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床上满是她擦过眼泪的纸巾,一团一团的, 云盏怀疑她是水龙头精转世了,怎么这么能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用了小半包纸。云盏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
“我没哭。”孟小棠毫无力度地解释, “我眼里进沙了, 所以才流眼泪的, 但我没哭。”
云盏无语地点头:“对,你没哭。”
周听澜倒是真情实感地应和着, “是的,你没哭。”
这让孟小棠更憋屈了,有种小孩儿出糗嘴硬地给自己挽回颜面,家长憋着笑说对对对你没出糗――的感觉。
“奸、夫、淫、妇。”她冒出这四个字来。
周听澜头疼:“小棠, 要不换个词,这个成语不太好。”
孟小棠:“谁让你们骗我,还拿了张请柬。感情你们一个个地假情假意的演戏,就我真情实感地失眠了好几天,云小盏,你赔我失眠费!”
“行,我去开几个安眠药,争取让你把那几天没睡的觉补上。”
孟小棠哆嗦了下,怯生生又委屈巴巴的语气说:“云小盏,你欺负我,我要和周祈年告状,他的女朋友一点都不温柔!”
云盏笑:“没事,我在他面前温柔就行。”
孟小棠苦着脸,咬牙切齿地评价她的区别对待:“重色轻友。”
……
阑尾炎手术是小手术,孟小棠还需住院观察两天,云盏提出过来照顾她,被孟小棠拒绝了。云盏不像她还是学生,想请假就能请假,上课漏的知识点可以借同学的笔记看。工作的人请假半天都特耽误事儿,尤其还是她这种时不时外出跑新闻的,少一条新闻绩效就能扣好多钱。
周听澜倒是老早就走了,他还得拿公章盖合同,临走前打趣道:“我待会儿要是见到你爸,要怎么打招呼?云叔叔,还是未来岳父?”
“我估计周祈年今天请假在讨好我爸,你叫未来岳父也行,只要不怕周祈年打死你。”
周听澜默了默,他这弟弟可是军校出来的,还会擒拿,武力值一流,“算了,我还是叫云叔叔吧。不过祈年知道订婚的真相吗?”
云盏坐立不安:“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
“是没来得及和他说,还是故意不和他说?”
“故意的。”云盏笑眯眯的,“他吃醋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周听澜有预感:“等他知道真相,打你的样子应该也很有意思。”
云盏趁势满腹忧愁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应该会掐死我吧。”
周听澜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放心,你不还有个军校出来的哥哥吗?他估计会拦着你男朋友。”
提到那两个被蒙在鼓里的男人,云盏更苦大仇深了,“我觉得他俩会一块儿掐我。”
病床上的孟小棠捂着伤口,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别逗我笑,我的伤口要裂开了。”
等到周听澜走后,孟小棠也催着云盏走,“你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用,还是早点儿回家吧,看看你家里的情况。你说,你爸会不会棒打鸳鸯?”
“都什么年代了?我爸不是那种封建保守的人。而且我都说了我要和周祈年订婚,我爸知道他在我心底的分量,他要是劝周祈年和我分手,多少有点儿没把我的话放心上了。”云盏掖了掖孟小棠的被角,“等你妈妈过来我再走吧。”
“你就不急吗?”
“急也没用,周祈年想说服我爸让我和他在一起,肯定得他自己出马。”一个男人想得到一个父亲的承认,靠的不是女儿从中帮衬,而是他自食其力。嫁娶是人身大事,他得用实际行动取得对方父母的信赖,相信他是他们女儿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于是云盏就等到了孟太太过来才离开,到家后,她还是有点儿心不在焉,走了没几步,差点儿被绊倒。定睛一看,客厅里堆满了礼品盒,没有一处下脚的地方。
恰好云霄岳从厨房出来,云盏眨了眨眼,正气凛然道:“爸爸,贪污受贿要被抓进去的。”
云霄岳这些年在航天所工作,已然成为航天所核心人物,逢年过节的,总有些人借机给他送礼,但云霄岳从没收过。他清正廉洁,为人做事正派,从不走邪门歪道。更何况,他家境底蕴在,不需要靠收着的礼品存活。
云霄岳手里拿着铲子,腰上系个围裙,看着没有半分科研人士的精明,气质还是儒雅的,她家老头子还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一把好手。
他幽幽一笑:“那不然我退回去?”
“挨家挨户退吗?”云盏发愁,“得退到什么时候去啊?”
“不用,就一户。”
“啊?”出手这么阔绰吗?
云霄岳随即又慢条斯理地吐了三个字出来:“姓周的。”
锅里还炒着菜,云霄岳怕菜焦了说完后立马转身回厨房,没几秒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云盏三两步蹦到他身边,明知故问:“爸爸,那些都是周祈年送过来的东西啊?”
“姓周的只有周祈年吗?”云霄岳装腔作势,故意逗她,“周听澜下午还过来了一趟呢。”
“听澜哥过来是来拿公司印章的。”
“你怎么知道?”
