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过得去。
徐瑾低头,一边将这个问题在本子上写上答案,一边低声问:“听你的语气,恶鬼缠身……是很轻松的事吗?”
顾清崖耸了耸肩,毫不在意:“还行,不疼不痒的,就是身上沉得很,习惯就好。”
徐瑾微微放下一点心来,点头:“第二个问题,你到底认不认识傅阿绫?”
“不认识,”顾清崖答得斩钉截铁,“我对她全无印象。”
“韩淼呢?或者朱小婉?”
顾清崖似乎有点惊讶于她为什么会问这个,但还是诚恳摇头:“在你认识他们之前,我也不认识他们。”
徐瑾捏着笔,踌躇道:“难道就不能是失忆了吗?”
“你这话说的。”顾清崖失笑,眸底神色起伏,往后一靠,懒洋洋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徐瑾对他耍无赖式的回答方式翻了个白眼,用钢笔戳着本子,划到了下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一直跟在我身边?真的是为了实现我的心愿吗?”
顾清崖想了想:“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是的。”
“我留在你身边,不管你信不信,确实只是为了你。”
徐瑾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响。
她愣了下,随即故作镇定地低下头,避开顾清崖认真的眼神,抿唇继续问:“你到底要用轮回镜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顾清崖这次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很抱歉,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你迟早会知道的。”
徐瑾哼了一声。
敷衍。
但尊重隐私这句话是她亲口说的,既然顾清崖都已经坦白了这事儿不能告诉她,徐瑾也没理由再继续追问下去。
她看着本子上剩下的其他问题,全是没法问出来的,于是有些兴致索然,随口问:“为什么你睡了一千年,还那么嗜睡?”
顾清崖仿佛没听出她的出神,支着下巴歪了歪头,思索道:“因为……年少时没睡够。”
徐瑾记录笔记的手一顿:“?”
“我未入仙途之前,家人希望我考中入仕为官,从有记忆起,就得早早起床上课读书,十年寒窗,最后被我师父拽去修仙了。”
顾清崖无奈地摊了摊手:“而入了仙途之后,天天被他逼着练功习法,更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升仙之后云游四海,夜间常常遇到各种突发情况,数百年没睡过几个囫囵觉。”
他说到这里,忽然警惕道:“好不容易等到如今,你不会连我睡不睡觉都要管吧?”
徐瑾原本听得神色认真,闻言顿时抽了抽嘴角,嘀咕道:“谁想管这个。”
顾清崖立刻放松了:“那你继续问。”
徐瑾咬了咬笔盖,忽然又问:“玉佩上的字是什么?”
顾清崖却愣了愣。
“什么字?”
徐瑾抿了下唇:“你那玉佩上有字,你看不出来?”
顾清崖抬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玉佩翻看了一眼,挑眉:“你指这上面的纹路?哦,忘了。”
“忘了?”
徐瑾重复了一遍他随口说出来的两个字,冷笑一声:“真能忘啊。”
“兴许是以前觉得雕花好看,所以请人雕了模样,不过看样子,雕的不怎么样。”
顾清摩挲了下玉佩上的纹路,觉得她反应有点奇怪,不解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字?”
徐瑾扭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语气莫名:“书幽说的。”
“他说的就是对的?”顾清崖更莫名其妙了,“神玉刻字是大忌,就如同热恋中的人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通通交给另一个人一般,对方一旦死亡,我也会跟着灰飞烟灭——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徐瑾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
顾清看着徐瑾面无表情的模样,微微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
“哪怕我做了,如今你我魂魄分离,我死了你也不会死,你怕什么?”
徐瑾回头,白了他一眼,语气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那、最、好、不、过!”
顾清崖耸耸肩,示意她继续。
“……最后一个问题。”
徐瑾默了默,低声道,“你说我是你的一半魂魄,是真的吗?”
顾清崖毫不犹豫:“当然。”
“怎么证明?”徐瑾微微皱眉。
顾清崖想了想,随手抛了抛还在手中的玉佩:“和氏璧有蛊惑人心的本事,可在你身上从未产生效果过——这不就是证据吗?”
“因为你和我,都是它的主人,所以你才会对和氏璧的自带属性免疫。”
徐瑾默然许久,却放下纸笔,低声道:“可我觉得,我和你根本不像是一个人。”
“我们的性格、样貌,都不一样,”徐瑾沉沉道,“你有过去的记忆,我没有,在我眼里,你的过去是你的,和我无关——而我所经历的一切,你都没有经历过。”
“这怎么能叫一个人呢?”
