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姚子安没忍住，在一边笑出声, 他难得看见蔚巡生吃瘪的样子，忽然对这个小孩, 感兴趣起来。
这一吵, 束叶也没那么先前那么紧张，便也不哭了。
束茗让他站好, 给他把脸擦干净。
蔚巡生跟蔚济吩咐, 让酒楼开始上菜。
束叶抱着束茗不松手，束茗把他拉着站好, 指着蔚巡生, 说道：“叫……”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应该叫蔚巡生什么。
蔚巡生道：“叫哥哥。”
束茗明白了蔚巡生的用意，他不想让束叶知道太多，回去说漏了嘴, 惹上他那个赌鬼爹爹。
蔚巡生打了个样，束茗就知道应该说什么, 指着蔚巡生道：“这是蔚哥哥。”
束叶擦了擦自己的脸, 转个身, 老老实实地跟蔚巡生菊了一躬, 奶声奶气地说：“蔚哥哥好……那个, 蔚哥哥, 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啊。就是、就是你别欺负我姐姐，我姐姐可厉害了，能上山抓野兔，也能打走晚上山里的恶鬼，当然打我的时候，我也挺疼的！所以，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你好。你别欺负她，我怕你被姐姐打。”
“噗……”姚子安又没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蔚巡生眼角直跳。
束茗连忙拉了拉束叶，让他闭嘴，指着姚子安，想了好一会，才道：“……这是姚叔。”
“噗……”这回轮到蔚巡生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不是，”姚子安蹙眉道，“你又看不见我长什么样，凭什么他管他叫哥哥，管我叫叔叔？我长得比他老？”
束茗挺老实，回答：“你比束叶大九岁，挺大的了。叫哥哥……不合适。”
蔚巡生手握拳抵着嘴，收着笑，依然笑得止不住。
姚子安无语，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不是差辈了吗？”
束叶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姚叔，你就别争了，你确实没有蔚哥哥好看。挺显老的。”
姚子安啪就把筷子砸在桌上，站起身，指着束叶：“你再说一句！”
姚子安本就生得高大，站起来，都快有两个束叶那么高了，束叶吓得直往束茗怀里钻。
蔚巡生撇了一眼姚子安：“没出息，坐下。看不出来，她跟你开玩笑呢？”
束茗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摸着束叶的脑袋，道：“叫姚哥哥。”
束叶这才抬头，叫了一声：“姚哥哥。”
为了帮姚子安挽回面子，束茗对束叶说道：“姚哥哥其实可厉害了，他会耍刀剑棍棒，能拉得开百斤大弓，可以打坏人，功夫可好了。”
“真的！”
束叶一听姚子安功夫好，立即眼睛就亮了起来，也不怕姚子安了，一下就窜到姚子安面前，拉着他袖角，道：“姚哥哥，我能拜你为师吗？我也想学功夫。村头小李子个子比我高，老欺负我，按我头。他还说我是孤儿，没爹没妈。我气得要死，可是又打不过他。”
姚子安听得只蹙眉：“你学功夫，就是想被欺负的时候打回去？”
束叶点点头。
“那你这心思用在对付村口小李子可不对。”姚子安收了之前嬉笑的样子。
“那我应该用在哪里啊？”束叶不懂。
蔚巡生低头吃了一口茶，嘴角挂着笑。
“保家卫国上。”姚子安摸了摸束叶的脑袋，“只有这一条，才是被欺负了，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回去。”
“保家卫国……”束叶似懂非懂。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
束叶从未见过这么丰盛的菜——有羊肉、牛肉、鱼肉、猪肉、鸡蛋……
束叶馋得口水直往下流。
束茗问他：“洗手了吗？”
束叶连连点头，爬到束茗右边的凳子坐好。
桌子太大，束叶个子太矮，很多菜他都够不到。
蔚巡生坐在束茗左边只能照顾束茗，帮她夹菜。
姚子安见束叶够不着菜，着急地站起来一跳一跳的，便自己把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帮他把远处的菜夹过来放碗里。
束叶一边啃着羊腿骨头还不忘问姚子安：“姚哥哥，是不是我去保家卫国了，我就能学功夫了？”
姚子安失笑：“你怎么老惦记着学功夫？”
束叶擦了擦嘴，认真回道：“我学了功夫，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了，我还可以保护姐姐。哦，如果我长大些，变得厉害，我还可以保护姚哥哥，蔚哥哥！”
这话说得无忌，姚子安只觉得束叶人小，心正。
束茗很是担心束叶跑出来，家里情况，问道：“你出来之前，爹爹在做什么？”
