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吗?”蔚巡生又去摸她耳朵与脸颊,冰冰凉。
束茗知道自己的是个物件,也不挣扎,任由他摸着,闷不吭声。
“去暖阁里坐着,我给你读书?”
蔚巡生声音柔得像暖阳,束茗却无动于衷,她只是顺着蔚巡生的话去做事。
慢吞吞地自己摸到暖榻上,规规矩矩地坐下。
蔚巡生蹙眉,她这是……生气了?就因为他方才吼了她一句?
蔚巡生拿着《三字经》坐在她对面,道:“生气了?”
束茗没有回话。
蔚巡生心道:好大的胆子,问话都敢不回。
“你认识薛神医的那个小徒弟?”蔚巡生眯着眼,望着束茗。
束茗听到薛神医这三个字,瞬间就明白为什么舒星能活着了。
她眨眨眼睛,问:“他是薛神医的徒弟?”
蔚巡生望着她,见她听见舒星来历的时候,脸上瞬间有了鲜活的表情,心中不悦骤然扩大。
“嗯。”蔚巡生压着自己的怒火。
束茗看不见蔚巡生脸色变得难看,只是自顾自地点头:“难怪他没死。原来是遇见薛神医了。”
“你是怎么认识舒星的?”蔚巡生不动声色,控制自己的声音。
束茗见蔚巡生似乎是没了方才的脾气,才道:“他是我们村的……小时候住我家隔壁。”
她的青梅竹马。
蔚巡生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锁紧。
“小时候家里穷,经常没饭吃。舒星他经常从家里拿一些东西来给我吃。”束茗回忆着,“他还会上山摘果子,送来给我还有弟弟妹妹。只是后来有一年雨大,村里山体滑坡,把他们家房子给淹了。村里人一直以为他死了……”
“多小的时候?”蔚巡生问。
束茗想着:“我六岁左右的事。”
舒星长大了,也长高了。
不似小时候那般瘦弱了,看来跟着薛神医,他没吃什么苦。
当了薛神医的徒弟,以后生计无忧。
舒星没死,想来是他的阿爹与阿妈在天之灵保佑着他们的儿子。
蔚巡生看着束茗走神,便知道那舒星与她的关系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只是方才他发火,束茗抵触情绪很大,他即便是现下心里有火,也只能忍着。
“琼花!”蔚巡生挑眉唤人。
琼花听见里屋唤她,立即进去应道:“世子。”
“去把薛神医给我找来。”
“是。”琼花应声退下,匆匆去找人。
束茗只觉得奇怪,这些时日蔚巡生从未关心过自己病情,怎得忽然要找薛神医问话?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薛彦便带着舒星到了桃园。
薛彦浅浅行了一礼。
蔚巡生立即看到舒星抬眸,目光便去寻坐在屏风后练字的束茗。
心不在焉。
当下蔚巡生的脸色便阴沉了不少。
“薛彦见过世子殿下。”
蔚巡生客道:“薛大夫不必多礼,坐下说话罢。”
薛彦听惯了别人唤他薛神医,忽然换了个称呼听,只觉得新鲜。
他带着舒星入座,道:“不知世子唤老夫前来,是有什么想问的?”
蔚巡生其实并不是想见薛彦,他只是想见舒星而已。
仔细看去,舒星除了右边脸有一道疤痕,整个人长得还算是青年才俊。只是这人穿着深色的衣裳,看上去略显阴沉。
“我就是想问问薛大夫我的病查的如何了。”蔚巡生说这话,余光一直落在舒星身上。
薛彦如实跟蔚巡生说了自己的看法,一开始蔚巡生没有仔细听。
后来有些话入耳,他便收了打量舒星的心思,认真去听薛彦的话。
“……所以,老夫以为,环境影响世子身体的可能性比较大。可能世子的身子,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
薛彦话落,蔚巡生便陷入的沉思。
环境……
“世子,”薛彦抱拳,“还请世子再多给老夫一些时间,老夫一定能找出原因。”
“薛大夫哪里的话,”蔚巡生道,“您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本来他只是想认真地看看舒星,可现在,薛彦说的一些话,让他思绪偏了位。
蔚巡生顾不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客气的与薛彦寒暄了几句,便让琼花代为送客。
*
薛彦早就察觉舒星心不在焉,回去的路上问:“你怎么了?”
舒星连忙问:“师父,你可知道方才世子屋里,坐在里间写字的女子,跟世子是什么关系?”
薛彦疑惑:“里间还有人?”
舒星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禁了声。
薛彦道:“怎么你今天下午一直魂不守舍的?”
