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被驯化成女人——寒枝阁提笔人【完结+番外】
时间:2023-03-24 11:24:09

  耶律雁道:“搏生死之人,要心做什么?”说着,她微微低头,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捏着一串念珠,那念珠看上去有些年月了,被把玩得太久,已经磨损掉漆了。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父亲冷冽的声音:“阿雁,你还是不够狠心。”
  十一岁的她翻身而起,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冲她的父亲——射月的乌达可汗说:“可是父亲,它只是只小狼崽,只有一个月大,我已经杀了它的母亲,在野外它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耶律乌达说:“再弱小的狼崽也总有长大的一天,你今天不杀了它,如果它侥幸没死,日后死的就是你了。”说着,他走过去一脚踩死了在母狼尸体旁呜咽的小狼崽。
  “阿雁,你记住,你要做草原上最凶猛的野兽,不能做被人践踏在脚下的花朵,你的每一次生存机会,都得靠自己抢过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后来风云突变,她十四岁那年,她的叔叔刺杀了她的父母,夺取了可汗王位,那夜帐中火海连天,她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奄奄一息,将手中那串念珠交给耶律雁,那是母亲最爱把玩的首饰,耶律乌达道:“阿雁,你要记住今日的仇恨,你要蛰伏,有朝一日,成为猛兽,咬死仇人。”
  耶律雁护着年幼的弟弟阿哈尔,投诚到敌人,也是她的叔叔希达可汗麾下,为保住自己和弟弟的地位,她十四岁上战场,在北境和冷倾斗了多年,直到如今。
  过了十数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甄父教孟流光和甄怜做了月饼,一大家子吃完晚饭后一起在院中槐树下坐着,一边吃月饼,一边饮桂花酒,一边赏月,众人都觉得惬意非常。
  人一放松下来就容易说漏嘴,甄晴看着月下美景,脱口而出道:“值此良辰美景,相公你这个大才子可要作诗一首助助兴才好。”
  此话一出,甄母好奇道:“女婿还会作诗?”
  甄晴此时猛然意识到了问题,忙打圆场道:“不是作诗,是念诗,相公毕竟出身言情书网,认几个字,偶尔会念一两句诗。”
  甄母道:“原来如此,会念诗也是很好。”
  甄父道:“男人家家的读书写字做什么?还不是白白浪费时间,有那功夫不如好好精进厨艺,今日也就不用我辛劳了。”
  孟流光道:“父亲说的是,我会好好学做饭的。”
  甄父道:“做饭倒是次要,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咱甄家生个大闺女,你说说你,这药吃的也有一阵子了,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
  甄晴道:“父亲,这才吃了几天啊?就算是神药也没有这么快起效用的,你急什么?”
  甄父道:“我怎么不急?趁我现在年轻,还能给你带带孩子,等我老了躺床上动不了了,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甄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看她表了态,甄父便不催了,孟流光在旁听着,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无形的压力,他们一家子谈话时他一向是不愿意插嘴的,但他也知道甄晴是在帮自己说话,于是对她微微笑了笑。
  又过了些日子,到了九月,这天孟流光像往常一样在后院劈柴,准备烧火做饭,忽闻后门外有鸟鸣,叫得极为规律,且以往并未听过,孟流光有些奇怪,便想出去看看情况。刚出门,便闻到了那股香味,他一回头,凤十六素衣立于小巷中,朴素的小巷仿佛都因她而蓬荜生辉。
  凤十六淡淡笑道:“好久不见。”
  孟流光道:“好久不见,你怎么来找我了?是有什么事吗?”
  凤十六道:“无事,只是我今日要离开圣地,走前顺道看看你。”
  孟流光问:“你要走?为什么?走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凤十六笑道:“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我姐姐向我母亲告发了我妹妹,将我妹妹赶出了家门,如今我姐姐的眼中钉便只剩我一个了,聪明的人都知道此刻该避其锋芒,正好我也想去四处走走,我年少的时候喜欢看话本子,那上面总说少年侠客行走江湖,我很羡慕,也想做一回快意恩仇的江湖人,此一行,我准备北上寻天山雪莲,西行大漠,拯救殉葬的楼兰王子,再下南洋,渡海远航,看看海的那一边是什么,等转完一圈,回来跟你讨杯酒喝。”
  孟流光被逗笑了,说:“你可够中二的。”笑完又觉得有些失落,问,“真的要走?你不是还想争家产吗?”
  凤十六道:“这招叫以退为进,等我回来,这个家便是我的了。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孟流光道:“当然,等你回来,我一定生了一大堆孩子,你得给孩子们带些礼物,我好哄着他们认你做干娘。”
  凤十六道:“那你可是占大便宜了。行了,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孟流光点点头,看着凤十六走远,心中竟涌出难言的失落和寂寞,他叹叹气,回到了甄家院子。刚一进去,便见甄怜在后门口站着,看着自己,孟流光一怔:“你听到了?”
