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被驯化成女人——寒枝阁提笔人【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4 11:24:09

  孟流光懒了这几日,听到这消息,内心烦躁不已,却也只能顺从,换了衣服坐在镜子前让水月给他束发。水月的手艺极好,束得紧实,不落一丝碎发,而又不会使人觉得难受。他束好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孟流光,说:“小相公不如施些粉黛,遮遮眼下的青黑。”
  孟流光这几日确实没睡好,黑眼圈加重了。他听到这个建议,没说话,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水月见状,便拿起粉扑来为他上妆,他蹲在孟流光面前,朝他脸上扑了两下,孟流光猛地侧过头避开,冷冷开口:“不用了。”
  水月道:“小相公还是遮盖些吧,二小姐看到你容颜憔悴,会不高兴的。”
  孟流光勃然大怒,抢过水月手中的粉盒狠狠向他扔过去,吼道:“我说了不用!”
  粉盒嘣的一声打在水月额头,登时粉末烟花一般炸出去,落了水月一脸一身。他看起来狼狈万分,又非常好笑。
  水月只觉得心上像压着一块巨石般憋闷,头也晕晕沉沉的,额上刺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缓缓往下流,他抬起手摸了摸,将手拿到面前一看,入目是一片鲜红。
  孟流光见状,慌了,忙扶起水月,让他坐着,唤来陌路欢歌,嘱咐他们务必好好照顾水月,自己则亲自出门去药房给水月拿药,这一次取药顺利得多,刘妈不仅麻利地包好外敷的药,还亲手帮孟流光熬好了口服的药,笑着送走了他。
  孟流光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抱着砂锅往回走,纵然他用了很快的速度走了,可温度实在太低,眼看着砂锅里的药一点点凉了下去,孟流光灵机一动,将砂锅塞进了皮袄里,抱在怀中,虽隔着两三层里衣,但抱久了仍烫得他胸口疼,孟流光只好咬牙加快脚步,终于在药凉下来前赶回了屋。
  水月额上的伤口本就只是个小口子,眼下血已经自然止住了,脸上的脂粉被伺候着洗干净了,衣服也换了一身,他执拗地要回自己床上躺着,陌路欢歌也只好由他了。孟流光回来,将药递给水月,水月接过抿了一口,他本以为药肯定已经凉了,可是很意外,还温热着。
  他明白了孟流光是怎么把药拿回来的,孟流光也明白了之前他感冒昏睡时,水月是怎么给他取药的。
  二人对视一眼,孟流光说:“你是不是个傻子,你不知道烫吗?我之前烫了手时,你随手就拿出了烫伤膏,我当时还以为你未卜先知,原来你是自己用的。这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水月听着这话,心里头酸酸的。孟流光满心愁苦,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拿出外敷的药准备给水月额头敷上,谁料水月一见他的动作,便立刻道:“不敢劳烦小相公,我自己来。”说着拿过药,自己对着镜子敷了起来。
  孟流光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水月道:“小相公,你别管我了,二小姐马上要回府,你还是快去准备迎接二小姐吧。”
  孟流光只好唤来陌路,让他去打听二小姐快回府了没有,陌路匆匆出去了。孟流光自己收拾好,等了片刻,陌路急慌慌进来,道:“小相公,二小姐回是回来了,可……”他支吾着,似乎在斟酌语言。
  孟流光不耐烦地道:“那她说要我过去,还是她亲自过来?你支支吾吾的干什么?赶紧说。”
  陌路只好照实说了:“二小姐在来这里的半路上偶遇了陈相公,于是……她就去陈相公院中了,带话说今晚不过来了。”
  陌路以为孟流光听到这话会不高兴,其实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如今已不再对吴二抱有私情,甚至不是很想看见她。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陌路退下后,孟流光却又担忧焦虑起来,他是不在乎吴二喜不喜欢他,可他在乎吴二对不对他好,因为这意味着全府上下会怎么对待他。时至今日,他才终于对那些以往看不惯瞧不起的男宠们感同身受,他们又何尝是喜欢吴二呢?他们努力争宠,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罢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恋爱脑,不过是被困于囚笼的金丝雀不得已的自我安慰罢了,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出路可走,为了心里好受一点,只能美化自己的求生手段,给它包裹上“爱情”、“奉献”、“价值”等美好的糖衣。
  人这种生物,为了让自己顺利活下去,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深夜,水月出去出恭时,却见孟流光房里的烛火还亮着,他以为是陌路欢歌忘了熄,怕引起火灾,便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一条缝,看看里面的情况,却原来孟流光根本就没睡,他一个人独坐在桌前,一盏一盏地饮着苦酒。
  水月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敲门进去了。
  孟流光醉眼朦胧地看着水月,道:“来,兄弟,你来得正好,坐下跟我喝两杯。”
  水月道:“小的受了伤,不宜饮酒,还请小相公勿怪。”
  孟流光顿了顿:“也是,那你跟我说说话吧。”
  水月面无表情道:“小的不敢越界,夜深了,小相公还是保重身子,早些休息吧。”
  孟流光烦躁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说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要来拉水月。
  水月不放心,怕他摔倒,上来想扶他,却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时,像被烫了一般猛地向后撤了一步,垂首不言。
  孟流光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啥意思?瞧不起我是吧?”
