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活在光里的孩子。
许微微收回视线，对着上节课的笔记握了个拳。
她可以！
她趴在书桌上，翻开课本的扉页，想要把周言刚才讲的话记录下来。
但那上面已经有了两行字。
周言清秀镌刻的字迹压在单薄纸张上，他习惯用钢笔，墨水淹透到第二页，许微微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的。
——
“致我的小狗：
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我等着看你创造奇迹。”
班主任进班，凌厉的脚步带起一阵风，那张扉页被吹向另一边，许微微含泪望着颤动的纸张，像她那天想养又养不起的蝴蝶的侧翼，虽有缺憾，但仍旧美丽。
他的小狗。
他的小狗……
不是别人的，只是他周言的，许微微是周言的小狗，是周言的小笨狗。
可是周言从不嫌弃他的小狗笨呢。
许微微把课本捧在胸口前，心里暖暖的。
“咳咳咳。”班主任清了清嗓子，“马上月考了，这也是咱们最后一次月考，后面全是模拟考和期末考，大家务必要紧张起来！同学们，高考是改变命运最大的一个机会，你们一定一定要珍惜它，或许你们现在不觉得它有多宝贵，但我敢保证，当你们长大进入社会、进入职场以后，你们做梦都会想要回到今天，而且不止一次会梦到今天！”
下面一双双小眼睛亮得出奇，班主任舒服地摸了摸心口，很好，都听进去了，“嗯嗯，今天开始，大家早来半小时，牛老师会每天带着大家跑圈，然后那个那个体育课啊，咱们以后就不上了。”
“什么？！！”男生们惊呼，好家伙，这是给顿鸡血再泼一脸狗血是吧！“李老师，这跟坐监狱有什么区别啊！！”
班主任脸色很尴尬，“胡说八道，等以后你们工作了，总共就一个格子间属于你，二十四小时待命，迟到早退都要扣钱，那才叫坐监狱呢。”
年轻的学生们不会懂，班主任可是遭受过社会毒打的中年人，他知道他说什么他们也无法理解。对付这个年纪的小破孩，就一个办法。
“来，分卷子，写卷子，总复习了啊，都给我精神点。”生怕小孩们不好好做题，他又补了一句：“这里面有月考的原题，白给的分，你们要不要？”
“要——”同学们整齐划一。
开玩笑，月考成绩提高了他们才能过个好年。
他们不懂高考的重要性，还能不懂压岁钱的重要性？
许微微专心做题，班主任站在门口斜着眼看，她写得慢吞吞，班主任心里跟打鼓似的，不过结果还挺好，至少简单的题她都做对了。
卷子交上去，班主任给许微微递了一沓初中数学公式总结，“这个，你这两天好好看，对你考试有帮助。”
他是许微微的班主任，怜悯这个笨拙但勤奋的学生，加上这次换同桌，他觉得对不起她，于是连夜找初中部的老师要了这份资料，当做对她的补偿。
“你啊，基础太差，初中的地基没打好，高中再多的东西搭上去都不牢固，好好学，别放弃，这才刚开始总复习，还有机会。”班主任也摸了摸她的头。
冷不丁身上一寒，周言的目光刀子一般扎过来。
班主任悻悻收回手。
什么嘛，这么小的岁数，一身腐朽的爹味儿。
许微微来姨妈，每节课课间都要去趟洗手间。
她每次回来，保温杯里又续上了新的开水，她回头，周言对她招招手，然后举起一本辅导材料，示意她赶紧写，别偷懒。
许微微一头扎进那本书里。
*
真正的高考节奏拉开序幕，从班主任灌完那顿鸡汤后，班上的氛围明显紧凑起来，平时会出去打球的男同学也老老实实坐在班里温书，女孩子们更是神情凝重。
云城很小，很落魄，女孩要想走出去，难上加难。
她们已经十八，面临每个小城姑娘的问题，即将被家里逼着相亲订婚。
如果不考出去，只能找个人处着，等到了岁数就结婚生子，生一个还不够，今年开放了二胎政策，家家户户都在催着要老二，连三十四的爸爸妈妈都在凑热闹，想拼个弟弟出来。
四老、丈夫、弟弟、两娃，明明是漫长的一生，却一眼就能看到结尾。
周言也忙碌起来，周妈妈每天来接他上下学，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他再不能陪许微微去走那条熟悉的路。
周六正好是国庆的第一天，周言找了个借口出来，带许微微去了趟商场，给她买了一双柔软舒适的新运动鞋。
他亲自为她换上，捉着她纤细的脚踝说：“这样早晨跑操就不怕伤到膝盖了。”
运动量突然加大，许多学生出现了膝盖牵引痛的问题，许微微做惯了力气活，暂时还没反应，但周言还是担心，提前给她买好装备，也省得真出事了他心疼。
许微微在地上蹦了两下，惊喜地喊：“好软啊！”
