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的裙子是收腰直筒型的礼服裙, 裙子线条流畅,能够完美地展现出姣好的曲线,后背镂空设计, 隐藏在漆黑长发下的是漂亮的蝴蝶骨。
试穿裙子时,孟小棠和她在一个换衣间门, 从她脱下衣服就开始不断地吸气, 到换上裙子,又倒吸一口气, 赞美声连连:“云朵啊,我恨自己不是男人。我以为你很有料,结果没想到这么有料。”
“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成绩又这么好, 却没有男朋友吗?”
“因为你等待的不是一个男人, 你在等你的王子, 公主大人当然要配白马王子啦。你说待会儿宴席上会不会出现你的王子殿下?”
正因如此,孟小棠一进宴会厅就东张西望,试图找到传说中的王子殿下,结果找来找去、找去找来,最后一脸失望, 怨声载道:“有钱的男生都长得很富态,那个男的据说才十九岁,他的体重好像有一百九。”
“云朵啊,虽然我没有体重歧视,但是一百九十斤的身体,应该很不健康,咱们要找个健康的男人谈恋爱你说对吧?”
要说真没有帅哥,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大一个宴会厅,来的又有不少青年才俊,长得帅的确实是有的。孟小棠摩拳擦掌,眼神往外指、紧密跟随者一个背影,“那个好帅,云朵,那个那个,真的好帅,今日份最帅!”
云盏顺势望过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宴会厅灯火幢幢,他举着高脚杯背对她们站着,身姿挺拔落拓。紧贴头皮的青茬般的头发非常惹眼,不用看正脸,云盏都能在心里喊出他的名字来――周祈年。
心里的声音刚落下,周祈年就转过身来。
孟小棠:“靠,怎么是周祈年?”
云盏:“怎么不能是他?”
孟小棠很激动:“你听过一个词吗?西装暴徒,周祈年就给我这种感觉,很帅,但比起帅的更多的是他身上散发的那股劲儿,野蛮嚣张又绅士优雅,我靠,他以前在我这里明明是浪荡二世祖的形象啊。”
云盏笑:“穿上西装更像个二世祖了。”
孟小棠惋惜:“可惜了,他是二世祖,不是王子。”
后来孟小棠的视线就往别处逡巡了,想要搜刮出新面孔,然而很可惜,整个宴会厅都没有像周祈年这样单一个背影就令她惊艳不已的人。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上个厕所的工夫都有人跟周祈年搭讪,他确实招蜂引蝶。
周祈年取完钱回来就看到云盏对着橱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他循着她的视线望进橱窗里,里面陈列着一堆毛绒玩具,蓝色的云、白色的云、黄色的云,各种颜色的云朵。
“喜欢?”他挑了挑眉。
橱窗里映着他此刻的模样,颈间门的领带被他扯开,懒散挂垂在身前,单手插兜,扭头睨向她这一边,举手投足之间门满是玩世不恭。
云盏没转头,找到橱窗里周祈年的眼,“你给我买吗?”
“叫声好听的,就买。”
“哥哥。”
身后有车经过,鸣笛声短暂响起,惊扰树梢上休憩的鸟。枝桠颤动,树叶簌簌作响。周祈年今晚是没喝酒的,却好像喝了一壶陈年老酒,醉得意乱情迷。
静默间门云盏已经仰起头看他了,眼神清明毫无醉意,坦荡又直接的,又叫了一遍:“哥哥。”
橱窗里的灯光陡然变了个色调,由原先的冷光变成暖光,光影变幻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好像也被光晕染,浅浅勾勒出几分暧昧的暖黄,迷离的橙光。周祈年总觉得不是他在看着她,而是她在凌乱的空中抓住了他的目光。
或许酒意是会传染的,她说话间门气息是温热的,带着酒精发酵的味道,周祈年感知到自己的气息也是热的,滚烫的,喉结滚动,像是喝了一斤烈酒,有种刺痛神经的爽感,也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这么听话?让你叫就叫?”
