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到时候安排他俩相个亲。”闻见清用干抹布擦着清洗后的盘子,将话题绕回来,“老云啊,要我说,我还是有点儿介意的,他家家庭太复杂,可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他家庭环境复杂就拒绝他这个人不是?我以前年轻时候总觉得,要找个对自己的事业有帮助的另一半,后来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这个想法大错特错。我和阿Z的爸爸,到现在,一见面就跟仇人见面似的,恨不得手撕了对方。”
云霄岳叹了口气:“没什么的,人这一生,谁没走错过路呢?我现在啊,就希望云盏找个喜欢的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周祈年这人我觉得挺好的,工作好,前途无量,最关键的是,对云盏也好,所以不管我老头子怎么刁难他,他都能好脾气地忍下来。我和你说啊小清,我以为他秃了,今天带他去植发,他被我拉进植发机构的时候一脸懵,委委屈屈的小表情隐忍不发,看的我都不太好意思了,想和他道歉,但又拉不下脸。”
闻见清闻言笑不停:“他没和你发火啊?人家才多大,怎么可能秃了?”
“没发火,甚至脸都没黑,就是挺委屈挺无奈的看着我……脾气多好一小孩儿啊。今天还辛辛苦苦陪了我一天,哎,突然觉得那句老话说得对啊,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感觉自己又多了个儿子,以后退休了,可以和俩儿子天天在家斗地主。”
“斗地主还是算了吧,你水平太菜了。”
“什么意思,突然人生攻击了还?”
“哪有人生攻击,我说的可是事实。”
“……”
“……”
一墙之隔的客厅里,云盏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厨房。厨房灯光闪烁,时不时能看到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父母二人的交谈声伴随着欢笑声。她好像终于知道,温馨这个词的含义了。
……
云盏后来找了个时间走进厨房里接了杯水,说了句“爸爸妈妈晚安”后便回房了,一回房,她不顾形象地趴在床上,给周祈年打电话。
“这才分开多久,就想我了?”电话那头是他吊儿郎当的调戏。
云盏埋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哥哥。”
周祈年精疲力尽地吸了一口气:“大晚上的,瞎撩什么?”
“我就是叫叫你!”云盏表示很无辜。
“你平常会这么叫我吗?哪次不都是颐指气使地叫我――周祈年的?”
“我没有叫过你哥哥吗?”云盏很委屈。
叫肯定是叫过的,周祈年说话时声音听上去清心寡欲的:“想和我上床的时候,一口一句哥哥,没带停的。”
第88章 chapter86
才没有。她想反驳。
沉默几秒, 云盏承认,好像,还真是。
云盏埋在枕头里的头无意识地左右晃动, 双手抬起放在枕边, 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蓦地说:“周祈年, 我是不是太瘦了?”
“嗯?”周祈年想了想,“是有点儿瘦,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趴着好累,压得我胸疼。”
周祈年被她黄的眼前一暗, 难得像个人, 没和她开黄腔,但说出来的话又不太像个人, 道貌岸然地说:“垫的是劣质硅胶吧。”
“……周祈年!!!”
云盏恨不得立马拿刀砍他。
“不是说为了我去隆胸了吗?”周祈年笑得促狭又恶劣, 拿以前孟小棠骗他的话调侃她,“要不咱们去告那个医院, 说她以次充好?”
“没隆,你好烦。”云盏心道回头真得好好说说小棠,别什么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话都往外冒, 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是她。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听筒里传来彼此绵长清浅的呼吸声。
云盏翻了个身, 余光瞥见床头柜放着的包,猛地想起些什么, 立马起身去书柜前,拉开一个抽屉,翻找出一张银行卡,“周祈年, 我今天不是说有样东西要给你吗?”
周祈年被她提醒才记得:“什么东西?”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睡了没?”
周祈年看了眼窗外飘落的雪花,“外面很冷,还是我过来找你吧。”
“我爸妈在家,说话不太方便,”云盏边说边套上衣服,“你放心,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肯定不会冻着,你在家等我过来。”
昏黄路灯下,雪花如同烟花般飘荡在空中,远远地,云盏就看到站在门外的等她过来的周祈年。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戴一顶棒球帽,站姿笔挺如青松,见到她走近了,把棒球帽一摘,露出那张曾迷倒京市无数女大学生的脸。
真奇怪,他明明都二十六岁了,但是眉眼间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依旧卓越的出众。
风一吹,潦散在风里,雪一吹,融化在雪里,是寒天雪地里最贪恋的那份灼热滚烫。
云盏眼前一黑,他的棒球帽易主,盖在了她的头顶,他的手顺势压了过来,隔着一顶帽布蹭了蹭她的头,“也不带个帽子出来,头不冷?”
