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因为地理和饮食关系,确实身高普遍比较高,许清元也忖度过自己的身高也跟在那边生活了一段时间有关。同时因为掌柜的这一番话,唤醒了她脑海深处的某些记忆。
关于辛鹿拐卖成风的问题,许长海似乎零散地提起来过,但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实在太多,起码从她所知道的信息中,许长海似乎没有对此特别出台过什么措施。
“那就选她吧。”许清元把吴下蛳吕矗又问:“怎么只有三个护院。”
“大人,这已经是目前我们店里身手最好的三个了,贵精不贵多嘛。”掌柜的笑呵呵地说。
像是这种身上有武力的人成为奴籍,一般不可能是因为贫穷,大多是因为家族犯罪被查抄或者生来就是奴籍的。
眼前这三个壮汉中有一个原来是个校尉家中的公子,后来因为犯了事被查抄。另外两个都是被原主人家卖出来的,许清元问:“掌柜的,能不能让他们打一场,看看身手。”
“可以,当然可以。”掌柜的一口答应,“去,外面街上给大人比划比划看看。”
那个校尉公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另外两人出去了。
其他两个人先上手真拳实腿地过了几招,看得出是练过的,其中更魁梧的一个人最终获得胜利,剩下那个在去与校尉公子比试的时候也略输一筹。
“大人您看,曲介跟张烨然都是从小习武的好把式,您是要买下他们吗?”掌柜的问许清元。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清元注意观察了一下对面两人的神色,曲介就是那个大块头,他的眼神隐隐流露出期待,张烨然却是一副恹恹的样子,那个第三名失望地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这两个我要了。老板结账。”许清元指着的分明是曲介和第三名。
张烨然皱着眉头看她,直直问出口:“问什么选他,明明是我赢了!”
见他这么没规矩,掌柜脸色瞬间冷下,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立刻上来把他拉下去,许清元没有开口解释,也实在无需向他解释。
算完帐,掌柜的报出价格:“那丫鬟是十二两,两个护院加起来一共七十六两。”
肉痛不已地交完钱,许清元带着他们离开店铺。人市与烟花巷离得很近,路过巷口的时候,她拿出十两银子,交给曲介:“你去里面逛逛,帮我盯一个人。”
虽然没想到任务来的如此之快,但曲介仍旧一口应下:“是,请大人明示那人样貌。”
“个子同我相差无几,黑黑瘦瘦的,穿着一身烟青色茧绸直裰。”许清元又道,“最好别让他发现你。”
“是。”曲介一抱拳,转身赴烟花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116章
最近黄老尚书一直在不断跟皇帝扯皮封相的事情, 或许是被这件事绊住,近日朝堂上居然十分地平静。
但是许清元却隐隐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大事。
从人市把三个人领回来之后,许清元给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吴媳匦刖】焓煜ぞ┏侵兴有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及其亲眷的样子, 对于他们家的基本情况也要做到基本有数,方便她带出去应酬。曲介和另一个护院葛高池负责在她外出时候的安全。
次日,脱雪非常有大丫鬟的样子对他们训导一番, 许清元最后结语:“我不喜欢虚套,只要把事情做好, 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其他一切都好说, 明白了吗?”
三人恭敬地点头称是。
脱雪把他们带下去前, 许清元叫住了曲介:“昨晚您回来的不早,我也没叫你, 事情办得如何?”
“回大人, 昨晚我去最大的青楼品香楼中见到了您说的那位公子, 他与一帮富家子弟在厅中饮酒作乐,他们中的几个人豪掷千金博花魁一笑,后来就……”曲介看了看许清元,有些顾忌她女子的身份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直说,以后不要吞吞吐吐的。”许清元看他一眼, 面无表情地说。
“是,小人知错。后来他们各人揽着一个妓子去了房间, 但是小人一直蹲守到后半夜, 发现那公子衣衫整齐地从房间里出来, 往后院走去,本来打手要拦他,不知他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最后居然放他通行。”曲介补充,“小的打听过,后院是老鸨和下人的住处。”
“辛苦了,你退下吧。”
在他人走后,许清元提起毛笔,在宣纸上慢慢写下了几个字:辛鹿、囚童、人市、抚幼院。
另外一边,公主也带着女儿进宫面见父皇和母后。皇后抱着孩子笑的慈祥,而皇上只是略坐片刻就要离开去处理公务,还说公主出嫁后应该多孝顺公婆,少回宫,免得让兵部尚书心中难安。
旁边皇后脸色有些挂不住般解释:“你父皇说的有道理,既然已经嫁人,也得考虑夫家,要是抽不出空来,可以让嬷嬷把孩子抱到宫里来,母后替你照看照看。”
“是。”清珑公主脸上不见生气,也没有丝毫失望,她起身准备恭送皇上离开的时候,出声说道:“父皇,之前女儿生产之时公主府受到奸人渗透,差点性命不保,多亏了父皇、堂姐和许大人提前预备下后手,女儿才得以母女俱安,多谢父皇疼惜。”
皇帝顿住脚步,他背对着清珑,声音威严冷肃:“但是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临安的别苑毫无人手,万一出了事你让你母后怎么办?”