云盏:“我一直都很乖的。”
周祈年笑:“是啊,你一直都很乖的。”
云盏:“那买吗,哥哥。”
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周祈年骨头都酥了,应该不是她声音娇软酥到他骨子里,应该是他喝醉了。他喝了一瓶旺仔牛奶,应该是醉奶了。
周祈年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手捏了捏后脖颈,轻叹一口气,“买,今天你要什么我都买。”
“三十九块钱的玩偶,哥哥,没必要搞成一幅为我倾家荡产的样子。”云盏轻飘飘、慢悠悠地扔下一句话,然后推门进店铺了。
刹那间门,所有的暗流涌动都熄灭了,连带着周祈年心里兀自燃烧的幽渺鬼火也一并熄灭了。
他总是能将一切平淡的事染上暧昧,而她总能够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暧昧化为清白。
店员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穿高定礼服来这种生活集合店,把整家店铺搬空都不一定能买得起他们身上的一套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心道这他妈是不是在拍戏啊,男帅女靓的,难道是在拍什么恋爱综艺?可是哪有人在恋爱综艺里穿这种衣服的?也有可能是参加婚礼结果被抢婚的?仔细一想,还真有股子落跑新娘和抢婚新郎的感觉。
云盏选了一朵白色的云朵后和周祈年来柜台前结账,浑然不知面前给她结账的店员脑洞已经开到――我逃婚了背叛了家族于是被切断所有经济来源、我抢婚了让家族面上无关于是也被切断所有经济来源,所以我们只能买这么便宜的玩偶来慰藉彼此――戏码了,尤其是,当周祈年结完账后,还掏出五百块钱现金递给云盏。
周祈年说:“忘了给你了。”
云盏迟疑着没接,“你能到家再给我吗,我没口袋。”
周祈年走到玻璃门前,推开门,让云盏先出去,然后自己再出去。隔着一扇玻璃门,店员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架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和八卦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看到男生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盖在女生身上。他手指将她头发从衣服里撩起时,周围的空气好像都是甜的,充斥着热恋的气息。
怎么说呢,就还是很甜啊,哪怕背叛家族也要在一起,这不甜吗?爱情就应该是为了彼此而与一切抗衡。爱是愿为你褪去伪装,给你我最原本的模样,爱是披荆斩棘,用我最狼狈的姿态亲吻你眉间门,爱是你给我你的永远。
夜里起风了,周祈年把自己的外套拖给云盏盖上,盖的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裙子设计,她的蝴蝶骨凸起,漂亮得像是有蝴蝶在上面起舞,像是春色降临。
但他分寸拿捏得极好,即便脑海里有个拿着三叉戟的恶魔在迷惑他的心智:“就碰一下,轻轻地碰一下,装作不经意地碰一下。”周祈年也无动于衷,轻描淡写地帮她把头发从衣服里取出来,披散在肩头。
“祈年哥,”云盏骨架小,周祈年的衣服盖在她身上格外的大,几乎能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她仰着头,敛眉顺眼的模样比平时还要乖几分,“我们现在就回家吗?”
“不回去吃饭了?今儿个可是你爸的大喜日子。”周祈年说这话时没有任何意思,说完后,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毕竟是二婚。
他刚准备解释,云盏说出来的内容更阴阳怪调:“我爸和我妈的大喜日子,又不是我的大喜日子。等到了我的大喜日子,我肯定不走。”
周祈年极其无语,且睨笑着看向云盏:“你才十九岁,就想着结婚了?”
云盏眨了眨眼:“不能吗?十九岁是谈恋爱最美好的年纪。”
周祈年明白了:“想谈恋爱了?”
云盏迎着他打量过来的,饶有兴致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承认:“想谈恋爱很奇怪吗?难道你不想谈恋爱吗?就因为你穷?可是你压根不穷。你那个行李箱就要六千多块钱,哪有穷人用这么贵的行李箱的?”
“……”
“你的房间门和小棠的房间门很近,我有次待在小棠那儿看到了你阳台上晒着的内裤,八百块一条。”
“……”
周祈年目光前所未有的隐忍,掺杂着无可言说的窝囊感,他很想问你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吗,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沉默了一会儿,他竭力让自己语气冷淡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内裤价格的?”
给谁送过内裤呢这么清楚?
云盏说:“表哥说的,他当时还想翻墙偷一条穿,毕竟这么贵的内裤,他不舍得买。”
周祈年扯了扯嘴角:“我明天送他一条。”
云盏煞有介事道:“你看,你明明不穷。”
说来说去还是绕回这件事上,周祈年笑了下,正好面前有辆空闲的出租车驶过,他抬手拦了下来,让云盏先上去,接着自己才坐进去。车门关好,和司机报了下地址后,他隐在光影交接的双唇才慢悠悠地说:“拒绝人的理由有很多种,但不是每种理由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把人说服的。”
云盏好奇:“没遇到喜欢的,这个理由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周祈年:“接下去就会被问道――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云盏,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你说得出来吗?”
对周祈年而言,没有喜欢的类型,喜欢是一瞬间门的行为,因为她是云盏,所以喜欢上了。而不是列了条条框框,结果发现云盏符合上面的每一条,所以喜欢上了云盏。
云盏没犹豫:“说得出来。”
周祈年:“说来听听。”
云盏转头看向窗外一幕幕略过的城市风景,车窗降下来,清冷的风徐徐吹拂过她的脸,也一并吹来她冷淡无起伏的嗓音,无情又冷漠地拒绝:“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我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祈年心猛地一紧,喉咙也很紧,好在风吹进来,他的声音弥散在空中,只能听到懒洋洋的笑,听不出其中的紧绷:“打算谈恋爱了?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
云盏转过头看向周祈年,那双眼里好像映照着城市灯火,很亮,亮到周祈年的心里去了。她笑了下,温声道:“这样吧,以后我谈恋爱了,第一时间门告诉你是什么样的男孩。”随即她叹了口气,略微伤感地说,“你可千万别和小棠说,她要是知道她在我这里排第二了,肯定要和我闹别扭,说不定要和我冷战。”
周祈年整个人躺在椅背上,后脑勺也懒洋洋地仰着,整个人生无可恋了,声音很低,但听上去意外的很温柔:“你还怕她吗?万一她不满意你男朋友,你是不是要和他分手?”
