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从洲最欣赏他这种肆无忌惮的性格,更佩服他有着说这句话的底气。
“不过小三,你——”注意到齐聿礼阴恻恻投过来的冰冷视线,商从洲无奈改口,“老三啊,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东西还没确定是你的时候,你先藏着呢?就像这单合作,还没达成之前,没必要昭告天下的。你也知道你家那群不省心的兄弟是什么货色,一个个都想和你争点什么抢点什么,生意场的事儿倒还好,钱这种东西,没了再赚就行。”
“你要和我说什么?”齐聿礼长驱直入。
到底是聪明人。
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心。
商从洲:“万一他们要和你抢人呢?”
齐聿礼停下手边工作。
商从洲站在落地窗边,阳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更温润如玉。
他指腹摩擦着咖啡杯,慢条斯理地说:“像你们那种家庭出身的人,喜好这种东西,就是软肋,当你有足够的和他们抗衡的底气时,才能把你的软肋告诉他们。在那之前,应该妥善藏着才对。”
话语里的训诫和劝告,齐聿礼听得一清二楚。
霍氏如今腹背受敌,齐云川敢大着胆子和他来抢生意,怕是背后有人为他撑腰。不像是老爷子,老爷子始终会站在齐聿礼这边,应该是齐云川的父亲以及其余叔伯。
齐家的人,一个个都想把他从齐家继承人的位置上扯下来。
齐家继承人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双嗜血的眼盯着。
“你知道为什么大哥一直藏着他家那位吗?”商从洲说,“因为害怕,怕有人知道那是他的软肋,想对他的软肋下手。”
“齐三,你呢?齐家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你,如果被他们知道——”
“——我知道的。”齐聿礼打断他,“你放心吧,二哥,所有的事,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清澈日光穿过落地窗落在商从洲的身上。
商从洲朝齐聿礼举了举咖啡杯,脸上露出笑里藏刀般的笑,“所以,你已经开始计划了吗?”
齐聿礼无波无澜的眼,沉定平静:“计划早就开始了。”
第一步。
就是让她把他骗上床。
而第二步。
是自那之后,齐聿礼开始高调地和南烟同进同出,所有重要场合,齐聿礼身旁挽着他胳膊的人,都是南烟。以此惹来外界不少闲言碎语。
大多都是眼红嫉妒的。
嫉妒南家如此落败,南烟竟然被收养在齐家多年,甚至还齐聿礼如此重视。
流言蜚语,渐渐变得不好听起来。
倒不是说他俩有什么猫腻,齐聿礼和南烟之间,并没有任何亲密举动,有人试探性地问齐聿礼他和南烟之间的关系,都被他一句“妹妹”轻描淡写打发走。二人要真有点儿什么旖旎暧昧的关系,齐聿礼何必藏着掖着?他向来坦荡,野心张狂,不懂收敛。
外界传的,是她南烟都这么大了,还整日待在齐家,她自己没有家的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流言蜚语到底还是传进了齐老爷子的耳里。
齐老爷子思虑许久,还是把齐聿礼叫回老宅商量。
齐聿礼嘴角掀起寡冷弧度,慢条斯理道:“南烟没有家?——解决这个,很简单,让南烟成为我们齐家人,齐家就是她的第二个家,不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烟在齐家待了这么多年,爷爷,您也是把她当孙女儿疼的。您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结婚了,还会回来吗?”
“自然会回来看我这糟老头子!”
齐聿礼淡笑不语。
蓦地。
齐老爷子意会他的言外之意,“她不是我的亲孙女儿,但可以成为我的亲孙媳。可她年纪尚小,结婚尚早。”
“不结婚,先定下婚约。”
“和谁定婚约?”齐老爷子问。
齐聿礼不动声色道:“齐家和她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一抓一大把,要不您看这样,爷爷,您就让南烟和咱们齐家定个婚约,至于她的结婚对象到底是谁,这就得让她慢慢选、慢慢挑了,她挑中哪个,就哪个。”
书房内兀自陷入沉寂中。
唯檀香燃烧后的香灰掉落声响起,湮没在呼吸中。
过许久,齐老爷子说:“问问南烟的意见,她要是答应,那齐、南两家,今儿个开始,就亲上加亲。她要是不答应,我再想别的法子。总而言之,我不能让她在外面受委屈。”
然后,南烟就被叫入书房。
听到婚约一事时,她先是茫然,震惊,继而,又面露难色,纠结为难之后,她点头答应了。
答应的一瞬。
齐老爷子面露喜色。
而她抬眸一瞥,视线在空中与齐聿礼的视线撞上。
他冷漠寡情的脸,难得沾染几分笑。
既然无法宣告她是他的人,那就让她成为他齐家的人。凡事都要一步步来,先是齐家人,再成为他齐聿礼的人。他面对她的时候,最不缺耐心。
至此。
南烟和齐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而南烟的未婚夫是谁,始终扑朔迷离,难下定论。
直到今天。
四年后的这一天。
一切尘埃落定。
南烟的未婚夫,是齐聿礼。
作者有话说:
没有回忆杀了。
最后一个回忆部分在这里啦!
