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她们还有力气叫骂,试图揭开麻袋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套个麻袋就敢打人。
然后被站在旁边的顾清崖一剑柄拍老实了。
后面就什么力气都没了,只知道坐成一圈哭。
顾清崖给拎着饮料揍人、揍得满头大汗的徐瑾丢了一包纸巾过去,一手抱着剑,替她背着书包,一手还在遮着眼睛:“出气了没?”
徐瑾深吸了一口气:“真实感受吗?”
顾清崖挑眉:“当然。”
徐瑾:“一个字。”
她缓缓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爽。”
她甚至把打人的饮料开了盖,咕咚咕咚喝了个饱。
顾清崖点点头:“舒服了就行,该办正事了。”
徐瑾刚把手里的那几瓶饮料喝完一扔,闻言擦汗的动作一顿:“所以刚刚不是在审人?”
“一个问题都没问,这叫什么审人?”顾清崖诧异地看着她,“给你报仇呢,看不出来?”
徐瑾缓缓攥紧手里的纸巾,面露担忧:“可是打都打了,一会儿她们要是置气不肯说实话怎么办?不然……再打一顿?”
“……”
顾清崖想了想:“是个好办法。”
两人对视一眼,一拍即合,徐瑾当即就要把那个饮料瓶捡回来。
地上歪七倒八的女生们齐齐打了个哆嗦,哭喊道:“不不不!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要问什么我们都说!徐瑾,徐瑾!是你吧徐瑾?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发誓!别打了!”
徐瑾面色凝重:“把我认出来了。”
顾清崖耸耸肩:“问题不大,不就回敬了一顿打吗?看你轻手轻脚的,连个疤都没留下——报警更好,刚好揭穿你被校园欺凌的事,来看看谁更占理。”
徐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地上的女生哭得更大声了。
顾清崖慈祥道:“哭吧,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徐瑾:“……”
这人都是哪里学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台词!
二十分钟后,两人才从巷子中出来。
徐瑾瞥了他一眼:“把你那手放下吧,装给谁看呢,真遮着了还能看见她们要揭麻袋?”
顾清崖放下手,不赞同道:“我顾临安行得正坐得端,说不看就不看,你怎能如此揣测于我?太让我伤心了——能知道她要揭麻袋,靠的是直觉,是一种修仙之人敏锐的直觉你懂不懂?”
徐瑾:“。”
不懂。
千岁一代沟,实锤了。
“说起来,为什么你要我去工作,自己却不去?”徐瑾面无表情地放下刚刚揍人时撸起来的袖子,“你不是说以前经常办这种事吗?”
顾清崖笑了下,身后束起的高马尾微微摇晃:“其实今日朱小姐也邀请过我了。”
徐瑾忍不住侧耳:“然后呢?你答应了?”
顾清崖摇头:“没有。”
朱小婉原话是这么说的:“地君说,徐姑娘现在年纪还小,为何不干脆您代替她入职呢?在经验和身份方面,这不是更稳妥吗?只要您肯,地君明日就能给您送来编制。”
他拒绝了送编制的提议,但还是请朱小婉帮他做了个身份证。
毕竟他刚刚才了解到,在现世如果要办什么事,都是需要靠身份证兜底的。
不出意外,等过段时间徐瑾上门去做入职测试,他就能拿到属于自己的身份证。
徐瑾斜眼看他:“所以你为什么没同意?”
顾清崖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因为我懒啊。”
徐瑾:“……”
所以您就直接躺平吃我的软饭了?
好像还很骄傲的样子。
顾清崖抱着剑,仗着路上没人看得见他,没骨头一样慢吞吞地走着,看着步子没怎么动,偏偏就是能一直跟在徐瑾身旁的位置:
“工作了哪有现在当无业游民悠闲?再说,外职人员的身份也能办不少事。”
徐瑾望天,忽然感到了一丝小小的惆怅。
他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听到一个新词汇就要搜半天百度的千岁老人了。
甚至还能灵活运用举一反三了。
这波叫什么?
这波叫软饭硬吃。
“话不是这么说的,”顾清崖收起剑来,哥俩好似地揽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伸出两根大拇指碰了一下,“咱们俩可是一个人,一个人的事,怎么能叫吃软饭呢?”
徐瑾:“……”
临安老祖的骚话水平又成长了。
她竟一时无言以对。
“那现在有线索了,我上哪儿联系他们去?”
徐瑾试图转移话题。
“我早就想到了——你忘了你的手机一直放在我这里?当时就跟他们加过联系方式了,当然,v信用的是你的身份注册的。”
顾清崖拿出她那个老旧的白色手机,在她眼前晃了下,微微一笑:
“粗心的小丫头,没本座不行吧?”