束叶道：“不知道，爹爹已经有两天都没回家了。”
“他没回家，你吃的什么？”束茗心中一惊。
束叶回道：“小李子娘见我可怜，每天给我一个小土豆。”
束茗心里一松，感激地望向蔚巡生，如果不是他派人去把束叶接来，恐怕束叶就要在家饿死了。
束茗低头，又对束叶道：“小李子欺负你，他娘却给了你一口吃的，你也要学了功夫回去欺负小李子吗？”
束叶挠挠头：“我，我就想不被人欺负。”
“还有人不管自己儿子的？”姚子安在一旁不可思议。
束茗解释：“穷人家，吃不上饭，为了让孩子活下去，要么卖，要么送人……或者为了不让孩子以后受苦，生下来溺死也是有的。”
这话似是触及到束茗的伤心处，她还有两个妹妹，不知道被卖到哪里了。
眼下蔚巡生帮她把弟弟接来，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她不能再得寸进尺。
只是，她爹爹如此靠不住，束叶还小，回去恐怕也凶多吉少。
蔚巡生似是知道束茗在想什么，问束叶：“你想参军吗？”
“参军？什么是参军？”束叶不懂。
姚子安眼睛一亮，连忙解释：“就是进军队当兵。军队会教你武功，也会给你饭吃。甚至还会给你发些银钱。而且被人欺负了，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回去。”
军队尚武，在军队里面打架只要不出人命，都算是闹着玩。
束叶不懂什么是参军，看向束茗征求她的意见：“姐姐，我能去吗？”
束茗也担心，问蔚巡生：“他这么小，而且爹爹也不会同意他去的。”
“这主要看他的意思，”蔚巡生觉得这都不是事，“只要他愿意，弄一个人进军队，举手之劳而已。小破孩，你直说你愿不愿意参军。”
束叶也不傻，听到有饭吃，就来那个眼放光，道：“愿意！给我饭吃我就去。”
“打起仗来，会死人的。”姚子安吓唬他。
束叶回说：“我在家，也会被饿死啊？”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在军营里他且要长几年。
军营里多得是无儿无女的老兵士，束叶年纪小，就算真打起仗，五年之内，轮不到他上战场。
西境军营里没有这么小的兵，进了兵营，大家宠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蔚巡生看向蔚济，道：“一会吃完饭，这孩子交给你，你把他带到西境大营里交给舅父。就说是姚子安街上捡的孩子。”
“嗯？”
姚子安莫名其妙，蔚巡生又坑他，怒道：“我什么时候说收这孩子了！”
“我不方便。”
蔚巡生抬眸看了姚子安一眼，这一眼是拜托的意思。
姚子安张着嘴，回过味来。
如果他能跟这孩子暴露自己的身份，刚才束茗介绍的时候，就说了。
不能暴露身份，其实就是怕藏息阁的事，最后指向的是许都。
蔚巡生把这孩子送到军营里，有了军籍。
即便是出事了，也牵连不到这个孩子。
到这姚子安才看清楚，蔚巡生是真的在乎束茗。每件事，都在为束茗、为她们家的以后做打算。
兄弟有求与他，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束叶长得虎头虎脑的，说话挺有意思。
先放在校场上练兵，他上操的时候，也时常能看见，有个人可以逗趣，也挺好的。
姚子安便也没反对，这事按他身上，就按他身上吧。
这个年代，穷人家孩子能活着，那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巨大的恩情束茗无法言谢，只能一边看着束叶，一边交代他，进了军营不要惹事，也不要说是谁让他进去的，老老实实学武，锻炼身体。
束叶连连点头，有些不耐烦，他吃得正高兴呢，束茗又开始在边上唠叨。
把刚才见到她高兴劲全唠叨没了。
“姐姐，别说了。你怎么跟一个老婆婆一样，罗里吧嗦的。”束叶嘴里咬着肉，囫囵地说，“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等着我学成归来，攒了钱，在西凉城买一座房子，把你接回家来住！”
束茗真是又喜又气。
第44章 开解
这一顿是束叶从出生以来吃得最好一顿, 他摸着圆滚滚地肚皮，打着饱嗝。
束茗舍不得他走，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也没更好的办法。想着以后也不是见不到了, 束叶能去一个她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也算是了了她一个心愿。
军队里，那是用生命挣军功的地方。
她不期望束叶能在战场上扬名立万，只求他平平安安。
蔚济带束叶走的时候, 束叶又抱住束茗哭了一鼻子。
束茗安慰他，也安慰自己说, 又不是见不到了, 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蔚巡生也道：“是，只要你在军营里, 你姐姐随时都能见到你。”
束叶这才擦干眼泪, 跟着蔚济走了。
这一顿饭吃得束茗悲喜交加。