“不冷。”她摇摇头。
进屋后,周祈年跟在她身边帮她把厚实的羽绒服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又把她头上的棒球帽摘了,才领她去客厅坐。
“大晚上的,什么东西这么急着送我?”他去倒了杯热水给她暖手。
云盏拍了拍脑门,刚坐下又站起,走到玄关处在挂着的羽绒服里掏了掏,终于掏出来。她走到周祈年面前,手伸至半空。
周祈年一把拉过她的手连人一扯,扯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在自己大腿坐下。他涎皮赖脸地猜:“这么小的东西,该不会是套吧?”
“正经点,”云盏忍不住笑了出来,“家里不是有套吗,我需要大晚上特意送过来?”
“用得差不多了,明天下班我再去买两盒。”
“周六不是刚买了两盒吗?”
周祈年双眼放浪形骸地描摹着她脸部神情,似笑非笑地:“你说呢?咱这多少也算得上是,夜夜笙歌了。”
云盏不咸不淡地哦了声,见她没精打采的模样,周祈年捏捏她的耳垂,“心情不好?和哥哥说说,刚刚还给我打电话,因为什么事儿?被人欺负了吗?”
云盏噗嗤笑了出来,“又不是小孩子了,受委屈了就回家找家长。”
“是,你长大了,要是受委屈了,不用回家找家长,但要回家找哥哥,哥哥帮你出气,谁欺负你,我就欺负回来。反正,我媳妇儿必须得天天开开心心的。”
闻言,云盏头靠在他肩上,瓮声瓮气地说:“没有受委屈,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和你说,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好像有点儿幸福,不过这个幸福肯定有你的一部分,但也只有一部分,你不许得意忘形。”
周祈年哑然失笑,“然后呢?什么东西给我?”
话音落下,云盏缓缓张开手,掌心朝上,黄灿灿的银行卡平摊在她掌心,末尾的四个数字是周祈年最眼熟的数字。这张银行卡是周祈年在自己成年那天办的,或许真有巧合这么一说,银行柜员说今天正好有几张数字很好的卡,你要不挑一挑,其中一张就是这张,末尾数字是高霏霏的生日。周祈年抽出这张卡,说,我就要这张。后来这张银行卡里有他高考状元时,学校发给他的奖学金,也有他寒暑假打工赚的钱。再后来,这张卡被他放在了临坞的家里,高霏霏放备课教案的抽屉里。
“这什么?”他神情唰的一下冷淡下来,嘴角残存了一丝笑,很勉强地对着她笑。那是种下意识的行为,哪怕自己已经很不开心了,但还是克制着,想要在她面前保持住。
“你离开那天,你妈妈来找过我。分开前,她给了我这张银行卡,她的意思是,如果哪天你回国了,面对我的时候心里还有怨气,那我拿出这张银行卡,你应该就不会那么怨我了。”所有的怨和恨,都给高霏霏吧,毕竟,是他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分离的滋味。
话说到这里,她明显感觉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很沉,像有千斤石般压迫着室内的空气。云盏想抬头看他,却被他一手按住自己的头,周祈年声音迷蒙压抑:“别抬头,你让我想想。”
于是室内陷入一片安静,雪时落时停,窗外的路灯时亮时不亮,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在变,人的心脏也是,会坚若磐石,对最亲近的人说这辈子再也不见的狠话,也会在某一刹那,心软的无以复加。
周祈年的身子骨往后靠,整个人如同被抽干精气神,死气沉沉的枯槁模样:“她又没什么钱。”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又没什么钱,拿着用不行吗?
为什么要还给我?
就那么不想让我心里过意的去是吗?
真狠。
妈,你可真狠。
云盏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就在他的怀里,世界上离他最近的距离,她能够听到他砰砰砰的心跳声,能够感受到他颈部的脉搏跳动,能够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能够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条和颈间迸发的青筋。
她以为暴怒过后会有四散的火苗,但是她听到的,是他略哽咽的声音,“她就是一老师,能有什么钱?我以前考试考来的奖学金都给她了,但她还是把钱都用在我身上,我让她买点儿贵的化妆品,她都不舍得。每回买,就买那种一套两三百的化妆品,还嫌贵。”
“我毕业后拿的第一笔钱就往这张卡里打了,一分没留,这张卡绑的还是她的手机号码,我想她看到这笔钱的时候应该会很开心,也会舍得给自己买几件贵点的衣服了。”
“我每个月都会往卡里转钱,我就想让她知道,我赚钱了,她能享福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儿子。”
“结果她这是干什么,把卡还给我是什么意思?不需要我的钱,还是觉得我的钱对她而言是种施舍?”