“许大人安排的很是妥帖,一切无惊无险呢。”公主忙解释,“不过还有一件事儿臣想要与父皇商量。”
皇上难得听到她这么正经的语气,出言问道:“何事?”
公主将抚幼院的种种情形一一道明,入情入理地分析道:“儿臣得知此事后,愤慨非常,然抚幼院终究是女儿的私产,众人只管拿钱没有人真心做事。女儿想,在京城中这么繁华富庶之地都有如此多的孤儿,更遑论全国其他地方呢。虽有县府赡给衣食,终究也没得可考,儿臣觉得将抚幼院归入朝廷立设,也能让天下孤儿有一个庇护之所。父皇以为如何?”
听到女儿的提议,皇上微微侧过头,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然这些观点在他眼里还是有些粗糙简陋:“想法虽好,可齐朝多少省多少县,计算下来开支太大,还要筹备另一套衙门,一时办不成,你有这份心已算不错。行了,你陪你母后一会儿,早点回家去吧。”
说完,皇帝没有再停留,带着田德明离开皇后宫殿。公主回身看着母后手中的女儿,默默不语。
她一直关注着,但父皇从始至终没有抱过女儿一次。
后来她将今日进宫的事情告知许清元,对方却觉得还不错:“公主下管的抚幼院充其量只是您的或者皇家的私事,能提出将其公事化,这便是涉及政事,皇上没有斥责您,这是一大进步!”
“您放心,我会帮您慢慢地一步步走上朝堂的。”许清元对公主承诺道。
十一月后,天气更冷下来,期间佟三娘找到过许清元一次,说银钱已断,求她帮自己一把。
许清元将郡主送给自己的所有礼物全部死当出去,凑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交给了佟三娘。
“多谢大人,我给您记入干股,以后一定还给您。”佟三娘双眼含泪。
她压力很大,下面作坊里几百几千的女工都指望着她吃饭,但是飞梭却迟迟研究不出来,商界内能借的钱都已借遍,实在没法子才求到许清元身上。
“我不要你的股份,这钱说是借给你,其实我也做好了拿不回来的准备。”许清元一字一句地说着,“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佟三娘一口答应,“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我知道这很难,但还是希望你要时刻记得保障女工们的生活,不要过度压榨她们。”资本的逐利性会让人迷失人性,将工人视为生产工具,许清元希望,最起码佟三娘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佟三娘低下头想了一阵子,抬眼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如果能熬过去,我以后一定会为纺业的发展和她们的福祉努力。”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但许清元愿意相信起码在答应过自己之后,佟三娘下决策之时能考虑一下女工们,不至于太过份。
临近年底,大理寺忙得人仰马翻,许清元找了几次才见到晋晴波,看对方一脸疲惫,她长话短说,旧事重提,拜托她在大理寺留意之前乔香梨和她调查的官员囚禁幼童一案。
晋晴波不敢打包票,只说试试:“最近黄嘉年和他在大理寺的亲信有些异常,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没有,怎么个异常法?”许清元问。
“年底清案卷,连我都忙的三天没回家,可是他们却迟来早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晋晴波说话的时候还拿着大理寺带回来的卷宗,可见是真的忙碌。
“我知道了,我会去翰林院探听消息的。”许清元答。
两人分别后,许清元果然在每天教完张闻庭之后回到翰林院上值,并积极地帮安郸勘校书籍。没过几天她就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公务这么多,其他人就算了,江新知怎么也不帮帮你?”阖上书籍,许清元不动声色地问。
安郸吹熄蜡烛,拿起衣服同她走出翰林院:“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他这个年纪,或许是家里给他说亲了,不好意思说吧。”
“是吗?那到时候可得等着喝他一杯喜酒。”她说笑一句,仿佛信以为真的样子。接下来一段时间许清元继续在翰林院听消息,果不其然,渐渐的院中也有流言说是江新知得黄老尚书看重,谋到一个好差事,要外放做官去,也有人说好几次看见他跟董学士一起走,怀疑他近日会高升。
但是许清元却觉得这些猜测都不是最终答案,毕竟从晋晴波那里得到的消息,此事还牵扯到黄嘉年和他手下那一帮子人,不会这么简单的。
好的不灵坏的灵。年底前邓如玉借自己生辰为由将宁晗、许清元等十几位高位女官请到家中,表面上是祝贺宴会,实际上却向她们透露了一个重大消息。
“邱祭酒带着得意门生和黄老尚书的人连日点灯熬油地想要推行什么新令,一直瞒得死严,直到前两天我才听到一点风声。”邓如玉面色严肃沉重,显然事情颇大,“黄老尚书想要增设同县一职位,专由女科生担任,不必进士,举人即可,同时对女学生和女官加收丁税,此外,还主张所有百姓的丁银随田赋上交。”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摸不准情况。还是许清元和宁晗反应的快,她们同时出声想要问询,撞上之后,许清元示意请她先说。
“同县,听名字是县令的副职吧?既然是他提出来的,恐怕这专由女人担任的同县到最后会变成女官只能担任该职,况且又要加收丁税,女文士们为了尽快赚取之前进学费用和养家糊口,大部分人都会妥协般地被塞进同县一职中,但细究起来,一县之中早就已经有其他副职,同县的权力实际上又被下面的县尉、县丞架空,我觉得不是好事。”宁晗眼光犀利,一下子直指对方主张的重点,她看向许清元,问,“许翰林的意思呢?”
