只不过不好为这等小事上来拉架,见到珑月竟然动手撒了酒水,那昌宁又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连忙过来劝和。
“你二人今日是做什么?如此场所,切莫惹大了去!”
约莫是心中生出了些嫉妒来,永兴对着珑月语气也没以往那般柔善。
昌宁却是低骂了起来,“我好端端敬安乐郡主的酒!她竟给倒掉了!”
珑月无辜地瞪大眼睛:“我手滑而已。”
“手滑?安乐郡主竟然这般不给我脸面?”
昌宁显然是故意来恶心败坏珑月名声来的。
因为珑月已经听到,自己将昌宁递过来的酒杯丢了过后,周围女眷的低语。
“这位安乐郡主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性,小气得很。”
“是啊是啊,说到底人家也是楚王爱女,这般不给她面子不就是不给楚王府颜面?这就是燕王府的教养不成?”
今日来此的女眷,未出阁的姑娘们自然都是家中嫡出,忽的站去了昌宁,偏帮她说起来。
“昌宁县主再是脾性不好也是王妃嫡出,听说这位安乐郡主本就是个庶出的,怎么能如此傲气?”
珑月听着这股嫡出庶出之言,心中生出了怒火来,早知如何也不该来宫里。
她就是个庶出又如何?她今时今日靠的可不是她阿父阿母!而是她阿兄!
只要她阿兄在,自己就能到处横着走。只是无奈得很,这般总被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小人妒忌!
她一生气起来就没个忌讳,将那些背地里说自己坏话的女眷挨个挨个瞪了回去。
“是你?你方才说什么?!敢骂我?”
珑月挑眉,问下首的某位娘子。
“不不不!郡主听茬了,我怎么敢说郡主话呢!说的是门外那些婢女,不知分寸,将我裙子踩了一脚.....”
那群女郎只敢背后说话,被正主质问,顿时鸦雀无声。
珑月烦躁不已,想走又不好此时出殿,正在此时一名身姿清瘦高挑的女官入内,在殿内指名道姓来寻安乐郡主。
那女官名唤陆芳,珑月自是熟悉的很。
之前她才入宫小住时,太后便是派陆芳来伺候的自己。
“陆芳?”珑月朝她挥手。
陆芳见到珑月,连忙上前朝着珑月道:“仁寿宫做了几碗杏脯酥酪,太后娘娘知晓郡主爱吃杏脯,命奴婢请郡主过去。”
搬出了老太后来,便是连齐后也不敢说什么,当即便叫珑月过去。
珑月早没了在这处殿中斗鸡的心,绕过众人,便提着裙往殿外而去。
酥络,还有几碗。
这是老太后知晓她一碗吃不饱啊。
要说这宫里还有谁叫珑月有几分好感的,估计也只有这位老太后了。
听说太后前段时日染了风寒病了几日,她都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小孩儿控制不住有几分蹦蹦跶跶往殿门走时,出殿门时仿佛听到一道女声唤自己。
回头却又是什么都没见着。
陆芳回头望着她:“郡主?”
珑月摇摇头,当即不再久留。
——
李氏又见到那日佛寺中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未曾多想便脱口而出欲要唤她。
常令婉连忙劝阻住李氏,“阿娘,方才那位是安乐郡主。”
李氏一听,心中重见那女郎的喜悦冲淡了些,她喃喃道:“竟是燕王郡主......”
那般,她倒是不好再与燕王郡主走近了。
“阿娘是如何认识安乐郡主的?”常令婉闻言不由得蹙眉,她如何也没办法将这二人联系到一处去。
李氏回忆起那日,面上竟泛起点点笑意来,她少有这般笑的时候,“说来还是凑巧,那日在大相国寺上香,正巧遇见她来解签。你说好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是那般大的胆子,非要去抽那子息签文。方才瞧着她迈步倒是规矩,其实不然,那日啊我是先听见有蹦跳的声音,一睁眼看见那姑娘竟是跳着过门槛的。”
许是令婉生的安静,她并不喜欢这等肆意妄为之人。
常令婉听闻无奈道:“方才母亲与那些夫人交谈恐怕是没听到,宴才开一会儿,安乐郡主同昌宁县主这两位已经是闹腾过一场了,如此场面她将昌宁县主敬她的酒水给倒了,叫得周围几位贵主都面露难堪......”