顾清崖认真听完了,没急着反驳,而是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你不用把我当做你自己来看,”徐瑾淡漠道,“我有自己的人生,和你的过去几乎毫不相干,如果你是念在我是你的一半魂魄上而留下来保护我,那大可不必。”
“你可以去过崭新的生活——如同你说过的那样,修成新身体,重新渡劫飞升成神。”
“那不行。”顾清崖立刻道。
徐瑾:“?”
顾清崖靠在沙发上,喟叹道:“实不相瞒,本人奋斗了太多年,现在只想躺平享受,你要是不收留我,那我就只能睡大街去了。”
徐瑾一言难尽道:“你这是……在装可怜?”
“你可以认为是。”
管用就行。
徐瑾心想,刚刚还说是因为我而留下来的,现在就又变了个说法。
啧,男人啊,一点都不可信。
“我之前不是都说了,我不能离你太远,否则会魂飞魄散的,你怎么还不信呢?”
顾清崖侧身,支着一边脸颊朝她抛了个媚眼:“而且,我走了,那你身上玉佩也得还给我。”
徐瑾:“……”
草,没考虑到这一层。
徐瑾辣眼睛地挪开视线,合上本子,故作镇定道:“行吧,我的问题问完了,到你了。”
“我没什么要问的,”顾清崖又靠了回去,沉吟了下,“就是不太清楚……要是我想做个vlag视频博主,你会同意吗?”
“……”
徐瑾怀疑自己听错了:“做什么?”
从顾清崖这个老古董嘴里听到各种英语名词已经不稀奇了,她震惊的是“vlog”这个词的意思。
顾清崖咳了一声,拿出手机,给她展示了一下之前发上v博的照片,那条微博竟然已经有了一百多万的点赞转发:“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咱们那张照片,火了。”
徐瑾看着v博底下浩浩荡荡的评论,一时失语。
哑然片刻,她伸手接过手机,翻了下评论区,发现这条v博原来已经上热搜了。
词条是“素人兄妹惊世颜值”。
底下网友一水都是在花样夸他们长得好看的,还有些不正经的,绞尽脑汁地想要打探他们的消息。
[古风长发帅哥,我的菜,妹妹,你缺个嫂子吗?]
[我直接自信嗨,老婆,老公]
[楼上,美得你,坐享齐人之福啊是吧]
[为什么都在说他们是兄妹,我翻了下这个博主的主页,都是日常,但也没说是兄妹啊?/疑惑.jpg]
[这你就不懂了,长这么像,不是兄妹还能是什么?]
看到这条评论,徐瑾滑动的手指一顿,翻到最顶上,打开那张照片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这照片上,他们确实看着有七分相似。
另外三分,差在身高、衣服和表情上。
如果把她的脸p到顾清崖脸上去,估计也没什么违和感。
她和顾清崖长得这么像?她怎么没注意过?
徐瑾喉咙有些发噎,不自觉继续往下看去。
果然,依然有网友在底下提出了质疑。
[就不能是夫妻相吗?]
[夫妻你个头啊夫妻,没看见这小姐姐穿的是校服吗,估计高中都没毕业呢乱磕什么?而且哪有夫妻相到这个程度的,你像一个给我看看?/白眼.jpg]
[就是就是]
[磕骨科的全部乱棍打出去!]
……
徐瑾看不下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回顾清崖手上,才想起他刚刚那个问题是什么:“所以呢?为什么要做vlog博主?”
顾清崖微微一笑,十分自信:“我听说做视频博主很赚钱。”
徐瑾:“……”就这?
顾清崖懒散道:“你不是缺钱吗?赚来的钱我可以都给你,反正我也用不了什么——”
“况且,你肯定也看出来了,他们都是冲着我们的脸来的,每天就拍几张照片,有空就发个视频的事,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徐瑾无言以对,良久,给他竖了个拇指。
临安仙座入乡随俗融入环境的速度,快得让人不可思议。
第54章 问路
徐瑾对他拍不拍vlog的事其实并不在意, 她只要求顾清崖不要多拍自己的照片,其他的都表示随意。
这次所谓的“坦白局”,确实也让她知道了一些她疑惑了很久的事, 但还是让徐瑾心中感觉得劲不起来。
无他,顾清崖全程表现得坦然且诚恳, 看似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徐瑾却找不到理由发作。
除去vlog的事, 他甚至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徐瑾, 那种很自然的“不在乎”,也让徐瑾如鲠在喉。
她戳着本子,习惯性地蹙眉, 心想,算了。
爱怎样怎样吧, 不威胁到她自己的生命安全就行。
希望这个满嘴跑火车的老神仙还有点基本的神仙素养,别最后关头把她卖了赚钱。
第二天早读是历史。
徐瑾以为杨盛连不会来, 但实际上他来了, 除了眼圈下有些青黑以外,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但改作业时, 徐瑾注意到, 他会时不时的发呆出神。
顾清崖只在他进门时看了两眼,便说了句“问题不大”,又说这事儿可以交给她历练解决, 随即倒头就睡。
徐瑾烦躁地在练习册上画着猪头,又要防着班主任从窗外走过突击检查, 又要防着台上的杨盛连注意到自己。
一直拖到快下课, 杨盛连神情恍惚地出了教室, 徐瑾把本子收起来, 刚要跟出去,旁边的厉新源拉住了他,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了吗?”
