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飞天花卷【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1 17:50:59

  “你朋友们我都不认识,是不是不太好。”
  “都是同事,喝一杯不就认识了?”杨峥南笑道。
  梁倾本不爱这些场合,但一则如杨峥南所说,在所内多些熟人总不是件坏事,二则她也对那个酒吧有些好奇,想着若是个不错的地方以后倒也可以带朋友们来。
  于是也就答应下来。
  -
  当日到家已是十点过半,梁倾见客厅里没亮灯,以为何楚悦还没到家,本想给她打个电话,却见她房间门关着,门缝里头隐隐透着亮。
  梁倾敲门,问:“楚楚?”
  里头刚开始门声儿,梁倾再问一声,里头才有个声音含糊答一声。
  梁倾心里头觉得不对劲,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里头不出声,梁倾放心不下,说了声我进来啦,等了一会儿,便推门进去。
  何楚悦将自个儿整个地埋在床上,只从前头漏出一簇头发。
  “发生什么事儿了?”
  何楚悦哼哼唧唧,不做声,只说:“阿倾,能不能帮我把灯关了。”
  梁倾将顶灯关了,又折返到她床边坐下,空了半晌,大概是被窝里实在太闷,她终于冒了个头出来,像个穴居的小动物似的。可有意思。
  夏天的月光清清澈澈地从窗那头斜进来,照见她脸上湿漉漉的泪痕。
  “阿倾,我失恋了呀。”
  是一场漫长而无疾而终的单恋。
  去年夏天何楚悦与她的单恋对象于跨越欧亚大陆的绿皮火车上相识,北京到莫斯科,沿途两人无话不谈。后来北京重逢,何楚悦才知道这人是人类学博士,因工作原因,常年在甘肃居住,往返于中亚各个国家。
  梁倾记得何楚悦去年多次往返北京和西北,还以为她只是去采风,没想到竟是为爱走天涯去了。
  何楚悦手机上的备注,1969.1,是北城到甘肃的距离。
  “你们那么投缘,怎么他不愿意了。”
  梁倾干脆在她床边地毯上坐下,仰着头问她。
  “你说说,我感觉我已经算是个‘自由的灵魂’了吧,得呗,给我碰上一个比我更高等级的的。他说,长距离恋爱到头来终究会成为负担,他想不如就不要开始,各自保存美好的回忆。”
  “这人..."
  “他确实是个对感情很悲观的人。可是阿倾,我乐观就好了啊。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了,只要想起他,就觉得... 就觉得... 生命都充满了美好的事情。充满了某种诗意的活力。”
  何楚悦的眼睛里不知是泪还是月光,亮极了。
  梁倾为她的爱情宣言发笑,知道她这样的体验派,不至于为了哪个男人伤心欲绝,于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何楚悦翻了个身,瞪着那月光勾出的窗棱的阴影,“我得去找他问清楚。”
  “当面做个了断倒是蛮好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不用!明天!我明天就走!”
  何楚悦梦呓似的说,“好阿倾,我好困我要睡了。你帮我把门带上吧?”
  梁倾见她必是哭了很久,只当她疲惫不堪,没将她这一句放在心上。
  -
  洗漱停当便已过十一点。
  大概被何楚悦的情绪感染,她有些心神不宁,躺在床上辗转,昏昏沉沉,醒醒睡睡,一时梦见小时候的琐事,譬如领居家养的黄狗,一时又梦见工作上的事情。
  时空错杂。窗外似是大雨,湿热之气裹挟着扑进窗来,她朦胧间便以为仍在南城,身处暖冬时节漫长的雨季。
  拥有潮湿被褥里的短暂相拥。
  梁倾陡然睁开眼睛,怔了许久,小时候念过,梦里不知身是客,大概是这种午夜的恍然。
  房间有种簇新的余味。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外头是真下起了豪雨。
  北城的暴雨季在半夜来临。
  忽然想起阳台上仍有衣物晾晒,且还有几盆豆角本想晒干了做腌菜,她起身去收拾。结果还是晚了,衣物自然全都湿了,她折返一趟,见那盆豆角也泡了汤。
  有些沮丧,索性站在阳台上怔怔看雨。