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还有。
没有双更!早点睡觉!过几天再!双!更!
第二十五章
房间在一楼, 窗靠西北,长年不见光,阴冷砭骨。
齐聿礼怕南烟着凉, 没让她留下来过夜。
南烟离开后, 齐聿礼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抄写家规家训。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堂兄弟们经常被罚抄写家规家训, 齐聿礼是没抄过的。他的人生,严谨缜密,从未出过一次错,自然不需要罚抄写。
这是他第一次面壁思过, 罚抄写。
即便到现在为止,他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并且从一开始, 他就想娶她为妻, 这有什么错?而南烟,她也以和他结婚为目的地靠近他。
同床而眠那么多岁月, 齐聿礼比任何人都清楚, 南烟是在利用他。
她看上的是他的权势和地位。
她对他根本不是男女之爱。
齐聿礼都清楚。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心甘情愿。
反正他的地位无人可撼动,反正他爱她爱的早已盲目、失了智。
没有人能够永远保持清醒,就让他永远在清醒中坠落。
翌日。
连绵阴雨天骤然放晴。
早餐过后,南烟和齐月在住房区的客厅讨论着做指甲的事情。
南烟是不做美甲的,下周开始她就得上手裁剪、缝纫旗袍了, 指甲过长会影响工作。所以她这会儿正陪齐月挑选美甲款式。
齐月每个月都会换一款美甲, 她做美甲有一准则, 绝对不做当下流行款。
怕撞款。
女生么, 都怕和别人一样,都想要独一无二。
南烟理解。
她没怎么做过美甲,但她做服装的,深谙色彩搭配,于是提议道:“正好是春天,院子里的郁金香也快开了,要不就做个郁金香美甲?不过我们不要使用红色系,花瓣以浅蓝色为主,青绿色叶子,营造出一种清透感,挺符合春天的。你手指又长又白,浅色系的美甲做起来会很好看。”
齐月朝她竖大拇指,“我就知道问你没错,烟姐,你审美一绝。”
南烟不甚在意地勾唇笑。
随即。
大门外传来响动。
一个接一个的人提着礼服裙进来客厅,直上二楼南烟的房间。
南烟和齐月对视一眼,双方眼里,均是困惑。
恰巧人群最末端是管家,管家走到她们面前,替她们解开困惑,“十天后就是老爷的寿宴了,等到那天,老爷会和所有人宣布烟小姐和三少爷订婚一事,所以那些礼服是为烟小姐准备的。”
齐月震惊:“我二十整生的时候,爷爷都没给我准备过这么多礼服。”
管家四平八稳的语调,“整生有很多次,婚姻大事一辈子也就一次,还是得重视些。”
“是两次。”齐月弱弱地纠正,“一次订婚,一次结婚。”
“……”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烟小姐,你是现在上楼试礼服,还是等待会儿礼服都到了,再一起试?”
齐月更惊了:“还有?!”
管家:“还有五十条礼服裙正在路上。”
齐月咋舌:“他俩不是订婚仪式吧,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订婚的日子,老爷和沈夫人还在讨论中,只不过,该有的东西,烟小姐都得有。毕竟三少爷是未来齐家的掌门人,烟小姐就是未来齐家的大少奶奶了。”管家话一顿,问南烟,“烟小姐,你什么时候试衣服?”
“现在吧。”南烟起身,走了几步后,问他,“三哥的西装呢?也送过去了吗?”
“老爷说了,三少爷不需要试衣服,你的每套礼服都会有一套西装与之相配,等你挑选好了,三少爷的也就挑选好了。”
齐月明白了:“三哥没得挑,只能听烟姐的。”
管家微笑:“那天的主角是烟小姐,三少爷只是配角。”
南烟受宠若惊:“那天的主角是齐爷爷,不是我。”
管家俨然是受齐老爷子所托,说得有板有眼的:“老爷不是第一次办寿宴了,来的都是些老朋友,生日这种事儿,没什么可值得庆祝的,到了他这个年纪,其实最讨厌过生日了,因为这说明他又老了一岁。他盼着寿宴,还是盼着你订婚的事儿,所以那天的主角,是你。”
南烟压力颇大。
就连齐月都很有压力。
试衣服的时候,管家自然不在。
南烟在换衣间里,齐月在外面等她换完衣服,“我原先还挺羡慕你的,还没订婚呢,就有这么多裙子,结果没想到你身上的担子那么重。”
“倒也还好?”南烟想了想,“有齐聿礼在,他不会让我太累的。”
齐月翻了个白眼,“你这是仗着三哥在,有恃无恐啊!”