舒星不敢隐瞒,却也不敢全说,只道:“我今天在王府遇见了一个故人。”
“故人?”薛彦觉得奇怪,这勤王府,怎么会有他的故人。
舒星连连点头。
“你与那位故人是什么关系?让你这么在意?”薛彦问。
舒星想了想如实回答:“是我小时候就一直喜欢的一个姑娘。师父您也知道后来村里发了泥石流,我父母死于那场祸事,恰巧师父路过救了我。我今日在王府里看见那姑娘穿得单薄,想着她是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卖身在王府,王府苛待她。我……见不得她吃苦,自小就是。我想着问清楚了那姑娘在王府的身份,好想办法……”
第32章 挪地
薛彦收舒星为徒, 也有十年了。
这孩子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
他跟着他在西域游医这些年,什么苦都吃过, 什么活都干。
舒星本就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 是一个学医的苗子, 他本身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这对医者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品性。
但今日,他心不在焉, 可见那姑娘对他来说确实是顶重要的人。
王府的规矩薛彦不太懂,但若是在这么寒冷的天气, 穿得单薄, 恐怕那姑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你回去可以问问我们起春斋里的人。”薛彦道。
“那师父!”舒星迫不及待道,“我能现在去问吗?”
薛彦从未见过这样的舒星, 满脸焦急的样子。知道他不把这事落定了就不会安心干活, 便放他去了。
看着舒星奔跑的背影,薛彦无奈地摇摇头:“春风妒少年啊……”
*
舒星回到起春斋, 找到经常跟着他们的小五。
“小五, 我问你一件事。”舒星难得主动跟小五说话。
小五性子好,笑问:“公子有什么事要问?”
“你可知道王府有一个名唤束茗的姑娘?”
“束茗……”小五是外院的人,对于内院的人他不太清楚。
王府之内能在内院活动的男子, 都是行了宫刑的内官。
“这事,”小五道, “公子要去问问经常在内院走动的姑娘或者内官。”
“我……”
舒星哪里认识什么在内院走动的姑娘与内官,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银锞子, 塞进小五手里:“劳烦小兄弟帮我打听下。劳烦!”
小五有些懵, 接着银子, 点点头:“明天我给舒公子消息。”
“多谢。”
这一夜, 舒星都心绪不宁。
*
夜半,束茗的房里传来两声轻咳。
蔚巡生睡得浅,听见束茗用被子捂着嘴咳了几声,觉得不对。
立即起身,穿过大厅,来到束茗屋子,见她侧着身子忍着咳。
“怎么了?”蔚巡生走过去坐在床边,把她拉得转过身来。
束茗连忙坐起来,推开蔚巡生:“你别过来,当心传染给你。”
“风寒了?”蔚巡生不管,非要去摸她的额头。
束茗只能捂着口鼻,缩在角落,尽量离蔚巡生远些。
蔚巡生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当即喊道:“来人!”
晚上如意在职房当值,听见蔚巡生唤人,立即起身去应差:“世子。”
“去找大夫来,她着了风寒。”
如意听了立即披上披风,往医馆去。
琼花闻声也进了屋子,她不管束茗怎么样,先拦着蔚巡生不让她接近束茗,道:“世子先去屋里歇着,这里奴看着便是。切莫过了病气到身上,免得王妃担心。”
蔚巡生心急,应该是下午她穿得单薄跑出去,着了寒。
这一时半会可好不了。
不仅好不了,母亲要是知道了,八成要把她迁出桃园,单独安排住的地方。
他道:“这事,别跟我母亲说。”
琼花蹙眉,拿出了院子里大丫头的款:“奴斗胆,世子是不顾自己身子了吗?若是放在平常人家倒也罢了,可世子好不容易缓几天,再不能无故染了风寒。这事定是要回禀了王妃,让世子妃暂且迁居别院养病。”
“放肆!”蔚巡生厉声喝道。
琼花不卑不亢跪下:“王妃交代我们春生阁的下人照顾好世子,无论世子如何生气,这事奴都要往王妃那里报。”
“世子殿下……”束茗用被子捂着口鼻,闷声道,“琼花姐姐说得对,你别过来了,我确实应该住到别处去,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这个人!
下午那话不过就是在气头上,她竟然还记得。
“你……”
蔚巡生这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侍女传大夫来了。
因为怕蔚巡生半夜生病,医馆置房都搬往桃园。有人去通知,李和便来了。
李和在外行了礼,侍女们把床帘放下,这才请李和进去。
蔚巡生披着外套站在大厅等人,看见李和从里面把脉出来,便跟他讲了束茗生病的前因后果。
李和立即道:“世子放心,世子妃底子好。倒是世子应该回避。”
所有人都不让他再进束茗的屋子,他只能在外面等着。
事关世子,又是风寒这种极易传染的病,这消息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到了勤王妃的耳朵里。
陈姑姑在外叩门,蔚光良要起身,勤王妃立即道:“你先睡,这么晚,多半是巡生那里的事情。马上天就打光,你要上操再睡会,我去。”
说着勤王妃便起身披着衣服去了花厅。
陈姑姑在勤王妃耳边嘀咕了几句,勤王妃听了,道:“你速速寻人去把藏书阁边上久置的海川阁收拾出来。让她连夜搬过去,切莫让她把病气过给巡生。那院子里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她生了病?”