“我和听澜哥在医院见了一面。”
云霄岳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怎么就去医院了?哪里不舒服?检查结果还好吗?”
云盏笑:“不是我,是小棠,她做了个阑尾炎手术。”
云霄岳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个盘子装菜。云盏注意到他同时做三个菜,珐琅锅里煮着东西,平底锅也在炒菜,进厨房之前,云盏往餐桌瞥了眼,餐桌上有五六个菜了。他们父女两个人,吃不下这么多菜吧?难不成……
“爸爸,待会儿还有人来家里吃饭吗?”
“嗯,你闻妈妈过来吃饭。”
云盏还以为是周祈年,结果没想到是闻妈妈,算不上多沮丧失望,但语气难免有些有气无力,“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闻妈妈了,她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啊?哥哥都去她公司帮忙了,她也可以早点退居二线了吧?”
“爸爸打算明年干完就提早退休了,那边环境太差,爸爸也不年轻了嘛,身体吃不太消,总得回来享享福。而且你和阿Z也都到了结婚的年纪,爸爸和你闻阿姨都打算明年退休,趁你俩还没孩子我俩周游世界去,等到你俩都有孩子了,我们带带小孩儿。哎,说起来,爸爸还没带过小孩儿呢。”
云盏万万没想到云霄岳会说出这一番话来,“提早退休吗?”
云霄岳有点儿手足无措,试探且小心翼翼地说:“爸爸知道这个消息有点儿突然,你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但是――”
“我没有接受不了,”厨房灯光是冷色调的,照在她脸上衬得她白皙的脸毫无血色,她仰着头,眼里映照着光,像是厨房灯光,也像是她眼里自有的光,“不是突然的消息,是突然的惊喜。”
记忆里,这个宽敞华丽的家里只有他们父女二人。云霄岳在厨房下厨做菜时,云盏会在一边给他打下手,但基本都是站在他身侧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以前那个个子只到他腰的小姑娘,早在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时不待我,孩子长大了,他也老了,而他错过了她人生中许多的成长岁月。要说遗憾,肯定是有的,但是人世间圆满的事本就不多。幸运的是,他的女儿,一路走来,没有走错路,是朝着光所在的方向走的。
……
玄关处传来声响,父女二人一人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齐齐循声望去。
玄关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一男一女。大冬天,女人外面套着薄薄的羊绒大衣,内里是黑白配色的通勤装。岁月并未在她脸上身上留下痕迹,她身材像二三十年轻女性,纤细出挑,却有着年轻女性没有的成熟干练。是闻见清。
身后的男人,则穿着黑色冲锋衣,内里穿着件灰色连帽卫衣,个高腿长,年轻清隽。像个男大学生。是周祈年。
乍一看,二人像是一对母子。
闻见清将钥匙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迎着他们父女二人看过来的目光,指了指身后的周祈年,询问语气:“他说他是云朵的男朋友?”
“闻妈妈,”云盏放下菜走过去,“他叫周祈年,是我的男朋友。”
闻见清脱下身上披着的外套和围巾,正准备挂在衣架上,衣服被云盏接了过去,“我来挂吧,闻妈妈,外面是不是很冷?爸爸熬了一锅鸡汤,你快去喝,暖暖身子。”
闻见清笑着:“好。”
身后,云盏挂好衣服,眼前出现一只手,和一件厚实的冲锋衣。她侧眸看他,他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地笑着,话语恶劣,轻声说:“外面好冷,你能给我暖暖身子吗?”
“可以呀,我脱下衣服给你暖好不好?”云盏媚眼如丝,背后就是她爸妈,她挑衅似的说,“你不是最喜欢在玄关了吗?”
周祈年躁的后槽牙都快要碎了。
偏偏她火上浇油,眨了眨眼:“不敢吗,哥哥。”
周祈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你给我等着。”
一屋子的礼盒实在惹眼,闻见清诧异,“是我没怎么收过礼吗?怎么现在的人送礼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确实很贵重,一眼望去,人参鹿茸燕窝等保养品占了一大半,茅台红酒也有好几盒,最夸张的是,还有爱马仕的包和丝巾,一看就是送给女性的,男性则是领带手表。闻见清看到那个包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欣喜,“这个包很难抢的,老云,该不会是你特意买来送我的惊喜吧?”