徐瑾:“……”
欲yue又止。
这个话题还不如不转。
好得很,看来临安大人学习飞速,涉猎范围已经从枯燥无味的课本和缤纷多彩的互联网延伸到各种狗血电视剧上了。
他以后不会经常突然来一句“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吧?
……徐瑾想了想,她觉得按这位哥的个性,可能还真做得出来这种事。
虽然还没生娃,但徐瑾觉得自己已经体验到当妈的各种头疼了。
——就临安大人这个一会儿一个新词汇、动不动语出惊人的脑袋瓜子,她可不就是在带娃吗?
今日带娃小领悟一则:高效的学习速度原来也这么令人痛苦。
以后生娃不生聪明的,生蠢点的。
好骗,嗯。
朱小婉接到她的电话时,正在审讯室里审问安逸兮。
两人在电话里简单聊了聊,朱小婉对她得到的信息感到有些诧异:“方便来我们管理局这边详聊一下吗?”
徐瑾拿着电话,刚重新背回自己的书包,看了眼眼前的岔路口,从善如流地拐了个弯,去了靠近天鹅湖的那条路。
反正明天周末,家里又没人,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徐瑾活了十几年,头一次像今天这样感到扬眉吐气的畅快。
连父母一声不吭丢下她去了上陵的难受都散了许多。
天鹅湖边有条小巷,是历史杨老师常提起的小巷,名叫万人巷。
据说数百年前,若州城中百姓为抵抗外族入侵,随那位徐将军死守城门,用肉/体筑成一道万人墙。
城破之后,血染巷口百丈远。
后来时过境迁,城门拆迁消失,这条被血染过的巷子,却因此得了个“万人巷”的名字。
因为此地偏阴,又处在闹鬼传言严重的天鹅民宿旁边,这些年人丁逐渐凋落,越来越多的人搬离这条小巷,最后只剩最深处一家被大槐树遮盖住了牌匾的店面。
走到店门口抬头看,才能看见那牌匾上写的是繁体的几个书法大字,龙飞凤舞,金光耀耀——“特殊事件管理局”。
门口还挂着几道鲜红的锦旗,赫然写着:
年度最佳人间特殊管理局。
火眼金睛韩三水,尽显警威朱小婉!
事事平安,诸魔退散!
秉公执法不徇私情,办事公道深得鬼心!
——这道锦旗旁边,还用黑色墨水写了一行小字:嘿嘿,下辈子有断头冤案还来找朱警官!断头鬼方便面,x年x月x日留。
……
第20章 阿姐
徐瑾按着朱小婉给的名片上的地址一路找过来, 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迟迟没能迈步进门,反而陷入沉思。
她怀疑她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不该听顾清崖的选择来这里工作——实在是因为这管理局长得……有点濒临凋落不堪信任的样子。
谁家处理灵异事件的地方,大门是电子栅栏?
正犹疑, 大院门口的门卫室里,一个穿着汗衫背心的老头拿着个沾了墨的毛笔, 突然探出头来:“姑娘!来报案?”
徐瑾下意识退了一步:“啊……我找朱警官。”
“朱警官?哦, 她和我说过了,”老头丢了毛笔,拿按钮按开大院大门, 笑眯眯道,“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别着凉了!”
徐瑾不太能适应陌生人的关怀,她看着这老头说完, 似乎还想出来迎她进门。
而旁边的顾清崖突然摘下墨镜, 摸着下巴,打量了会儿头顶的牌匾, “唔”了声。
徐瑾侧目:“怎么了, 有问题?”
顾清崖皱着眉:“问题大了。”
徐瑾心里一紧,立刻退得更远了:“怎么说?”
“这字。”
顾清崖抬手指了指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字,面色严肃, 缓缓吐出一句:“没我写得好。”
徐瑾:“……”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老头刚出门, 就见她身旁忽然多了个人, 愣了一下, 又乐呵呵地跑上前:“姑娘, 这小伙子是跟你一起来的?是你哥哥?”
徐瑾往顾清崖的方向挪了两步,不动声色避开了老头想拉她的手:“呃……您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老头也不尴尬,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便知趣地收回手搓了搓,说话时胡子一动一动的,眼尾都笑出了细纹:“我就知道!一看你俩就长得像!姑娘你叫啥名字?也没啥事,就是我一瞅你就觉得合眼缘得很,你看你要是不介意,不如直接做我干女儿怎么样?你放心,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实在不行,这小伙子做我干儿子也不错……”
徐瑾:“……”
她又默默后退了三步。
这个管理局的人,都这么不正常吗?