束叶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束茗也没崩住, 又掉了一串眼泪。
蔚巡生轻握着束茗的手, 安慰她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姚子安在一边感慨，说：“西境内穷人家活着太难了。”
但就这个事，蔚巡生觉得姚子安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
新帝许景挚上位以来, 严守当年岩州之乱的承诺，连年免了西境许多税赋。不然束叶在的地方的人, 也不可能有闲粮去养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东陵富庶的地区就那么几个, 其他地方都穷。
尤其是边关, 动不动就打仗, 一打仗百姓逃的逃, 死的死, 休养生息，要养好些年才能回到正轨。
其实这些年东陵边境线已经比前些年太平许多。
尤其是东陵灭了南泽，与南泽军队合二为一，跟北境乌族通贸开始，西神佛国那些小国家，就不太敢动西境边境线了。
毕竟现在东陵帝国佣兵六十万，又收了南泽这种盛产粮食的地方。
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供应，都不是现在不成气候的那些西神佛国联盟可以觊觎的。
国境安稳，才能国泰民安。
如果抛开东陵皇帝许景挚那些驭下的手段，但看他这个皇帝，那还是当得还是可圈可点。
最少目前来看，东陵正处于空前强大时期。
这些年西境要银子开采铁矿煤矿，也是要多少给多少。可见国库自岩州之乱后，又充盈了起来。
东陵国泰民安，他的父亲，姚子安的父亲镇守边关应该能颐养天年。
这午饭用得有点久，三人从醉仙楼里出来，已经到了未时末。
正是赶年节的时候，街上人山人海。
进了闹市，蔚巡生便下了马车，牵着束茗慢悠悠地逛街市。
街上有许多摊子。
束茗看不见，蔚巡生就一一给她讲：“你右手边围了一堆人，那是书生写对联的摊子。”
束茗看向右手边，却是很多人围在那，细细听去还能听见那书生掉书袋。
可惜束茗也听不懂。
“前面是卖胭脂膏粉的。”蔚巡生低头问她，“想要吗？”
束茗摇头：“好像每月内务都有送胭脂膏粉来。”
“嗯……”蔚巡生牵着她继续往前走，看见一个摊位，“那是个卖花灯的，形状挺多。有……荷花灯，有桃子灯，有绣球灯。”
“带我去看看！”束茗好像对花灯挺感兴趣。
姚子安可受不了蔚巡生这个逛街速度，他不管蔚巡生，自己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看。
蔚巡生也没空理她，牵着束茗来到花灯的摊位。
卖花灯的手艺人一看来的是一个如玉一般的公子带着一个小姑娘，连忙笑盈盈道：“小公子给小姑娘买花灯吗？”
“是，”蔚巡生应着，“让她自己看看。多少钱一个？”
那卖花灯的人，笑道：“不贵，一两银子一个花灯。”
“一两银子！”束茗睁大了眼睛连忙把手中的灯放下，拉着蔚巡生就走，“不买了，太贵了，你这花灯是金子做的吗？”
卖灯人一看这肥客宰不到，连忙说：“小姑娘别走啊，便宜点，五十文一个也行啊！”
束茗回头说：“一下就折了一半去了，可见也不值五十文！”
卖灯人显然没想到这个穿着富庶的小公子小姑娘，居然这么食人间烟火，不似其他出来游玩的公子姑娘一般花钱大手大脚。
生意还是要做，见到懂行的自然不敢随意喊价。
卖灯人立即道：“那姑娘说，多少钱一个。”
束茗眼睛锃亮：“我买得多，四个灯给你二十文，你卖不卖。”
蔚巡生在一边不吭声，看着束茗跟卖灯人砍价。在他眼里，这个技能新奇得很。
不一会束茗抱着四个灯出来，高兴得看向蔚巡生。
“买这么多灯做什么？”蔚巡生问。
束茗道：“院子里不是新来了几个小丫头，年纪小，肯定喜欢这些小玩意。买回去给她们一人分一个，好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倒是挺适合管家。”蔚巡生把束茗手上的花灯拿过来，递给身后跟着的周年，道，“你这御下的方法，无师自通。”
束茗抿着嘴。
蔚巡生牵着她的手，继续漫步在长街上：“年后要慢慢学起来，以后家里的事肯定要交到你手上。”
“你说……”束茗手使了力，“母亲真的能接受我吗？”
蔚巡生侧目，笑出了声：“不接受你，你怎么进的府？母亲只是需要时间接受我不能娶那些名门贵女而已。她是觉得委屈了我。可若我不说，你好好表现，母亲也没那么难相处。她总会发现你的好的。”
“也是。”束茗很是想得开，“如果母亲对我不好，也不会同意我跟你一起出来玩。其实母亲打心里还是疼惜我的，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蔚巡生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我们家人丁单薄，主子加起来就三个。我经常病着，父亲常年在军营，母亲一个人在府上孤独得很。你来了，她其实是高兴的。好歹，有人管教了不是。”