周言微笑，“这叫踩屎感，合不合脚？”
许微微用力点头，扑进他怀里求蹭蹭，周言些许讶异，慌张地瞧了一圈周围，脸红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许微微很小很软，她微胖的身材抱起来很温暖，周言忍不住多抱了一会。
“该回家了，我妈妈说，给你做了好吃的。”许微微挣开，在前面走。
周言盯着空落落的掌心，稍稍低了低眉，笑着跟上。
万里红霞烧遍远方，他牵着许微微的手坐上一辆公交车，到了许家，徐招娣热情地招待了他，拉许微微进屋。
许巍然在补课老师家还没回来，许微微回头看着一桌子好菜，问：“妈妈，不等弟弟回来吗？”
“今天和他没关系。”徐招娣取下了她的眼镜，用一个黑色宽发带包起她的头发和刘海，露出她漂亮惊人的五官和小圆脸，又让她换上了一身白色小裙子。
她满意地笑出来，她这闺女，人傻反应慢，但模样是真好，云城再也寻不出第二个这么俊的姑娘来。
许微微惶然捂着胸口，“妈妈，这个衣服不好……”
领口太低了，她低头就能看到自己白嫩的肉肉，特别这还是个收腰款，显得她上身更胖了。
她怔怔照着镜子，飘逸的白裙和无遮挡的光滑额头让她几乎不认识自己，可是……
灯光洒下，白中浮出曲线夸张的黑，许微微崩溃地捂住了脸。
“妈妈，这个布料好透！”
“你懂什么，听话，出去给周言看看，问他喜不喜欢。”徐招娣拍拍她的头，“别给你妈掉链子，今天很重要，快点！”
作者有话说：
我们至今仍未知道那天周言说了，我们只知道，下章周言要流鼻血了=-=
第19章 认命
以后在家给我穿
徐招娣见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生气, 干脆出去。
她拿起电话，一脸惊讶，“什么？那谁家的小谁出事了？我这儿还有客人呢, 怎么能去通宵照顾她啊！不行……好吧。”
她扭过头来，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小言, 不好意思啊，本来阿姨该陪着你一起的, 但我这儿……唉, 你不认识, 出车祸了，没人管，很可怜的。你不会怪阿姨吧？”
周言困惑地起身，“阿姨，没关系的，您有事就去忙，病人要紧。”
“那你吃好喝好，多陪陪我家这傻孩子，她最近学习压力大, 一会吃完饭，你去屋里开导开导她，她弟弟国庆住在老师家补课，正好你能和她好好聊聊。”
徐招娣匆匆走了，临走前对着屋里喊：“许微微, 你赶紧出来招待人！”
门一声应响关上。
周言第一次迷茫了，不知道许微微妈妈在搞什么, 把他请过来, 还特地支走和他不对付的许巍然……
为了谈心？
也不是。她从没关注过许微微的学习, 她连微微在哪个班都不知道。
许微微还在卧室里，他凝眉，低声唤她：“微微，出来吃饭了，你姨妈刚走，吃点热的比较好。”
门打开一条小缝，许微微怯生生地瞅着周言，声音快哭出来了，“周言……这衣服好怪……”
“怎么了？我看看。”周言推开门。
许微微不安地抓着裙摆，发带包住了凌乱的刘海，裹着向后，过肩的发丝梳成一个小丸子，圆眼局促地盯着地面，睫毛长而浓密，下面是她小巧的鼻子和嘴唇，再向下……
周言一瞬间愣住。
他从不知道许微微穿裙子这么好看。
更不知道她的身材可以过分到这种程度，简直不是人，和棒国小漫画中的女主一般，浑身上下都是肉肉的，却如吸引蜜蜂的花蜜般让人眼花缭乱，挪不开视线。
他呆滞着目光，全凭残余的理智和对许微微刻在骨子的尊重，无意识驱使，转过了身。
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刚才没注意，他现在才发现，居然有羊宝和猪编，以及大量的韭菜和生蚝。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摸了摸额头，想自己该不会在做梦吧……
“周言……是不是不好看？”许微微满脸‘果真如此’的表情，她就知道她的身材穿这种紧身的小裙子很难看。
她那么胖。
“不、不是。”周言敲敲脑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微微会受伤的，“好看……但是，现在天冷了，你姨妈刚刚走，还是保暖点好，乖，换一身。”
他摸着狂乱的心跳，自己呼出的热气无比诚恳地扑回，烧热他的脸颊，他艰难闭上眼，意识里居然全是许微微刚才的样子，她的脸、她的身体……
他大口喘气，疯狂背物理公式：“匀变速直线……竖直上抛……爱因斯坦……”
