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道:“我想,如果我能早一日回来,也许我可以作为孟公子的陪嫁,和他一起嫁到甄家去。”
第60章 第二章
卫子君失笑道:“你啊,何必如此执着呢?当初孟流光让你离开吴府,你难道以为他是厌恶你,想赶你走?他是不想让你跟他一样被困死在深宅大院里,你难道不能明白他的心思?”
水月怔然道:“真的吗?”
卫子君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还年轻,又念过书,而今有了选择的权利,也许你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我想孟流光是不愿意看到你一辈子给人做奴才的。”
水月闻言,沉默地出了门。第二日便来向卫子君告辞,卫子君问他今后有何打算,他说:“我想做点小生意,试试看能不能养活自己。”
卫子君道:“男子无法单独立户,这样,你的户口仍挂靠在我这里,有官差要查你的时候,你就说是我府上的人,一般官差就不会为难你了,我让账房给你支五十两银子做本金,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就是了。祝愿你的生意顺风顺水。”
水月听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磕在地上,道:“谢谢大人,大人的大恩,我永记于心,日后定结草衔环以报。”
卫子君道:“报恩倒不用,只要你好好过日子,别让孟流光怪我就是了。”
水月抹了一把眼泪,收拾好包袱走出了卫府大门。
与此同时,孟流光枯坐了一夜未睡,天将明便洗了把脸,转换了下心情,穿戴好去给泰山泰水敬茶。他去时,发现甄晴已经到了,甄母问:“你二人怎么没有一起来?”
孟流光还没说话,甄晴道:“昨日他睡得晚,女儿便让他今早多歇息了片刻。”
甄母便不再说什么,点头道:“敬茶吧。”
孟流光斟好茶,给甄母敬了一杯,正要给甄父敬的时候,因为他昨夜一夜未睡,手直打哆嗦,因此洒出来一点在甄父手上,甄父有些不高兴,一松手,那盏茶便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时几人都是一愣,孟流光忙道:“对不起,我没拿稳,我再重新倒一杯。”说着忙重新斟了一盏,稳稳拿着递给了甄父。
甄父自从知道自家女儿要娶的是卫府的少爷后便一直心中不安,自古以来翁婿之争便是男人间难以避开的课题,按理他是岳丈,孟流光是女婿,怎么他也该敬着自己几分,但他不过是个货郎的儿子,嫁给甄母后,甄家做生意发了家,他才成了书屋的东家相公,比之孟流光这正儿八经的官宦少爷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本来心中就一直担心,听闻官宦人家都是拿鼻子看人的,这新女婿也许会不服管教、瞧不起自己呢?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这才新婚第一日,他还没给孟流光下马威呢,他倒先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甄父心中一下着了气,这往后的日子还长呢,要是不将孟流光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思及此,甄父接过茶后,抿了一口,立刻道:“烫成这样怎么喝?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重倒!”说着扬手将茶水往孟流光脚下一泼。
他本是想泼在地上,可孟流光听到让自己重倒的话,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接过茶杯,于是滚烫的茶水眼看就要泼在他身上,一旁的甄晴眼疾手快地拉了孟流光一把,并伸出手替他挡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当即烫得她手背发红。
几人都是一惊,甄父忙站起来问:“晴儿,你怎么样?”
甄晴道:“没事,不要紧,父亲还是饮了我们敬的茶吧。”
甄父听到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接下了孟流光再度递过来的茶。
孟流光和甄晴走出门后,他心烦意乱,道:“你的手如何了?还疼吗?”
甄晴道:“不碍事,回去拿凉水冲冲就是了。”
孟流光道:“其实你不用管我。”
甄晴道:“我只是下意识行动,没想那么多,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孟流光没说什么,二人进了新房后,孟流光打来一盆凉水,将甄晴的手泡进去降温,二人沉默地泡了一会儿,甄晴忽然说:“昨晚,我情绪太激动了,我给你道个歉。”
孟流光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自从他来到这里后,别人向他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
孟流光低着头,没有说话,甄晴接着道:“不过,我相信你也可以理解我,经历这种事情,有几个女人能一时接受?相公,”她看向孟流光,握住他的手,“我是真心喜欢你、珍惜你、八抬大轿娶你回来,想好好跟你过日子的。我不是那些只图一时欢愉的好色之徒,她们或许不在乎你的贞洁,但我在乎。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委屈,我那么真心以待的男人,却不懂得自尊自爱。所以昨晚我很受伤,我一时失去了理智,而这只是因为我太过于爱你,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冰清玉洁、高贵无暇的,我无法接受你不完美,所以,我的痛苦是你给我的,你的痛苦也是我给你的。我是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样与你相处,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强迫自己忘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你就还是我心中那个至纯至洁的人。”
孟流光听了这话,道:“我没想到你这么介意这件事。”
甄晴反问:“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在遇到你之前曾经跟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你难道会完全不在意?你能欣然接受?”