  北方的雨比南方稀少,也更不讲道理,横斜进来,将她的长睡裙下摆湿透,黏在小腿上,很阴凉的。
  近几幢楼各家窗户里早没了灯。只剩她和这个雨中的巨型都市,相互审视。
  她打了个寒噤,觉得这城市好像知道她从南城带来了什么,留下了什么。这儿大概下过太多场这样的雨,有太多她这样的人,和怅惘的脸。
  便是在此时,她才敢细细地思念起周岭泉—— 其实也无非是琐事,南城项目是否顺利,为何又接下了这个旧城改造项目,偏头疼是否见好,是否有新伴侣,是否还是忘记带打火机 —— 就这些,不敢贪多。
  到了此刻她才意识到,南城连同许多其他的东西,都已退出她的生命。
  她想起何楚悦说的那些。有些羡慕。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她那样的勇气,明亮地去爱过一个人。
  但她也有过的 —— 虽是谨慎的,漫不经心的,已流逝的爱。但那仍是爱。
  她看了一会雨,进屋换了身睡衣这才躺下。朦胧间又听见外边窸窣一阵和关门声,却困倦至极,不再细听。
  -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时,见何楚悦房间大敞,餐桌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写着‘我赶早班机去西宁’。
  梁倾一笑,觉得这正是何楚悦做事的风格。
  她梳洗停当便也出了门。
  昨夜雨急,今早倒又是一个极晴朗明快的天气。
  又是一天忙碌。往常周五梁倾都会早些回家吃顿好饭,也算是庆祝一周结束。但因为今晚答应了杨峥南的聚会,因此在办公室留到了九点多,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杨峥南才发来一句“走么?他们也差不多了。”
  梁倾收拾包出门的功夫,杨峥南已站在了她办公室门口。
  办公室里人已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正一道往外,忽见Jess从进门那头的走廊来。不免要照面。
  Jess笑道:“诶,你俩这是有啥活动。”
  “杨律师和所里几个他的大学同学聚会呢,把我也拉上了。”梁倾笑答,都到了这份上,自然补一句,“一块儿来么?就在楼下。”
  “不了不了,”Jess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知道他们只是客套,说:“我也约了人,拿了包就走啦。周末愉快!”
  三人道了别,到酒吧门口与杨峥南的同学们会面。加他们二人一道,三男两女。
  -
  进了酒吧,见灯光幽蓝,布鲁斯细细流淌,皆是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几乎没有空桌,好在他们有预定,这才能坐到窗边。
  因这几人都比梁倾加入KC早,加上与杨峥南亲近,因此对话也算愉悦。梁倾乐得听些所内八卦,其余时候便喝酒看夜景。
  几座地标式建筑通明透亮,脚下灯火璀璨华美。
  北城路宽,横平竖直,将那灯火一路送到远处的天际。
  站得再高的人也会对这城市充满敬畏。这明亮且勇敢的城市呵。
  那边几人正说起同学近况,忽然听梁倾问:“xx酒店是在附近么?”【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是,过两条街就到了。怎么突然问?”杨峥南道。
  梁倾笑笑,摇摇头,说社交媒体上很出名。
  既然起了话头几人便又绕着北京的几家奢侈酒店说了一阵,又谈起平日出差哪些客户慷慨,哪些客户抠索。
  又谈天了一阵,梁倾借口去洗手间,出了酒吧至外边门廊透气。门廊亦是宽敞明亮,装修华美,挑高空间,大理石铺衬,右侧是一排电梯开间,左侧则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梁倾在那处呆看了一会儿,看那车流如同城市血管中的细胞,一颗一颗地滚动着。
  她问起xx酒店,是因去年跨年时,她与周岭泉在那儿看过与眼前相似的夜景。
  正好姚南佳的微信进来,问她和何楚悦周末安排,梁倾回复毕,便给何楚悦发微信问:“情况如何。住下来了吗?”
