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颐扭头看了一眼放在床头上的手表,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虽然塔拉津这边天黑得都比较晚,但今天是阴天,外面还下着雪,这个点天黑了也正常。
徐念坐在床边,弯腰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梁挽颐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
好半天,他坐起身来,手里拿着什么,转头看着梁挽颐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这几天都可以跟我一起睡。”
梁挽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我要是介意呢?”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你最好跟我待在一起。”
梁挽颐有些审视地看着徐念:“你不会是为了占我便宜,故意这么说的吧?”
“不是,”徐念重新钻进了被窝,他语气平静道,“你看不出来这处异常是在以你为原点向四周崩塌吗?”
不等梁挽颐出言询问,她就觉得自己藏在被褥底下的膝盖一凉,她吓了一跳,想掀起被子去看,便感觉有一只手轻轻覆在了她的膝盖上。
徐念道:“药酒。”
梁挽颐这才注意到徐念刚刚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来的东西是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他的手掌带着暖意,一下下揉着她青紫的膝盖,不一会儿她整个膝盖都热了起来,原本冰冷的钝痛感也逐渐被驱散了。
梁挽颐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片刻,好在她很快又想起徐念刚刚说的话,于是问道:“你刚刚说以我为原点是什么意思?”
“我在你的衣服里找到了那个日记本。”
梁挽颐心中微动:“我是拿了那个日记本,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徐念道,“你不该相信陶馨雅的话,她会害死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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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⑤O
“为什么这么说?”梁挽颐偏头看着徐念,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透着一种她自己都不太说得清楚的慌乱。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去中转站专门等你来, ”徐念又往掌心里倒了些药酒,轻轻压在了梁挽颐的膝盖上, “原因其实很简单, 在一周之前,我见过陶馨雅了。”
“她来主动找你了?”
“不是, ”徐念摇头,“她不是来找我的, 她甚至在躲着我,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事实上, 如果不是她太不小心了, 我应该发现不了她......我那时就觉得, 她一定会再回来,中转站是来塔拉津的必经之路,因此我才守在那里的,没想到等来了你。”
梁挽颐面露思索之色,徐念寥寥几句就大致勾勒出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这么说来, 陶馨雅应该是在一周前独自前往了塔拉津, 她一定是在这里做了什么,而她留下的那段视频, 应该也是那个时候拍摄的。
陶馨雅到底想做什么?她有什么目的?那段视频里反复提到过的, 让她去寻找的“门”又是什么......
梁挽颐思考了一会儿, 突然意识到, 自己不该听风就是雨的, 徐念是否可信还不可知,她不该因为徐念说陶馨雅别有用心就随便听信了他的话,她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也许徐念说的是对的,也许徐念才是那个误导她的人,也有可能不管是徐念还是陶馨雅都不可信。
梁挽颐的思维迅速运转着,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向徐念问道:“你觉得陶馨雅是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徐念回答得很直白,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梁挽颐,带着隐隐的探究,“我不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梁挽颐愣住了,她迷惑地看着徐念,突然有些反应过来了,徐念竟然也在怀疑她。
她道:“陶馨雅没跟我说什么,她就说让我来塔拉津,塔拉津有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的办法。”
徐念沉默地思考着,半晌他叹了口气:“陶馨雅身上有很明显的被污染的痕迹,她的话你尽量不要相信,最好也别多去细究,她很可能和我们已经不是一个阵营了。”
“不是一个阵营又是什么意思?”梁挽颐很是不解。
徐念想了想,似乎是在思考措辞,他道:“受到污染的人会受到实体的迷惑,他们会想尽办法帮助实体降临到这个世界,而且......他们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
梁挽颐皱着眉头,没接话。
徐念又道:“就好比你拿到的那个日记本,正是因为你看了日记上的内容,原本正常的世界才开始以你为原点向四周坍缩,身处于附近的其他人,也跟着你一起被卷入了漩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陶馨雅,是她引你来的,也是她指引着你拿到了那个日记本。”
“可是她也跟我说让我来塔拉津寻求帮助,她告诉我,只要能找到‘门’,我身上的东西就可以被解决。”
“门?”徐念捕捉到了这个特殊的词,“陶馨雅是怎么跟你说的有关于‘门’的事。”
梁挽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从陶馨雅那听到的内容简单地说了出来:“她告诉我,只要我找到了门,一切就迎刃而解了,门会消除我的记忆,让我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这跟你说的也很像不是吗?”