“对呀。”南烟承认。
“又撒狗粮了。”齐月怏怏的。
南烟勾唇浅笑。
衣帽间里摆满了衣服。
南烟上午换完礼服,正准备吃个午饭歇一会儿,又有礼服送来了。
齐月看换装秀都看累了,不知跑哪儿玩去了,衣帽间只剩下南烟一人。南烟吃了点儿后厨送上来的东西,又接着试礼服。
周末两天,她都在试礼服中度过。
期间,齐聿礼都没出现过。周日下午,她跑去找齐聿礼。
因是白天,齐聿礼装模作样地被困在屋内。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对话。
南烟:“你刚在干什么?”
齐聿礼:“抄写家规。”
南烟:“然后呢?”
齐聿礼:“工作。”
南烟:“没了?”
齐聿礼:“没了。”
“……”
“……”
短暂的沉默,对话陷入僵局。
齐聿礼语气无波无澜:“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趣?”
南烟和他咬文嚼字:“你的生活真的很无趣。”
齐聿礼意会了:“我这个人有趣?”
南烟说:“和你在一起是挺有趣的。”
是算计他很有趣吧?
齐聿礼没拆穿她,他同样,也觉得算计她很有趣。
南烟靠在门边,抬脚踹了踹门,门板发出咚咚沉闷声响。
齐聿礼也靠在门边,感受着门被她踹动的闷声,清晰入耳。
他轻哂:“踹门干什么,想进来陪我?”
南烟咕哝着:“你什么时候出来?”顿了下,突然发人深省地问道,“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像是在探监啊?”
齐聿礼脸上情绪收了,面无表情:“我不介意把你也抓进来一块儿关着。”
南烟立马求饶:“不要了,我身体不舒服,就不陪你了。”
齐聿礼冷嗬一声,“周三下午出来,周四我父母回国,大概下午六点半到机场,我得过去接他们回来。礼拜五下午,我过来接你,到时候两家人一块儿吃个饭。”
南烟一愣:“两家人?具体是指……”
“我父母、爷爷,和你奶奶,再加你我两人,没别人了。”
“怎么要一起吃饭啊?”
“谈一下订婚的大小事宜,挑个合适的日子订婚,趁我父母还在国内,把订婚宴给办了。”
齐聿礼父母远驻澳洲,负责齐氏海外部的工作,鲜少回国。
这次回国,一是为了齐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二则是为了亲生儿子的婚事。
南烟应了声,头半垂,神情无波无澜,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
他们二人都不多话,在一起的时候,要么是隐忍难耐的喘息,要么是像现在这般沉默相待。所以此刻的沉默,不显突兀,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飘荡。
过半晌。
南烟问他:“结婚都这么麻烦吗?仅仅是宣布我俩订婚的事儿,都要这么隆重,爷爷给我准备了几十套礼服让我选,你爸妈还得留在国内等日子。”
齐聿礼目光很淡,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回答她:“我不认为这很隆重,人生大事,我的家人在场,这是基本。如果你是觉得太铺张浪费,”他忽地笑了下,“南烟,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管在你身上花多少钱,那都是应该的,都是值得的。”
隔着一扇门,他的笑声似在泥沙里滚了一圈,有着低沉的颗粒质感。
南烟莫名听得,耳朵滚烫。
她含糊地应了声:“……知道了。”
“礼服挑好了?”齐聿礼想到这事儿,问她。
“没有。”
“没有喜欢的?”
“也不是。”
“那是什么?”
南烟没瞒他:“也不是正式的订婚宴,我觉得随便挑一条就行。我想挑一条订婚的时候穿的,可是挑来挑去,好像每条都行,又好像每条都不行。”
因为没有合乎心意的,所以可以将就,但又不想将就。
裙子是如此,人生更是如此。
齐聿礼听出来了,说:“就是让你挑老爷子寿宴时穿的礼服,至于订婚的礼服,你不需要挑,已经有人给你准备好了。”
南烟微怔。
齐聿礼提醒她:“你奶奶不是早给你准备了一条旗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