云盏斩钉截铁:“不会的,她会支持我做的每一个决定的。”
周祈年哼笑了声,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回到小区,出租车司机找不到云盏家具体方位,周祈年伸手指着,其实他就去过一次她家,记性却好得出奇,清楚地指着东西南北,找到她家所在地。
周祈年没跟云盏一同下车,他约莫是累了,不太想动,懒洋洋地靠坐在椅背上,车窗降下来,清晰的下颌线滑出傲慢的弧度,“怎么?”
云盏站在车窗外和他说话,“这件衣服,我干洗过再拿给你。”
周祈年不太在意:“随便。”
云盏:“对了,明天去高铁站,你没忘吧?”
“忘不了,中午十点半过去。”
“对,我明天和小棠先过去,她身份证补办还没补办好,得提前过去开临时身份证证明,你和听澜哥他们一块儿过来还是你自己单独过来?”
“他要接女朋友,”周祈年眼稍稍开一道缝,声音有气无力的,“到时候看吧,我不太想当电灯泡。”
“行。”
周祈年嗯了声,和云盏隔着一扇车窗沉默许久,最后还是他开口的:“进屋吧,外面冷,我也回去了。”
“好。”
隔天中午,云盏早早到高铁站。国庆假期的高铁站堪比春运,乌泱泱的人山人海,空气里各种味道交错,薯片味、炸鸡味、劣质香水味混淆着。今天最高气温三十五度,空气里还有股难闻的汗臭味。
所有的所有,都被出游带来的快乐吞噬。这大概就是旅游的魅力。
票是云盏买的,一行六个人,正好前后两排三人座,周听澜和黄青叶一块儿,原本剩下的位置是给周祈年的。订票时孟小棠就嚷嚷着:“不行不行,你要让我和陈启隽坐一块儿吗?六个半小时的高铁,我能和他吵六个小时,你确定吗?”
于是云盏果断把陈启隽和周祈年换了个位,看清自己的位置后,陈启隽嘴角抽搐,不情不愿地:“我不想当电灯泡。”
周祈年瞥他一眼:“你觉得我会想当电灯泡?”
陈启隽和他打商量:“期末考试记得笔记第一个给我抄。”
周祈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也没抬,“随便。”
找到座位坐下后没多久,高铁就运行了。高铁上并没有很安静,小孩儿哭闹声,大人安抚劝告声,还有隔着条过道的一位大哥举着手机高谈阔论:“这单子五千万,谈不成你就给我辞职滚蛋。”
话音落下,孟小棠手里的茶叶蛋就滚了下去,她弯腰捡起来,边剥壳边小声和一边的云盏咬耳朵,“这个茶叶蛋两块五,不吃完你就给我吃屎。”
云盏一言难尽:“举一反三不是这么用的。”
孟小棠一脸单纯:“我觉得我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三人位,云盏靠窗坐,孟小棠坐中间门,周祈年靠过道。三个人各玩各的,孟小棠主要还是吃,她带了一大袋的吃的,决定从中午十二点吃到晚上六点,剩下半小时的时间门拿来消化,等晚上到云盏外婆家再吃顿好的。吃完茶叶蛋,孟小棠掏了包薯片出来,想要递给云盏,却发现云盏带着耳机在听歌,于是伸手摘下耳机,“吃吗?”
云盏:“我们十分钟前才吃了一碗面。”
孟小棠理直气壮:“都过了十分钟了,不要让你的胃停止运动好吗?”
云盏挺无奈的,“不了,生命在于静止,你吃吧。”
没人分享美食,多少吃的有点没意思了,好在孟小棠想到自己边上还坐了个周祈年,于是美滋滋地转头朝周祈年看去,结果发现他也戴着耳机在听歌。她没像刚才那样直接上手拔耳机,而是举着薯片在周祈年面前晃,直到周祈年发现,摘下耳机看向她:“怎么?”
“祈年哥,吃薯片吗?”
“不吃。”
连遭两个人拒绝,孟小棠很生气:“什么歌这么好听?”比薯片还有吸引力?她不信。
两个人的手机都放在椅背后面拉伸的桌板上,手机屏幕都是亮着的,孟小棠瞄了眼周祈年的,又瞄了眼云盏的。然后,一脸惊恐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头皮发麻,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不是吧,你俩竟然听同一首歌?”
这一下,云盏和周祈年都扭过头看向对方。孟小棠上半身向前倾,和椅背拉出距离,就着这点缝隙,云盏和周祈年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恰好高铁进隧道,车厢陷入昏昧中,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像滚烫的烈阳被不见天日的黑暗吞噬,有些隐藏在心底的情绪丝丝点点地发酵、升温、凝结成尘埃,在空中浮动。云盏看到周祈年略有些疲倦的眉眼深深地笑着,桃花眼里尽是风流,是秋日不及的无限潋滟春光,他嘴角勾了勾,只用口型和她说话:听什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