  水月道:“小相公,你醉了,小的为你熬一碗醒酒汤去。”说着要逃走。
  孟流光断喝道:“你站住!你他妈什么意思?我到底没有得罪过你吧?为什么你这段时间不给我个好脸色?我一碰见你你就躲,你躲什么?嫌我脏了你的眼?”
  水月道:“小相公是主子,我是奴才,自然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以往是我太越界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水月清醒得太快,快到连他自己的心都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也曾短暂地幻想过,他以为孟流光失了宠,被世人抛弃,他就可以在这间小院子里以仆人的身份陪着他,陪一辈子。可那夜孟流光去争宠,他独自枯坐了一夜,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往自己心上浇,他终究无法再自欺欺人,孟流光注定不会属于他,他也没有资格去争取,甚至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退回到合适的距离,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越界,不可越界。
  孟流光吸了吸鼻子,说:“我以为我们是兄弟。”
  水月苦涩一笑:“小相公说笑了。”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啊?”孟流光多日来积聚的委屈骤然借着酒劲涌上心头,他再也压抑不住,看着水月诘问道,“难道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自己吗?你扪心自问,难道我得势了,你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这几天哪个下人见了你不是点头哈腰,左一句小哥右一句小哥的?咱屋子里烧的炭火、吃穿用度,哪一个不是我挣回来的?我不想让你累着,就让陌路欢歌把你的活儿全干了,你整天优哉游哉地躺着,现在倒来瞧不起我了?我一个人,就算受了再大的不公,死了就死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会把自己这么作践吗?你有什么资格瞧不上我?这公平吗?你有良心吗?”
  水月静静听着这些指责,并无半点愠色,因为他知道、他明白孟流光的心思,他无法接受自己被迫迎合世界的现状,于是只能给自己找个借口,将祸根推到别人身上去,他不愿意承认争宠是为了自己,他宁愿相信他是为朋友奉献,这样他心里会好过一些。
  水月明白,所以他无法怨怪孟流光,他弯了弯腰,行了一礼,道:“是奴才的错,奴才去为小相公熬一碗醒酒汤。”
  他这话一出,却击溃了孟流光最后一丝理智,他宁愿水月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顿,甚至打他一顿,而他这样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无理取闹的指责,让孟流光更加恨自己。
  他拉住水月,道:“对不起,我说的都是屁话,我不是气你,我是……”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已经快要冲出眼眶了。孟流光扬起头,想将眼泪逼回去,他深呼吸了一口,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哽咽,“我觉得我很恶心,我每天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恶心。我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水月听着也无比心酸,他又何尝没有过这般痛恨自己的时候呢?他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少爷,被生活磋磨成了如今这样口称奴才,谦恭卑顺的样子,他吃的苦又哪里能给人言呢?
  水月道:“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的错。你已经很努力地争取过了。你辛苦了。”
  这话一出,孟流光的眼泪登时如决堤洪水般喷涌而出,他再也压抑不住,抱着水月将所有的辛酸不甘倾泻而出,直到哭得昏睡了过去。
  水月默默陪着他,等他睡着后,将他扶到床上,替他脱了鞋袜,当他想伸手帮孟流光宽衣的时候,却迟疑了,纠结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替他盖好被子便退了出去。
  爱一个人,要克制到何种地步,才能在最不会落人口实的境况下都不敢逾矩?
  水月终于明白,在无能为力的时候爱上一个人,是一场灾难。
  后面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孟流光和陈相公平分秋色,他无法扳倒陈相公,陈相公也拿他没辙,除了他二人以外,吴二偶尔也会去看看秦相公。等过了年,到了正月,吴二骤然忙了起来,天天往外跑,早出晚归,回来也面色沉重,竟多日不曾召见任何一个男宠。
  孟流光担心她又在外面有了新欢,托人去打听,得来些消息,说吴二这般,不是为私事,乃是为国事。雌阴国那位德高望重满头银发的老皇帝许是过年时没休息好,翻过年便卧病了,一连多日不上朝,一时宗亲儿女各怀鬼胎,皇亲国戚忧心忡忡,满朝文武议论纷纷,这种不安又压抑的气氛由上而下传遍朝野,吴二虽是个无心仕途的,但在此紧要关头,也不免跟着母亲姐姐日日去宫中朝中打听消息、打点上下,忙得焦头烂额。
  孟流光听完,问:“皇上今年高寿了?”