徐瑾顿了下,想到这孩子的八卦属性,说不定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还是坐了下来:“听说什么?”
厉新源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昨天杨老师改作业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被送去医院抢救了!”
徐瑾:“……”
这事儿她昨天就知道了,厉同学的消息来的有点慢啊。
她有点后悔留下来了,但这个时候杨盛连大概已经回办公室了,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去打探消息,于是干脆不急了,慢吞吞地接话道:“哦,然后呢?”
厉新源对她平平无奇的反应很不满意:“你就不好奇他怎么晕倒的吗?”
徐瑾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让他有屁快放。
厉新源菊花一紧,感觉自从安逸兮他们不在了之后,徐瑾的眼神好像越来越吓人了。
像老师。
他也不敢再卖关子,嘀嘀咕咕道:“我听说,他是和吴刁民吵架了,气晕的。”
之前说过,“吴刁民”是他们班主任吴习民的外号。
徐瑾问:“为什么吵架?”
“那我不清楚,就是我有个兄弟在隔壁班,座位靠窗,听见办公室的声音了——你也知道,他们俩不是一个办公室的吗?就听见几句,像是吵架,但吵什么不知道。”
杨盛连确实和吴习民不和——事实上,后者和大部分老师关系都不太好,他不仅是对学生,对同事也时时刻刻都是一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模样,许多老师都私底下吐槽过他的品行。
徐瑾甚至亲眼目睹过他将班里一个刺头学生从教室后门的位置揍到前门的黑板处,全班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那学生被生生打掉了一颗牙。
听厉新源说,他当初是另一个学校的校长,就是因为暴力体罚学生而被撤了职,但和上头有关系,没进局子,反而转进了宿城三中,安安稳稳地当起了他的班主任。
他几乎和每个老师都吵过架,但杨盛连脾气好,向来不和他争执什么,所以被分配到了和他一个办公室。
见她听进去了,厉新源却又摆摆手,说:“不止这个呢……我还听人说,杨老师有个姐姐,好像一直精神方面有点问题,结果这次杨老师晕倒了,昨天下午她还亲自送杨老师回学校来着,看着精神好得跟,一点也不像是有问题啊……”
他说到这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小道消息,杨老师的姐姐,好像是刁民他老婆。”
徐瑾:“……”
她想了想:“那你是从哪儿知道,杨老师姐姐的消息的?”
“办公室老师经常闲聊啊,”厉新源鄙夷地瞅了她一眼,“杨老师的姐姐在学校里可出名了,她以前经常来学校闹事的,只是这几年不怎么露面了,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徐瑾面无表情,斜眼睨他:“你这么厉害,那你知道杨老师的姐姐叫什么吗?”
“当然!”厉新源得意地昂起胖胖的双下巴,“她叫杨苜芯!我还知道她是个医生,现在就在县医院工作!”
怪不得厉新源说杨盛连昨天是被她送回来的。
原来她本来就在那里工作。
可是……
请了一下午的假、走进县医院的大门,徐瑾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又沉默了。
她社恐。
踌躇片刻,在一旁隐着身玩着手机的顾清崖随意道:“随便喊个管理局的那两个徒孙来不就行了,让他们实践实践如何待人接物。”
反正他们俩在管理局待得也快发霉了。
局里还有墨叔和书幽,一时半会儿不差他们两个。
徐瑾瞥他:【你帮我不是更快吗?】
“那怎么行,”顾清崖抬头,表面为难、实则偷懒地露出一个微笑,“只有你们这样涉世未深的学生孩子去打探消息,才不会引起疑心,我不方便出面。”
理不直但气壮。
徐瑾懒得理他,拿出手机,走到角落里打了个电话。
她请人帮忙时很局促,语气难免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