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被黏腻的鲜血沾惹着，像是战地残损的沾血白玫瑰，血腥美丽，瓷白却在逐渐丧失生机。
黎嘉誉大脑是清醒的，身体却恍若被定住。
思绪在这样一直躺下去不行和死了算了之间来回拉扯，干脆就那么一直闭着眼。
Catch You Catch Me的前奏忽然欢快地在床上响起，声音来自于黎嘉誉的手机。
许柠喜欢这部动漫，所以黎嘉誉把主题曲设置成她的专属来电铃声，这是第一次响起。
“会いたいな会えないな”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猛地睁开眼睛。许柠的电话打过来，是为了问录像的事情吗？她会痛斥他吗？
“せつないなこの気持ち”
黎嘉誉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挣扎着扶着床站起来，依靠在墙边，手指落在屏幕上。
就算是，他现在，也真的好想她，想听她的声音……
“言えないの言いたいの”
他接通电话，许柠轻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今天应该出成绩了吧？白天开幕式所以一直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成绩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我感觉我教的还可以，快跟我分享一下！”
黎嘉誉眼眶微红，抿了抿干涩的唇，上面沾着一小片干涸的血迹，口中隐隐有未散去的甜腥，他抬了抬手臂，外面路灯透过来，可见晶莹的血滴。
“怎么不说话啊？是考得不好吗？不会吧，那没超过三百分大概要不能理你一周了。”许柠听到那边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以为黎嘉誉没考好，心情低落，她连忙掩上门，去酒店的走廊外。
比赛的城市在Z市，位置特别偏南，即便十一月了，外面还是暖融融的，许柠就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她温声安慰：“骗你的啦，不会不理你的，等我下周回去，看看问题出在哪儿，别太担心了，就算这次只考了一百分，也是很大的进步。”
黎嘉誉那边像是开了水龙头，许柠听到湍急的水流声，还有他夹杂在水流声中的低沉说话声：“421，许柠，421。”
“这么棒啊！好棒啊！”许柠高兴地站起来，“刚刚还故弄玄乎吓唬我，我以为你没考好，还想着怎么安慰你呢，照这样下去的话，期末就能有521，明年621，高考时候721……”
她给黎嘉誉画了一个大饼，不管手机里面的人会不会被一口噎死，也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怀疑他成绩的真实性。
黎嘉誉明知道许柠语气里的哄骗成分多，721，又不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说能考上就能考上，但他苍白的唇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嗯，421，我自己考的。”
黎嘉誉关掉水龙头，台盆上是被冲淡了的血液，手臂上的血已经被洗干净了，只是还隐隐有血丝渗出，他把手机沾到的血也仔细擦干净。
然后应和许柠的话：“那考721，是不是就能和你一个学校了。”
“应该可以的。不对，是一定可以的。”许柠说着说着，惊呼了一声，接着抬手“啪”拍在手臂上。
“怎么了？”那边黎嘉誉咬着纱布，缠到一半，听到她的声音，连忙紧张地问。
“没事。”许柠把蚊子的尸体从胳膊上扔下去，跟他抱怨：“这边好暖和，还有蚊子呢，我来这边才没几天，都被咬了好几个包。”
“在外面吗？快回去吧。”黎嘉誉一听她说被咬了好几个包，连忙说，又问，“温差大，给你的药吃了吗？预防感冒的。”
许柠当然没吃，她觉得自己身体壮实的不行，药早就塞进不知道行李箱的哪个角落了，她心虚地敷衍：“吃了，当然吃了，你等我回去请你吃饭哈，哎，外面蚊子太多了，我回去了回去了。”
黎嘉誉在电话那头，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是把吃药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又好气又好笑，还是趁着她挂断电话之前，又念叨一句：“记得喝。”
“嗯嗯嗯嗯。”许柠怕他再追问，连忙要把电话挂断。
“等等。”黎嘉誉忽然高声拦住她。
“怎么了？”许柠疑惑。
黎嘉誉的嗓子干涩，他想问许柠知不知道视频那件事，但是又怕得到不想要的答复，他只说：“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下周六？但是我在这边会想你的，不要太牵挂我！晚安啦！”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黎嘉誉的脸颊还贴在屏幕上，过了许久，才站在那片被血染过的地板上，轻声说：“晚安，我也会……想你……”
今晚割破的伤口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深，血流的也更多，眼前几乎旋转着眩晕的光圈。
他握紧了手机，坐在床上，不知道许柠有没有看到流传着的视频，如果她看到了，会怎么想自己？
会和段翔一样问，还是会直接疏远。
如果她问的话，自己要怎么说才好，黎嘉誉抓了抓半长的头发，发丝垂落，半遮住了眸子。
但是，录像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传播开。
他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如果说嫌疑，那许多人都有可能，但是谁能拿到警察局的录像视频？