最后那句话几乎破音,周祈年放在云盏头上的手转移阵地,手背盖住自己的眼。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双唇抿的毫无血色,呼吸间,深埋于心的,那份对母亲的眷恋蓬勃而出。
“她很爱你的,周祈年,”云盏轻声说,“你妈妈她,真的很爱你。”
周祈年喉结滚了滚,低低沉沉地嗯了声,“我知道,可是我有时候更希望她能够更爱自己一点,你懂吗,云盏。她先是她,其次才是我的母亲,我不需要她总为我付出,我更希望她能为自己考虑。”
云盏伸手擦着他脸上滑落的眼泪,一边擦一边说,我懂的,周祈年我懂的。
……
眼泪流下来的那一瞬间,周祈年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都二十六岁了,竟然还能因为这么芝麻大小的事儿掉眼泪。想他六岁的时候拿着大鸡腿N瑟地和领居家的狗炫耀结果反被狗咬了一口,大腿疼的一抽一抽的,他都没掉眼泪,反而冲他妈说,不疼,还没你打我疼。
六岁时候没掉的眼泪,直到二十六岁才潸然落下。
周祈年一贯没皮没脸,但是有的时候特爱面子,六岁的时候疼的压根都在打颤,为了维护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的颜面紧咬压根当着他妈的面把眼泪憋回去。现在二十六岁了,却当着他小女朋友的面不受控制地掉眼泪。
草,丢人。
没法活了,我现在就想去死。
云盏倒是没觉得周祈年丢人,她就是觉得,掉眼泪就算了,怎么跟孟小棠似的,哭起来就止不住啊,她都用了一包纸巾,他还在流眼泪。
真是个可爱的大狗狗,感情一上来,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怎么堵也堵不住。
等到纸巾再也沾不上**的眼泪后,周祈年仍旧躺在那儿,头仰着,一脸行将就木的绝望神态,任凭云盏怎么叫他他都不搭理。
“周祈年,你看看我。”
“掉几滴眼泪怎么了吗?前几天小棠也哭了,还是当着我和听澜哥的面哭的。”
“……你别不理我,”云盏笑着,“我又不是别人,你哭就哭呗,我又不会嫌弃你,我只会觉得,哇我家的周甜甜可真是人如其名,是个小甜妹。你要不天下第一周king,改名叫京市第一小甜妹吧?”
“滚蛋。”周祈年气若游丝地吐了两个字出来,毫无威慑力的话语。
“那我真滚了啊?”云盏迎合着,但很显然,她的话才有威慑力,毕竟她一有起身的动作,周祈年就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贴得更紧。
周祈年说:“我想,过阵子带你去看看她。”
云盏:“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回临坞了吗?”
周祈年懒懒地耷拉着眼,已经这么丢人了,他不介意再丢人一回,没精打采地把自己以前有千斤重的狠话当做空气中的尘埃般,轻飘飘的毫无可信度:“我之前还说让你别哭着求我回头呢,到头来呢?你眼泪都没掉一颗,朝我抛了个媚眼,我就跟狗见到骨头似的眼巴巴地跟过来了。”
“我才没朝你抛媚眼。”云盏翻了个白眼给他。
周祈年嘴角掀起弧度,扭曲事实:“你看,你又抛了个媚眼给我。”
云盏笑得不行,又翻了个白眼,周祈年伸手捂住自己的眼,露出的下半张脸不复之前的坚硬紧绷,线条愉悦松散,嘴边浮起笑意,语气夸张:“不行了,怎么又朝我抛媚眼?有这么喜欢我吗?”
“嗯,很喜欢。”云盏亲了亲他的嘴角,“男朋友,我发现你身上又多了一个优点。”
“什么优点?”
“会哭。”
“……”周祈年在心里默念,这是你媳妇儿这是你宝贝这是云盏,才堪堪忍住骂她的想法,但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这他妈能是优点?”
“很可爱哎。”云盏搂着他的脖子,意笑晏晏,“你总是惹我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
周祈年脑子懵懵的,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眼后反应过来。
他什么时候惹她哭过?
哦,在床上,他老惹她哭。
第89章 chapter87
云盏深刻意识到“学坏容易学好难”这一说法, 想她以前,每晚十点前回家睡觉。而现在,十点多偷跑来周祈年家, 说好的聊正事儿, 聊着聊着就滚到床上去了。前几次, 她回家面对父母的时候还蹑手蹑脚稍显心虚, 察觉到对方没发现后,彻底放松了, 隔三差五就往隔壁跑。每到周末,她早起就不见人, 直到晚上九十点才姗姗回家。
那阵子, 周祈年内心的罪恶感深重的无以复加,但他又没法拒绝云盏。
所以通常是一边享受, 一边又骂自己, 周祈年,你完了, 你好不容易在未来老丈人那儿加的分,都扣的精光了。
那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周祈年昨晚加班熬夜到凌晨三点多才睡, 第二天临近中午才醒。还是做了个噩梦被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发现怀里多了个人, 又吓了一跳,差点儿从床上弹起来一脚把怀里的人踢出去, 好在他惊醒的瞬间看清被窝里的那个是云盏,这才堪堪平息住心跳,但还是心有余悸地躺在床头。
云盏其实过来好一会儿了,见周祈年没醒, 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玩了会儿手机,最后百无聊赖地锁上手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他的被窝很暖,他身上也是滚烫的,像个大火炉,不像她,一到冬天,手脚冰冷的像是冰墩子。她把他当暖手宝取暖,他睡觉不爱穿衣服,全身上下就一条内裤,摸着摸着他就醒了,云盏还被他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