孟流光顿了顿。
甄晴道:“凡是真心喜欢对方的人,有谁能接受自己不是对方的唯一?你如果接受了,也许说明你没有多么喜欢我。而我,爱你至深,所以无法接受你有过除我以外的任何女人,我相信你能理解。”
话说到这份上,孟流光只好点点头:“我能理解。”
甄晴便将孟流光拥入怀中,额头相抵,道:“那就好,夫妻之间最怕的就是离心离德。昨夜因为你的事,我一夜都没睡,你想必也没休息好吧,看你这两个黑眼圈。你现在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怜儿会来找你。”
孟流光问:“怜儿是谁?”
甄晴道:“我弟弟。”说着笑了笑,“也是你弟弟。”
孟流光道:“原来是弟弟,上次来的时候就没见到,我一直挺好奇的。”
“不用好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毛头小子罢了,以后你们要朝夕相处的。”
孟流光见甄晴处理好了手,要离开,便问:“你不是说你昨夜没睡好吗?那你现在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
甄晴道:“你休息吧,我今天要出去办事,傅莘书屋的总部召集我们开会。”
孟流光问:“咱们不就是傅莘书屋吗?”
“咱们是城东的连锁店,总部在皇宫边上,整个圣地有二十家傅莘书屋。”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昨日才结婚,怎么也不多请几天假,省得这么辛苦。”
甄晴闻言,笑着在孟流光额上亲了一口,道:“不愧是我的好相公,这么知道疼人。”
孟流光也笑了,送走甄晴后他躺下眯了一会儿,便被人叫醒了。他睁开眼一看,是个瘦小的男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头发略微有些发黄,嘴唇薄薄的,小鹿般盯着孟流光,怯生生道:“姐夫,该起床了。”
孟流光坐起身来,道:“怜儿?”
甄怜点点头。
孟流光道:“好吧,起床,你找我什么事?”
甄怜道:“到做饭的时候了。”
“做饭,哦,是谁做?”孟流光只有刚来,被屠户囚禁的时候被迫做了一段时间的饭,其余时间都不必自己经常做饭,因此没有将做饭这件事和自己联系起来。
甄怜“嗯”了一声,道:“我做,姐夫你可以在旁指导一下。”
孟流光道:“我也不会做饭,谈不上指导,我去帮你打打下手,反正我也没事干。”
甄怜笑着点点头,孟流光收拾了一下,二人一起去了厨房,甄怜虽然身板瘦小,但干起活来麻利得很,劈柴、挑水、生火一气呵成,孟流光都插不上手,只好在一旁洗菜,一边洗一边说:“怜儿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做这些事这么麻利。”
甄怜笑道:“我做了许多年了,熟能生巧而已。”
孟流光奇道:“你今年多大?”
“十二。”
“那你每天就在家里干活,不上学的吗?”
甄怜有些意外地瞅了孟流光一眼,又低下头从他手中接过菜三两下洗干净,道:“我们这种家庭,男孩儿上学做什么?”
孟流光顿了一下,道:“那你也不能在家里干一辈子家务吧。”
甄怜道:“当然不能一辈子在家里,等过几年大些了,自然是要嫁出去的。”
孟流光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蘸水在灶台上写下“甄怜”二字,然后道:“这是你的名字,这个字念甄,这个字念怜。”
甄怜看了一眼,道:“水要烧开了,姐夫你要闲着帮我把面下锅里吧。”
孟流光便拿起切好的面条往锅里放,甄怜一看,忙道:“不行,姐夫,面条你得散开放,你这样一坨放进去会粘连在一块的。”
第61章 第三章
孟流光忙道:“不好意思。”
甄怜没说什么,忙拿筷子将面条挑开了。孟流光看着锅里咕嘟嘟的水泡发呆,“甄怜”二字被热量蒸发干净了,无影无踪。
饭做好后,甄怜和孟流光将饭菜一一端了出去,然后敲了敲院里的一口钟,示意开饭了。
孟流光也忙了半天,饥肠辘辘,正要坐下吃时,甄怜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姐夫,咱们在里面吃。”
孟流光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不行吗?”
甄怜道:“咱们家男人不能上桌吃,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可我之前来过这里做客,当时我便是上桌吃的饭,怎么那时可以,现在却不行了?”
