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央央不解:“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顾清崖笑道:“直接告诉你们不就没意思了吗?真的要出事的话我会出手的。但在此之前,是个历练你们的好机会,可不能浪费。”
曲央央瞪大眼睛:“就这短短片刻,谁知道那位杨医生会不会遭受什么更痛苦的事?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斩妖除魔惩恶扬善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吗?难道历练比无辜之人少遭受一些痛苦更重要些?”
不得不说,她这话虽然说得鲁莽冲撞,但确实有大侠之心。
曲靖伸手想拦她,一如既往还是没拦住,于是又继续了沉默。
顾清崖眸中流露出几分欣赏来。
但……
“要惩恶扬善的是你们,”他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不是我。”
徐瑾看了顾清崖一眼,见曲央央还要理论,开口打断道:“你们既然听到了,那应该也注意到了,她没有把那个故事讲完整。”
曲央央到嘴的话噎了一下。
“五年前她被囚禁,然后呢?”徐瑾沉沉道,“她是成功离婚了,还是自己逃出来了……或者说,是有人帮她逃出来了?”
曲央央沉默两秒:“难道是木偶里的什么东西把她救出来了?就算是这样,祖师爷不是更应该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好结束这个案子呢?”
“可你怎么解释她又重新出现在医院上班这点呢?”徐瑾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她不怕她丈夫吴习民再去医院堵她,把她带回去吗?”
“很多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就像家暴一样——但大厅的护士告诉过我们,杨苜芯是一个月前复职的,这一个月里她都没有被她丈夫强行离职,而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她都没有说。”
曲央央哑口无言。
“还有一点,你们或许没注意到,”徐瑾眯了眯眼,“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过,她‘精神失常过’这件事。”
第56章 死线
曲央央算是看出来了, 她是有点洞察人心的仔细在身上的。
她撇了撇嘴,别别扭扭道:“那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有问题。”
徐瑾看了她一眼, 转身往车站走:“有,但不多。”
身后两人连忙跟上去:“什么意思?”
“我更倾向于她是被胁迫, 无法说出某些信息。就像……”
徐瑾说到这里,顿了下。
就像傅阿绫一样。
曲央央是个急性子:“就像什么?说啊!”
徐瑾在手机上点了辆车:“回去说。”
“回哪儿?”
“管理局。”
特殊管理局, 公共办公室。
在曲央央的强烈要求以及曲靖的十分赞同下, 徐瑾拿来了局里分析案例时经常使用的一块小黑板。不知为何,脑袋里出现了华国上下都家喻户晓的一句话。
小葵花妈妈课堂开课啦!
不过她不是妈妈,是祖师娘。
想到这, 徐瑾莫名地唇角勾了一下。
“把杨盛连的事放一放,先来盘杨苜芯, 从她的反应逻辑说起。”
徐瑾在黑板上写了个“反应”。
“从她的专业程度来看,她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还是本人, 当然——如果你们看过那种有例子的被附身后记忆会被传输给对方的案例, 那当我没说。”
但以她有限的看过的道家书籍来说,她反正是没见过的。
曲靖两人自然也没听过这种事, 这个逻辑他们认, 于是也都点点头。
“至于为什么我说还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不确定,听我继续说。”
“一开始我确实没看出什么,但第一个不对, 出现在她提起家庭时——”
徐瑾道:“我当时说的是我家庭氛围不好,讲的是父母、是重男轻女, ”徐瑾说着顿了顿, “而作为一个心理医生, 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安慰我, 反而突然提起了自己的经历。”
为什么呢?一般人听到重男轻女会迅速联想到家暴吗?夫妻之间的家暴可和父母的重男轻女并不相干。
她并不认为是杨苜芯这个心理医生不够专业,相反,从她们之前的聊天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太懂得如何舒缓人的情绪了。
可她偏偏没有那样做。
曲央央疑惑:“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她在向我求救,或者说,传达她能传达的信息,”徐瑾拧眉道,“至于为什么突然向我传达信息……我只能想到是因为她看出我的真正意图不是要治疗,而是要打探消息,于是顺着我的话,绞尽脑汁地在告诉我一些事情。”
她在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面前,表现恐怕漏洞百出,但也实在正常。
曲央央忍不住反驳:“她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她呢?为什么她肯配合你?”
徐瑾摇头:“在她认为自己无路可退的情况下,突然出现来打探消息的我,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能选择赌一把。”
哪怕她看上去只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
曲央央撇撇嘴,却无话可说:“行吧……这是第一点,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她提起家庭时隐瞒了两件事,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徐瑾在黑板上利落地写了下来。
隐瞒(?:
1.五年间发生了什么?