“不是,是云朵男朋友送的见面礼,那包是他送你的。”云霄岳眼神指指周祈年。
闻见清温柔地笑着,“谢谢你啊。”
周祈年道:“阿姨喜欢就行。”
云霄岳做了一桌子的菜,鸡鸭鱼肉,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有。他这些年一直有在练厨艺,想着等到退休了可以天天在家里给云盏下厨炒菜,这样云盏就不用叫外卖,或者去孟家吃了。他们有自己的家。
四个人围坐在圆桌一圈,两位女士是轻松的,反观两位男士,紧张局促。到底是见家长,彼此都有点儿束手无措的感觉。
“那什么,云朵男朋友,叫周祈年。”云霄岳给闻见清和周祈年二人介绍,“周祈年,这是你闻阿姨,阿Z的妈妈,对了,清清,周祈年和阿Z还是大学室友,两人上下铺的。”
闻见清长袖善舞地举起酒杯:“这么巧,还有这么一层缘分在。”
周祈年也一同举起酒杯,余光瞥见闻见清一杯都干了,他也全部喝完,“是挺巧的。”
哎,云盏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拘谨,比见她爷爷奶奶那次还要拘谨。回话也非常简洁,生怕说错了给家长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喝完酒,自动自发地给自己杯子满上。云霄岳目光炯炯地盯着,见他杯里的酒满了,立马举起酒杯,“来,碰一个。”
周祈年:“云叔叔,我干了,您随意。”
云霄岳嘴上说着“哎呀一起干”,实际上他就浅浅地抿了一口。
云霄岳顺势开启话题:“平时经常喝酒吗?”
周祈年一板一眼地回答:“没,我们不怎么需要应酬,平时聚餐都是团队聚餐,基本就是吃饭,没什么人会喝酒。”
“你们团队都是男的,聚在一起应该会抽烟吧?”
“我鼻炎,闻不了烟味。”
话音落下后,云霄岳看向周祈年的眼神莫名有同情意味,真可怜,年纪轻轻就秃了不说,还有鼻炎,这小伙子真是个美丽的无用花瓶。
也因此,云霄岳由浅抿一口杯中酒,变成了和周祈年一样,一口干。
他每说一句话,就一口干:“二手烟对人不好,不抽烟既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也是为了你家人的健康着想。”鼻炎能治吗?
周祈年也跟着干:“云叔叔,您说的对。”
“平时都干什么?”现在植发还挺流行的,要不他哪天空闲了找个植发机构吧?
“平时就上上班,我没什么娱乐活动。”
“哎,不行,年轻人得经常出去走走,去爬爬山,钓钓鱼。”最好能去植个发。
“等天气好些吧,下雪天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也是。”趁这种日子植发,待在家里等待头发生长,等到明年夏天,就能收获一头茂密的头发了,别人也不会发现。
“……”
“……”
云霄岳的酒量不佳,喝了五六杯就双颊坨红,说话有些大舌头,囫囵说了好几遍,云盏才听出来他在说什么:“周祈年,我和你说的话,你要记得,不能忘。”
周祈年半醉半醒,声线迷离荡漾在空中,含笑着说:“云叔叔,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忘的。”
再次得到保证后,云霄岳双眼一闭,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到最后,还是周祈年把他背回屋,闻见清收拾着桌上狼藉,云盏跟在周祈年身边,怕他喝多了没什么力气,一不小心摔了。周祈年倒是身体力行地和云盏展示了下,几杯白酒而已,他没那么容易醉,一口气上三楼,把呼呼大睡的云霄岳平放在床上。
云盏拿湿毛巾给云霄岳擦了擦脸,又倒了杯水放在他床头才离开。
门一关,门外等候的周祈年猛地扑上来,头埋在她颈窝,蹭了蹭,他身上满是酒气,说话的时候酒味更重,酒精萦绕着二人的呼吸与心跳,情愫在彼此的眼里发酵。热气融融的鼻息滚烫,随着湿漉漉的柔软触感蔓延在她颈部,她的领口被他舌头勾着往下。意识到周祈年想干什么后,云盏摸摸他的后脑勺,轻细柔软的像是在教导小孩儿:“不行的,家里还有大人在。”
“云朵。”他叫她。
“嗯。”
“宝宝。”
“在呢。”
“媳妇儿。”他没再进一步往下吮吻,双手抱着她,仰了仰头,两个人交颈相拥,他说话时颈间喉结上下滚动,滑动的幅度和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碾压过她的心脏,控制着她的呼吸。她受控于他,无法自拔。
云盏被他弄得浑身酥软,后脊柱仿佛过电般带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快感,一门之隔的身后是她呼呼大睡的爸爸,保不准什么时候突然醒过来,楼下她后妈忙碌着,万一突然上来,撞见这一幕怎么办?所以她始终心惊胆战,温声细气地和醉鬼商量:“我们回房好不好?”
“不好。”周祈年闷声道,“我就想抱抱你,在外面就不能抱吗?只能在房间里才能抱吗?”
“没有。”
“你不爱我了。”他自顾自地说。
云盏双手捧着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周祈年。”
第85章 chapter83
两个人倚在门上说着浓烈赤.裸的情话。正是隆冬时节, 二人间的气氛像是潮热的夏季,四面八方的黏腻包裹着他们,呼吸淌着热汗, 望向彼此的眼, 均是数不清的黏湿。
周祈年像是醉了, 又像是没醉, 听到云盏的话后,笑得N瑟又得意忘形:“有多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