  水月道:“九十又二。”
  孟流光颇为惊讶:“这么大岁数了?”他还以为古代医疗水平不发达,没有多少人能活这么久呢。
  水月道:“小相公是外国人,不了解,我国子民的平均寿命是八十七岁,活到九十二的人并不少见。”
  孟流光惊了:“平均寿命八十七?这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平均寿命才七十多岁。
  水月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正常饮食休息,治病看医。不过我早年确实听说过,远方有些蛮夷小国,人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倒不知道是为什么。”
  孟流光脑子有点懵,雌阴国的现实总是超出他的理解,他便索性不再纠结此事,道:“不管怎么说,九十二也是高龄了,只怕这场病凶……”
  他还没说完,水月忙道:“小相公,慎言,那可是皇上。”
  古代人就是讲究这个,孟流光只好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又问了水月几个问题,可水月是内宅男子,能打听来皇帝病重已是不容易了,实在不能知道更多,孟流光只好压抑下自己的好奇心。
  到了晚上,吴二回来了,孟流光已多日不见她,他有些害怕自己被吴二忘了,便吩咐厨房做好夜宵,亲自端去找吴二。进了屋后,吴二正被小厮伺候洗脚,见到孟流光,问:“你怎么来了?”
  孟流光笑着道:“二小姐近日忙碌,我担心你夜里饥饿,让厨房做了夜宵给你,你看看想吃吗?”
  吴二面容疲惫,说:“知道了,不过我现在没胃口,你放下吧。”
  孟流光放下夜宵,试探着说:“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肩膀,缓解一下疲劳?”
  吴二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孟流光便站到她身侧给她揉肩,揉着揉着,却听吴二暗暗叹息了一声。
  孟流光道:“二小姐为什么叹气?”
  吴二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没什么,与你无关。”
  孟流光道:“我知道与我无关,但你说出来,我也能帮你排解排解,总比你憋在心里要好,是不是?”
  吴二闻言,想着孟流光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男宠,说便说了,他又传不出吴府去,便让洗脚的小厮退下。孟流光拿过毛巾蹲下为吴二擦干脚,伺候吴二躺在床上,听她说:“近日圣上身子不大好,你可听说了?”
  孟流光摇摇头:“我哪能听说?”
  吴二道:“圣上身子骨一向硬朗,这一遭病得厉害,十有八九是撑不了多久了。”
  孟流光道:“那也没什么,生老病死本是寻常。”
  “你说的是,本朝历经三百五十六年,至今传承九十一位皇帝,母死女继、姐终妹及的皇权更替史书上也记载过不少了,确实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那二小姐为什么这么忧虑?”
  “因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史书上的几行字。家国兴衰,不过是史官笔下几点墨而已,可对于当事人来说,又何止是腥风血雨?自古皇权更迭,鲜有平顺,我朝九十一位帝王中,有六十三位践祚时都经历了明争暗斗的激烈厮杀,被牵连的文武百姓何止千万?”
  孟流光虽然不是个土生土长的封建社会人,但他依据看过的历史权谋剧,也大概能猜到吴二话中隐含的深意。夺嫡,自古以来都是皇家必修的课程。
  孟流光想起之前在冷倾的生日宴上,他曾见过一个穿红着绿的咋呼小姑娘,人称风十九,吴二说过,她是临江郡王的女儿,而临江郡王正是皇帝的第六个女儿,于是便道:“那临江郡王也参与夺嫡了吗?吴府支持的就是她?”
  他本是顺着吴二的话往下说,也没多想,谁知吴二听着这话突然暴喝道:“胡说!你是什么东西,这话也是你能随便说的?”
  孟流光被吓了一跳,他已经被吴二的喜怒无常吓怕了,当即跪下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胡说的。”
  吴二盯着他,眼中只有冰冷无情的寒意,她道:“今日这番话,只你我二人说说便罢了,要是传出半个字去,仔细你的小命!滚!”
  孟流光被吓得背脊生寒,连忙逃了。一直到在夜幕中走了两刻钟,他才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却转而跌入更深的恐惧。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把吴二这些威胁的话当做笑话,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吴二为了讨他欢心,将前段日子克扣他炭火的仇妈活活打死了,当时她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孟流光,等他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仇妈已经奄奄一息,带回去当夜便死了。所幸孟流光并没有直接看到那副血肉模糊的景象,即便如此,他仍骇得连着三四日一口饭都吃不下,可吴二却还浅笑着问他满意吗?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他终于明白,吴二是没有良知的。以往卫子君给他说过的那些传闻,他从来都不肯正面直视,因为他一个生活在法治社会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这个地方,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竟然是这么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些看起来或娇憨烂漫,或冷艳高贵,或温柔端庄的美貌女子,手上不知都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孟流光觉得这个世界令他恶心,也令他畏惧到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吴二是一个喜怒无常、心思莫测的人,孟流光不够聪明,甚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会得她青睐,哪句话又会触她逆鳞,方才那一刻,吴二看他的眼神中,他真真切切地读到了杀意,似乎在那一瞬间,吴二真的有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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