如此性子,只怕常给家中招祸。
作者有话说:
使臣:嗬嗬!二王子想屁吃呢。
第42章 慌乱
仁寿宫。
太后宫中宫人皆是弓着身子, 珑月被迎入门时,规规矩矩给太后请了安。
一月不见,太后清减了些许, 许是病尚未好全,又许是老者生病本就比旁人多了几番风险。
太后宫中比旁处宫殿宽阔许多, 除了子孙晚辈来的太多, 其余时候老奶奶极少往正殿坐着,多是在东厢房暖阁内寝居起卧。
这日太后不见从前华丽, 钗环皆已取下,一头白发戴着带着素色抹额, 身上搭着软衾, 虚靠在宝榻边。
珑月先去给她福礼请安,担忧起太后的身子状况, 太后只道是:“无碍, 上了年纪身子总不如你们这群年轻人康健。”
太后反倒是担忧起晋陵长公主来, 问珑月:“你母亲身子究竟是如何了?听说是与你兄长起了口角?”
晋陵长公主自然不敢将事到处宣扬,奈何总少不了一番哭诉怒骂,郗珣如此自然的就背上了这口黑锅。
珑月不明所以,她答说:“我不知晓,难不成是因为教养嬷嬷的事, 我没学好规矩, 叫公主生气了......”
太后安慰她道:“定是不关你的事。晋陵的脾性哀家难不成不清楚?不过是几个婢子的事,便是打杀了, 她也不会大动肝火。你兄长与你母亲这二人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处的呀!好好地母子, 如今这般倒是叫老身看着都不安心!”
珑月听着, 只觉得太后今日的话格外多, 唠唠叨叨的, 以往虽也话多,可少有同她一个晚辈聊这些的时候。
珑月仔细回想,她一个小孩儿如何会知晓其中内情?只猜测说:“母亲与兄长关系挺好的,从来没吵过架,母亲也没像一般的母亲打兄长的,许是母亲信神佛,兄长闻不惯那些香味。”
太后叹了口气,不想与这孩子谈论这些话,只语重心长道:“哀家管不得太长远,眼看也快要入土的人了,她们这般哀家看着心里也难受,日后你便多替这对母子间转圜啊。”
珑月不知道要怎么转圜,兄长都不让她去母亲院子里,可是珑月从来不会拒绝一个老人的请求。
珑月点头答应。
太后见此,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多时便有黄门过来通报,说是丽妃娘娘带着侄女儿过来看望太后。
丽妃身怀有孕,便也没去参与宫宴。
太后不喜欢丽妃这个狐媚子,叫她儿子折腾亏了身子。奈何对她肚子里这个还没出世的孙子却是极喜爱的,一听当即怕她累着身子,便叫她进来。
不一会儿珑月便瞧见殿门前一位宫装美妇,搀扶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入内。
齐后与陆贵妃珑月见过,齐后庄重古板严肃珑月私心并不喜欢,反倒是陆贵妃为人谦逊温和,对待宫人也柔善,并不像前朝所说的那般,与她父亲陆相爷垄断朝纲,任人唯亲,是个妖妃。
而如今,还是珑月头一次见这位以美貌著称的丽妃娘娘。
怀有身孕的丽妃腰肢粗了许多,身子也笨重几分,总不如以往纤细柔弱,便是面庞只怕也丰盈了许多。可那张妩媚丰盈的面庞,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樱唇是娇艳丰满的瑰红,便可窥见这位丽妃娘娘曾经的风姿。
宫中女子怀孕了往往不会立马报出来,都是藏着掖着,等到胎坐住了甚至有些值到六七个月才敢往外说。
这位丽妃娘娘显然便是后者。
明明前几个月众人才听说她怀孕一事,此时珑月瞧着丽妃腰腹见挺着的圆鼓鼓的大肚子,走起路来都要人搀着慢慢的走。
珑月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多看了两眼丽妃的肚子。
夏末正是热的厉害,丽妃不过才在殿外等候了一会儿,额上皆是热汗。宫人们只得在一旁不停地帮她擦拭汗水。
“妾给太后请安。”丽妃欲跪,太后殿内的宫人连忙拦住她。
“你如今身子重,行礼便免了。”太后对着丽妃,显而易见的语气不善。
“来人啊,给丽妃赐座。”
丽妃凭着自己得宠往日再后宫妃嫔中倒是有几分高傲,奈何对着太后可万万不敢使小性子,谨慎乖觉的很。
她今日来不为了旁的是,将身边的侄女推出来道:“太后娘娘,这是臣妾的三侄女,大丫头不懂事,做出了那等败坏门风的事自然没有脸面,陛下的意思是叫妾重新挑一个规矩好的姑娘,妾挑来挑去,挑中了三丫头,特意带过来给您瞧瞧......”