(主要疑点:如何从被囚禁状态逃出?
①自己逃脱「存疑,可能性:低
②他人帮助「杨盛连?可能性:高」
2.精神失常、在学校闹事是怎么回事?
徐瑾写到这里,敲了敲黑板,又在底下写了个“疑点”:
“已知三年前,杨苜芯在宿城三中闹事十分频繁,大概有连续两年的时间,正好对应杨苜芯自己说的五年前,那时在被囚禁状态下,杨苜芯怎么可能继续去学校闹事?”
“这条信息是厉新源提供的,他没有说谎的动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徐瑾伸出一根手指,“是杨苜芯说谎了。”
“你刚刚不是说她要向我们求助吗?”曲央央不可置信道,“那为什么还要说谎?”
“理由同我之前说过的一样,”徐瑾冷静道,“她的隐瞒、说谎,大概率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于是换了种说法,委婉地在传达信息。
而这些没能弄清的,也必定是最重要的信息。
“再说表情神态,你们之后一直在门外,即便听到了对话,应该也没看到她的表情。”
徐瑾默了默,才继续道,“第一点,我有提到过木偶,她当时的反应不太正常。她应当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至少知道木偶的存在,我猜她也正是听到木偶这个词,才彻底肯定了我不是来治疗的。”
“第二点是,她这种‘不管我是好是坏,仍然要将自己的经历对我全盘托出’的态度,让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是预料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是不是?”徐瑾停下来,抬头看向旁边的顾清崖,“你说的命中注定会死的人,是她吧?”
顾清崖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颗糖,正剥了糖纸往嘴里丢糖,闻言抵了抵腮帮子,笑了下,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但沉默就是答案了。
曲央央人傻了:“所以……不留下来帮她,是因为她自己也有所顾忌,不能确定她身边有哪些危险?”
顾清崖打了个响指,终于施舍地给了她一个赞同的眼神:“宾果!”
曲央央:“……”虽然但是,你一个千岁的老神仙,脱口就是一句英语,怎么这么奇怪呢。
徐瑾看了一眼顾清崖,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只是她没说出来。
虽然杨苜芯是在传达求救的信息,但杨苜芯最后握住她的手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她总觉得……对方好像真的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她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于是在最后用一句话询问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仅是在问她明不明白自己隐藏传递的信息,也是在告诉她,别学我。
要离开,要自救。
这边她刚心不在焉地丢了粉笔,一转头,看见走廊外面齐刷刷地站了三个人。
朱小婉,韩淼,书幽。
前面两个风尘仆仆,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沙尘暴,见她看过来,纷纷从玻璃后抬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书幽则难得得露出一个带着欣赏的浅笑来,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徐瑾立刻站起身:“朱姐……”
“我们都听到了,你分析得很好,很厉害。”朱小婉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拿着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放,又收了笑,道,“但我们这里收到的消息,我觉得也有必要跟你们现在调查的事互通一下。”
曲央央好奇问了一句:“逃跑的恶鬼抓到了?”
朱小婉摇头:“不,依然没有任何线索,但我们收到了杨盛连和杨苜芯的死亡缉拿令。”
死亡缉拿令,令如其名。
人死如灯灭,每一条生灵逝去,九幽之中的往生簿都会出现一条死线,这条线,就是死亡缉拿令。即表示这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该派鬼差去接他了。
除了执念不消、冤屈未散的鬼魂,对方没有制造出乱子,鬼差无法强行将其带走的情况外,往生簿从来没有出过错。
而这次,死亡缉拿令上,写的是杨盛连姐弟的生辰和祭日。
既然活人,怎么带走他们的魂魄?
“有没有一种可能,”徐瑾突然插话道,“假如有人上了他们的身,那他们是会立刻死掉,还是会过段时间再死?”
朱小婉立刻明白过来:“这个分情况的,夺舍的如果是妖魔,只能在人类的身体里存在很短的一段时间,无法长时间披着人皮行走,同样的,被夺舍的人会在被夺舍的瞬间暴毙而亡,地府同样会收到他的死亡缉拿令。”
“第二种情况是,夺舍的是只厉鬼,因为生前是人,所以附身后原身不会立刻暴毙,但会和夺舍之人在身体里共存一段时间,大约三天后,才会死去,夺舍之人最多在躯壳里继续存活一天,然后躯壳会自己死掉。”
“不过第二种情况太少了。”
朱小婉揣摩道,“而且以我的办案经验来看,一般被厉鬼夺舍后,原身自己也会有所察觉,即便无法获得身体主动权,也会表现出各种激烈情绪……我们今天一天都跟着杨盛连,他各种情况都对不上,不像是第二种。”
“而刚刚听你分析了一遍,杨苜芯更像第一种,但为什么没有立刻暴毙,我也不清楚。”
徐瑾沉默着点点头:“那第一种呢?”