  甄怜道:“噢,我就是看姐夫你突然跑出去了,担心你,来看看,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屋了。”
  “你等等。”孟流光一把拉住甄怜,问,“说说,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甄怜这孩子不会撒谎,便支支吾吾道:“就听见你跟一个姑娘说话,她说她要离开了,再没别的。”
  “嗯,不错。”孟流光点点头,他本来还纳闷,凤十六以往跟他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从不避讳,怎么刚刚一口一个“我妹妹”“我母亲”“我家”,他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配合着她这么说,如今一看,凤十六肯定从一开始便知道甄怜在门背后偷听了,她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才转换了用词,幸好幸好,没有露馅。
  孟流光道:“那你要是为我跟你姐姐好的话呢,就不要告诉你姐姐,嗯?”
第71章 第十三章
  甄怜点点头:“知道了。”又支支吾吾问,“那,姐夫,你喜欢刚才那个姑娘吗?”
  这一问让孟流光呆了一下,他踌躇了半晌,道:“别说这些没意义的。”
  甄怜道:“如果你不喜欢她就好了。”
  孟流光以为他是在为甄晴着想,便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背叛你姐姐的。”
  谁料甄怜却道:“如果你不喜欢那位姑娘,你就不会很痛苦。”
  孟流光一愣:“你这话?”
  甄怜低头一笑,道:“因为我就有一个喜欢的人,可是,我没有办法嫁给她,以后,我肯定会嫁给另一个人,到时候如果我仍然喜欢她,那我岂不是会很伤心?”
  孟流光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哟呵,你还有喜欢的人?谁呀谁呀?我见过吗?该不会是小柏?总不能是邢姐吧?”
  甄怜红了脸,道:“别胡猜了,锅里还烧着水呢,我得去看着。”说着逃也似的跑了。
  孟流光看着甄怜的背影,心中默默叹道,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晚冬,飞雪漫天的时候,孟流光从窗户望出去,才意识到又快要过年了,他已经和甄晴结婚快一年了,可是甄晴还是没有怀上孩子,甄家父母的脸色最近越来越难看,连带着全家人都时常不见笑脸,气氛低沉。连除夕守岁的时候,甄父都要有意无意地说几句谁谁谁家今年又生了个女儿之类的话,孟流光只低着头不说话,其他人也没人搭话,甄父自己念叨了几句也就罢了。
  等到了后半夜,两位老人回房休息了,甄晴戳了戳孟流光,小声道:“咱们也溜吧。”
  孟流光道:“不是要守岁吗?”
  甄晴道:“管他呢,爹娘都走了,又没人看着咱们。”
  孟流光道:“你回房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这又是何必呢?你白天做年夜饭那么累,晚上还要熬夜?”
  孟流光道:“你还知道我累啊?我可比不得你,你有爹妈疼爱,我是不犯错也要挨几句骂的,要是等会儿他们半夜起夜时见没人守着,生气了怎么办?”
  甄晴道:“那让怜儿守着,咱们回屋。”
  孟流光道:“他还是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熬夜会长不高的,你带他回去睡吧,我再待一会儿,反正我也睡不着。”
  甄晴见孟流光执意如此,只好揪着甄怜走了,孟流光一个人守在大堂里,看窗外雪花飞舞,心头像梗着一块大石头,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已经和喜欢的人结婚了,过上了曾经心心念念的生活,在甄家,虽然他要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但毕竟没有人再侮辱、玩弄、折磨他了,他不需要放弃尊严,也不再是苟且偷生,甄晴虽然有时候不讲道理些,又懒,但总的来说对他还算好的,甄家父母也并没有苛待他,甄父只是嘴上爱絮叨,他只两眼一闭,当没听见,也就罢了,至于甄怜和甄家的伙计们更是对他很尊敬,他而今衣食无忧,除了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倒也没有什么不如意。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开心呢?
  孟流光觉得自己就像是海洋馆里的鲸鱼,过着安稳的生活,不再漂泊厮杀,不再费力觅食,不用担心受伤,每天只需要生活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讨好特定的几个人就可以了,这样的生活很惬意吧?可是他不快乐。
  他可以预见到,如果不出现变故,他未来几十年都会如一日地度过,每天守在这间院子里,伺候一家人的吃穿,日复一日的生活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神,他就老了,成为了像甄父那样的人,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孟流光这样一边枯坐着拨弄火盆里的碳,一边胡思乱想,等天光大亮了,他起身去厨房收拾早饭,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等元宵节过完,他才算是闲下来一些了。
  这日,他忙完,晚上回到房间躺下,甄晴缠着他求欢,孟流光推脱说太累了,改天吧,甄晴无奈地嘟囔道:“这都一个多月了,每次都是改天改天,你可别忘了,爹娘还催着咱们要孩子呢。”
  孟流光一听便烦躁了起来,道:“我每天有多累你是看不见是吗?我白天伺候完你一大家子,晚上还要伺候你,你不如一刀砍了我算了。催催催,这事是靠催能顶用的吗?药我也吃了,怀不上就是怀不上,我能有什么法子?”