“我的确是这样说过,但是我可从来没提到过‘门’,”徐念的表情很严肃,“‘门’是没法给你提供帮助的,事实上‘门’已经无限趋近于真相了,陶馨雅让你去找‘门’,这和让你去找真相有什么区别?”
梁挽颐彻底愣住了,她怎么能想到徐念会这么说。
可是陶馨雅在视频里也提到过,让她不要去追寻“真相”,为什么又会将她往“真相”的方向指引。
到底是陶馨雅在骗她,还是徐念在骗她。
毋庸置疑的是,这两个人所提供的信息有很多重合之处,但也有着明显矛盾的地方,可越是这样真真假假的交错,越让人无法从中找到真正正确的内容。
倘若陶馨雅所说的才是正确的,那么找到“门”就是唯一可以给她提供帮助的途径,但看徐念的意思,他似乎并不想让她找到门。
他想害她吗?可是不对呀,如果他真的对她有恶意,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帮助她,就应该任她自生自灭。她独自一个人,绝对走不到这一步......
倘若徐念所说的才是正确的,“门”无限趋近于“真相”,那么这个“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个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从梁挽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如果说“门”约等于“真相”,那是否说明,只要她能够推开门,她就可以看到真相了呢?
梁挽颐茫然了片刻就很快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她转而看向徐念,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真相是什么?”
徐念稍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
梁挽颐有些怀疑,但她没再追问,她直觉徐念不会跟她说太多的线索。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问道:“你会帮我吗?”
“会。”徐念这次倒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你打算怎么帮我?”
“等天晴,”徐念道,“只有在能看到星空的夜晚,那条路才会出现,你到时候跟我去就知道了,一切都会结束,你会重新回归到原本的生活。”
梁挽颐看着徐念,迟迟没接话。
“你还在怀疑我?”他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心。
“不是。”梁挽颐否认了。
徐念松开了握住她膝盖的手:“我知道让你放下戒心很难,但到了现在,已经没有更糟的情况了,你可以选择相信我,就当是冒一次险,如果成功了,就是新生,其实挺划算的。”
梁挽颐抬眸便对上了他的目光,这一刻,她很想再问一次那个问题,他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很显然,他们过去并不熟,而且从徐念对她的种种态度来看,他好像潜意识里就觉得她会对他充满怀疑似的。
“我不是在怀疑你,”梁挽颐道,“我只是担心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我以前不也失忆过一次吗?可一切并未结束,我又回到了这里,又经历了这些恐怖的事,而且我的身边已经出现了不可逆的变化,我的同学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替代了,我所住的地方,有一整层楼都消失了,这些难道都可以当成没发生吗?”
徐念听她这么说,反倒像是松了口气:“梁小姐,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如果我估计的没错,你会再一次被卷入这些事件之中并不是一个意外,是陶馨雅有意为之的,说白了就是,她故意拉你入局的,至于她是什么目的,这个我说不准,因为她已经死了,她想做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说到这里,徐念顿了一下:“你提到的其他事情,你更加不必担心,一切重新开始,并不仅仅只是指记忆会消失,时空也会受到影响,过去会随之改变,实体将不再能看到你,或者说,它们本身跟我们并不处在同一个空间,它们能找上你,只是因为它们看到了你。”
徐念的形容很抽象,但梁挽颐还是听懂了。
“原来是这样吗......”她喃喃道。
“你还记得你在塔拉津下游遇到的那对情侣吗?”徐念突然这样问道。
梁挽颐点头,她当然记得,那对情侣中的那个女孩还提醒过她。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只救你,不救他们吗?”