甄怜道:“你那时是客人,又是未出嫁的公子,自然敬着你些,如今嫁了人可不能这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嫁了人就低人一等,反倒不如不嫁人时了?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嫁人?干脆不嫁了。”
甄怜道:“男人哪有不嫁人的?虽然嫁了人后日子不如以前,那也是因为以前在娘家时,家里父母心疼宠爱的缘故,等做了人家女婿自然不能再那么娇气任性,要做一个贤夫的典范,每日早起晚睡,伺候岳父母,顺从妻子,教养儿女,这才是好丈夫。”
孟流光苦笑道:“怪不得成婚时,都是娘家人偷偷抹泪。谁难受,谁受苦,谁心里清楚。”
甄怜道:“这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孟流光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他跟着甄怜走进厨房,厨房里连个小凳子也没有,他们只能站着吃完了饭,然后等外面的人吃完后将碗筷收进来洗干净。
好不容易忙完后,孟流光正想回房去休息,甄父在自己房门口叫了他一声,孟流光便走进去,甄父冲他笑了笑,道:“来了,坐。”
孟流光坐下后,他问:“早上没烫到你吧?”
“没有。”
“那就好,唉,我那会儿也是气急了,没料到你突然跑上前来,你可不要怪爹昂。”
孟流光摇了摇头:“不会。”
甄父看了看他,问:“你以前在家里,不做饭是吧?”
孟流光道:“不怎么做。”
甄父道:“没关系,怜儿饭做的极好,你跟着他学一学,很简单的。”
孟流光点了点头。
甄父问:“你后面有活儿吗?”
孟流光道:“没有,厨房的活儿干完了。”
甄父道:“既然闲着,我这里有些衣裳,你拿去都洗了吧,最近忙着准备婚礼,积了好多衣服顾不上洗。唉,你昨夜欢欢喜喜做新郎,倒是苦了我们,送走客人后,又是洗碗又是擦地,我和怜儿忙到后半夜,现在我腰都直不起来。”
孟流光道:“那么辛苦,怎么不请人来帮忙?”
甄父道:“咱家可没闲钱请人,就你几个姨夫、表弟、表姐夫来帮了把手,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忙太晚,天一黑请他们吃过饭就送走了。所幸这种喜事也不是天天办,不然谁受得了。”
孟流光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只点点头,端着一大盆衣服出去了。
好不容易洗完,又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等晚饭吃完后,甄父又让他和甄怜一起劈柴火热炕。所有活计都结束后,孟流光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房间走,路过甄怜房间时,看见他对着烛灯缝补衣服。孟流光在那里站了站,然后走了。
他一进屋,看见甄晴坐在桌前对着账本,看见他,甄晴笑问:“你忙什么去了?我刚刚回来没看见你。”
孟流光反问:“你干什么去了?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甄晴道:“不是说了吗?我早上去总部开了会,蔡老板定了之前购的那批货的价格,下午我去城西那几家书屋逛了逛,他们生意好,我去偷师了,转悠了一整日,可累死了,脚走得又胀又酸。你过来,我好好看看你,治愈一下我的心灵。”
孟流光道:“幸亏你没有说让我给你倒盆洗脚水,我感觉现在的我可能会将盆子叩你头上。”
甄晴笑道:“这是怎么了?一肚子的怨气?怪我新婚第一日就扔下你不管么?”
孟流光摇摇头,走到床边大字型躺倒,闭上眼睛,只感觉腰上酸痛得厉害,浑身的肌肉都在发酸。
家务活不算累,但干起来也真要人命。
孟流光想起了甄怜的那句话,怔怔地沉默着。
千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甄晴爬上床,抱住孟流光,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不太适应,不用着急,慢慢来。父亲辛辛苦苦将我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他如今年纪大了,有些事你要多担待,替他分担分担,好吗?”
孟流光默了默,然后回抱住甄晴,半是叹息半是呢喃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甄晴笑道:“我知道。”
“睡吧。”
“你不洗洗再睡?”
“算了吧,我太累了,明天还要早起喂鸡呢。”
“好,”甄晴替孟流光盖上被子,“睡吧。”
在甄家的日子,孟流光总觉得过得又快又慢,等他听到院门外有人吆喝着卖香包的时候,他才惊觉,已经端午了。他已经嫁给甄晴三个月了,除了新婚之夜外,他和甄晴没有再吵过架、红过脸,她每日都去外面打理生意,有时去半天,有时去一天,而孟流光从早到晚都在干活,太阳还没出来,天色还灰蒙蒙时,他就得起床去扫院子,为防止院中尘土飞扬,他得先洒一遍水压压土,然后用大扫帚轻轻将垃圾扫去。扫完院子公鸡便打鸣了,他便去后院喂鸡,等母鸡们忙着低头吃食时,他迅速去鸡窝里将母鸡新下的蛋掏出来,温温热热的,上面沾着鸡屎。孟流光拿着鸡蛋去洗干净做几个荷包蛋,给谁取决于当天鸡蛋的数量,只有一个便给甄母,有两个一般甄父和甄晴会互相谦让一下,如果有四个,孟流光便会和甄怜一人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