顾清崖原本乐得看戏,甩着手里的墨镜听得津津有味,结果却见这位老爷子突然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挑了下眉:“您的意思是,不仅要她做您干女儿,还要我做您干儿子?”
老爷子眼前一亮:“对对对!”
顾清崖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您还真是不挑啊。”
老爷子搓手,嘿嘿傻乐:“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
顾清崖直白道:“介意。”
话落,他抬步就往院里踏去。
徐瑾小碎步跟上去,在他后面补充了句:“这话您说说我还行,但说要收这位做干儿子……是要折寿的。”
老头一愣:“怎么说?”
徐瑾指了指大院里男人头都不回的挺拔背影,小声说:“他,可能比您祖上三代加起来的年龄都大。”
老头哑然,抬手,指了指顾清崖,又指了指自己,目露疑惑。
徐瑾重重点头。
老头更疑惑了:“可老头我没有祖上三代啊。”
徐瑾:“?”
她笑容一僵。
老头喃喃自语道:“我现在算起来也有1330岁了,比我还大?应该没有吧,那位早夭的临安大人就算还活着,不也才一二三……一千三百二十岁吗?”
徐瑾:“……”
好。
唬人不成,她自己被唬了。
这个不起眼的管理局竟然还有这种人物?比顾清崖活得还要久,该是个什么品种的老妖怪?
或者说,也是神仙?
神仙当看门保安?
徐瑾卡在原地,认真思索着,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小看了这看似破败的管理局。
都说大隐隐于市,也许,这管理局只是深藏不露?
院里,顾清崖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她没跟上来,回首看过来时微微歪头,长马尾随着他的动作甩到一边,显得他的姿态随意又散漫:
“徐小瑾,干嘛呢?”
徐瑾回神,礼貌地朝老头点了点头,随后终于抬步踏进了大院。
老头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道:“奇怪……背影,背影也像,像谁呢……”
人老了,记性不好了。
老头敲了敲脑袋,回他的保安室里练书法去了。
外面动静不小,大概是听见声音,大院正厅里走出一个人影,正是韩淼。
他僵硬地朝顾清崖拱了拱手:“临安大人。”
顾清崖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早就想说了,不用多礼,叫我名字就行。”
韩淼心想你也没早说啊。
顾清崖想了想:“我年纪肯定比你大,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大哥也行。”
韩淼“哦”了一声,恭敬应了声:“好的,临安大人。”
“……”
确定了,是个傻的。
顾清崖往后退了一步,到徐瑾侧后方停下,摊了摊手:“你们聊,我就跟着随意看看。”
韩淼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徐瑾:“徐同学,跟我来吧。”
就算知道顾清崖肯定比徐瑾知道得多也更厉害,但和这位闻名遐迩的老祖对话终归是有压力的,对比起来,朱小婉两人都更愿意和徐瑾交流。
顾清崖选择当个透明人,跟在徐瑾后面却不肯安分,一路上东张西望,啧啧称奇:
“这就是传说中的办公室,还有茶水间……竟然还有游戏房?你们这员工不错啊,话说起来,我还没玩过游戏呢——诶,小瑾,你是不是也没玩过?你家附近不是有个电玩城吗?要不要有空去一趟……”
徐瑾被他杵了一肘子,面无表情毫不犹豫,一句话就给他堵了回去:“不去,没钱。”
顾清崖还要再说,走廊却走到了尽头,审讯室出现在他们面前。
安逸兮规规矩矩地坐在朱小婉对面,看着焉了吧唧的。
韩淼敲了敲玻璃窗,拿对讲机跟朱小婉讲了声:“朱姐,徐瑾到了。”
朱小婉扶了下耳麦,暂停问话,起身出了审讯室的门。
徐瑾被她带到了旁边的休息室。
顾清崖跟在她旁边,在休息室里四处走来走去,这摸摸那看看,一刻也不停歇,时不时喊她一声,徐瑾长徐瑾短的。
徐瑾把书包放到一边,扶了扶额头,权当听不见:“没事……他比较没见识,把他当背景板就行。”
朱小婉和韩淼尴尬一笑,尽量忽略作为背景板但存在感实在强烈的顾清崖,咳了一声:“临安大人应该和你……”
韩淼杵了她一肘子。
朱小婉刚酝酿好的情绪突然被打断,一头雾水:“?你干嘛?”
“不要叫临安大人,”韩淼手里拿着支钢笔,严肃道,“临安大人说了,要叫名字。”
朱小婉:“?”
韩淼一脸认真地重复了遍顾清崖的话:“或者叫他顾大哥也行。”
朱小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