“为什么?”梁挽颐老实问道。
“因为我救不了他们,他们死的时间点对真正的他们而言是过去,准确来说,他们是在未来触碰了禁忌,做了无法挽回的行为,导致他们死在了过去。”
“在你的眼里,或者说,在每个人类的眼里,时间都是一条绵延向前的直线,未来在前,过去在后,我们只能站在现在的点上,一路往前走,永远无法回头,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话,‘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但事实上,时间从来都不是只能超前的直线,过去和未来从来都是同步进行的,未来的你同样会害死现在的你,很多时候,不仅过去可以成为因,未来也能当那个影响过去的因......”
“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人类的视角过于有限,无法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
说到这里,徐念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抿了下唇,才道:“抱歉,我说得太多了,你恐怕听不懂。”
梁挽颐却很认真道:“没有,我听得懂。”
她当然听得懂,这个概念陶馨雅在那段视频里也提到过,她说过,过去和未来在她眼中变成了一条直线,她能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发生的事情,这和徐念所说的这些概念非常相似。
她那时还说,她选择自杀是为了死在现在,这样才能不被抹杀在过去。
梁挽颐那时在塔拉津下游遇到的那对落水的情侣不就是被抹杀在了过去吗?只是对他们而言的“现在”不是对梁挽颐而言的现在的这个时刻,而是梁挽颐的“未来”。
这个概念的确很复杂,在人类千百年来的历史中,有个众所周知的概念,那就是“眼见为实”,只有亲眼看见的,才是真实的。
不管徐念怎么说,也不管当初的陶馨雅如何解释,梁挽颐没能亲眼看到他们所说的“同步进行的过去和未来”,她就永远也理解不了人类要处于一个怎样的视角才能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又要如何通过改变未来而去影响过去。
这种茫然的感觉让她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果然太有限了,有限到几乎到了贫瘠的程度,有限到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也只能窥到冰山一角。
当然,也可以换个说法,也许无知和鲁莽本身就是独属于人类的特质,倘若有一天,人类真的看到并接触到了超过他们理解的、有关于这个宇宙的真实,那么他们还算是人类吗?
正如徐念所说的,因果这种东西似乎本就不是完全绝对的,人类到底是被躯体的结构所限制着,才无法去探索更广阔的宇宙,还是因为人类的思想本就无法企及彼岸的另一头,躯体才在有限的思想下应运而生了呢?
梁挽颐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徐念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好像很了解的样子,所以你可以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吗?时间在你的视角里,有什么不同吗?”
徐念却笑了起来:“我没那么厉害,如果过去和未来对我而言可以轻易触碰到,我又怎么会眼看着那对情侣死在湖里呢?”
“更何况,”他眼底仍带着笑意,神色却变得有几分凝重,“倘若我真如你所说,可以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你又怎么能相信,我是绝对站在人类这边的呢?”
见梁挽颐有些茫然,徐念便又道:“你可以代入自己好好想一想,当过去和未来同时在你眼前展开后,你不仅能看到过去发生的事,还能够预知人类未来的命运,你会变得绝对理性,会站在你的角度,选择出一个你认为的、对人类而言最好的未来......可是那时的你还算是人类吗?你又怎么知道,你选择出的那个未来,是人类想要的未来?”
徐念的话让梁挽颐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毛骨悚然感在她心底蔓延。
是呀,那种情况下,她选择出的未来又怎么就一定是人类想要的呢?
所以,能够同时看到过去和未来的陶馨雅到底在做什么?她又为人类选择了一个怎样的未来?
梁挽颐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陶馨雅所筹谋的事情,到底只是她一个人的选择,还是她们共同做出的选择,没错,“她们”。
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梁挽颐和她们几个显然在共同筹备着一个计划,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梁挽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所以到现在为止,她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还在她们的计划里,还是说已经出现了偏差。
“梁小姐,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拥有这种能力,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我跟你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绝不会做出伤害人类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