这样范围就一下子缩小了。
当年的监控录像，除却警察局的工作人员，就只有黎家有过拷贝。
不排除当初监控外泄，被有心的对家拿到的可能，他得罪人都是小打小闹，黎金沛在生意场上得罪人，倾家荡产锒铛入狱者皆有，但是……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黎嘉树，黎嘉誉论出生时间，只比自己大了两天，应该不会这么恶毒。
地上凝滞的血迹倒影在他湖光一样的眸子里，黎嘉誉睫毛眨了眨，大概，这就是对方想要的结果吧。
他如果真的因为当年事件大面积的传播和议论，导致复发，甚至出一个小小的意外……
黎嘉誉深吸了一口气，具体情况他一知半解，但也绝不会像让幕后的人得逞，无论发生什么，他总要面对。
而且，许柠……
想到许柠，黎嘉誉的表情忍不住变得柔软许多，他真的很舍不得许柠，哪怕她因为这些事情讨厌自己，远离自己，他也很想远远看着她，知道她人生中每一个时期的消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清早，学校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勤奋的同学来得早，开着灯奋笔疾书。
一个瘦弱的男生躲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捂着电话，听那边人讲话，他小汇报情况：“黎嘉誉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好像没什么反应，一直正常上学放学。”
“事情我会做好，你放心。东西也都处理干净了，他不会发现的。”
电话那边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通话结束后，男生才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左右看看卫生间里没人，才拍拍胸口放心回到班级。
黎嘉誉的药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因为要饭后半小时服用，所以早上的药被拆开包装，分装成小份装在药盒里。
在黎嘉树外出比赛后，就放在教室的抽屉中，看起来和其他同学带来的抗生素消炎药维生素差不多。
他从楼下叼着酸奶的吸管进门，班级同学大多数还没来，他从桌子里摸出药片，熟练地倒出来。
黎嘉誉刚要顺着酸奶咽下去，忽然目光瞥到药盒里的卡马西平变成了单数，他指尖在药盒上点了点，的确，是单数。
他固定用药之后，每次都是两片，所以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黎嘉誉状似把药片咽了下去，实际上吐到了手里。
他若无其事地扫过班级，除却他之外，只有四个人，都在伏案奋笔疾书。
黎嘉誉肯定自己没有记错药片的数量，应该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做，非要看看他药盒里装的是什么。
他不动声色将药装进口袋里。
原本一些被忽略的小细节，一瞬间在黎嘉誉的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他连续服药已经两个月，昨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情绪爆发不受控制。
如果是平常，大概少了一片药他不会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但是经历过昨晚的事情，事情一切都变得刻意起来，黎嘉誉不得不警惕。
如果将时间串联起来，好像都是有人安排好的，一步步在推动他。
黎嘉誉想了想，发消息给陈昕，问他们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经过，议论是怎么传播开的。
陈昕他们没想到黎嘉誉已经知道，连忙问他有没有事，受没受到影响之类的。
陈昕昨天没说话，所以也没被踢出群，他截取聊天记录，给黎嘉誉发了过去。
聊天记录里的挑唆引导成分非常重，黎嘉誉在旁观的角度上，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其中的猫腻。
他来不及等到晚上，在中午就把药盒里的药片送去了一家私人实验室分析成分，但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学习照旧。
作者有话说：
黎小唯笔记：真的，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八九月，我真的就本书完结，就此be了，还好发生在十一月，老婆还能远程抢救一下QAQ不过Catch You Catch Me这真的好应景，婚礼可以放这首。
第41章
要说流言的传播是个意外,但凡细想想，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
太过巧合了，好像是把一切不利都积攒着,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一举中伤黎嘉誉,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没有事实根据的猜测和神秘人以及黎嘉树模棱两可的话，让这种猜测变成了隐形的尖刀，如果不是黎嘉誉平常的威慑太重,这场暗搓搓的小型网络暴力,就已经转化为实际的校园暴力。
策划的人很聪明,真假参半的谣言最具有杀伤力,只要一条被人笃信,那么其他的,也就被会相信。
检测预定了加急,晚上八点，就已经出了结果,电子版发到了黎嘉誉手机上——异丙肼。
药物是异丙肼,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用来治疗抑郁症的药物，能起到兴奋中枢神经的作用,但是因为副作用的严重,早就被停止使用了。