“我是说……他们的死亡时间,往生簿上有吗?”
朱小婉深吸一口气:“杨盛连是11月8日,上午七点四十二分。”
那是昨天杨盛连突然昏过去的时间。
“杨苜芯的,是在今天早上六点。”
徐瑾的眉头还没皱起来,顾清崖便忽然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笑道:“我说过了,没什么大事,你那位杨老师,死不成。”
也就是说……杨盛连还没死?
徐瑾看了他一眼。
顾清崖松开手,耸了耸肩:“你不是说得互相信任吗?这种事我还是不会跟你开玩笑的。”
徐瑾于是又把目光挪了回来,想了想,问朱小婉:“除了这些呢?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朱小婉凝眉:“我想想……确实不记得有没有了。”
半晌,后面默默跟进来的书幽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低声道:“我,我知道。”
众人的目光于是又落到了他身上。
顾清崖意味不明地在徐瑾耳边“啧”了一声。
“有,有一种情况下,原身既不会立刻死去,也不会干扰夺,夺舍之人,”书幽咽了咽口水,“那就是……自愿,献祭。”
杨盛连把自己的身体献祭给了夺舍之人,签订某种双方达成共识的契约,那么在契约完成之前,他就是以魂魄的形式存在,同样相当于死去,但又没有完全死去。
这种情况下,往生簿上也会出现他的死亡缉拿令。
第57章 盘问
时间紧迫, 容不得他们再犹豫。
如果真的是书幽所说的这样,那么除去今天一天,杨苜芯姐弟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朱小婉拍板决定, 打法激进一点,但今天太晚了, 于是几人商量了一下,等到第二天, 朱小婉立刻扭头就去找了常和她交接任务的厉队, 不一会儿,便拿了扣押的通行证出来,带着韩淼气势汹汹地抓人去了。
然而巧的是, 今天杨盛连请假了,最后来局里喝茶的, 竟然只有一个吴习民。
被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带走时,吴习民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离开前, 朱小婉给徐瑾发了条消息。
朱:怎么不跟过来?
徐瑾看了眼窗外, 在桌下打字回:我留下来守株待兔,看看学校里还有没有什么状况。
而且她也不好天天请假, 别说顾清崖不同意, 能批假的班主任现在都被带走了,如果还想请假,就必须去找教导主任。
社恐才不干这种麻烦事儿。
朱:也行, 晚点记得来一起听审,没证据的情况下只能关他一天, 错过了就问不到了。
徐瑾:OK。
任课老师被带走了, 杨盛连还恰好今天请了假, 班级里的嗡嗡声自然越来越大, 然而一直到等到放学,徐瑾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身影。
杨盛连今天确实没有来学校。
放学后,徐瑾收拾东西去了管理局,结果到了局里才发现,吴习民被关了一天,都没人去审问他。
他从一开始的镇定自若,到后面的焦躁不安坐如针毡,在监控室里盯着他的曲靖觉得他快自己把自己等崩溃了。
对此,朱小婉笑了下,拍了拍徐瑾的肩膀:“当然是为了等你回来一起……顺便晾晾他,看看他自己会不会漏出什么马脚。”
说着,她抬了抬下巴:“看,这不就上钩了?”
徐瑾没有露面。
倒不是她不想,是顾清崖不让。
他的理由是,万一吴习民的罪证不足以他被撤职,到时候在学校里再次碰面,尴尬和没法见人的是她。
徐瑾嗤之以鼻,觉得他想多了,以管理局的能耐,还搞不定一个普通人?
然而还是犟不过他,这次的审问最终由朱小婉进行,书幽辅助,韩淼记录,而曲家兄妹则因为经验不足,被放在监控室和她一起旁听。
半个小时后,朱小婉拿着笔录走出来,叹气道:“倒是诈出来确实家暴了,就是死活不肯说他妻子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寻思着,要不去医院问问?旁观者说不定也有信息。”
徐瑾犹豫了下,点头:“好。”
“怎么了?”朱小婉仔细地注意到她的神色,“你看出什么线索来了?直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