丽妃显然是着急,连珑月也在一旁她也无所顾忌,便直接说。
本来皇帝的意思是将孙大姑娘赐婚给五皇子,奈何赐婚圣旨还没下来,转头孙大姑娘就被人捉到与她府邸的家奴私通。
此等丑事还没等宫廷发话,孙大姑娘便对外称暴毙身亡。
梁帝宠爱丽妃,且有意抬举五皇子,如今礼部已安排给五皇子封王,封号诸位礼部官员也已经在挑选,出了此事梁帝恼怒,却没责怪孙家。
帝王心思难猜,后来这桩婚事仍不变,梁帝叫孙家重新选一个姑娘赐婚五皇子。
孙家哪敢说半个不字,这不当即就送来了孙三姑娘叫太后过过目,若是不出差错,这赐婚旨意便该下来了。
太后将孙三姑娘叫去身边,叫她与珑月一并坐在她左手塌边。
这是极大的恩宠,孙三姑娘有些腼腆不敢上去,倒是丽妃在身后推了她一把,道:“你与郡主年岁相仿,有何可害羞的?快去!”
孙三姑娘这才小心翼翼坐去珑月塌边,她不敢坐多了位置,屁股只敢挨着宝榻的一点边儿。
老太后一连询问了孙三姑娘几句,“叫什么名儿?头一会儿入宫啊?”
孙三姑娘笑的腼腆,笑起来时面上还有几分婴儿肥,露出一对小虎牙,灵动乖巧。
她头一回入宫,以前只怕从没来过这等地方,纵然努力维持镇定,总有几分怯生生的。
说话有几分哆嗦,她一哆嗦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怕太后心中不喜,就越是害怕。
越害怕越哆嗦,越哆嗦越害怕。
珑月都忍不住安慰起这个可怜的姑娘。
太后朝丽妃问道:“这丫头是不是年岁小了些啊?”
丽妃听着太后这话中仿佛不太满意的模样,眼皮子颤了颤,掩唇轻笑起来:“不小!不小,这丫头八月的生辰,再过几日就十六了......若是规矩差了点儿,妾请几个宫中嬷嬷去好生管教一番便是了。”
既是铁了心要往皇室里送,太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摆手去叫珑月带着孙三姑娘去外头吃酥酪去。
珑月与孙三姑娘两人便只好一人捧着一碗酥络,去了一旁侧殿长廊底下。
两个年岁相同的小姑娘都喜欢太阳,两人并排坐在宫廊里,一边瞧着外边的太阳一边吃酥络。
离了太后殿内的人,孙三姑娘显然是胆子大了很多,至少说话不哆嗦了。
她主动问珑月:“我是八月二十的生辰,再过三日就满十六了,郡主呢?”
珑月掰着手算了算,她的生辰是九月,那岂不是比孙三姑娘还小了一个月?
珑月无奈道:“虚小你几日。”
孙三姑娘本也年纪不大,是一个心思浅薄的小孩儿,见附近宫人离得远了,许多话与珑月倾诉。
她敛着一双细眉,双手拖着腮,人还是奶声奶气的语调,“我姑母说大堂姐做了丑事,才不是呢!谁都知道她是占了旁人的路才被冤枉的,可我伯父还是狠心把她给药死了,亲生闺女都说毒死就毒死。现在我每日都害怕,害怕日后他们也要毒死我......”
珑月紧蹙着眉,听了只觉得后背发寒:“啊,怎么还能这样啊?他是亲爹吗!”
孙三姑娘本来只是想替死去的堂姐说句公道话,不想叫这位郡主心里觉得她堂姐是个坏人,却不知缘故,面对这个年岁与自己相仿的小姑娘,恨不能将所有压在心头的事都说了出去。
“亲爹啊,怎么就不是亲爹了......我姑母就是十五六岁被我祖父哄入了宫的,只要能有好处拿,天下大把的父亲将女儿往火坑里推。都说是父母之爱子,可这十月怀胎的却是母亲,会心疼孩子的也只有母亲,和父亲没有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