  那边倒是秒回一张照片,偷拍的一个人模糊的衣角。
  然后才回两字:“放心。”
  梁倾笑笑,抬头正见悠远深蓝的天际,有飞机夜航而过,像一只夜飞的蜻蜓。与这脚下的靓丽城市相较,这样的飞行无疑是寂寞的。
  她正出神,听那电梯间又是一阵动静。见里头嘻嘻哈哈下来四个妆扮出挑的男女,其中有一个,饶是她再不懂潮流也能认出是现在数一数二红的美妆博主。
  她忍不住隔着距离多打量两眼,觉得也是趣事一桩。
  还未及挪开眼睛,那同一侧的第二架电梯亦开了,从中又走出几人。
  梁倾视线一滞,一时哑然在原地。
  无思无想,只是恍惚。
  这城市明明大到了天那边去,方才想起的人却这样出现在面前。
  她视线所及处,那人似乎眼光也带过她这边,但并未停留。
  他们一行五人皆是西装革履商务装扮,言谈颇为庄重,出了电梯间,右转往另一头的威士忌酒吧去了。
  他要与各个投资机构打交道,出现在这个地点并不新奇。
  —— 方才离得有些距离,她剪短了头发,穿的是上次逛街买的新衣,亦学了新潮的眉毛画法,并将嘴唇涂的比往日更红。
  所以未认出她来也不新奇的。
  -
  她再进去坐了一会儿,就已快到十二点,众人话题将尽,也都有些疲惫,便提出散了。到楼下各自打车。
  却发现就这一瞬下楼的功夫便是暴雨突至。
  原是杨峥南往西,她往东,但杨峥南热心说时间太晚又下雨,毕竟总有隐患,便提出两人共乘一车,先将她送到住处,自己再往西去,反正今晚两人都算加了班,车费报销。梁倾自然没有拒绝。
  周五午夜却是叫车高峰,一部分人结束应酬回家,一部分人的夜生活刚开始。几人告别后,两人便站在侧街屋檐下等车。
  北城夏末,雨一下下来,到了夜里秋凉更盛。氤氲之气,与南城有些许雷同。
  “冷么?我也没带外套,北城再过两周晚上就得穿外套了。”
  “季节分明这一点倒是挺好的。”
  “是,等过几月就是红叶季了,梁倾姐你想去山上看么。我和我几个大学同学每年都会约着去看一次,虽然回回路上都堵车,但不看总是种遗憾,毕竟每年都有不同。我想你刚来北城朋友也不多,不如一起来呗。”
  梁倾总是很欣赏杨峥南身上的某种气质。具体说不上来,但既不是鲁莽的自傲,也不是愚蠢的天真。而是踏实的,不世故的,对生活大敞怀抱的态度。
  “行啊。”梁倾道,“你帮我内部refer的事情我还没正儿八经谢谢你。不如哪天寻个空白天去爬山,晚上我请你吃点好的。”
  “这就见外啦!我们可是一起在中环刷过夜的人。不过要是吃烧烤我还是不拒绝的。”
  “替我省钱呢?”
  “不,我们学校北门外烧烤绝对值得一个五星米其林,我作为p大学子,下次必须带你去吃吃。”
  两人说笑一阵,一辆黑色轿车驶进这一侧马路,两人探头,俱以为是叫的车来了,一看车牌号却发现不对。
  不料那车却在街边缓了下来,窗户下滑,梁倾莫名一阵心躁。
  却是杨峥南先认出的人,惊讶道:“小张总?”
  张阳今日在后座上,见她身边是杨峥南,亦有些讶异,却转瞬即逝,笑道:“我正好也在附近,刚刚在街对面看到梁律师,觉得眼熟。没想到杨律师也在。二位好久不见。”
  他神情妥帖地朝二人颔首。
  “好久不见。真巧啊。张总来北城出差?”
  “是,得待一段日子。Jenny说梁律师现在也跳到 KC了?”
  “是。还是杨律师给我内部refer的。”
  “难怪。”
  那二人去年一同做了好几个项目,又多寒暄几句。张阳问:“去哪儿?送你们?下着雨呢。北城这雨真是说来就来。”
  “不麻烦您,叫了车马上来。”
  “那行。改日再聚。”
  张阳当真是路过的模样,告别过后便示意司机离开。
  那黑色轿车在雨里离开时也是静的。听不见噪声,只看见尾灯在黑沉沉却又亮莹莹的柏油路上拖曳出两行明亮的红痕,像泪打湿过的胭脂,脸颊上久久蹭不去似的。
  梁倾收回视线,望了望雨水如注的屋檐,又望了眼寂寂的街角。
  -
  到了家简单洗漱毕就是午夜一点已过。
  她到厨房接水喝。开了灯却见两只灰蛾在墙角扑棱翅膀,轻轻往那裸露的灯泡上撞。她与何楚悦入住前做了细致打扫,按说家中不该有虫。
  她只得撑着困意查看一圈,总算发现是一盒绿豆生了虫。
  那盒中尚有未展翅的幼虫,在缓缓爬行,生命之初那种毫无攻击性的状态,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入侵者。
  她在那白得不近人情的灯泡下站了一会儿,这光明的寂静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后回过神来,决定先将那盒子敞口扔到阳台,后又回厨房关紧了推拉门,明日再处理那两只飞蛾。
  关灯之际,她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黑暗里拿出来一看,周岭泉来电。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先将客厅的灯亦关了,才接起来,问:“周...总?”
  “梁律师。”那边听她这样叫他,声音里似带着笑意。
  梁倾没做声。
  倚在餐桌边,午夜隔窗,听那雨气势丝毫不减。
  她恍惚觉得这是去年十一月与他初相识,那场南城秋雨。自那之后,一直下在她心里。
  有三月余不曾与他有联系,但在这个瞬间她又觉得,仍与他朝夕相关。
  对面接着道,“今天走的急,当下没来得及与你打招呼。”
  “我以为你没看到我呢。”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