陈姑姑道:“院子里丫头都只顾着世子,那姑娘身边只有一个如意,也没个轮班的。自然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蔚光良起身,从屋里出来,已经穿了衣服。
“王爷怎么起来了。”勤王妃回头看向蔚光良。
蔚光良问:“是巡生又病了?”
“倒不是,”勤王妃道,“是束茗那个丫头病了。正商量着把她挪出去,安排个去处。”
蔚光良沉思片刻道:“你对那孩子未免太苛刻了些。虽然她进王府的名目不好听,到底是拜过堂的,近身伺候的人都还唤世子妃,身边只有一个丫头,怎么顾得过来?她眼睛又是那样,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勤王妃也在懊恼早些时候没想到这一茬。
看来给她多配些使唤的人,也是当务之急。
“王爷教训的是,”勤王妃这点倒是很认同,“在这事上,是我心思小了。”
勤王妃思索片刻又道:“不给她按照世子妃的标准安排人,我也是有自己的顾虑。”
“哦?”蔚光良看着勤王妃。
勤王妃解释:“王爷操心的是国家大事,对于后院的小事不了解。那孩子本就不是世家之女,不曾在这么多人的内院生活过。这御下的手段,她全然不会。若是给她院子里放那么多人,她一没经验,二有眼疾,三无母家撑腰,主弱受奴欺,也不是没有。本想着她反正跟巡生住一处,有什么事,春生阁的下人们就够用了,没想到那帮狗奴欺生,竟让她大冬日,一个人单薄地出去。那园子里的奴尚且有巡生压着都敢如此无理。若是放她一个人出去住,岂不是任人欺压?”
蔚光良觉得勤王妃顾虑有理,道:“那就少拨些人去,找些刚调教好,没那么油滑世故的小丫头小内官去打下手。原在你院子里的丫头如意不是去了世子妃的身边?那丫头聪明,让她多看着点,也给她减轻点负担。”
勤王妃想着这话有理。
陈姑姑看了看天色,插话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先去上操,这事要安排下去,还要费些功夫。您的时间耽误不得。”
蔚光良说话一向点到为止,他知道勤王妃不满意束茗,但这次束茗生病牵扯到巡生,勤王妃就不得不重新思量。
他便也没再多言,换了衣服去上操。
勤王妃想着蔚光良的话,跟陈姑姑道:“这事你来办,她去海川阁,厨房里要三人,打杂的小丫头安排三个,内官安排两个,院子里的管事丫头,让如意操心。人不宜多了,年级也不宜大。给他们分派差事的时候一定要交代清楚,让他们做事勤谨些。”
陈姑姑福了福身子:“王妃放心,我这就去选人。”
“你还是先让人把海川阁收拾出来,把人先挪出去。人事后再去选也无妨。”勤王妃到底还是最关心自己的儿子。
“是,奴这就去办。”
陈姑姑办事一向利索,不过一个时辰功夫就着人把海川阁收拾出来。
连忙派人去把束茗挪过来。
好一会,去接人的内官回海川阁回话,说是束茗烧得昏睡不醒,世子不让接人。
陈姑姑立即带人火急火燎地赶到桃园。
她先是进屋给蔚巡生行了礼,又去看了束茗的病。
确实烧得糊涂,躺在床上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但不管怎么样,人还是要挪出去。
陈姑姑从里面出来,劝蔚巡生道:“世子爷,世子妃这病来势汹汹,说什么都不能跟您住一起了。”
蔚巡生坐在厅中,只道:“我不许。”
第33章 心疼
陈姑姑见蔚巡生不同意, 脑子里便转了一个弯,问道:“不知道世子不同意世子妃搬出去养病,到底有什么顾虑?”
蔚巡生确实有顾虑, 陈姑姑这么问, 他便道:“她身边人太少了。”
陈姑姑回答:“方才王妃已经吩咐我去点了七个人, 转去海川阁伺候。”
“……”蔚巡生想了想道,“她这病病得突然,来得凶, 我不放心。”
陈姑姑又道:“奴去请薛神医走一趟,请他亲自照顾世子妃的病。”
提到薛彦, 蔚巡生就想到了舒星, 立即脸便沉了下来,想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