  甄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好,不难为你了,也许你就是生不出孩子呢?毕竟从那地方出来的。”
  孟流光一听这话就炸了,翻身而起,质问甄晴:“你刚说什么?”
  甄晴转过身背对着孟流光:“没说什么,睡吧。”
  “你起来!”孟流光一把将甄晴拉起来,“你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甄晴被拉烦了,生气道:“我说你生不出孩子,怎么了?我说错了?”
  孟流光喉咙里像堵住了似的,他冷笑两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问题?怎么就不能是你的问题?你以前生过孩子吗?没生过吧,那你怎么知道你能生?”
  甄晴道:“你不也没生过吗?”
  孟流光脱口而出:“谁说我没生过?”
  甄晴愣了,孟流光道:“我以前有过一个孩子,只是没能生下来罢了。”
  甄晴抓住孟流光,神情激动,似乎是想质问,却又害怕问出些什么,最后咬着牙推了孟流光一把:“滚出去。”
  孟流光也没理她,下床出了门。他心中烦躁,谁也不想看见,便躲到库房的旧纸堆里数阳光,他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书架,昏昏沉沉的想入睡的时候,库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了,书屋的总管郭大娘缓慢地走了进来。
  孟流光看见她,起来道:“郭大娘,你要来找书吗?我帮你找吧。”
  郭大娘道:“是少相公啊,不用你忙,我自己来就行,今日外头店里人少,我来找两本旧书看看解闷。”
  孟流光便又重新坐下:“那你找吧,有事叫我。”
  郭大娘“哎”了一声,绕到书架后面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探出头来对孟流光笑着说:“少相公心情不好?”
  孟流光道:“还行吧,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郭大娘问:“跟少东家吵架了?”
  孟流光笑而不语。
  郭大娘道:“年轻夫妻吵架斗嘴是常有的事,少相公不必放在心上,过几年就好了。”
  “真的吗?”孟流光问,“有些刺横在那里就是横在那里,难道过几年那刺就没有了?”
  郭大娘道:“不是刺没有了,是你已经不在乎了。人和人之间永远是刚见面的时候最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对方,那是因为那个时候彼此之间不熟悉,不了解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等日子一久,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就会明白,她哪些话是气话,哪些话是真心话,就不会为她的无心之失而生气伤心了。”
  “郭大娘,”孟流光问,“到底什么是夫妻啊?为什么我跟甄晴没结婚之前,样样都好,可结了婚就什么都变了呢?我越来越觉得她陌生,她也越来越讨厌我,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郭大娘坐在孟流光身边,笑道:“我是上了岁数的人,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情爱爱,在我看来,所谓夫妻,就是一起合伙过日子的人,因为一个人太苦、太寂寞了,所以一男一女共同组建一个家庭,一起吃苦,一起享福。为了防止他们互相抛弃,他们会生一个孩子,那是他们共同的后代,这样他们就拥有了共同的目标,不会轻易散伙。这世上每个人都自私,这是人的本性,无可指摘,所以人与人相处是很难的,每个人都想自己占便宜,让对方多付出一些,所以夫妻之间总会斤斤计较,计算得失,会有不平,有不满,然后爆发争吵,每一次争吵都是为了让对方更退让一步,将自己的领地更前进一寸,之所以上了年纪的夫妻吵架便少了,那是因为他们多年来的每一次争吵都使他们更加明白自己的领地有多大,对方的底线在哪里,磨合清楚了,很多事情也就不需要再吵了。
  “至于你们所说的感情,我是不太懂,我只知道要与人合作,两点最重要,一是价值,二是诚信。我们与人做生意,首先要清楚自己的价值是多少,能给对方带来多少,然后再分析对方的价值,以及对方能给自己的,两相平衡了,这生意才能做得下去。再之后的每一次合作,就靠诚信了,再愚笨的人被人欺骗几次,也不会再相信那个人了,一个不诚实的合作者很容易让整个团队陷入危机,作为合作者,抛弃不诚实的人才是上上之选。”
  孟流光问:“那照你这么说,难道婚姻一点也不需要感情?”
  郭大娘道:“多年的彼此信任,互相扶持,不离不弃,难道就不是感情?”
第72章 第十四章
  “那不一样,我说的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
  “如果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说他好,说你应该和他在一起,于是你和他在一起了,那不是爱情,那是合情合理;如果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说他不好,但偏偏你觉得他好,所有人都不想让你们在一起,但你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这才是爱情。”
  郭大娘笑道:“我听着,这像自讨苦吃。”
  “爱情就是自讨苦吃,爱情就是盲目,爱情就是不理智,爱情就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懦弱者勇敢,自私者付出,卑劣者高尚,是高贵者跌入尘埃,流浪者停下脚步,自闭者开启门扉,是一尸两命,是向死而生,是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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