蜷缩的竖起展开，庞然且灼热，他头痛不已，伸手压了压，许微微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他躲进洗手间里用冷水洗脸。
身体的反应好不容下去，他走出去，却发现自己顺拐了，他叹了口气，坐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菜通通挪到小角落里去。
许微微换了一身运动装，闷闷不乐地出来了。
周言不敢看她，垂眸道：“微微，衣服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许微微哼唧了一声，显然不信。他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呢。
“以后再穿，高考完……”周言扶了扶额，他在说什么啊，“我是说，不能穿出去，以后在家里给我穿。”
许微微慢腾腾吃饭，话也不说，周言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敢看她。
五官都挤在一起了，好可爱，小包子一样。
他低声笑，尽管声线沙哑，咬字仍很清晰，“微微。”
许微微抱着饭碗转过身，不理他。
“微微……”周言笑更大声，他鲜少这么肆意地笑，大多是控制过后的表情，这次怎么也憋不住了，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小狗生气了？”
薄薄的双唇抿起，他用目光描绘他的小狗的背影，眼睛越来越弯，“微微，光吃米饭不噎吗？”
许微微还真的噎了一下，愤愤地瞪着他。
“好乖。”周言爱怜地摸她的头，比以前更温柔更重一些，“没关系的，微微是小乖狗，对我撒娇也没关系的，我喜欢。”
她这样子又可怜又可爱，要他的心都化了。
“最近学习有压力？”周言拿起筷子，挑一些还算能吃的、没有多余功能的夹到她的小碗里。
许微微一脸懵，“没……”
就是弟弟的冷脸让她难受而已，学习一切正常呀，“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言略微思忖，故意不在家、暗示意味浓烈的菜品、还有许微微那身衣服，他还能不明白徐招娣的意思？
他吃了口饭，低声问：“你有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妈？”
如果是这样，他反而能理解，徐招娣这是想嫁女儿了。
他无奈摇头，太心急了，微微还要高考，加上大学，最起码还要四年多。
“你还小，这件事等以后再说。”他匆匆下了结论，用更多的菜堵住了她的嘴。
饭后，周言辅导许微微写了会卷子，时间差不多到九点，他便准备回家了。
“你家没人，晚上会不会害怕？”
“不会！”许微微举起自己的好朋友小玩偶，“有它在我就不怕黑，我们俩一直在一起。”
她孩子气的话和稚嫩天真的表情让周言心脏隐隐作痛，他捏捏许微微的脸蛋，俯身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那，晚安。”
他走后，许微微茫然地摸了摸脑袋。
好痒。
周言做什么把下巴压在她头上？她会不长个子的。
许微微因为月考有点焦虑，她还要看班主任好心给的资料，学到了半夜一点。
她专心致志，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腰很酸，她伸了个懒腰，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
她一个激灵，蹑手蹑脚去厨房拿起擀面杖，在手里握紧。
弟弟在老师那里，妈妈在医院看别的病人……
是贼！！！
钥匙几次也没有对上的声音让许微微惶恐，她推开了窗子，随时准备呼救喊人。
门推开，很小很小一条缝，许微微紧贴着窗户，小心躲进了帘子后，透过半透明的布料，她看到了一个弓着腰身的影子，在自己的卧室门口徘徊偷听，然后轻声拧开把手钻了进去。
许微微赶紧趁机跑出去，焦灼的气息告诉她她有多惊慌，用力拍周家的防盗门：“周言！周言！我家来贼了！”
许微微心神不宁，她要是今天和往常一样零点就睡了呢？她一睡就起不来，打雷也叫不醒的，那个贼会做什么？
“周言！周言！”她想着想着哭出来，为什么还不开门！她好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