“宁大人所言甚是,”许清元赞同她的意见,同时自己还有其他的疑惑,“丁银随田赋上交朝廷,这无异于在各个地方官员身上割肉啊,他这不是自毁根基吗?”
邓大人点头:“你所言不错,但是目前他主张的是不是还有别的令法尚且未可知,目前光我听到的除了可这些可能还有一条,他们想提京城、地方官员的养廉银,其他的暂时不知。”
那也不对,丁银是人头税,之前一直是与均徭等四样差银由地方征用,说是会把这些钱再用于百姓身上,但其中猫腻可不少。丁银也是官员很大的一笔私人收入,如果将其改为随田赋上缴中央,那官员的油水损失哪里是一点点养廉银能补偿的回来的,谁会支持这种法令?许清元觉得黄老尚书必有后手。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鸿胪寺的一位女官听完几人的问话, 有些烦躁地开口:“那我们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哎,也不能这么说, 咱们是以逸待劳, 现在情况不明,贸贸然动作可能会适得其反。”吏部的于大人说道。
面对对方突然纠结起来的力量,许清元发现女官们根本就没有应对的经验, 或许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她们大多数时候只能被动接受,勉强应对, 很难反击。
许清元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 倚着门框低头沉思。
丁银之所以油水大,全部仰赖人口数量可观而已, 其实对于底层百姓十分不公平。大地主阶级田地数倾, 但丁差可能与没有几亩薄田的贫寒之家相差无几,况且乡绅还有各种免税、免役政策, 认真说起来, 丁银是在吸最底层人民的血。
当然, 丁银的剥削也与地方官员横征暴敛贪得无厌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将其权力收归中央,把人头税往下压一压,国库能充足不少,百姓也能轻松一些。黄老尚书能动到丁银头上, 必然有更大的补偿方案安抚百官,这样他们才会支持他的决策。
要说除开这一样哪里油水足, 自然也有好几样, 但都不是能轻易拿动的。再论其他, 除了能够行使权力的官场,那商人就是数的着的富户。尤其是施行《商法》之后的商界,冒出不止一两家大型企业,他们的盈利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比如京城中有一位工匠就发明了四轮自行车,还有农民出身的读书人弃文从工,专心改良农耕工具,这些发明都深受百姓欢迎,产品销往全国,甚至还有外族以珍稀之物交换。
这些掌握技术的人家,家中产业逐渐做大,短短一年多,已经是各自领域的庞然大物。这些人必然是有钱的,家产一个顶一万个百姓也不夸张,与其从穷人身上压榨那么一两分钱,不如让富有的人从口袋里掏钱,还得是心甘情愿地掏钱。
黄尚书的算盘或许有可能打到商人的头上,可是商人们一个赛一个的猴精,不比这些进士笨多少,要想糊弄他们,要么是各自有利益所得,要么是打信息差,不然就是眼界不同,黄老尚书瞄准的是更加长远的利益。
难道要将法人的管理权一定程度下放到地方?许清元细细思索:确实,目前关于法人的管理仅仅局限于户部法人司负责,最多再加上工部知产司辅助,其他部门休想分走一杯羹。在知产相关律令发布后,法人登记呈井喷状态,法人司几次调派增援人手,但是工作量还是处于十分饱和的状态。
按理来说,其实许清元也明白从中央延展到地方从而对法人进行管辖好处多多,可她一直不敢提出来的原因就在于,古代的廉政监督实在薄弱,到了地方上,县令要是搞出什么地方保护、横加剥削,真要想瞒下来还是很有可操作的余地,她实在不愿看到发展势头正好的商业经济被地域分割后慢慢侵蚀摧毁,所以一直未曾十分提出过此等说法。
“许大人想到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邓如玉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端详着她的神情开口询问道。
“或许……”许清元微微侧头,犹豫不决地说,“黄老尚书可能要对法人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