而且黎嘉誉的病,是狂躁更为严重,所以这种药也不适用于他，甚至会起反作用。
并且这种药在国内基本上已经买不到了。
那么事情似乎更好解释，黎嘉誉药被换掉,病情加重反复,如果此时凑巧再遭受到同学们的议论指点,一场网络暴力，不出意外的话，他整个人基本上也就被毁掉了。
黎嘉誉看着手机里的化验单，浑身都是冷的。
如果那天晚上，许柠没有给他打过来电话，他就算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亡，现在也多半躺在医院里。
到底是谁，这么恨他，想要置他于死地……
原本被他压下心底的人名，又重新浮现起来。
如果真是那个人做的，学校里，一定还有人和他接应。
黎嘉誉摩挲着手机屏幕，给陈昕他们打了个电话。那么就痛痛快快的，一次把事情解决掉吧。
学校里的老师也不是耳聋眼瞎，其实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黎嘉誉被议论的事情，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年中刚开过大会，校长强调，校园暴力和网络暴力的风气绝对绝对不能在一中蔓延开，一但出现，就必须要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趁着事情还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各班班会上就刻意强调了：不要把没证据的事情添油加醋进行传播。
流言暂时消停了不少，威哥皱着眉头，就觉得离谱，他和娟姐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黎嘉誉这个作弊的流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呢？他那一脸天不服地不服的样儿，还能作弊？”
“说他偷东西不是他爸妈亲生的也太武断了，他们趴人家家床底下看了？”
“现在也就是网络太发达了，好处多，不必要的误会也多了，多跟学生们强调一下吧，我去做做黎嘉誉的思想工作，让他放平心态。”娟姐说着，就要抱着书出去。
办公室门外冲进来一个学生，气喘吁吁喊道：“老师，不好了，黎嘉誉被送去医院了。”
“什么？”
威哥和娟姐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娟姐扔下书，踩着高跟鞋跑得脚底生风，和平日里端庄优雅的样子大相径，临走前冲威哥说：“帮我代课。”
到医院的时候，李浩淼和陈昕都抹着眼泪，娟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人怎么样了？”
“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刚睡着。”
李丽娟趴在病房门口的玻璃上，忧心忡忡地看着黎嘉誉苍白的脸颊。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她焦急地问道。
陈昕沉痛道：“黎嘉誉平常吃的药被人换了，他药是第一节 课吃的，还没等到第二节课下课就晕过去了。”
他把病历单给李丽娟看，上面写着是因异丙肼服食过量导致的中毒、短暂性休克、呼吸困难。
学生药被换的事情可大可小，被换成维生素，未成年人顶多批评教育，但是换成了异丙肼，还因此差点出了一条人命，这事儿可就大了去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不多一会儿，徐警官匆匆来到医院，跟当事人和目击者都做好笔录，又去学校提取了证据才离开。
黎嘉誉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神色也恹恹的，有气无力。
徐警官跟黎嘉誉打过那么多次交道，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样子，这孩子跟他儿子年纪差不多，他心里也有点心疼，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好好休息，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病房都安静下来之后，黎嘉誉才冷冷地睁开眼，起身靠在墙上，除却气色不好，精神还是很足。
李浩淼把靠床给他摇起来，好让他有个依靠，问：“老大，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鸡汤？”
黎嘉誉瞟他一眼，别过头不说话。
陈昕狠狠揍了李浩淼一拳：“医生刚才说的话你都忘了？洗胃之后禁食24小时，真的，还是换我来陪护吧，你这个笨蛋。”
李浩淼这才恍然想起，赶紧又把医嘱掏出来熟读背诵。
李丽娟那边给黎嘉誉家长打电话。
苏夫人接到电话，震惊的不行，连忙问黎嘉誉还好吗？听说人没事，她嗫喏了一会儿，才说：“我这边有点忙不开……要不你打电话给他爷爷吧，他爷爷在国内。”
李丽娟头疼地扶额，连教训的话都懒得说，换做别人，听说儿子出事，早就十万火急了。
像黎嘉誉家这样的家长，还有什么说教的必要，还好黎嘉誉现在懂事了争气了，前途不算黑暗。
她照着苏夫人给的电话，又拨通过去，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明白。
黎金沛还不如苏夫人的反应大，甚至还笑了两声：“没事我就先挂了，这边会请个护工去照顾他的，麻烦老师费心了。”
李丽娟心里凉了一片，生在这样的家里，黎嘉誉也太不幸了。
电话那边，黎嘉誉刚挂断，管家就笑道：“先生今天心情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